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落日的餘光透過檻窗一點一點的落在陰暗的牢房中,斑駁的暗影中,一個頭戴冠玉,眉目如星的年輕男子坐在桌案邊。他面前的茶爐中散出一縷縷白氣,将對面的那人完全浸潤在朦胧之中。
“這牢房,司徒公子還住的慣嗎?”沉默中,對面之人忽然問道。
司徒雅笑了笑,舉起青瓷茶杯道:“這還多虧洛姑娘照顧。在下在此處住的很是惬意。哦,這茶也甚好,多謝招待!”
洛麗霞徐徐放下手中的杯子,心中對這個司徒公子真是佩服的很。如今自己已是別人的階下之囚,更可能随時掉了腦袋,可臉上卻一點憂慮惶恐之色都沒有,反而很是惬意,這倒是真有意思。
司徒雅見洛麗霞下斟酌不語,開口道:“洛姑娘今日降臨鄙舍,可是有什麽要問嗎?”
洛麗霞看了看他,說道:“實不相瞞,魏國公世子被殺一案,鄙人現在遇到了些麻煩。都說司徒公子才智出衆,所以想來讨教一二。”
讨教?司徒要饒有興味的瞧了瞧她,“階下之囚,姑娘言重了。有什麽請盡管問就是。”
洛麗霞也不再繞彎,問道:“對于此案,我想聽聽司徒公子的看法。”
“哦?”司徒雅眉間一跳,似乎有些驚訝,但又似乎有些欣喜,淡淡道:“姑娘是在問一個有可能是兇手的人對案件的看法嗎?姑娘就不怕在下說謊話騙你嗎?”
“你不會!我相信!”洛麗霞正色道。她是想賭一把,整個案子裏司徒雅是關鍵人物,似乎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他。但每當這時候,洛麗霞就開始變得謹慎起來。她知道,當所有現象都同時指向一個方向,而沒有其他的異議,這就意味着很可能自己的推斷是錯的。
洛麗霞并不知道司徒雅這個人的真面目究竟如何,但從為數不多的接觸中,此人從容理智又深藏不露的性子,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威脅。尤其是每當他直視自己的時候,洛麗霞更覺得那雙睿智的眼眸仿佛一把利刃,能直透她心底的秘密。這對于一個捕快是危險的,如果對方早已把你看透,那你再怎樣掩藏都無濟于事。
因而,洛麗霞決定直面司徒雅,她一直相信,不論對手再狡猾,隐藏的再深,他自己的言行一定會出賣自己的,因為這種人向來很自負。而自負正是一個人的大忌。
來牢房見司徒雅之時,洛麗霞已想好了各種可能性,但司徒雅的表現卻還是讓她吃了一驚。
他不疾不徐的放下杯子,淡淡道:“既然姑娘這樣說,在下這幾日倒是想到了一個線索。還記得佛會當日那尊放有舍利的佛像嗎?王朗遇害後,我将整件事前後思忖一遍,覺得此事乃是一箭雙雕之計。王朗那個人狂妄自大,又仗着自家的權勢到處欺男霸女,故而恨他的人不止一兩個。這些人都恨不得殺之而後快,可你想過沒有,為什麽兇手偏偏要在佛會那天動手?又為何要用将軍府的箭镞呢?在下雖對此人看不慣,但絕沒有到了殺他的程度,就算我要殺人,也沒有狂妄到用印有将軍府标記的箭镞,這不是公然挑釁魏國公和他背後的皇族嗎?”
“就算我真的狂妄到如此地步,那我也不會挑佛會這麽個日子。當然是人越少下手越好,殺人之人生怕別人發現,難道還會自己站出來讓人公然指認嗎?所以,我推想,王朗之死只不過是個意外,而兇手真正的目的則是那尊佛像。”
佛像?聽到此處,洛麗霞臉色突然一變。她先前一直将視線過多的放在殺害王朗的手法上,完全沒有想過此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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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的意思是,兇手是為佛像而來?”
司徒雅搖頭道:“說的準确點是為了舍利而來。”
“舍利?怎麽說?”
“那舍利乃玄奘去天竺取經之時,從那裏帶回來的唯一一件珍寶。此前它一直被供奉在大相國寺內的浮屠之中。據說,這舍利子是佛祖真身,有起死回生之效。從帶回來至今,就一直有人觊觎此物,可大相國寺中有武功高強的武僧保護,賊人一直不得手。日前為了慶祝佛祖的華誕,聖上特意下旨,要将佛像送往洛陽,讓那裏的百姓也瞻仰佛光。佛會那日來看的人極多,如果賊人趁此下手,不是很好的時機嗎?”司徒雅說。
沒錯,如果司徒雅推斷屬實的話,這确實是非常好的盜寶機會。可大将軍府箭镞出現在現場又是怎麽回事?而且,兇手還恰好利用司徒雅和王朗的恩怨。洛麗霞覺得,王朗之死更本不是意外,或者這是個案中案?
從牢房出來,洛麗霞覺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大相國寺看看。
大相國寺在玄武門內禦道北二裏之處,門樓宏偉莊嚴,一派皇家氣象。洛麗霞跟朱元在門僧處報了姓名,很快知客僧便出來将兩人請進了方丈室。
此時是晚課時分,主持慧遠禪師還在經堂之中,洛麗霞他們不便打擾,暫時由知客僧陪着敘話。那知客僧估計是上了年紀之故,說話啰啰嗦嗦,像念經一般,弄的旁邊的朱元呵欠連天,洛麗霞無奈,又不能失了禮數,一個勁兒的斜眼瞪他。
朱元尴尬的撓撓頭,勉強直了直身子,但瞌睡蟲還是不住在他眼皮上打架。其實才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但兩人都覺得好像過了很久。這時晚鐘響了起來,兩人這才覺得精神為之一振。
知客僧起身說誦經已畢,讓他們在此等候,說着話便迎了出去。果然,很快走廊裏就響起了腳步聲,不一會兒,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僧走了進來。
衆人行禮坐下,慧遠從容問道:“不知二位施主深夜前來所謂何事?”
洛麗霞将來意說了,并補充道:“此事事關重大,還望禪師行個方便!”
慧遠一聽舍利之事,臉色倏然而變,沉吟道:“施主所說,可有什麽證據嗎?”
洛麗霞搖頭,這事她只是猜測,哪裏有什麽确鑿證據。
“那恕老衲失禮了。這佛祖舍利甚是寶貴,而且當日佛會之後,就鎖在了佛塔之中。再說,舍利塑在佛像底座之中,游街當日又有衆僧侶小心護持着,因而老衲可保證絕無此事!”慧遠說。
洛麗霞頓了頓,她也知今日來得唐突。舍利丢失目前只是猜測,而且還是本案嫌疑人的猜測,自己竟然想都沒想就冒然前來。萬一這一下招了賊人的道,那她豈不是悔之晚矣?
“打擾了!”洛麗霞歉然道,“下官一時猜測之事竟來打擾禪師清修,還請恕罪。”
慧遠擺手笑道:“無妨無妨!施主也是為了怕國寶有個閃失。不過,如若施主對此事甚是挂懷,明日就是佛像送往洛陽之日。屆時,老衲會打開佛像誦經祈福,二位自可來觀禮。”
“那就打擾了!”洛麗霞起身行禮和朱元告辭而去。
車馬辚辚穿過長安繁華喧鬧的夜市,洛麗霞感到車中悶熱異常,擡手打起簾子,漫無目的的望着人來人往的街道。
從大相國寺出來後,不知為何她心中突然有種不可名狀的煩膩感。她自問自己一直是個沉着冷靜的人,可今日竟毫無戒備的相信了司徒雅的說辭,竟然差點讓方丈打開佛塔。萬一司徒雅是故意這樣說,好引賊人趁機盜取舍利呢?又或者,這一切都是司徒雅的詭計。他故意跟自己套近乎,好讓自己鑽進他早已設好的圈套之中。。。。。。
想到這些,她懊惱的握緊了拳頭。
“小姐!你覺得司徒雅說的是真的嗎?”突然朱元在旁邊問道。
“什麽?”洛麗霞一愣,她剛才一直想心事,完全沒聽清朱元說了什麽。
朱元埋怨了一句,又問了一次。
洛麗霞不确定的搖了搖頭,司徒雅那個人太讓人捉摸不透,在為見到舍利之前,她也很難下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