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是你重?”

“給我拿拿!”竟然拿他與一塊兒石頭比,大壯不怎麽服氣地道。

凝香真給了他。

大壯抱了一會兒,嫌石頭涼,重新塞給凝香,哼道:“破石頭還沒我一個腳丫子重呢!”

臭小子語氣挺大,凝香沒跟他鬥嘴,轉身将石頭遞給堂兄,“大哥你先砸塊兒石頭下去,看看冰受的住不。要是連石頭都承受不住,咱們肯定更不行。”

徐槐古怪地看着堂妹,這事要是親妹妹求他,那沒什麽奇怪的,可堂妹溫柔懂事,小時候就不淘氣,如今快要嫁人了怎麽突然愛玩了?

但疑惑歸疑惑,徐槐還是接過石頭,重重地朝河中央砸去。

雖然昨晚摟着媳婦敦倫了一番,徐槐力氣可沒變弱,馬上十九的壯實男人全力一扔,石頭立即砸破冰面沉了下去,“咚”的一聲,濺起高高的水花。

那聲音太響,阿木吓得抱住了姐姐,一陣陣後怕,這要是他踩了上去,肯定會掉水裏吧?

凝香在石頭入水時眼睛就濕了,以前想象不出弟弟到底是怎麽落的水,現在一下子清晰起來。想到當時弟弟掉下去一定特別害怕,一定喊姐姐了,卻沒有人救他,孤零零地沉了下去,從奮力掙紮到一動不能動,凝香再也忍不住,蹲下去抱住弟弟哭了起來。

阿木傻了,大壯傻了,徐槐兄妹更是不懂她這是怎麽了。

除了凝香自己,沒人懂她的恐懼與哀傷。

放縱自己哭了一陣,凝香擦擦眼睛,沒有先跟堂兄堂妹解釋,她将大壯拉到身邊,讓他與弟弟并肩站在一塊兒,紅着眼圈問道:“昨天我不讓你們來,你們倆是不是打算偷偷來着?”

阿木不擅長撒謊,扭頭看大壯。

大壯被凝香吓了一跳,現在漂亮姐姐可憐兮兮地看着他,男娃莫名沒法再說謊,耷拉下了腦袋。

“那大壯你想想,若是我們大人沒跟着來,你跑到冰上掉下去了,自己能上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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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香捧住男娃臉,逼他看着自己。

大壯突然很害怕,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平時再氣人,現在就是個普通的孩子。

“不哭不哭,河邊危險,夏天容易淹死人,冬天冰不結實也會淹死人,你們真想過來玩,先問問大人,哥哥不答應再問姐姐嫂子,反正不許自己來了知道嗎?”凝香将大壯抱到懷裏,掏出帕子幫他擦眼睛。

大壯連連點頭,哭着道:“我知道了,我再也不偷偷來了,香兒姐你別告訴我娘……”

歸根結底,最怕的還是挨娘親打屁.股。

凝香笑了,又抱着哄了一會兒,哄得大壯不哭了,再領着孩子們去了水淺的地方。那裏水最多兩尺深,凍得特別結實,人在上面蹦都沒事。弟弟高興,凝香也下去玩了,拉着弟弟在冰上走,徐秋兒牽着大壯來撞他們,凝香不可避免地也摔了幾次屁.股蹲。

又疼又高興,弟弟這一劫順順利利地過去了,她也可以真正過個好年了。

除夕黃昏,兩家人都待在東院,徐守梁領着徐槐阿木哥倆忙各種瑣碎事情,譬如貼春聯準備鞭炮抱柴禾等等,李氏與三個姑娘在屋裏包餃子。李氏揉面擀皮,凝香切白菜,管平力氣大,李氏就讓兒媳婦切肉,徐秋兒暫且沒事幹,坐在炕上看她們忙活,百靈鳥似的叽叽喳喳,仿佛有說不完的話。

“娘,你看這樣行嗎?”管平放下菜刀,讓婆母看看她切的肉餡兒粗細合适不。她在西院住時,李氏不讓她做廚房裏的活,管平是嫁給徐槐後才開始有機會學做飯了。

李氏掃了眼,邊擀皮邊笑道:“再剁碎一點就行了。”

管平嗯了聲,繼續剁,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徐秋兒是閑人,杏眼東瞧瞧西看看,忽然發現嫂子臉色發白,好像不大舒服似的,心中一緊,擔憂道:“嫂子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短短一句話,就像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管平再也忍不住,一手放菜刀一手捂嘴,繞過婆母風似得奔了出去,剛跑到北門就捂着胸口吐了出來,驚得那邊抱柴禾的徐槐身體一僵,扔了柴禾就朝媳婦跑了過去,“平娘你怎麽了?”

媳婦身體好着呢,怎麽突然吐了?

管平沒法回答,雖然不吐了,胃裏依然鬧騰難受。

李氏先兒子一步趕到兒媳婦身旁,很是鎮定地幫兒媳婦拍背,努力按捺着心裏的激動,輕聲問道:“平娘是不是很久沒來月事了?”

徐秋兒茫然地看着母親,不懂月事與嘔吐有什麽關系。

凝香懂啊,情不自禁抱住堂妹胳膊,緊張地盯着管平。

管平懂得如何分辨人心險惡,懂功夫懂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盯梢,唯獨對女人這些事不是很懂,一點頭緒都沒有,等肚子沒那麽難受了,如實回答婆母道:“快一個月了吧。”

她是月初的日子,上個月來了,徐槐委屈了好幾天,月事一走他便連續鬧騰了幾晚。這個月沒來,她沒當回事,徐槐更是高興,兩人繼續摟着睡覺,只是十五過後再弄,她有點不舒服,就不縱容他了,隔兩晚才給他一回,徐槐擔心她不喜歡,也刻意慢了許多。

李氏一聽心裏就有數了,瞅瞅傻兒子傻兒媳婦,笑着挽住管平胳膊,扶着她往裏走,“傻丫頭,你這是有了,趕緊去炕上坐着,老老實實養胎吧,家裏活計有我跟你兩個妹妹,不用你幫忙。”

管平第一次在衆人面前失态,歪着身子,難以置信地盯着婆母。

徐槐急着扶住妻子另一條胳膊,又興奮又不敢确定地問母親,“娘你說的是真的?”

“八.九不離十。”李氏笑呵呵地道,“眼下各家都忙着過年,年後你去請宋郎中,準沒錯。”

徐槐大喜,忘了身邊的人,高興地摸了摸媳婦肚子,“平娘,我要當爹了!”

他嗓門太大,管平眼裏的震驚頓時化成羞惱,垂眸道:“你瞎嚷嚷什麽,還不一定……”

“肯定有了!”徐槐不許她說掃興的話,膽大包天地打斷了媳婦,叫完了才意識到自己态度不對,尴尬地笑笑,朝李氏道:“娘你們先去準備,我扶她回我們屋裏。”

初為人父人母,小兩口有的是貼己話要說呢。

李氏擺擺手,讓他們去了,她領着凝香姐倆繼續包餃子。

凝香低頭擀皮,聽着大伯母喜氣洋洋的話,她也由衷的高興,高興之餘忍不住多想了想。管平嫁給堂兄三個月不到就有了,那她嫁給陸成後,會不會也這麽快?

反正兄嫂之間發生什麽,即将出嫁的小姑娘都會想到自己身上。

晚上一大家子圍在一起吃餃子,夜裏好好睡了一覺,第二天就是新的一年了。凝香姐弟倆去給大伯父大伯母拜年,一人收到十個銅錢的壓歲錢,今年又比往年多了一份,因為管平也給了,哄得阿木偷偷跟姐姐炫耀多收的錢。

初四陸家請客,徐守梁夫妻帶着阿木去吃席,下午回來,阿木颠颠跑進屋,從懷裏掏出自己的小荷包,一股腦都抖摟到了炕上,眼睛發亮,“姐姐,這是陸大哥給我的,這是周家姑母給我的,這是陸二嬸給的,這是陸三嬸給的!”

凝香看着炕上弟弟的壓歲錢,陸成、潘氏給的是一百銅錢,陸氏、許氏分別是銀銅錢和小銀魚。

“香兒別饞阿木,也有你的份。”李氏随後走了進來,笑容滿面地取出她替侄女收的壓歲錢。這次陸氏、潘氏、許氏應該商量過了,每人八百八十八個銅錢,串成了三串,銅光閃閃,看着就沉甸甸的。

李氏欣慰道:“香兒放心吧,大伯母看出來了,那邊的親戚都喜歡你,嫁過去準不會被欺負。”

給錢多未必就是喜歡,但多多少少也說明了人家對侄女的看重。

凝香羞澀地低頭,說不出為什麽,婚期越來越近,反而更緊張了。

“不過陸家那邊出手大方,等初八阿桃阿南來了,你就一人給一兩吧。”李氏替侄女出主意。

凝香在村裏人情往來上還是欠缺了點,都聽長輩的。

商量好了,李氏說了些陸家的熱鬧,就走了。

凝香紅着臉把所有壓歲錢都收了起來。

徐家初八請客,宴請之前,李氏派兒子去鎮上請郎中,過來一號脈,管平何止有了,孩子都快兩個月了,應該是在陸家送聘禮之前懷上的。要當祖母了,李氏紅光滿面,囑咐完兒媳婦如何養胎,再将兒子叫到一旁,狠狠訓誡了一番。

一句話,兒媳婦坐完月子前不許他再想着那事!

徐槐真如半邊身子泡在蜜罐裏,半邊被人丢到了北河。

但他好歹有一半甜啊,初八陸成領着妹妹兒子過來做客,聊得正投機呢,突然聽到這個喜訊……

眼睛都快綠了。?

☆、第 121 章

? 對于徐家而言,今年的正月真是開門紅,喜事連連。

月初管平號出喜脈,待到月底,圈裏兩頭母豬又先後生了十九頭小豬仔兒,雖然有只底子太弱死了,那也有足足十八頭,精心照顧兩個月就能長到六十斤,現在豬仔二十五文錢一斤,按一只賣一兩五錢……

算過賬,李氏高興地好像年輕了五六歲,拎着泔水桶去喂豬時腳步生風。

凝香坐在屋裏,聽着豬圈裏的動靜,感慨頗多。

這幾年風調雨順,家裏才開始有了點餘錢,她還記得去年年初大伯母認真數錢的樣子,然後揣着辛辛苦苦攢下的四兩銀子去鎮上買豬仔。豬仔抱回家,大伯母看豬仔的眼神簡直比看他們兄妹四個還親。

幸好自家運氣不錯,兩頭豬只鬧了點小毛病,還算順利地長大了,否則真浪費不起。

只是時間好像一下子變快了,眼看二月一天天地要走到了底,凝香緊張得不行。

她與陸成的婚期,就定在三月初六。

姑娘家出嫁,要待兩天客,前一天是讓親戚們來給小姑娘添妝,次日便是送嫁。徐家沒什麽叔侄親戚,需要請的就是村裏交好的幾戶,至于章家,畢竟是親舅舅,徐槐領着堂弟專門去報了一次喜。

李氏算盤打得精精的,婚嫁習俗,舅家與姑母家得上大禮。侄女出嫁,他們當大伯父的出一兩禮錢,章家就得不能少了二兩,同理方家外甥娶媳婦時,她身為姑母也包了份大封紅。無論紅白喜事,誰來随份子,主家都會請村裏有名望的老人幫忙記賬,該多出的卻給的少了,傳出去讓人笑話。

崔氏小氣不肯照拂凝香姐弟倆,李氏倒要看看這次她敢不敢當着衆賓客的面丢人。

按凝香的意思,請舅舅一人就夠了,只是李氏打定主意,凝香拗不過,只得任由長輩操持。

三月初五,徐家院子裏又擺滿了從附近兩條街上借來的桌子。

李氏一邊招待賓客,一邊往門口張望。

日上三竿,章家的驢車到了,章滿最先進門,身後是一身天青色春衫的章鴻林,崔氏牽着小兒子章瀚林走在最後頭,個個笑容滿面,仿佛他們與凝香姐弟關系和睦,一直都有來往。

衆賓客都清楚其中的內情,只是章家四口除了章滿神色有些尴尬,其他娘仨都談笑自若,一個是當家享清福的精明婦人,一個是玉樹臨風的秀才郎,就連五歲的瀚林也是白白胖胖的一身富态,愣是沒法讓這些普通的莊稼戶們說出什麽奚落諷刺的話,頂多悄悄嘀咕兩句。

李氏也會裝,笑容滿面地迎了出去,“怎麽現在才來?害我白白擔心一場,以為香兒的大喜事你們也不打算露面呢。”

“弟妹說笑了,路上鴻林遇到一位同窗,因此耽誤了一陣。”崔氏輕飄飄地解釋道,目光越過她投向西院,牽着兒子道:“我們先去看看香兒,弟妹去招呼旁的客人吧。”

徑自往前走去。

章滿同徐守梁點點頭,着急去看外甥女了,章鴻林緊随其後。

李氏不放心,讓丈夫在外面忙活,她跟了進去。

東屋裏頭,凝香穿着一身紅衣裳,紅着臉坐在炕頭,随時供女眷們進來誇贊打趣,管平與徐秋兒陪着她。聽到崔氏的聲音,凝香臉上羞澀轉為平靜,杏眼看向門簾。

崔氏最先跨了進來,看到炕上精心打扮過的美貌外甥女,腦海裏忽然一片空白,就像滿懷戾氣的人突然撞見一朵美得超凡脫俗的花,也會情不自禁沉醉其中。好在她是個女人,短暫震驚後就回了神。

章滿是男人,但炕上的美人是他的親外甥女,自然也沒有多餘的想法。

章鴻林就不行了,盯着炕頭的表妹,眼裏接連閃過貪婪和悔恨。

早知道表妹會出落得這麽美,當年他一定會勸母親借錢給表妹。府城青.樓花魁開.苞要幾百上千兩,表妹或許才藝氣度不如那些精心調.教的花魁,容貌只會更勝,當初借了,兩家關系就不會鬧僵,他身為表哥完全可以近水樓臺,何至于因為十幾兩銀子錯過如此美人?

只是沒有如果,明天表妹就要嫁給一個農家鳏夫了。

簡直是暴殄天物。

垂下眼簾,章鴻林收起了自己的不甘。

等着吧,等他功成名就,一定想辦法把表妹搶回來。

大人們各有所思,五歲的章瀚林趴在炕沿上,不錯眼珠地盯着自己的表姐,“表姐真好看!”

這樣漂亮的表姐,娘親為何不喜歡呢?

在家裏常常聽到母親說表姐壞話,男娃心裏也有一杆小稱。

章瀚林歪頭,疑惑地望着母親。

崔氏摸摸兒子腦袋,笑着與凝香說起了客套話,誇凝香漂亮,再說說雙喜臨門,先是自己兒子中了秀才再是凝香出嫁,盡量委婉地炫耀了一番,最後從袖子裏摸出一根鍍金的簪子遞給凝香,“這是舅母一點心意,香兒收下吧。”

屋裏還有旁的女眷,凝香輕聲道謝,伸手接了。

崔氏不由得意地擡了擡下巴,斜了李氏一眼,娘倆平時裝那麽清高,如今還不是要了她的簪子?一根鍍金的簪子,她給得起,重要的是領着兒子過來炫耀一圈,李氏想給她難堪,她偏要讓衆人羨慕。

客套完了,崔氏又去外面交禮錢。二兩銀子,今日徐家收到的最大的禮,免不得引來一些羨慕。村裏就是這樣,沒有錢做壞事,那就是十分壞,圍觀的恨不得都上去踩一腳,一旦做壞事的人有錢有出息,圍觀的衆人就單純看熱鬧了,不想得罪人,萬一将來有求于人家呢?

憑借一個秀才兒子,崔氏出了次小風頭。

李氏難免有點發堵,但想到侄女多了二兩銀子的進項,她就又高興了起來,很是實在。

凝香哭笑不得,賓客散了,她讓弟弟去請舅舅,要把崔氏的簪子與二兩銀子還他。

崔氏的便宜,她真不想占。

章滿明白外甥女的意思,痛快地收起妻子的簪子,銀子卻給推了回去,愧疚地望着外甥女道:“香兒,舅舅對不起你們,除了給點銀子,不知該怎麽彌補。這銀子是舅舅掙的,與她沒關系,舅舅想給你,你還認我這個舅舅,就收好了,行不行?”

男人滿眼哀求,生怕被拒絕,凝香心軟了,輕輕點點頭。

屋裏一片沉默,爺倆突然沒有話說了,章滿嘆口氣,囑咐外甥女兩句,轉身準備離開,露出因為常年編筐過早佝偻的脊背。凝香看了心酸,小聲喊住了他,“舅舅。”

章滿疑惑地回頭。

凝香溫柔地笑,“舅舅,我跟阿木真的不怨您,您好好地跟我舅母過,別總記着從前的事。”

章滿眼睛一酸,怕在外甥女面前丢人,嗯了聲就跨了出去。

東林村。

明日就要娶媳婦了,陸家這幾天也忙得團團轉,桌椅碗筷盤碟都借好了,城裏住着的陸季安一家四口也早早趕了過來,準備從今晚一直住到新婦敬茶再回城。其實如果他們本就住在村裏,身為叔嬸,住自家便可。

按照習俗,這幾晚真正該回娘家住的,是陸氏,家裏有孩子的,也會帶過來湊熱鬧。

然而紅日偏西,陸氏只帶着兒子周元來了。

陸成臉色不大好看,問姑母,“阿玉怎麽沒來?”

難不成他這個大表兄成親,她也不肯過來,真鐵了心再不跨進陸家大門是不是?

陸氏掃了二侄子陸言一眼,心煩氣躁,突然發了火,“勸了半天她不肯來我有什麽辦法?愛來不來,狼心狗肺的,慣得她毛病,你們就當沒她這個表妹!”

女兒有錯,她知道,但心高氣傲的女兒被二侄子扯着胳膊攆出大門,鬧得臉紅脖子粗的,她也理解女兒拉不下臉來表哥家。如果陸言是自己的兒子,或是姑侄倆關系親近,她早就勸陸言去哄哄表妹了,可二侄子不待見她,陸氏就沒臉強迫同樣氣憤的侄子去哄女兒。

都是倔脾氣,都有自己的道理,那就繼續這樣吧。

陸氏沒法管也懶得再管,丢下衆人去新房那邊看看準備的如何。

她身在局中,不适合開口,許氏走到二侄子跟前,哄孩子似的勸道:“算了,那年阿玉才十一,小孩子不懂事,你那樣對她,小姑娘臉皮哪受得住,其實心裏早就後悔了,你當表哥的,大度點,親自跑一趟,接阿玉過來?”

“誰愛去誰去。”陸言沉着臉,扭頭就要走。

“站住。”

陸成冷聲喝道,看着回頭的弟弟,語氣不容拒絕,“你去接表妹,接不來你也不用回來了。堂堂大男人跟一個小姑娘置氣,很給自己長臉是不是?”

陸言是哥仨裏面最白淨的,被兄長這樣冷嘲熱諷,臉上頓時紅白變幻,不想去,可是兄長多年威嚴壓下來,他也做不到充耳未聞。

潘氏跟侄子們最親,連忙上前勸道:“行了行了,大喜的日子鬧得跟鬥雞似的像什麽?老大你該忙啥忙啥去,有本事明天見到香兒你也繃着臉,那才算你有本事!”

許氏與陸芙幾個小姑娘都笑了,就連被阿桃牽着的阿南也見風使舵,嘿嘿地笑。

陸成依舊面冷如霜,狠狠盯了二弟幾眼,知道嬸母還會勸二弟,這才走了。

潘氏攆走準備看熱鬧的一圈孩子,将陸言扯到一旁,語重心長地道:“你大哥說話難聽,卻有道理,老二啊,你今年十八了,平時那麽懂事,怎麽就容不下小你五歲的親表妹?阿玉跟你姑母一樣一樣的,刀子嘴豆腐心,你去說句軟話,她一準過來。”

陸言薄唇緊抿,眼睛盯着地面。

潘氏氣得重重拍了下他肩膀:“不看僧面看佛面,明天你嫂子就要嫁過來了,掀開蓋頭,看見阿元沒看見他姐,你是希望你嫂子誤會有個表妹不喜歡她連喜酒都不來吃,還是知道緣由後笑話你這個小叔子肚量小?”

陸言終于動容,悶了片刻,大步朝周家馬車走去,利落上了車。

潘氏深深松了口氣,其他一直留意這邊的幾人也都放松了下來。?

☆、第 122 章

? 周家。

周玉趴在炕上,百無聊賴地看另一邊炕上母親送過來的幾套新衣裳,心煩意亂。

大表哥成親,她當然想去,可她怕自己真去了,又被二表哥轟出來,或是冷嘲熱諷。

母親說二表哥不是那樣的人,周玉一點都不信,否則前年那人就不會親手将她丢出大門。

一會兒想去,一會兒又顧忌,剛剛十三歲的小姑娘煩躁地鑽到了被窩裏。

“姑娘,老爺來了。”

外間傳來丫鬟的聲音,周玉連忙爬出被窩,三兩下将被子卷上去,迅速整理整理頭發,剛想跳到地上,周天佑走了進來。三十出頭的男人,穿了一身輕便的家常袍子,身體微微發了福,但模樣還算俊朗,舉手投足自然流露出商人的精明。

掃了一眼炕上的衣裳,周天佑笑着勸女兒,“明明想去,就別鬧別扭了,爹爹派人去送你。”

“我不去。”周玉低頭道。

周天佑膝下一兒一女,兩個他都當寶貝。那年女兒被陸言趕回來撲到他懷裏哭得發抽,周天佑本就對陸家衆人沒太大好感,看在妻子的份上逢年過節才客套客套,女兒受了委屈後他對陸家的情分就更淡了。

因此女兒不聽勸,周天佑沒多說,敷衍道:“那你再好好想想,想去了明天跟爹爹一塊兒去。”

他是姑父,也得去吃喜酒。

周天佑極會做面子功夫,連陸氏都不知道丈夫心裏其實不待見娘家,周玉更看不出來,沉浸在自己的煩惱裏,點點頭,繼續悶在屋子裏。

周天佑晚上有酒席要赴,看過女兒就出發了。

他離開不久,陸言到了。

門房一看許久不曾登門的二公子來了,一邊請人去廳堂喝茶,一邊派人去回禀姑娘。

周玉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丫鬟道:“真是我二表哥?”

小丫鬟笑着道:“可不是,姑娘快打扮打扮過去瞧瞧吧,二公子肯定是來接您的。”

親表兄妹,哪有不鬧別扭的,虧兩人竟然冷戰了快兩年。

周玉忍不住笑了,想控制都控制不住。二表哥為何來,她很清楚,然後就是這樣一個念頭,以前的那些恩怨就好像被風吹散了一樣,只剩下可以光明正大去表哥家喝喜酒的歡喜。

穿哪件衣裳,周玉早就有了主意,利落換上一條海棠紅的褙子,再挑了四身衣裳讓丫鬟包好留着換洗,這才坐到梳妝鏡前,神采飛揚地由貼身丫鬟伺候梳頭。

姑娘家打扮都費時間,廳堂裏面,陸言喝完一盞茶還沒等到表妹,忍不住想多了。

表妹是不是故意晾着他呢?

以他了解的表妹,不是做不出這種事情。

陸言突然有點不想等了,可是想到兄長發怒的樣子,明天就要進門的大嫂,他強迫自己繼續坐着,坐着坐着,腦海裏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兩年前的那天。

姑父家裏有錢,表妹如廁有單獨一間屋子當恭房,所以特別不習慣鄉下的茅房。表妹還是個小孩子時,來一次抱怨一次,嫌茅房臭嫌豬在裏面叫的她害怕,長大點了,照舊抱怨,然後學聰明了,再來鄉下她硬憋着,除非憋不住了,一次都沒去過。

表妹想不想如廁他當然不知道,但她難得不抱怨了,陸言覺得奇怪,難免多留意了一下,然後就明白表妹是在忍着了。

憋着多難受,陸言雖然不滿表妹嬌氣,但表妹打小嬌生慣養,嬌氣點也正常。不想表妹憋着,也不想表妹因為如廁問題一晚都不在自家住,每次姑母表妹要來,陸言都會将茅房仔細打掃一遍。

那次也不例外,陸言收拾地特別認真,除了豬圈的味道,沒有其他異味兒,就差點上熏香了。巧的是當日表妹難得憋不住了,提着粉紅色的裙子嘟着小嘴一副要去赴死的模樣慢吞吞朝茅房走去。大哥去果園了,姑母妹妹三弟在西屋待着,陸言脫鞋上炕,在東屋窗紙上戳了個注定要被大哥罵的洞,邊看邊笑,看着表妹捂着鼻子走進去,沒一會兒就跑出來了,小臉慘白。

陸言心沉了下去。

茅房真的很幹淨,可表妹還是受不了,能做的都做了,表妹還是不喜歡他們家。

剛穿好鞋子,就聽西屋表妹跟姑母抱怨,“娘,咱們走吧,我不想在表哥家住。”

姑母想住,勸了她幾句,表妹不依,再三求姑母走。

陸言聽不下去了,他家就這樣,表妹受不了那就永遠別來了。越聽越煩,陸言也不知道當時自己怎麽想的,沖進去拽住表妹就往外扯,一直扯到大門外面,指着鎮子的方向讓她永遠別再來了。表妹邊哭邊罵他,憤怒地上了馬車。

傍晚大哥回來,狠狠打了他一頓。

陸言有點後悔,畢竟表妹才十一,可他就是生氣,自己都說不清楚為何那麽氣。

門外傳來腳步聲,陸言側頭看去,就見一個穿海棠紅繡花褙子的小姑娘跨了進來,鵝蛋臉粉嘟嘟微微胖,沒有記憶裏那麽肉呼呼的了,細長的柳葉眉下眼眸水汪汪,目光與他對上,小姑娘迅速移開,下巴輕輕擡起,有些倨傲。

“你怎麽來了?”掩飾好自己的緊張,周玉不緩不急地坐到了主座,沒往兄長那邊看。表兄妹倆本就不怎麽親,這兩年裏她不去陸家二表哥也不來他們家,太久沒見,陸言好像變了不少,感覺更陌生了。

“大哥讓我來接你,走吧。”陸言沒有賠罪也沒有哄人,沉着臉站了起來,徑自出了廳堂,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好像他就是來傳話的,她去不去他都不介意。

周玉也不在乎二表哥是否賠罪,她要的就是二表哥不再攆她,如今可以去喝喜酒了,周玉心裏都是高興,領着丫鬟腳步輕快地跟在陸言身後。到了門外,陸言背對她在馬車前站着,周玉熟練地上了馬車,接過丫鬟遞過來的包袱就鑽了進去。

陸言沒進去,在另一邊轅座坐了。

透過門縫,周玉看見了表哥的一線背影,想了想,還是決定繼續跟他冷戰,只要陸言不道歉,她就不主動跟他說話。誰讓他無緣無故地朝她發火?那天她去茅房,茅房幹幹淨淨的,她挺滿意,沒想到屁.股突然被豬鼻子拱了一下,吓得她事情沒辦完就起來了,央求母親回家,她好繼續,然後二表哥突然兇神惡煞地闖進來……

周玉就是覺得自己沒錯,是陸言無理取鬧。

兄妹倆各有所思,一路無話。

馬車停到陸家門前,陸言跳下馬車先進去了。

陸芙陸蓉陸櫻阿桃四姐妹一起出來迎接周玉,周玉喜歡這些姐妹,熟稔地一一喊過,轉瞬就融入了其中。陸成抱着阿南走了出來,站在院子中間打趣小姑娘,“表妹架子越來越大了,下次是不是得我去請你才肯來?”

他想不明白,一個小丫頭,本性又不壞,二弟平時挺會哄妹妹們開心的,為何單單厭惡表妹?

“這次大哥娶嫂子辦喜事,下次為啥辦喜事啊?”周玉機靈地回嘴,眼睛早就盯着白胖漂亮的小侄子看了,跑過去要抱阿南,“阿南給表姑姑抱抱,表姑姑最喜歡阿南了。”

阿南過年時剛去周家做過客,但因為見到周玉的次數太少,現在就跟看生人似的,抿着嘴扭頭趴到爹爹背上,不給她抱。

小家夥輕易不給“外人”抱,周玉都習慣了,從包袱裏摸出早就準備好的撥浪鼓,一搖一搖地逗阿南。那跟誰都自來熟渾然忘了她快兩年沒跨入陸家大門的樣子,看得陸言心裏騰騰地冒火。

跟誰都笑嘻嘻的一臉熱乎勁兒,就跟他擺冷臉,分明還在怨他。

怨就怨,陸言掃了眼表妹手裏明顯裝着換洗衣裳的包袱,想到表妹要在家裏住兩晚,忽然有些幸災樂禍。明天嫂子進門,表妹再不願意也得住到後天,他倒要看看表妹這次能憋多久,有本事她回家前都別去茅房。

一大家子都到齊了,晚上在老房東屋擺了兩桌,男人們坐一邊,女眷們坐一邊。

阿南還是坐在爹爹懷裏,平時鬧歸鬧,只要陸成在家,阿南還是喜歡黏着爹爹。

家裏阿南最小,許氏歪歪身子,逗他道:“明晚爹爹要跟娘親在一起,三奶奶抱阿南睡吧?”

阿南放下手裏的勺子,搖搖頭,仰起腦袋期待地望着爹爹道:“娘抱我!”

現在喊凝香又改成娘親了。

陸仲安、陸季安身為長輩,輕輕地笑了,陸成堂兄輩裏,陸定許池笑得比較含蓄,陸言則毫無顧忌地笑出了聲,用一種“活該”的眼神盯着兄長。小氣巴拉的,不許他多看嫂子一眼,他當弟弟的聽話,明晚看他怎麽哄兒子,阿南那麽喜歡娘親,絕對不好糊弄。

陸成垂眸看兒子,幫阿南擦掉嘴角的一個飯粒兒,心裏确實發愁。明晚可不僅僅只有阿南,還有又長了一歲的阿木呢,糊弄了小的未必糊弄得了大的,再加上被兩個孩子拿捏得死死的媳婦,他想洞.房真不容易。

不過車到山前必有路,實在不行,等阿木阿南睡着了他再開始,反正夜那麽長。

夜裏歇下,想到明晚就可以抱媳婦了,陸成興奮地睡不着。?

☆、第 123 章

? 陽春三月,空氣不冷不熱剛剛好。

大喜的日子,凝香羞答答坐在炕上,閉着眼睛由喜婆替她梳妝。堂妹弟弟還有隔壁的大壯熱鬧極了,你一句我一句地嚷嚷,輪到絞面時,一大兩小都沒了聲音,凝香正想象他們好奇的臉龐,面上忽然一痛,無數的輕微痛楚同時襲來,凝香忍不住皺了眉頭。

“姐姐疼不疼?”阿木心疼姐姐,小聲地問。

凝香不能動,伸手摸了摸弟弟的腦袋瓜。

阿木趴在炕沿上,仰着腦袋看喜婆在姐姐臉上動來動去的,純澈的大眼睛裏是不解。姐姐已經很漂亮了,為什麽這樣弄弄臉會更好看?

像是知道男娃心裏的念頭似的,喜婆忙完了,笑着問道:“阿木看看,姐姐是不是更美了?”

阿木哧溜爬到炕上,跪着看姐姐。

凝香睜開眼睛,眼圈微微泛紅,杏眼裏扶着一層清潤的水色,像沾了露水的杏花,水靈靈的。

“好看。”阿木喃喃地道,看姐姐看呆了。

大壯同樣看呆了,回神後豪情壯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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