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永徽四年,長安。

入夜之後,長安首富李員外家門前,彩燈高挂,賓客盈門。

今日是農歷七月初四,是鬼月的第四天,也是李員外之女李慧珠的訂婚宴。

”來來,諸位都別客氣,盡管暢飲!”醉眼惺忪的李員外,端着酒杯,一搖一擺的游蕩在賓客間,身後跟着他的填房夫人。

“恭喜員外,得此乘龍快婿!”

“是呀,李員外家小姐真是有福氣呀。對方可是新科舉子呢。”

衆賓客都為李員外攀上這樣一門親事而道賀。李員外在衆人的恭維聲中,心花怒放,肥胖的身子更加搖晃起來,腳下軟綿綿的,仿佛自己飄在了雲彩上。

“好,好。。。多謝,咱們再幹一杯。。。”李員外帶着醉意舉杯。

“老爺,你喝多了。奴家扶你回房休息吧。”李夫人扶着搖晃不停的丈夫,擔心的說。

李員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但終于因為舌頭不聽使喚而罷休。李夫人叫來了仆人,将即将不省人事的李員外扶回了房間。

明月挂在樹梢,薄如蟬翼的雲絲遮住了銀白色的月光。

李府上下一片寂靜,酒宴已經散去,只有昏黃燈燭下滿院的杯盤狼藉,見證者剛才發生過的一些。

夜已深,除了風聲,後花園沒有一點動靜。

這時,花園外的回廊上,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很快,淡紅的燈光下,一個身披鬥篷,挎着包袱的人朝花園的假山這邊走來。

那人頭上帶着兜帽,看不清長相,但從渾身散發的香氣和嬌小的身影看來,應該是個年輕的女子。

那女子來到假山陰影處站定,東張西望了一陣,似乎在等什麽人。

Advertisement

薄雲被一陣風吹散,月華露出了光亮,女子的面龐整個浮現了出來。那是一張清雅秀麗的臉,年紀約莫十□□歲,眼睛大而溫柔,好像會說話。她擡頭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唇邊閃過一絲笑意。

忽然,花園的角門邊似乎傳來幾聲夜枭的啼叫。少女心頭一喜,也學着叫了幾聲,算是回應。音聲剛歇,一個同樣披着鬥篷的高大身影出現在了少女身邊。

少女見到情人,心中難掩激動之情,她很快撲在了男子的懷中。那男子吮吸着少女如花蕾般柔嫩的雙唇,伸出鬥篷将少女很快圍住了。

“沒人發現吧!”男子将少女摟在懷中,輕輕問道。

少女搖了搖頭,臉上全是幸福的表情,“阿珠,我已經打發她睡了。”

“東西呢?”男子放開少女,将溫熱的氣息傳到少女的耳旁。

少女不好意思的掙脫男子的氣息,伸手拍了拍包袱,“全在這裏呢!我們該走了吧!要是一會兒讓他們發現的話,那可就糟了。”

男子唇邊浮過一絲詭異的笑容,“他們不會發現我的。包袱太重,我替你拿着吧。”

少女脫下包袱,遞給男子。

男子将包袱背在身上,冷冰冰的盯着面前的情人。

“我們走吧!”少女下意識的撫了撫耳邊的碎發,被男子冰冷但卻魅惑的眼神弄的有些心慌。

“你走不了了。”男子淡淡的說。

少女聽了一驚,“你。。。你什麽意思?”她下意識的退後兩步。

“沒什麽意思!”男子面部表情的說,“你說過,願意為我做任何事,對嗎?”

“是。。。是啊。”少女答道。

男子擡頭看了一眼天,明亮的月華此刻又被一朵浮雲遮住了。

“啊。。。”少女的聲音在後花園的井邊消失了。井水淡淡泛起漣漪,幾瓣桂花搖曳在黝黑的水面上。。。直到漸漸消失不見。

天剛朦朦亮的時候,李府的家丁阿四揉着睡眼搖搖擺擺的進了花園。花園東面有一口老井,井水甚是香甜,所以李員外一般很喜歡用這裏的水泡茶。

“真冷啊!”阿四喃喃自語,打了個寒顫。

雖已經是農歷七月,但不知為何,這李府的後院總是很涼,莫非真像傳說中那樣嗎?想到此處,阿四後背一涼,睡意也消了大半。

他聽說,這李府的後院曾經吊死過一個女人,就在假山上的涼亭裏。但他并不清楚,這個女人的來歷,只知道,自從那個女人吊死後,後花園就老是陰氣沉沉的。莫不是怨氣不散?阿四不敢再想,加快腳步朝井邊走去。

阿四小心的将吊桶放下去,疑神疑鬼的搖着辘轳,總覺得有些不祥。咯吱咯吱,一桶清涼的水很快打了上來。阿四低頭正要提桶,卻猛然發覺,桶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陽光下閃着光。

他移近一看,眼睛倏然一亮,那裏面竟然有一支金釵。阿四環視一周,看看周圍沒人,趕緊将金釵撈了出來。他小心翼翼的将金釵擦幹,用嘴咬了咬,卻是金子做的無疑。

發財了!阿四高興的心花怒放,可這東西是從哪裏來的呢?會不會還有?

貪財的本性驅使阿四将目光移到了井裏。他放下吊桶,攪了攪,不會兒井裏浮上來一團白色的東西。

阿四揉了揉眼睛,湊近一瞧。

“媽呀,鬼啊。。。”阿四尖聲叫道,接着鬼哭狼嚎的跑出了後園。

那是一張女人的慘白的臉,沒有一絲血色,黑色的眼珠無神的凝望着天空,但卻已經沒有了生命的跡象。

李府,李小姐閨房。

李員外哭喪着臉癱坐在一把椅子上,他的女兒李慧珠的屍體此刻正被安置在離他不遠的床榻之上。

他年事已高,膝下只有這一個女兒,也是亡妻留下的唯一的血脈。因為是獨苗,他對李慧珠百般愛護,千百寵愛,可誰曾想,竟是這樣的結局呢?

女兒花季夭亡,讓李員外頓時覺得生無可戀。可新夫人即将臨盆,他又怎能一死了之?

他正痛苦萬分之際,管家進來禀報說,京兆衙門的洛捕快來了。

“洛捕快?”李員外眼睛一亮,“快請進來!”

很快,長安第一女捕快洛麗霞就出現在了李員外面前。她一身青色的胡裝,頭戴胡人小角帽,樣子十分幹練。

“洛捕快,你可來了!”李員外如遇救星般的哀嚎道,“你可得給我的女兒做主啊。”

“員外請起!”洛麗霞扶起哀痛的李員外,轉頭對身後背着醫箱的仵作點了點頭。仵作在李府家人的引導下,進了李慧珠停屍的地方。

“員外,你得告訴我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洛麗霞說。

李員外點點頭說:“昨日是小女訂婚的日子,我喝多了,很早就回房睡了。可是,誰知,今天一大早竟有人來報說,慧珠。。。慧珠她跌在井裏淹死了。。。”

“哦?那可否帶我去花園看看。”洛麗霞說。

李員外一行人由管家領着來到了井邊。洛麗霞在井邊仔細看了看,又繞着整個花園走了一遭,這才再次轉回井邊。

“敢問員外,是誰第一個發現屍首的?”洛麗霞問。

李員外看了管家一眼,管家連忙上前道:“是一個名叫阿四的下人。”

“把他帶過來!”洛麗霞丢下這句話,轉身上了涼亭。她站在涼亭裏往外望了望,轉頭對李員外道:“員外這個涼亭真是個好地方啊。不知慧珠小姐是否常來?“

”是啊,這亭子能看到整個府裏,慧珠常常在這裏撫琴。“李員嘶啞着聲音說。

洛麗霞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這時,一個身穿短衣的仆役跟着管家上了涼亭。

“你就是阿四?”洛麗霞問。

“正是小人。”阿四戰戰兢兢道。

洛麗霞掃了阿四一眼,一個人品猥瑣,眼神閃爍不定的奸猾之徒。

“你是怎麽發現小姐的?”

“小人,今早打水給老爺泡茶。。。”阿四将自己怎樣打水,怎樣發現李小姐的前因後果講了一遍,只是略去了發現金釵的事。

“就這些嗎?”洛麗霞嚴厲的瞟了他一眼,“你來打水,偶然往井裏望了望,發現了小姐的屍體?”

“正是!”阿四回答,下意識的瞟了瞟袖筒。

“沒有發現什麽其他的東西嗎?”洛麗霞又問道。

阿四搖搖頭,“沒有,什麽也沒發現。”

洛麗霞對身邊的捕快朱元使了個眼色,朱元走到阿四身邊,一把捏住他的胳膊,接着一個金燦燦的東西掉了出來。

洛麗霞接過朱元遞過來的金釵,打量着,問道:“一個每月半吊銅錢的仆役,竟然有這麽貴重的東西?哪來的?”

“小,小人撿的,在,在花園裏。”阿四本想抵賴,但想到這是小姐的東西,老爺一定認得,就打消了念頭。

“是嗎?”洛麗霞将金釵拿給李員外,問道:“員外,這可是李小姐的東西?”

李員外拿着金釵看了看,搖頭道:“我從沒見過這釵子,應該是吧。”

李員外對這跟釵子的态度,讓洛麗霞起了疑。她當下決定回李慧珠的閨房再看看。

驗屍完畢,仵作收拾好,等在了李慧珠的閨房。

“李小姐是怎麽死的?”洛麗霞問仵作。

“李小姐身上有不同程度的擦傷,後腦上有一塊淤青,所以小的推斷,應該是摔下井時撞到後腦所致。”仵作回道。

洛麗霞點點頭,走到李慧珠的梳妝臺邊,這時管家叫來了李小姐的貼身丫鬟阿珠。

阿珠按照洛麗霞的吩咐将首飾盒一一打開,洛麗霞問道:“所有的首飾全在這裏了嗎?有沒有少了什麽?”

阿珠清點了盒子裏的首飾,說全都在這裏。

“那你可認識這支金釵?”洛麗霞問阿珠。

“這。。。不,不認識。”阿珠似乎見到這金釵有些緊張。

“你再仔細看看。”洛麗霞提醒阿珠道,“确定不是李小姐的東西嗎?”

阿珠這回好像恢複了勇氣,很堅定的說,不是小姐的東西。

洛麗霞淡淡的看了阿珠一眼,轉頭對李員外道:“請員外傳下話去,這裏的人在案子還未破之前,一個都不許離開。衙門也會派衙役來守着,如果有什麽不便,還請員外見諒。”

“那是,那是!我們一定會盡力配合。”李員外點頭示意管家傳話去了。

京兆尹,衙門。

洛麗霞受托杯子,盯着窗外的一棵柳樹,陷入了沉思。她覺得李慧珠被害一案似乎很蹊跷,她可以肯定這一定不是意外,但究竟蹊跷在哪裏呢?她還不能确定。

這時,衙役朱元走了進來。

“小姐,這金釵有眉目了!”朱元說。

洛麗霞:“怎麽說?”

朱元:“我按你的吩咐拿着這根釵子在長安城一家鋪子一家鋪子的問,終于找到了當初打造這跟釵子的鋪子。據鋪子的老板說,這根金釵是三個月前打造的,來人是一個儒雅俊秀的年輕人。他當時要的很急,又給了很高的價錢,所以老板還記得。”

“那老板還記得,那個人的樣子嗎?”

“老板回憶說,是個身材很高的男子,約莫二十出頭,穿着儒生的衣服。此外,他就記不清了。”

“一個清秀俊雅的男子,儒生打扮。。。”洛麗霞喃喃道,“會不會是。。。朱元,你去設法弄一張與小姐訂親之人的畫像,讓老板辨認一下。”

朱元點點頭,消失在院子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