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清晨、京兆衙門。
洛麗霞正坐在桌邊喝茶,突然派往李府守衛的一個衙役急匆匆的走了進來。她看衙役神色慌張,心中一動,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襲上了心頭。
“出什麽事兒了?”洛麗霞強制壓下心中的顫動問。
“小姐,大事不好!李小姐的丫鬟昨夜上吊自殺了。”衙役幹巴巴的說。
洛麗霞緩緩的放下了杯子,半晌沒作聲。她昨天剛說要見這丫鬟,她就死了。為什麽呢?是畏罪自殺,還是他殺?洛麗霞豎起了眼睛,一邊吩咐衙役朱元回來讓他到李府找自己,一邊出了衙門往李府而去。
李府已經接連死了三個人了,李員外苦着一張溝壑縱橫的臉,無精打采的在院子裏踱着方步,看去還真有點生無可戀的樣子。
“員外!”洛麗霞打斷李員外沉重的步子。
李員外擡頭瞧是洛麗霞,臉上神經質的抽搐了一下,迎了上去:“洛姑娘,你可來了。你說,府裏這是怎麽了?三天兩頭的死人,外頭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幹了什麽事,惹得報應連連呢。”說着李員外擡起袖子揩了揩淚,兩鬓的白發在陽光下發亮,還真讓人有些心酸。
洛麗霞不知該說些什麽,只是簡單的安慰了李員外幾句,便進了李小姐丫鬟阿珠的房間。這是一件标準的下人房,家具簡陋,光線不好,進去黑洞洞的,大白天也難得照進幾絲光亮。房間還保持着案發時的樣子,靠桌的地上散着白绫,白绫旁邊倒着一只圓凳。凳子看着黑幽幽的,雖是大白天,但跟屋裏凄涼的氣氛配合着還真讓人渾身發冷。
洛麗霞走到暫時安放屍體的床榻邊,看了看阿珠的傷痕。窒息死亡,脖子上只有一條勒痕,嘴唇發青,看來已經死了有一段時間了。這時,仵作進來了,他的結論跟洛麗霞想的一樣,只是他告訴洛麗霞,阿珠的死亡時間是在晚上子時前後。
她叫來管家,問夜裏子時前後可曾聽見過什麽響動。管家詢問了下人,但都沒有聽見什麽。而且,阿珠住的屋子位置偏僻,所以即便有,大家也聽不見。
洛麗霞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将整個屋子環視了一周。屋中沒有搏鬥的痕跡,似乎也沒有第二個人進來的佐證,莫非真是自殺?可為什麽呢?為什麽偏偏在自己要見她頭晚死了呢?
她重新回到屍體旁,細細查驗了阿珠身上的衣物和鞋子。她注意到,阿珠的鞋底沾着一層薄薄的黑泥,洛麗霞小心翼翼的将鞋子退了下來,走到桌邊,将泥粒小心的刮到了自己的手帕上。阿珠是一個花齡女子,又是李府很體面的丫鬟,那麽她必定很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而且,從這屋子的整潔度來看,她必是一個愛幹淨的女子。一個愛幹淨的女子怎會注意不到自己的鞋子髒了呢?況且,她常在幹淨的院落裏服侍,應該很少機會去這麽髒的地方。李府昨夜也沒有下雨,那阿珠腳底的泥是從哪裏來的呢?
而且,這泥看着很是眼熟,她好像在哪裏見過。後花園、水井邊的污泥!洛麗霞腦中突然想起了什麽。對沒錯,肯定是這樣。阿珠在死之前,不知什麽原因到過後花園,回去之後她就死了。再加上,時間已經很晚、她的屋子又位置偏僻,所以凳子倒地的時候,才會沒人聽見。這也就是說,如果真有什麽人進阿珠的屋子,也同樣不會有人察覺。
正沉思間,一個衙役告訴她,在阿珠床底下發現了一個火盆,火盆裏還發現了半張未燒完的紙片。洛麗霞接過紙片,從為數不多的幾個字裏,她判斷這是一首詩,而且還是一首豔俗的情詩。因為裏面有愛吾卿卿的字眼。而且這字寫的遒勁有力,似乎不是出自女子的手筆。
這會是阿珠情郎寫的嗎?洛麗霞猶疑不定,如果當真是,那這個情郎還是個風流才子似的人物。她叫來管家,問阿珠平日在府裏可有什麽相好的姐妹,或是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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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說,阿珠是個孤兒,只有一個遠房舅舅,但前年死了。關系不錯的姐妹倒是有一個,叫翠煙,在李夫人身邊做事。洛麗霞派人叫來了這個叫翠煙的女子。
翠煙看着十□□歲的模樣,樣子不算好看,膚色有些黑,一雙清淩淩的眼眸,看人時總是警惕而謙卑,看樣子不怎麽好對付。
洛麗霞溜了她一眼,“你就是翠煙?”
“禀大人,小女就是。”翠煙答道,聲音幹澀,看樣子有些緊張。
洛麗霞放柔了聲音:“你不必緊張,我只是找你說說話。聽說,你跟阿珠關系不錯?”
翠煙下意識的攥緊了衣角,慌張的點了點頭。
洛麗霞起身走到她面前:“你和阿珠都在府裏做事,想來認識字吧?聽說李小姐是個才女,她教過你們嗎?”
翠煙原以為洛麗霞知道了她和阿珠私自偷小姐首飾的事才要見她的,沒想到卻不是。她定定的看了看洛麗霞,身子放輕松了些。
“沒有。我在照顧夫人之前是在老爺房裏做事的,沒機會接近小姐。不過,聽阿珠說,小姐有時候興致好,教過她一些。”
“哦?”洛麗霞左邊的眉毛跳了一下,她問翠煙,阿珠是不是有相好的人了。
翠煙猶猶豫豫的說,阿珠确實進來舉止古怪,老說一些嫁人,遠走高飛的話。但卻從沒告訴過自己,她有情郎。
”那近來可有什麽陌生人來找她嗎?”洛麗霞在屋中踱着步子。
翠煙吞吞想了半天,忽然說:“好像小姐死的前一天,有一個長相很俊的公子來過。我們當時還取笑她,是不是有人了。不過,她只是笑笑,也沒說。”
“那你知道,那男子找她幹什麽嗎?”洛麗霞停住了腳步。
翠煙搖搖頭,只說那男子好像給阿珠一個盒子,不過裏面有什麽,她就不知道了。“不過,阿珠那天很開心,晚上跟我們打牌的時候,輸了好多錢呢。以前她輸幾個錢就不高興,可那天卻一點也不在意。”翠煙又想起什麽似的補充道。
翠煙走後,洛麗霞陷入了沉思,一個英俊的男子,一個盒子?那個人會是誰呢?還有,那個盒子裏又有什麽呢?定情信物?洛麗霞走到阿珠的梳妝鏡前,找了找,還真在抽屜裏找到一個紅漆盒子,盒子裏還躺着一只不怎麽值錢的簪子。
洛麗霞出了阿珠的屋子,轉過回廊來到了花園。花園裏花木郁郁蔥蔥,整個沐浴在陽光裏,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還是那樣的生氣勃勃。
她蹲下身子,發現井邊留有淡淡的印跡,但因為太陽的暴曬,痕跡已經有些不清楚了。不過,土質卻跟鞋上的泥是一樣的。
阿珠來這裏做什麽呢?難道這裏有人等她?洛麗霞歪着頭看了看假山上的亭子。
這時,朱元帶着兩個衙役進了花園。
“小姐,有消息了。”朱元輕聲說。
洛麗霞點了點頭:“走,路上邊走邊說。”
朱元告訴洛麗霞,他去魏老三家時,發現裏面已經沒人住了。問了周邊的鄰居才知道,魏老三和妻子死後,魏家只留下魏老三的老母親和剛滿十歲的兒子。
魏老三母親那時已經七十多了,眼睛又不好,聽說兒子和媳婦的死訊後,眼睛沒多久就哭瞎了。此後,祖孫兩就一直相依為命,日子過的很清苦,全靠鄰居和給人做活計勉強支撐生活。
“魏老太是個讀過點書的女子,她知道魏家的将來就靠小孫子了。所以,她節衣縮食,硬是把孫子魏陵送到了一個私塾。“朱元說,”本來人家嫌他們束脩少,還不答應呢。可是魏老太苦苦哀求,先生這才答應了。”
洛麗霞不耐煩的看了朱元一眼,示意他說重點。朱元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笑說,馬上就到重要地方了。
“魏陵腦子聰明,人也争氣,很得夫子的賞識。那夫子甚至還要把女兒嫁給他咯。可不知什麽原因,魏陵拒絕了。那之後,他就不讀書了,而是在文廟邊支起了個字畫攤子,靠賣字,給人寫信為生。他為人謙和,字寫得好,所以來求他的字的人很多,日子也好過了些,不用他奶奶再給人做活計了。可魏老太偏偏在三個月前去世了,之後魏陵也就不知所終了。。。。。。”朱元感慨似的說。
“三個月前?”洛麗霞喃喃重複,那不就是李小姐懷有身孕的時間嗎?這個失蹤的魏陵會和李小姐有什麽瓜葛嗎?
“朱元!”朱元正自沉思,洛麗霞嚴厲的身音忽然傳來。
“小姐?”朱元怔怔的望着洛麗霞,被她眼裏的寒光刮了一下。
“你去問魏家的鄰居将這個魏陵的畫像給我畫出來,然後發出告示,有能提供線索的人,獎勵兩吊錢。”洛麗霞露出白森森的牙說道:“除非他已經離開了長安,否則挖地三尺也要給我找出來。”
朱元應了一聲,轉身出了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