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夜氣漸重,迷迷蒙蒙的将整個內宅包裹起來。自縣令王木春遇害後,李玄清就心有悸悸,整宿整宿的不敢睡覺,即便實在熬不住睡着了,也會從夢中驚醒。
今夜又是漫長的一夜,李玄清枯坐燈下,疑神疑鬼的盯着窗外樹枝的黑影,仿佛那黑影會随時破窗而入。本來他完全可以搬到洛家去住,洛麗霞也多次跟他說過。但李玄清愛面子,不想讓人說自己膽小,故而他很爽快的拒絕了洛麗霞,結果就弄到今日這步田地。
院中靜的讓人心發慌,李玄清不敢在多看窗外一眼,索性爬上床榻,将頭埋在被子裏,哆哆嗦嗦的祈求黎明的到來。不知是驚吓過度還是太過勞累,不知不覺間,李玄清竟在被子裏睡着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呼呼的起了風,銀杏的枝桠随風啪啪的搖動着,看着還有幾分詭異。
不知為何,李玄清突然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瞧了瞧,見屋裏黑洞洞一片。他全身一怔,自己明明記得剛才上床之前燈還亮着,怎麽會突然滅了呢?該不會是。。。該不會是那種東西真的來了吧?想到此處,李玄清不由得覺得頭皮一緊。
他不敢吱聲,緊緊的将被子按在了頭上。可過了好久,也沒有什麽異樣的動靜。李玄清戰戰兢兢的将被子拉開一條小縫兒,觑這眼睛往外窺探着。但什麽都沒有,除了窗外不時刮着窗格子的樹枝。
或許是自己太過疑神疑鬼了,李玄清掀開被子,借着月光在屋中掃視了一番。等他看見桌上的燈燭時不禁啞然失笑。原來是燭撚在自己熟睡中是燒掉了,害得他差點吓破膽,還真以為是鬼來了呢。
他微笑着伸手摸起放在一邊的火石,想要再次點燃燈撚,可就在這時窗臺似有重物敲擊窗格子的聲音。李玄清頓時身子一僵,連邁步的力氣仿佛都沒了。他膽戰心驚的豎起耳朵,靜待着那可怕的聲音。很快,那聲音又傳入李玄清的耳中,只是這回似乎比上次擊的還要重些。
李玄清嗓子一睹,連半個聲音也說不出來了。他挪着步子靠近窗臺,小心翼翼的捅破一層窗戶紙,旋即貓着腰将臉貼在了上面。外面的一幕讓李玄清終身難忘,他看見了一個滿臉是血的黑衣人正望着自己所在的方向。
“啊-”李玄清想叫,但恐懼之感到了喉嚨便怎麽也發不出來了。他只能驚恐的瞪着那個鬼影,看着那鬼影在慘白的月光下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然後朝通往後院的回廊移去。李玄清也不知自己哪裏來的勇氣,亦或者是好奇心在作怪,他愣了愣神,旋即輕手輕腳的開了門悄悄尾随着那影子。
可那影子到了後院一棵樹下便隐沒了蹤影,李玄清在夜霧中等了足有一盞茶的功夫,但那鬼影卻再也沒有出現。那個人會是誰呢?難道就是前任縣令劉寶玖的冤魂?那他為何要找上自己呢?李玄清滿腦子疑問,但最終還是恐懼戰勝了好奇心,他頭也不敢回的跑回了房間,就這樣失魂落魄的硬撐着等到了天亮。
“清哥你是說,那鬼影到了樹下就消失了?”洛麗霞等李玄清敘述完他自己的驚魂故事,問道。
“是!我跟到大樹下,那影子就再沒見到。”李玄清心有餘悸道。
“那你事後有沒有問衙裏見過鬼影的人,他們見到的影子跟你昨夜所見是一樣的嗎?”
“沒有。”李玄清否認道,“不過,我想應該就是那個影子。披頭散發,七竅流血,應該沒錯吧?”
洛麗霞半晌沒答話,只是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
Advertisement
在場衆人聽完李玄清的昨夜驚魂也沉默不語。此時,外面的雨漸漸大起來,不一會兒庭院之中就積起了幾個水坑,那徑旁的花瓣被急雨打落,正浮在水坑上一圈圈的漾開了去。
“砰砰!”這時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誰呀?”秋伯咕哝了一聲,打破了靜寂。他瞥了朱元一眼,朱元心不甘情不願的取了把傘過去開門。
朱元去後不久,一個身披蓑衣,頭戴鬥笠的漁人走了進來。衆人詫異的盯着來人,一時無語。直到來人進了屋中除下鬥笠,衆人這才看清,那人竟是司徒雅。
“怎麽了?”司徒雅覺得屋中氣氛怪異,又見衆人臉色凝重,不禁訝然,
“沒事。司徒公子請坐!”洛麗霞擡手請道。
司徒雅将漁具放到廊子裏,這才挨着洛麗霞坐下。李玄清見他如此,心中不快,俨然将昨夜發生的一切抛之腦後,側頭道:“司徒公子真是好雅興,下這般大的雨還出門。”
司徒雅笑了笑道:“公子不是也一樣嗎?”
“你!”李玄清哼了一聲,故意說道:“我與霞妹乃是未婚夫妻。丈夫到妻子家來有何不可?”
司徒雅也不生氣,淡淡道:“此言差矣。未婚夫妻又不是真夫妻,在還未成親之時還是要避嫌才是。否則,外人會說閑話的。”
李玄清怒氣沖沖的瞧了他一眼,冷冷道:“那公子頻繁到一個女子家中又當如何?”
司徒雅笑道:“在下與洛姑娘乃是君子之交。朋友間惺惺相惜,常來拜訪有何不可?”
“你。。。”李玄清徹底被激怒了。
洛麗霞見二人之間火藥味越來越濃,趕緊岔開話題道:“看司徒公子剛才的樣子,想來是去河邊釣魚了吧。”
司徒雅點頭道:“正是!不料還未釣到,這天就變了。在下全身濕透,故而想問姑娘讨杯熱茶喝。”
秋伯見他如此說,也不等洛麗霞吩咐自去後廚烹茶去了。
喝了熱茶,衆人都覺得心情似乎好些許多。眼看庭中雨漸漸止住,洛麗霞擡頭瞧了瞧外面的天色,這才回身道:“雨停了!清哥,我們到衙門去去瞧瞧。”說着又轉向司徒雅道:“如果司徒公子沒事也一起吧!”
李玄清根本不想讓司徒雅跟着摻和此事,再說要是讓其知道昨夜的窘狀,還不知道要在洛麗霞面前搬弄什麽是非诋毀自己呢。
“這恐怕不妥吧?”李玄清阻止道,“司徒公子忙的很,我們怎麽能占用他的時間呢?”
司徒雅見李玄清如此說,已經猜到他的意思,笑了笑道:“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只是回去确實還有些事要處理,就不奉陪了。不過,姑娘如果有什麽要幫忙的盡管來找在下就是。”
“也好!那就先謝過了!”洛麗霞說道。
司徒雅點了點頭,告辭而去。
油亮的水珠挂在新濡濕的綠葉上,天空青的如同水洗過般。洛麗霞一行人站在縣衙後院的那棵楊樹下,李玄清正絮絮聒聒的說着話。
“就是這兒?我清楚的看到那鬼影到了這棵樹下就沒影了。”
洛麗霞一邊聽李玄清絮叨,一邊在樹邊走來走去。末了,她轉頭道:“将這周圍的地都給我挖開。”
朱元應了一聲,拿着鏟子開始挖土。
由于剛下過雨,地上還很潮濕,朱元每挖開一塊土,裏面都有新鮮的泥土味飄來。洛麗霞站在邊上仔細的盯着新翻出來的土壤,但裏面什麽也沒有。
“再換另一邊試試。”洛麗霞見沒什麽發現,對朱元說道。
朱元往手心裏吐了口唾沫,又開始挖另一片地方。這回還沒挖多深,就聽見朱元驚喜的叫了一聲。
“發現什麽了?”洛麗霞和李玄清趕上前問道。
“好像是個油布包!”朱元放下鏟子,邊徒手挖去邊緣的濕泥,邊回道。
那油布包好像在地下埋了好久,朱元費了些功夫才挖出來。
“小姐,你瞧!”朱元将油布包交給洛麗霞。
洛麗霞扯去上面的細繩,麻利的解開了外面的油布。等裏面的東西呈現在眼前,李玄清不禁失聲叫了起來:“是。。。是,賬。。。”
在他快要喊出最後那個字時,洛麗霞制止了他。李玄清驚疑的望了望四周,識趣的閉了嘴。
縣衙人多眼雜,洛麗霞将油布重新包好,又叫朱元将土填好,這才回了莊子。
“霞妹,這是什麽?”李玄清盯着洛麗霞手中的冊子問道。
洛麗霞将冊子翻了翻,鄒眉道:“這是山陽縣三年前撓洪災時,朝廷撥給的赈災銀兩的使用細目。據賬冊顯示,這些銀兩根本沒有撥給災民,而是被人侵吞了。”
“什。。。什麽?竟有這種事?”李玄清驚得目瞪口呆。
“是啊!我猜昨夜那個所謂的鬼影就是為了告訴你這件事才引你去的。”洛麗霞又道。
“你是說,劉縣令很可能是知道了這本賬冊的事,才會被人殺了的?那也就是說,是冤魂顯靈了嗎?”李玄清這時了悟道。
洛麗霞見李玄清那副害怕的樣子,不禁好笑道:“也許,那劉縣令的鬼魂覺得你甚是不錯,所以才想要你幫他洗脫冤屈吧。對了,我好像聽說他生前也是個愛詩之人,恐怕就是這點讓他選中了你吧。”
李玄清一聽此言,吓得臉色又是一變:“不,不會吧!其實,我的詩也沒那麽好吧。”
“這可就不知道了。”洛麗霞故意道。
“你的意思是,他還有可能來找我?”李玄清身子一冷,疑神疑鬼的望了望背後。
“說不準!”洛麗霞點點頭。
“有可能!”朱元贊同道。
“啊呀!霞妹,你們可得救救我呀。”李玄清大驚失色道。他可不敢保證那只鬼會不會一時興起讓自己和他作伴。
朱元見李玄清吓得那個樣子,終于忍不住了,縱聲大笑起來。洛麗霞也一口将剛喝到嘴裏的茶噴了出來。見二人如此,李玄清才知這兩人是有意拿自己打趣。
他嗔怪的望了二人一眼,正色道:“我都快擔心死了,你們還有閑心笑。”
二人見李玄清真的生了氣,這才勉強止住了。
過了半晌,朱元緩緩道:“小姐,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
洛麗霞出神的望着遠方,淡淡回道:“請君入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