第15章 周末出游
定好的出行日子，就是這學期的最後一個周末。
前一天，崔璨逛了一趟超市，為這出行準備了一大包吃的用的，各種零食都是從小饞涎到大的各種口味，出手很是闊綽，從來沒有這麽奢侈過。
好吧，這哭笑不得的沖動行為，就當是刺痛一下自己，就當是留個紀念吧？從此要結束那種不用知道錢從哪來的舒坦日子。
第二天，早早地出門，等候在離陽光媽媽豆腐坊不遠的十字路口，心情還是那樣子戲劇性。
“陽光媽媽，就當是向你借用一天你的兒子，今天以後，他就徹底歸還與您了，誰也搶不走！”她大口吞着面包，在心裏這樣默念道。
遠遠看見陽光小跑而來，她踮起腳尖揚手示意，眉目含情，一臉的幸福微笑。
“你怎麽跟媽媽說的？”開口第一句話，崔璨問道。似是尋常一句，心裏卻不免有些酸楚，——好歹人家還有個媽媽來過問，自己确是徹底的孤單一人呢。
“上次夏令營就一個人，這麽一天還蒙混不過？”陽光說着，拉她跳上了去省城的公共汽車。
省城的烈士公園，誰都知道，那是同齡人兒時的快樂向往。
進得烈士公園正門，拾階而上的是巍峨莊正的人民英雄紀念碑，這麽多年校園生活裏意識形态灌輸，讓他們選擇了一種敬畏心态。
一步步向前，崔璨克服了腿軟和頭暈，跟随着看起來也像個英雄的陽光，總算來到了碑前。是的，那身影是那樣的鎮定自若，堅定不移，——璀璨就那樣抱着護欄上一石球，看他在碑前行注目禮，然後繞碑細細瞻仰。
可是忒不用游上幾個景點，陽光的靜穆形象又煙消雲散，恢複了往日裏的調皮個性。
是一排需要投放硬幣才能看到各種效果的，外形像望遠鏡的鏡頭。陽光一路投幣看過去，哇，好——漂——亮啊！于是崔璨一顆好奇的心懸着，跟在他後頭撿漏子，只問看到了什麽。
于是陽光靈犀一動，最後一個鏡頭自己不看了，專門給崔璨留着。璀璨欣喜地跑過去，用一只眼睛向鏡頭裏看去，可是鏡頭裏是色情圖像！
“好你個陽光，竟敢耍我！”激動着的心情受此刺激，怎能不破口大罵呢？
而陽光呢，看來是早就料想到了這效果，于是已經跑得遠遠的了，笑得捂着肚子直不起腰來，于是崔璨也跟着笑了起來。
“還笑，還笑！下一個景點罰你陪我坐過山車，就當是你對受到驚吓的我表示道歉！”
于是，游樂園裏各種想玩還沒來得及玩遍的項目，陽光老老實實地牽着崔璨的手，像日本鬼子進村一樣，來了一次風卷殘雲大掃蕩。摩天輪，雲霄飛車，旋轉木馬，碰碰車，海盜船，山洞飛車，鬼屋……
“怎麽樣？好玩嗎？”陽光表情壞壞地問崔璨。
“哎呀，太刺激了！”還沒來得及把氣喘勻的崔璨，一手捂着心髒的部位，笑得很是開心。“我的小心髒啊，差點就受不了了！”
接下來的節目便是溪谷漫步，林海探路之類的。
粗壯的古樹上，被游客們人為刻上的各種字符覆蓋着，顯然，強悍的生命力抹去了舊痕，歲月又不斷在給它們增添新的印跡。
越往深處探路，游人越是稀少，陽光肯定地點頭，說确實有些人跡罕至的清幽。
可是，眼睛一路掠過那些“xx永愛xxx”，或者“xx和xxx永遠在一起”，“xxx攜手xx到此一游”之類的字符，叫幸福得雲裏霧裏去了的崔璨，怎能不心生暧昧，浮想聯翩呢？
崔璨雙唇緊閉，大氣都不敢出，心跳的速度卻又一次達到了巅峰；——她就那樣子被陽光拉着手前進，直到陽光選中了一棵古樹，停下腳步來。
她想，陽光也許會刻下他對自己的愛情誓言？這念頭一冒出來，叫她怎麽能不難為情呢？臉紅脖子粗地，趕緊扭過頭去不敢直視。
“什麽愛情誓言，這不是還沒開始嗎？”整個身心都在烈火中燒的崔璨，真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或者誰來給她澆上一盆冷水？
總之，到最後，崔璨自己都不知道，那是怎麽跟在陽光身後，走出那片林子的。陽光也許什麽痕跡都沒留下，可是在崔璨看來，自己分明已經經歷了他給的一場表白。至于今天以後的自己，到底該何去何從這個問題，等她再次想起來，那該是怎樣的讓人心疼和不忍！
戲完了觀賞魚群，又在湖水裏泛舟了一會，再擡頭看看遠處的湖光山色，已是夕陽西下的時分。一切都是那樣的惬意自然地，陽光和崔璨踏上了出游的歸程。
“怎麽樣？今天的出游行動，安排得還滿意吧？”公共汽車上，陽光一本正經地問起崔璨。
“還好啊，很充實。”崔璨口裏嚼着零食，卻也很認真地答複道。
“很充實？”陽光嗫嚅道，一聲輕微的嘆息過後，便是深深的沉默。“好吧，你覺得充實就好。”
踩着冬夜裏早早降臨的漆黑夜色，兩人就這樣子繼續沉默着，直到把崔璨送回到小窩的門口。
“我的日記本？”陽光開口問道。“我想我還要繼續寫下去……”
崔璨二話沒說，幾步上前撲在床上，從枕頭地下拿出了日記本，死死抱在了胸前。
“你還沒有看吧？”陽光又問，語氣裏似乎有些失望。而崔璨呢，只能沉默，沉默得連呼吸都沒有聲息。
陽光見此情景，不由得心頭一痛，有點慚愧，不忍再多說什麽，于是就這樣子，消失在了更濃的夜色中。
崔璨也該想起自己的出走計劃了：明日一別，前途和未來如茫茫黑夜，藏在心底的這一段感情，也将是怎樣的更加風雨飄搖……
開心了一整天的崔璨不想哭，只是眼淚禁不住流了出來，感覺自己是那樣的心力疲憊。
是的，就在這個時候，昨天才從班主任老師那裏領回來的半舊智能手機，被丢在床上忽閃忽閃地，有人打來了電話。是她那曾比親哥哥還親的非親哥哥。
電話接通，那頭傳來哥哥的聲音，說話的同時是在哽咽嗎？像是忍受着巨大的悲痛。
“怎麽了，哥！”崔璨關切地問。
“崔璨，我媽，她不行了！”哥哥說。“如果你還感念你們之間那一點可憐的恩情，那就快來看看她吧：3312醫院重症科住院部。”
崔璨趕到醫院，病房裏燈光下，阿姨躺在病床上，一襲白布遮身，而哥哥坐在床邊，哭得稀裏嘩啦的，像個小孩。
崔璨卻出乎意料地表現得很鎮定，她上前掀開白布一角，看到阿姨那張樸素蒼白的臉，是從來沒見過的一種平靜和安詳。
然後，崔璨不得不退後兩步，看病房裏人來人往，忙來忙去。只見她斜靠在窗臺上，隐約像是要擺出個優雅的姿勢，以木然的表情掩飾着內心的惶恐……
第二天上午，在一些人的陪同下，崔璨跟随哥哥從醫院來到殡儀館，那裏早已經擠滿了人，鮮花簇擁着阿姨的骨灰盒及遺像，擺在大廳正中央……
始終沒見爸爸的出現！崔璨冷冷地想着。
倒是肖岚和張穎出現在了那裏，一見到崔璨，趕緊上前來撲在她肩膀上聲淚俱下。
而陽光呢？也只顧攀上哥哥的肩膀拍打着，安慰着，像是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
然後五人跪成一排，往焚化爐裏燒着紙錢，哥哥還是不停得在哭，哭得眼淚鼻涕都分不清。
“別哭了！像什麽樣子！”崔璨有些不耐煩地吼着，很是一本正經。
“你別吼我！你就讓我哭吧！”哥哥扭捏着擤擤鼻涕，斷斷續續說起一些話來。“有些事情你不會明白……”
“有什麽事情想說就說出來吧！”陽光再次拍拍他肩膀，想他投來信任的眼神。“她們女孩子家可能不能理解，但是我能理解呀。”
“那天我幫崔璨在校門口安置下來的時候，我以為我再也沒有機會保護我最想保護的人了……”哥哥順勢握住陽光的手，表示感激的同時，也絮叨起自己的一些內心事件。
“可是我怎麽也沒想到，我再也保護不到的人，現在看來，恐怕只能是我媽了！”哥哥說完這句話，又只顧着哭去了。
崔璨看他脆弱的樣子，還想嗤之以鼻，可是陽光用眼神阻止了她。于是哥哥繼續說叨。
“崔璨，你是清者自清了，可是你有聽過別人的看法嗎？”
“你總是說什麽和我媽相處得就像親生母女一樣的，那都不過是些表面上的皮毛，知道嗎？”
“誰還能料想不到嗎？塑造你靈魂的，終究都只能是你的親爹媽，随着年齡的增長，這一點将越來越清晰。”
“好吧，對于我媽的了解，還是我比你深刻一點，我知道我媽那人城府是有點深，可是她在你的身上，還算是費了點心血的。”
“可是你呢，你付出了什麽？你甚至連我媽精于算計的生活習慣都不願費點力氣面對，就更加談不上尊重了！”
聽到這裏，崔璨終于按捺不住脾氣，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火爆地反駁道：“別說了，我不允許你這樣子玷污你媽的心血！”
張穎和肖岚兩人膽小的不知怎麽辦才好，而陽光也只是用嚴厲的表情對她表示批評，于是崔璨悻悻的，再次跪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