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烏夜整個墜入陰沉的天際,樹上的夜枭在發出最後一聲凄厲的啼叫之後也歸于沉寂。

李府後花園的荷花池子在幽暗中泛着慘白的光點。巡夜人李福打着昏黃的燈籠在李府的各個回廊和院落中穿梭。他是第一次做巡夜人,當然可能也是最後一次。

因為在他穿過花園的時候,遠遠的在涼亭上似乎看見一個黑影。是誰在這麽晚的時候還會在這裏游逛呢?李福心中有些納悶,但更多的是害怕。這裏剛淹死了人,會不會是小姐的鬼魂?

李福覺得自己的後背的衣衫涼飕飕的,他不敢吱聲,僵立着站在原地,仿佛血液也凝固了起來。那幽影好像看到了他,轉過了一張白臉。借着點點燈光,李福看見對面的黑影身穿一襲白衣,幽黑的長發随意的披散在額前和身後。

很快,亭子上想起了清脆而凄涼的歌聲,李福渾身不由自主的戰栗着。這曲子聽來多麽像來自地獄的聲音啊。李福覺得自己的承受能力已經到了極限,他再也承受不住了。

“啊!”靜默的夜枭被一陣男子的可怕叫喊喚醒了,那聲音繞過花園,穿過走廊,一直延伸到了外面的院落。

夜枭不耐煩的撲騰了幾下翅膀,一眼不住的盯着倒在地上的燈籠,和一個漸漸飄遠的白色幽影。。。。。。

京兆衙門,書房。

京兆尹賈大人翹着二郎腿正坐在書房裏喝早茶,這是他每天必須做的事情。因為他是個非常重視儀式感的人,如果有一天他丢了這個儀式,那這必定是有特別重要的大事。但這種日子很少,因為如今政局平穩,百姓安樂,似乎短時間不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

“大人,你找我!”這時他最得意的門生,洛麗霞一臉整肅的進來了。

賈大人放下茶杯,肥胖發紅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挪了挪同樣肥胖的身子。

“小洛呀,聽說城裏李員外的閨女前夜死了?”賈大人吹去了杯中的浮沫,用一種随便而冷漠的語氣問道。

“是的,掉落在了井裏。”洛麗霞簡短的答道。

“那依你瞧,是他殺還是自殺?”賈大人又用無所謂的語氣說。

“卑職初步估計是他殺,不過現在還不好斷言。”洛麗霞謹慎的說。

賈大人所有所思的點點頭,溜了洛麗霞一眼,仿佛提醒她似的說:“你也曉得,我跟這個李員外還是有些交情的。昨天他的管家找過我了,按他的意思,家醜不可外揚。所以,你辦這案子的時候,萬一”賈大人頓了一下,“萬一發現了什麽人家的私事,就。。。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Advertisement

洛麗霞鄒了皺眉,她怎會不明白呢?李老爺想的是家族的名聲,他怕自己的女兒萬一做出點醜事,那對他自己的是很不利的。這些商人,重利輕義,洛麗霞是知道的,但無論如何沒想到在他們那裏,親情也單薄到如此地步。

“大人放心,卑職知道該怎麽做了。”洛麗霞嚴肅的說。

賈大人打了個呵欠,在房中踱着步子,“其實,生逢盛世,聖上英明,誰不想做些事呢?但人情還是要講的。。。”賈大人一直覺得洛麗霞太不懂人情世故,所以一有機會總是愛說教兩句。

他正說的開心,朱元回來了。他急得滿頭大汗,說李府昨夜死了一個叫李福的家丁。賈大人吃驚的停住了步子,驚詫的瞪着朱元和洛麗霞,仿佛要在他們身上找答案似的。洛麗霞的亮眸瞬間一暗,跟着朱元奔李府而去。

李府的前院中躺着一具蓋着白布的屍首,府裏所有的人都集在走廊上,除了快要分娩的李夫人。李員外沉着一張白臉,氣呼呼的在院子裏踱來踱去,管家在一旁低着頭,驚懼的盯着那具屍首。

“李員外!”洛麗霞幹淨利落的出現在了李員外的視線中。

“洛大人,你可來了!你快瞧瞧,這也不知怎麽了,又死了一個人。這可怎麽好啊?”李員外見到洛麗霞訴苦道。

洛麗霞沒怎麽理會李員外,只是禮貌性的點了個頭,便朝屍體走起。這具屍首身上無傷,也沒有中毒的痕跡,根據他臉上驚恐的表情,洛麗霞斷定此人乃是被什麽東西吓死的。

“屍首是誰發現的?昨夜可有人見過他嗎?”洛麗霞轉頭問李員外。

“是小的發現的。”人叢中一個衰老駝背,年紀約莫六十幾歲的老仆走出來說。

據那老仆人說,自己是李府的守門人,昨夜亥時的時候,李福還跟他說話來着,說自己今夜要去巡夜了。因為一直巡夜的老劉頭回鄉了。老仆跟李福說了兩句話,李福就走了。可過了不久,自己正要睡覺,突然聽到花園裏傳來幾聲喊聲。他耳朵背,剛開始沒怎麽聽清,後來再聽的時候,已經沒聲兒了。所以,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可誰曾想,自己早上起來的時候,發現李福倒在外院的廊子上。他過去一瞧,竟然死了,于是他趕快去報老爺知道。

聽完老仆的敘述,洛麗霞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是後花園,這個花園究竟有什麽古怪呢?

“員外,府上的後花園中,可發生過什麽事嗎?”

李員外謹慎的盯了洛麗霞一眼,斷然否認道:“沒有,花園會出什麽事?想是,李福不小心摔倒,或是突發什麽疾病吧?”

“哦?是嗎?”洛麗霞是笑非笑的盯了他一眼,轉身回了衙門。

回去的路上,洛麗霞一直沉默不語,朱元小心的跟在身後。

“小姐,覺得這李福的死和李小姐的死會有關聯嗎?”

洛麗霞淡淡道:“不好說。對了,金釵的事查的怎麽樣了?”

“我拿着跟李小姐訂親的那位舉子的畫像去問過了,老板說不是他。那個人似乎比這位舉人老爺還要俊俏,年輕些。”朱元答道。

“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洛麗霞摸了摸下巴,“朱元,你去跟這個李府的看門人老張談談,說不定能問出些什麽蛛絲馬跡。不過,一定記住,不要暴露身份。”

朱元聽了嘿嘿一笑道:“小姐這是又讓我喬裝打扮去做密探吧?”

洛麗霞點了點頭,朱元這個小子自小就機靈的很,而且善于喬裝,這點子事交給他自己很放心。

“還有,明天給我找個有經驗的穩婆來?”洛麗霞又想起什麽似的囑咐道。

“穩婆?”朱元詫異的盯着洛麗霞,覺得她似乎是在看玩笑。可看洛麗霞一臉嚴肅,于是将剛到嘴邊的話深深的咽了回去。他知道,小姐不喜歡啰嗦的人,當然除了那位青梅竹馬的李公子。

進入農歷七月,天氣就熱的很了。洛麗霞坐在廊子上,一手搖着蒲扇,一手讀着經卷。她是個重視規則和禮儀的人,即便在這種大熱天,她也不會松一松衣襟,照樣穿的整整齊齊。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一個聲音從前院傳來。

洛麗霞頭也不擡,照舊讀着自己的書,因為她不看也知道,來人定是自己那位從小指婚的未婚夫李玄清。這位李公子出身名門,是李朝皇室的姻親。此人風流儒雅,現如今正在太學讀書,而且能說會道,文才出衆,所以在京城很有名。因為曾經在洛陽的賽詩會上一舉奪魁,所以被稱為洛陽第一才子。

但洛麗霞對他并無什麽特別的感情,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可謂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可洛麗霞是個天生理智的人,比起那些柔情是水的女子,她顯得剛硬冷峻。再說,這個洛陽第一才子喜歡滔滔不絕,經常羅裏吧嗦個沒完,自然就更不能博得沉默寡言的洛麗霞的青睐了。

“霞妹,你在這裏呀?我找了你好久呢。”李玄清一見到洛麗霞,兩眼就不自主的放光。

洛麗霞完全沒理他,仍舊低着頭,只是指了指對面的一張椅子。

“你瞧,我給你拿什麽來了?”李玄清搖了搖手裏的竹籃子,完全不覺得被冷落,反而一屁股坐在桌邊,“是吳媽做的糕點,你一定喜歡。”

“唔!”洛麗霞仍舊低着頭,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書本上。

李玄清感慨似的望了一眼碧藍如洗的天,開始訴說他最近做了什麽新詩,怎樣博得了一片喝彩。昨日進宮又在宴會上怎樣的大放光彩。末了,他話鋒一轉,“聽說,京城首富李員外的千金前幾天沒了?”

洛麗霞擡了擡眼皮,“看來這件事傳的很快嘛!”

“那是自然。李員外是什麽人,他家就是有個風吹草動也能在京城激起千層浪,不知要被大家談論多久呢。”

洛麗霞沒作聲,顯然沒了談興。

“你知道嗎?我聽說,這李府可是不簡單呢?”李玄清盯了洛麗霞一眼說。

洛麗霞眼中閃過一抹亮光,“是嗎?”聽着好像沒什麽興趣。

但這正好讓李玄清說了下去,因為他就是不吐不快的人。

他告訴洛麗霞,李老爺的填房夫人本是個煙花女子,三年前才從了良。而且,長得很妖豔,據說以前還是什麽樓的頭牌呢。但即便從了良之後,這個女人據說也跟以前的相好,還有來往呢。李玄清還告訴洛麗霞,李老爺曾當着衆人的面說,要是李夫人這胎生個男孩,所有的家産都會給李夫人留着,答應給女兒的那一半的産業也不全給了。

“你說這多狠心,難道女兒就不是親生的?”李玄清羅裏吧嗦的說。

洛麗霞将目光移向院子裏的一團團堆起的碧綠的荷葉上,似乎覺得這個李夫人的背景很有些意思。

李玄清又跟洛麗霞閑扯了幾句,便起身回去了。

李玄清走後,洛麗霞派人去叫朱元,朱元帶來了一個穩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