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星光暗淡,濃重的鉛雲黑壓壓的鋪滿整個夜空。
李家後園一片靜默,連夏蟲的吱吱聲都聽不到了。洛麗霞和朱元矮身伏在廊子外的草叢裏,整個隐沒在了黑暗中。時間在一點一刻的過去,對面的亭子上似乎并沒有什麽動靜。
朱元不安的看了看洛麗霞,低聲道:“那鬼今晚該不會不來了吧?”
洛麗霞全神貫注的盯着亭子,半晌沒有吱聲。一陣葉風掠過,頭頂的銀杏樹晃晃悠悠的落下了幾片葉子,朱元只覺得自己身上莫名的起了身雞皮疙瘩,同時心中也起了絲不安。
突然,院子的角門邊出現了一個白色的幽影,那影子披散着黑布似的長發,幽然的飄上了亭子,沒費一點力氣。朱元看得目瞪口呆,莫非真是冤魂不成?他腦海裏忽然想起了張老頭跟他說的,那個跳了井的姨太太的事。
朱元張了張嘴,似乎想跟身邊的洛麗霞說些什麽,但洛麗霞一個嚴厲的眼神将他到了嘴邊的話硬是頂了回去。朱元老大沒意思,也轉頭繼續看着花園中的角亭。
那幽影站在亭子裏的陰暗處,半晌都沒有生氣。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院子裏巡夜人顫抖的聲音響了起來:“天幹物燥,小心火燭!關好門窗。。。。。”
隔了一會兒那聲音像是從花園這邊來了,但到了角門邊,那聲音也跟着戛然而止。一縷光亮投進了花園,接着一個人鬼頭鬼腦的往裏探了探頭。
“有人嗎?”巡夜人顫抖的聲音再次傳來,但明顯發着澀。
沒有回答,萬籁俱寂,只能聽見風劃過葉子的聲響沙沙沙。洛麗霞注意着那白的幽影所在的方向,竟然沒有一點生息。怎麽回事?這個影子每晚來這裏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呢?
院外響起了巡夜人幹澀的聲音,他已經漸漸走遠了,沒敢進花園裏來。巡夜人走後,停了片刻,那影子又出現在了亭子邊。它擡頭看了看天色,這才輕飄飄的飄出了角門。
“走!”洛麗霞低聲命令道,随後跟在了那幽影的身後。朱元撿起地上的腰刀,也尾随而去。
那幽影飄然來到了後院,停在李夫人的院門口頓了頓。裏面黑燈瞎火的,看來李夫人産後勞累,早已睡下了。洛麗霞和朱元栖身在回廊的暗角處,盯着那幽影的一舉一動。那幽影轉過腳步來到院牆上,一個翻身便爬上了牆頭,接着便消失了蹤影。
這影子找李夫人做什麽?洛麗霞給朱元使了個眼色,朱元會意輕輕飛上牆頭,矮身查看院子裏的動靜。但院子空空如也,那個影子早沒了蹤影。李夫人屋裏也黑燈瞎火的,朱元等了一會兒,仍沒見到那個影子,便轉身翻下了牆頭。
朱元下來後,看到洛麗霞正蹲着身子查看地上的什麽東西。
“小姐!”朱元壓着聲音叫了一聲,“那家夥沒影兒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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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麗霞沒搭理他的話,低着頭沉聲道:“你過來瞧瞧,這是什麽?”
朱元吹亮自身帶的火折子,挨近一瞧,“是白泥?”朱元聲音有些詫異。
洛麗霞點點頭:“看來這家夥根本就不是什麽鬼。你什麽時候聽說過鬼還用爬牆的?”
朱元:“那小姐的意思,李夫人看到的那團頭發。。。”
“對,現在看來是這家夥幹的。”洛麗霞淡淡道。可她不明白的是,既然這個影子和李夫人之間有什麽,那為什麽又要吓得她早産呢?還有那個影子剛才在亭子的舉動,那分明就是在等什麽人。那麽李小姐遇害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難道是因為妨礙了這個影子嗎?可三個月的身孕又是怎麽回事呢?
洛麗霞覺得這件案子看似簡單,其實線頭太多太繁雜。她的疑問太多,一時半會兒真是理不出頭緒。
“走吧,先回去再說!”洛麗霞起身吹滅火折子說。
“可那個鬼怎麽辦呢?”朱元不放心道。
洛麗霞淡眸掃了掃院子:“既然已知是什麽鬼,還怕捉不住嗎?”
朱元似懂非懂的抓了抓後腦勺,跟着洛麗霞回了衙門。
隔天一大早,朱元剛吃了早飯進衙門來,就見洛麗霞走了出來。
“小姐,這麽早要去哪裏?”朱元問。
出乎朱元的意料,洛麗霞竟告訴他,要去早市買只老母雞。老母雞?朱元納悶的看了看洛麗霞平靜的近乎冷漠的面孔,“小姐最近身子不舒服?”
“不是!生了産的女人不是正好要補補嗎?”洛麗霞沒頭沒尾的說。
朱元愣怔了半天,終于恍然大悟,趕緊跟了上去。
說是早市,其實日頭已經老高了。從永安門一直到西大街,早已經被行人擠滿了。沿街排着很多剛搭好的篷子,棚子下的攤子上擺着各色吃食和小玩意兒,棚子下人頭攢動,不是再跟老板講價錢,就是擠在人堆裏看熱鬧。
朱元手裏拎着兩只老母雞和一盒高麗參,正在人群中艱難的擠來擠去。洛麗霞走的快,朱元已經落下好大一截了。
“小姐,你等等我呀!”朱元側着肩,滿頭大汗的喊道。
洛麗霞自顧自的走着,似乎并沒有要停下的意思。這時,她似乎聽到人群中有人喊她。洛麗霞擡頭一瞧,見李玄清正伸着一只胳膊朝她招手。
“霞妹,這麽巧你也來啦!這就是所謂的有緣千裏來相會。。。。。。“李玄清興致頗高的趕到她面前,笑嘻嘻的搖頭晃腦。
“玄清,你怎麽在這兒?”洛麗霞打斷他顯然不想聽他胡說八道。
李玄清本待表達一下浪漫情懷,沒想到給洛麗霞打斷了,頓時如若一盆冷水從頭灌下,遂而無精打采的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
這時,朱元提着兩只雞,一盒人參滿頭大汗的跟了過來,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李玄清朝朱元手裏提的東西溜了一眼,自作多情道:“霞妹,你怎麽知道我最近身子不好?你真是太賢惠了,我呀正需要這人參雞湯補補呢!”
“這不是給你的。好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洛麗霞幹脆利落的說完,帶着朱元揚長而去。
李玄清站在人來人往的界面上,如同落了坡的公雞,只覺得眼裏幹巴巴的。
李府,東廂房。
李夫人斜靠在躺枕上,年輕的臉頰還有些蒼白,但看着精神頭挺好。一雙黑黝黝的大眼睛,亮晶晶的。
“洛姑娘,真是多謝你了。”李夫人看了看桌邊的食盒,一個婆子正把洛麗霞帶來的雞湯盛在碗中。
“夫人哪裏話。夫人昨日受了驚吓,又在月子裏該多補補才是。”洛麗霞吹了吹茶沫說道。
“是呀,昨天可駭死我了。”李夫人心有餘悸的捂着胸口,“也不知是那個壞心眼的東西做的,害得我和孩兒差點出了事。說起來,這還要多謝洛姑娘,要不是你昨日正好帶着婆子,我恐怕真是兇多吉少。。。”說着,李夫人眼角滴出兩滴清淚。
陪産的婆子看見夫人哭了,急忙勸解道:“這坐月子的女人可不能哭,夫人快別哭了,不然奶水該不好了。”
夫人聽說,急忙拿起帕子揩了揩眼角,歉意似的對洛麗霞道:“讓姑娘見笑了,女人家一做了母親眼淚就變得多了起來。”
洛麗霞淡淡一笑,放下了茶杯:“昨日我還想呢,像夫人這樣和善的人究竟會得罪了誰呢?這頭發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放到門檐上的嘛。”
李夫人聽了臉色微變,而後笑道:“誰說不是,也不知是哪個刁鑽古怪的東西。”說着探了探洛麗霞的眼色,又繼續道:“這也怪我,平日裏縱着下人們慣了,難保就沒有那壞心眼的。”
洛麗霞仍舊不動神色,随口道:“夫人覺得是家裏哪個下人做的?”
李夫人很不自在的看了洛麗霞一眼,心裏有些煩膩,但還是笑盈盈道:“我也是瞎猜罷了。”說着打了個呵欠。
洛麗霞知道自己該告辭了,她說了幾句讓李夫人保養身體的話,便告辭出來。
朱元斜靠在後院的門廊子上,嘴裏還咬着一片柳樹葉子。洛麗霞已經進去有小半個時辰了,也不知問出什麽沒有。他若有所思的盯着湛藍的天空,心裏感到一絲焦灼。
門裏傳來了腳步聲,朱元支起了身子,觑眼看着門框子。果然洛麗霞出現在了門口。
“小姐,怎麽樣,問出什麽了沒有?”
洛麗霞搖了搖頭:“李夫人口風緊的很,我怕打草驚蛇也不敢細問。”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朱元問。
“李小姐的貼身丫鬟你給我繼續盯着,明日一早讓她到衙門來。”洛麗霞說着不自覺的摸了摸下巴,“李夫人這裏也不能放松,派人暗中守着。不過,目前有一件頂要緊的事要你去辦。”
朱元見小姐說的鄭重,忙問什麽事。
“你去查查那個死了的魏老三家裏還有什麽人,如果還有親眷帶到衙門來見我。”洛麗霞說。
“小姐是覺得,整件事跟那個魏老三之死有關?”
“不好說。”洛麗霞模棱兩可道:“但我總覺得這個花園的鬼魂不是偶然出現的。”
而且,她還覺得李夫人好像隐約知道些什麽,說不定這個李夫人就是鬼魂的制造者。畢竟李小姐死了,其中最大的受益人就是她。李老爺不是說過嗎?要是她生出了兒子,就能得到大半家産嗎?可畢竟當時李夫人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生兒子。所以,只要除掉了李小姐,那她不管生的是男孩女孩,全部家産就一定是她的。況且,一個母親是絕對不會允許另一個女人生的孩子跟她自己的孩子搶家産的。哪怕只不過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想到此處,洛麗霞輕輕嘆了口氣,她覺得自己開始有點不想幹這個差事了。到底人為什麽活着?為了錢,為了仇恨?她不知道,也似乎不能完全理解。或許,當你真正穿上別人的鞋,才能理解他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