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四月初八,浴佛節,整個長安萬人空巷,還未到辰時,街巷上已經擠滿了前來觀摩盛會的百姓。

賈夫人眉開眼笑的坐在茶樓之上,一壁品茶,一壁俯瞰人頭攢動的東大街,心內不由得多了幾分期待緊張之感。此次浴佛節與往日不同,她聽說大相國寺會将存有佛祖舍利的金像游街,還聽說龍泉寺的伽藍們已将寺裏的天王像請出,專門候在道旁等着接金像一同讓聖上撒花。這真是百年難得一遇,賈夫人如此愛熱鬧之人自然不會錯過。

眼看日頭漸漸升高,但游街的佛像還未經過,衆人不由有些焦躁,額上圈了一層一層的汗珠。更有三五人群小聲議論着,莫不是今日佛像不從此處過了?賈夫人此時也靠在欄杆上,急急的探頭張望,生怕佛像經過自己漏了。

“義母不必着急!今日這佛像鐵定會從此經過的。”李玄清踱到賈夫人身邊,不急不緩的說。

“當真?”賈夫人雖知李玄清不會撒謊,但還是不放心的問了一句。

李玄清噗的一聲打開折扇,悠然道:“那是自然。我這消息可是從禮部侍郎那裏聽來的。”

賈夫人一聽禮部侍郎,知道此事定然是真,眉開眼笑道:“如此,那我就回去坐着了。”她走到桌邊剛要坐下,就聽下面有人喊說:“佛像來了,佛像來了!”

果然,很快鑼鼓喧鬧之聲就鑽入了人們的耳朵。賈夫人趕忙奔到欄杆旁一望,遠遠瞧見一衆身穿缁衣,右肩披着錦裟的沙彌簇擁着一輛花車朝這邊來了。那花車上供着一尊金光燦爛的佛像,車兩邊各守着傳說中神獸的塑像辟邪和神獅,作為護佑。車後是正吹的沸反盈天的鼓樂隊,再往後則是吞刀吐火,攀杆走索的百戲。這些人個個身穿五彩短衣,爬高縱低,靈巧之至。

賈夫人見那百戲舞的精彩,笑道:“今年果然不一般,只是這些人長得倒是奇特。”

“那是自然。義母您瞧。”李玄清擡手指了指一個正在攀緣的大胡子,說道:“此人高鼻深目,可是僧伽羅國人呢。”

賈夫人聽了咋舌,驚奇道:“那不是據我大唐千裏之遙嗎?”

“是啊!此次不同往日,聽說聖上有意将此像送往洛陽白馬寺,讓其以沾佛光。故而,朝廷早在三個月之前就開始安排表演慶賀事宜,還特地請了這只遠道而來的藝人來表演。”李玄清得意洋洋的說。

說着話,鑼鼓之聲已竟震得人耳鼓疼,人聲亦低如細蚊,賈夫人也不再跟李玄清搭話,再低頭間發現佛像大隊人馬已經浩浩蕩蕩的來到了茶樓底下。茶樓離鐘樓不遠,故而地勢廣闊,這裏集了許多看熱鬧的人,佛車一靠近,人群如堵,立刻将道路圍得水瀉不通。僧彌們無法只得将車停下來,讓衆人圍觀。

李玄清見百姓如此踴躍,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正待回身坐着喝茶,一瞥眼間忽然看見人群裏有兩個人跟他打招呼。李玄清走近欄杆定睛一瞧,笑意立刻在臉上漾開了。他張了張嘴,本想喊兩個熟人上樓吃茶,但鑼鼓聲太大,他的身音還未喊出就被淹沒了。李玄清無奈,只好笑着沖兩人指了指樓下,跟賈夫人告了情由,轉身下樓會友去了。

今日茶樓人極多,不但是樓上的雅間,就是樓下的大堂也已經坐滿了前來看熱鬧的人。李玄清伸臂拂開人叢,足足用了一盞茶的功夫才到了樓下。

可他剛走到門口,街道上的人群卻突然亂了起來,喊鬧聲不絕于耳。他莫名其妙,正想看個究竟,卻被一波突如其來的人給擋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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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麽事了?”李玄清排開衆人,拉住一個人問道。

“死人了!死人了!”那人驚慌失措的喊道。

“死什麽人了?”李玄清大驚,急忙問道。

那人也不理他,口中只不停喃喃道:“駭死人了!駭死人了。。。唉!”說着話,已經掙脫了李玄清的拉扯,往裏面去了。

李玄清一頭霧水,但卻比剛才凝定了不少。長安人多,往年辦佛事,街道擁擠,總會踏死幾個人。因而他猜測,剛才莫不是人太多踩死了人?他待人少了些,得了空隙,這才踏出了門。

這時街上已不像剛才那般紛亂了,守城校尉手下的将官荷刀仗劍,已經守在了各個街口開始疏散驚慌失措的人群。見此狀況,李玄清略一遲疑,覺得自己還是再次駐足觀望為好。恰在此時,洛麗霞帶着一幹官差在一個官兵的帶領下從西街口來了。

“霞妹!”李玄清看見洛麗霞先是一驚,後來想起京城是京兆尹衙門管轄的地界。

“清哥?清哥為何在此?”洛麗霞見到李玄清在此處,也是有些驚訝。

“不止我,義母也在呢!”李玄清說着指了指樓上,回頭看洛麗霞帶着許多人,又道:“是踏死了人嗎?”

洛麗霞若有所思的望了樓上一眼,搖頭不答,叮囑道:“清哥上樓好好照顧義母,此事回去再說!”說罷帶着衆人離開了。

李玄清見洛麗霞神色凝重,朱元他們也跟着來了,心中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又想起賈夫人還在樓上,不知驚慌成什麽樣子,便趕忙提袍上了茶樓。

洛麗霞一幹人等趕到案發現場,守城校尉方毅已經等候在那裏了。今日佛像游街,他們天不亮就開始排查各處的路口,街道,故而街上發生騷亂之時,他即刻就帶人趕了過來。起初,他也以為是踩死了人,可到了現場一瞧,卻驚得面色一變。由于死者身份非同尋常,他即刻派兵将幾個路口堵了起來,又讓人将現場好生看護起來,這才派人報到京兆衙門。

“洛大人!你可來了!“方毅見到洛麗霞急忙迎了上來。

“方校尉!”洛麗霞客氣了一句,便趕來查看屍體。

死者年紀二十幾歲,身材不高,衣着華麗,看着應該是個富商公子。致命傷口在胸口,依現場情況看來,應當是有人從高處放暗箭,當時死者正在觀看佛像游街,故而毫無察覺,一箭致命。

“仵作趕來之前,可有人動過屍體?”洛麗霞問方毅。

“不好說!雖一接到線報,下官就立刻帶人趕來,但當時街上人太多,驚慌之下,很難說。”方毅說道。

“發現死者後,校尉可有在死者身邊發現什麽可疑之人嗎?”

“沒有!”

這就怪了!看此人的衣着,必定是貴公子無疑,可竟然身旁連個随從都沒帶,豈不是太奇怪了嗎?

洛麗霞正在猶疑間,仵作呈上了射殺死者的箭羽。洛麗霞看了看那箭頭,不甚了了,轉而交給了身旁的方校尉。

“方校尉可曾見過此箭?”

方毅接過箭镞一瞧,立刻神色大變,“此箭乃不是尋常之物!”

洛麗霞眉心一跳,覺得他話中有話,說道:“校尉不必有所顧慮,但說無妨!”

方毅神色猶豫,想了想,謹慎道:“此箭不是平常獵戶所用,乃是軍中之物。而且看這箭镞上的刻痕,怕是大将軍府中之物。”

衆人聽了都是一驚,大将軍府跟這死者有何仇恨,竟然不惜當街射殺此人。方校尉見衆人都望着他,忙解釋道:“其實在下也不敢确定,想是賊人故意嫁禍也未可知。”

洛麗霞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手中的箭镞,又回頭望了眼死者,正要詢問死者的來歷。

東街口忽然傳來吵鬧聲。方校尉忙問發生了什麽事。手下一個官兵回說,死者的長随正在跟官兵吵鬧,吵着要進來。方校尉點了點頭,讓人将那長随帶了來。

“你是何人?竟敢在此喧嘩!”方校尉嚴厲的盯了那長随一眼,厲聲問道。

那長随也不理人,見到主人的屍首,一把扯開仵作,撲上去就呼天搶地的大哭,還不準仵作再動他家主人屍首。方校尉見此人如此傲慢無禮,不禁動怒,讓人将他拉開,喝道:“放肆!一個無知賤奴,見了本校尉竟敢如此無禮?”

長随眉一挑,怒道:“一個小小校尉,竟敢如此說話!我家主人乃金枝玉葉,豈是你等動得的!識相的快快給我備輛車馬,送我等回府,否則後果可不是你等能承擔的起的。”

方毅見這長随說話驕橫,衣着不凡,留了心,問道:“你家主人是何身份?快快講來!”

長随從袖中拿出一塊鐵牌,傲然道:“我家主人乃當今魏國公獨子,當今皇後胞弟。你等還不按我說的做?等我回府禀告了老爺,看你等如何跟國公爺交代。”

方校尉和洛麗霞都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他們雖已想到死者可能出身不凡,但絕沒想到此人竟然是魏國公和柳夫人的獨子,王皇後之弟王朗。看來此案不凡!

王家長随也不管許多,硬是拉着方校尉要他給自家主人一個說法,還要方校尉親自将王朗的屍體帶回魏國公府,親自向魏國公請罪。方校尉被他纏的無奈,帶着詢問瞧了瞧洛麗霞。

洛麗霞是出了名的剛直不阿,管你什麽皇後之弟,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得按衙門裏的程序辦事。她告訴那長随,屍體此刻她要帶回衙門驗看,誰也不能帶走。等驗完屍首,自然會歸還魏國公府。

長随不依,怕回去擔責任,仍是吵擾不休。方校尉也怕自己擔幹系,忙帶着長随去魏國公府報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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