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少男情懷
? 他,總是一副對任何人都漫不經心的樣子,直到遇到她,觸動了他心底裏最柔軟的部分,然後滋生蔓延,難以自持的,那種潛在的癡迷終是幻化為對她的情有獨鐘。
幾乎每一個男孩子,在他的校園時代,都會至少有那麽一個願意為之而魂牽夢繞的姑娘,如果足夠幸運,那個姑娘會是他的初戀,然後他們天真得覺得對方會是自己的天荒地老,可最終,他才殘忍得發現,這個姑娘也許終有一天會成為別人的新娘;如果沒那麽幸運,這個男孩只能孤單得在自己的世界中,偷偷窺視着這個姑娘的一颦一笑,直到這段情愫被時光掩埋,然後悄無聲息得堆積成一個衣冠冢,來祭奠他年少時光的點點癡念。
而他,杜宇潮,既非幸運,更非不幸。
自小他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極其擰巴的人,是矛盾的産物,而他将這種“擰巴”簡單得歸因為遺傳學。他的父親是個地地道道的北京人,而母親卻來自曾被譽為東方巴黎的上海。表面上,他看上去玩世不恭,骨子裏透着北京爺們的“不羁”;而內心,卻是出奇的細膩,舉手投足間都會夾雜着上海男人的“詩意”。在他的眼中,父親一直都在行色匆匆的忙碌着,父子間的促膝談心倒是猶如施舍一般;而他對母親的印象更加模糊了,只依稀記得她生前是極講究的,從衣食住行到言談舉止,都是精致而優雅,有些方面甚至到了近乎執念的地步,譬如她只會穿一個牌子的衣服,只讀一個人的著作,很多年後,他才知道母親如此鐘愛的這位作家也是個充滿悲情的上海女人,那作家的名字叫張愛玲。
有段時間,他企圖從民國時期的孤島文學中尋找母親的影子,因為在那裏,有各式各樣的上海女人,他堅信總有一個女子身後藏着母親的輪廓,久而久之,他察覺到那輪廓已從窗前的明月光,嚼成了一粒飯渣子,從胸口的朱砂痣,拍成了一抹蚊子血。
他也會在假期的時候,搭乘前往上海的航班,感受着曾經屬于那裏的十裏洋場和紙醉金迷。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他在潛移默化中逐漸對溫柔婉約的江南女子,尤其是上海姑娘,有着近乎瘋狂的癡迷,他總覺得,她們與生俱來的柔情似水是與他朝夕相對的北方姑娘大相徑庭的,在他看來,北方姑娘總透着一股潑辣勁,跟他是針尖對麥芒,而江南水鄉的女子則能夠以柔制剛。
16歲上高一的那一年,他終于遇上了這樣一個南方姑娘,她不再是那個只能從書中走出的幻像,而是真實得坐在他的旁邊,并且與他只隔了一條“三八線”的距離。
因為他們都在班中算的上是身材高挑的人,所以坐在教室比較靠後的位置。
他對她最初的印象就是她膚如凝脂,吹彈可破的臉頰,仿佛是跟雪一樣的白,可又不是單純的白,而是還摻着些緋紅,還透着股瓷器的光澤,她的頭上紮着馬尾,走起路來從後面看去,那馬尾随着她前行的身軀左右擺動,極富韻律。
起初,他并不知道她的歸屬,只是單純的猜測她應該不像是個北方姑娘,後來,他是從老師的點名冊中偷偷看到,從而證實了自己的論斷。她的名字叫林鳶,她是浙江南浔人。
他是第一次聽說“南浔”這個地方,他是個有些偏重理科的男生,和大多數男生一樣,地理學得并不好。但是為了她,他竟去了圖書館,查閱了所有有關南浔的資料,他得知了這是一個距離上海大約有153公裏,從上海乘坐長途客車需要2.5個小時的江南古鎮。
它是一座水墨之城,風細水軟,舊影依稀,或許只有這樣才能孕育出了像她這般水做的女子。
對她,他總是不敢太過親近,更不忍與之疏離,所以只能是若即若離,就如同他不願對這世上的一切事物表現出過多的執着,遇到了甚是歡喜的東西,總想在彼此之間留有清淡的餘地,可能是因為近乎可憐的自尊,仿佛若是被拆穿了,別人就可以任意踐踏,或者是他與生俱來的優越感,不願做先讨好的那個人,也可能是因為執者失之,所有的聯系終将都會有一日分崩離析。
只是萬萬沒料到,即便他如此小心翼翼,還是難以逃脫有一日,終會沒了她的消息。
在他17歲的那一年,那個時候,離北京奧運會開幕只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全國人民都在翹首企盼這個萬衆矚目的大日子,而他們卻還在校園中奮筆疾書,備戰着還有不到1年的高考。
即便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天,即使那時早已到了暑假。
下課的鈴聲響起,結束了上午的兩節大課,這鈴聲猶如解放的號角一般,拯救着講臺下學生們的大腦中樞皮層,老師也在解答完學生問題之後,便迅速回到了裝有空調的辦公室,貪圖享受着片刻的涼爽,只留下身後滿是字跡的黑板。教室瞬間從安靜到喧嚣起來,然後更是燥熱無比,雖然頂上的所有吊扇都在順時針瘋狂的旋轉着,可依舊緩解不了教室中的那股浮躁。
他看到坐在前排的章大森轉過身,用一本正經的态度向林鳶讨教着方才老師講過的那道立體幾何題,可眼神卻直勾勾的窺伺着她有些□□的脖頸,若是林鳶再添加些俯身低頭的動作,順着脖頸延伸而下的酥胸便會若隐若現,這是正值青春期的男生每到炎炎夏日便會擁有的特殊“福利”,談不上猥瑣,卻讓他多少有些生惡,更令他氣急敗壞的是,林鳶卻對這一切無恥的伎倆渾然不知,繼續耐心的講解着那個無關痛癢的數學題。當然,這氣急敗壞中多少還夾帶些醋意。
章大森這個人,雖然人人都覺得他長得一副憨厚的外表,可杜宇潮卻不以為然,當然這帶有強烈的主觀臆斷色彩,他有時會不知不覺把章大森當成假想敵,所以,當他看到這個鄙陋卑劣的眼神時,他覺得他的瞳孔中到處都充盈着貪婪的欲望,總是有種想要掄起胳膊朝他揮拳的沖動。
可是沖動歸沖動,他一向以他的自控能力引以為傲。他沖到講臺上,拿起板擦,摩擦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字跡,也算是将這滿腔的燥熱和怒氣揮霍掉,當然,還有一層原因,他知道林鳶只顧着給章大森答疑解惑,還沒來得及抄黑板上的筆記,他總是喜歡和她對着幹,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吸引她的注意,讓她的眼中也住着他的模樣。
他回到座位上時,章大森已回過頭去,極力掩飾着剛才觊觎春光的喜悅。
而林鳶正如他所料的那樣對他說:“杜宇潮,你怎麽把黑板擦了,我還沒抄完筆記呢!”她一直都是連名帶姓的叫他,語氣倒是沒有埋怨,只是用着很溫婉的聲音,還透着些有氣無力。
他本想趁機諷刺她因為只顧着和別人聊天,沒抄到筆記怨不得別人,可話到了嘴邊,卻因為林鳶眼神中夾帶的楚楚可憐,削弱了這句話的殺傷力,最後脫口而出的竟是:“今天我值日,待會老師上課還要用黑板呢。”
“可是現在是中午休息時間,還有1個鐘頭才上課呢,用不着這麽快就擦掉了吧。”她并不想争辯什麽,可明明他交代的理由缺乏說服力,總是想刨根問底,探個究竟。
他見她有些焦急,便将自己的筆記遞給她,态度傲慢地對她說道:“那我把我的借你抄?”她剛要接過,那句“謝謝”還含在口中,他卻突然改變主意,收回了筆記,像一個欲要惡作劇的孩子一般,對她說:“你叫我三聲帥哥,我就借給你。”
他确實有着一副清俊帥氣的容貌,對此,他從不謙虛,甚至有些到了自戀的地步,他也算是班中很多女生心中可望而不可即的那座高山,只不過有時恬不知恥的自負确讓這種實實在在的潇灑不羁大打折扣。
林鳶對于這種略帶挑釁的要挾,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氣,沖他瞪眼說道:“我叫你三聲大爺。”“大爺”這兩個字本不是她所理解的,來到北京兩年,耳濡目染着屬于這個地方特有的腔調,她反正是知道這兩個字的含義已經超出了它本來的意義,并且是帶有貶義的。她也知道那韻味是她無論如何都學不來的,最多只是形似而神不似,所以從她嘴裏說出來,那份刻薄和惡毒也相形見绌了。
本是一句玩笑話,卻是以惡語的攻擊收場,他只是想看到她受欺負時的不知所措,卻沒想到最終卻是激怒了她。可他也絕不能低頭認輸,将手中的筆記往桌子上重重一拍,說道:“靠,你愛抄不抄。”然後,起身走出教室,去外面透氣。
他邊在樓道的走廊中極速行走,邊在口中念叨着:“靠,今天的火氣怎麽那麽大,大姨媽提前來了吧……”想到這,他猛然停下了腳步,舉起左手掐指一算,回憶着方才林鳶說話時的氣若游絲和小腹上輕按的手臂,還有她整個上午似乎都不願離開座位,似乎明白了什麽。
雖然是暑假間為準高三生的加課補習,學校也貼心的在食堂中開設了幾個窗口,他本想去那裏吃午飯,卻不經意間走到了超市門口,思索了片刻之後,還是走了進去。對于女生的生理周期,他這個年齡的男孩早就甚是了了,女生在這段時期的忌諱,他也懂得頗多,比如要喝熱水,比如不碰涼水。他不知道為什麽要在一個暖水袋前駐足,也許是因為林鳶剛才的表現充分說明了她在痛經,或許是因為那個暖水袋上印着的那只粉色小豬可愛到讓他想起了林鳶,再也許是因為那只小豬下面淺淺得印着一句英文:I LOVE 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