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無與倫比的美麗
? 回到教室的時候,裏面空無一人,這或許是跟屋中的悶熱有關,亦或是覺得這裏面太過壓抑,所以即便是已經在食堂吃過飯的學生也不願過早的回來,食堂裏面的空曠也算能提供些許的涼意和解脫。
趁林鳶不在,他将暖水袋和她未抄的筆記摞在一起勉強塞進了她的書箱內。他總是這樣矛盾着,給予着不露痕跡的關心和說着言不由衷的言語,倒好像是她若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他就會無地自容,可有時,他又會嗔怪她愚蠢得茫然不知,或者擔心她只是裝作不知。
他俯身将那些東西放進去後,正準備起身之時,視線掃過了她坐過的椅子,上面滲着星星點點的血跡,那椅子是淺棕色,人造板制材質的,一眼看過去,還是相當明顯。然後,他的潔癖便開始發作了。
他從來不覺得有潔癖會是一種病,反倒以有這樣的癖好而感到自豪,他認為自己只是太愛幹淨了而已,這沒什麽不好,也許,這也是遺傳自他細致講究的母親,因為父親在他的印象中,是個粗糙的人。
只要是他視線所及的範圍內,他不允許有任何不潔的地方,若是不幸被他看到了,他就會不惜一切清理掉。正如現在,他從書包中掏出濕巾,準備擦拭那塊斑駁的紅印,正要貼上去時,他似乎意識到這種做法的不妥之處,便皺起了眉頭:畢竟他是一個男生,幫一個女生清理血跡,多多少少有些跌份兒。
于是,他收住手臂,佯裝視而不見般轉身欲離開,可腦海中的那塊殷紅似乎愈加的昭著,然後逐漸開始彌漫開來,氤氲至整個椅子的表面,進而向外溢出,勢頭從一開始的緩慢到越來越兇猛。他閉上了眼睛,猛烈得搖着頭,仿佛是可以用這種方式來阻止着無邊的遐想,卻發現仍是徒勞無功。
他暗自嘲諷自己:“杜宇潮,你真是上輩子欠她的。”
于是他一不作二不休,先是深呼吸了一口氣,接着環視四周,确認無人之後,又一次得将濕巾對準了那塊惹他厭煩的一抹紅色,他反複得在上面摩挲着,認真而仔細,好像是對待敵人一般,不允許有任何漏網之魚。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低頭的視線中又多了一雙帆布球鞋,順着這鞋将視線向上移動,他看到了一張白皙的臉龐,帶着一些錯愕和不解得盯着他。
他內心緊張卻要強作鎮定,世上最尴尬之時莫過如此,此時若是能有個地縫,他杜宇潮肯定會毫不猶豫得鑽進去,只可惜,這樣暧昧的場面,他還必須裝作一副沒什麽大不了的樣子,說道:“看什麽看,沒見過有潔癖的人啊,像你這麽邋遢一女生,将來哪個男生栽在你手裏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林鳶原本打算去衛生間投抹布來擦椅子上的血跡,回來時卻看到如此觸目驚心的一幕,結果還被眼前這個自稱有潔癖的人奚落了一番,她的神情由錯愕轉而變為了憤怒,說道:“杜宇潮,你不擠兌我心裏難受是不是!”
他的怒火中燒,卻沒有在她面前發洩,最後終是帶着滿腔的憤慨離開了教室,因為他接下來要抓緊清理的,就是自己的雙手。
下午的課是英語,被學生看作是緩解腦疲勞的最佳時間,上課的時候,不需像數理化那樣需要一直緊繃着精神,不敢漏聽任何一個環節,而是呈現出一種松散的狀态。而老師也深谙這種約定俗成的規則,在不影響其他同學的情況下,這種松散是可以被接納的。
而他和林鳶便在這樣松散的氣氛下,進行着詭異的冷戰。其實在以往這樣的課堂上,他們偶爾是會用彼此間的交頭接耳,來驅趕時間的漫長和無聊。而現在,他趴在桌子上,百無聊賴的樣子,将課本翻到了老師講解的頁數,英語是他最擅長的科目,在他看來,本就爛熟于心的東西必然不需要對此太過專注,于是他跟着聽了幾分鐘之後,便開始将頭埋在書本中,本想小憩一會兒,卻是心事重重。
他将頭轉向左邊,偷瞄着同桌的林鳶,一旦發現她的一個異動,他便将頭轉回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經過了幾次的頭部運動,他再也按捺不住,終是掏出了手機。
打開之後,驚喜得發現一條未讀信息,是林鳶發來的,這樣寫道:“謝謝你的暖水袋和筆記,不過這麽熱的天用暖水袋是會捂出痱子來的。”
他看過後抿嘴傻笑了一下,不知是因為這次是她率先打破他們的僵局,還是因為自己送出了一件如此有失考慮的東西。他反複揣摩措辭,雙手放置在書箱中,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在删改了許多遍之後,回複:“我就是覺得暖水袋上的那只豬特別像你,所以才買的,還有筆記抄完記得還我。”
他總是這樣故意氣她,說着她不愛聽的話,一想到林鳶看到短信後嗔怒的表情,他就更是尤為得意,仿佛有着超乎尋常的成就感,生活也多了幾分趣味橫生。
沒過多久,他又收到了一條短信,上面寫道:“知道了,自戀狂。”
他很快回複:“誰是自戀狂?”
這次他等的時間頗長,但他聽到旁邊快速按壓鍵盤的聲音,便猜想着這一定是一條不算簡短的短信,結果當他手機震動的時候,果不其然:“趁我不注意,把我手機通訊錄裏面你的名字改成了帥哥,你不是自戀狂是什麽?”
此時,課間鈴聲響起,他終于不必靠冰冷的通訊媒介來與她溝通,幹脆直接問她,用道貌岸然的語氣說:“我把你手機通訊裏的名字改成什麽了?”
“帥哥!”她以為他又要強詞奪理,便一字一頓大聲回答,不料卻單純得落入了他設的陷阱。
他更加高喊着應了一聲,說道:“你還差我兩聲。”
他就是喜歡聽到從她口中說出的贊美,即便是因他略施小計,也勝過旁人由衷的誇贊,好像是在他心中只有她的贊美才最是權威,只有她的誇贊才會讓他眉開眼笑。而她掉入他的陷阱後懊惱受騙的表情,更是讓他沾沾自喜。
暑期的補課,放學時間是下午5點半,跟冬季不同,那時的天依舊是明亮的。因為是女生的特殊時期,雖然平日裏林鳶都是騎着自行車上下學,而這幾天,她要乘坐公交車。
她走到了公交站,卻發現了他也在那裏,他默默站在她的身後,可她不喜歡,因為她褲子上是有血跡的,還好校服褲子是深藍色,再加上她又将長袖的校服外套穿在了外面,那長度足以擋住那抹不堪。可是站在她身後的他,倒讓她覺得這身後的秘密全都讓他一覽無餘。于是她轉過頭,可他卻立即又睃到別處,口中還有節奏得吹着口哨。
她又将頭轉了回去,在等公交車的這會兒功夫,她從書包裏拿出了随身聽,這樣後方傳來的口哨聲就不會再時時提醒着她,他在她後面。
汽車到站,林鳶先上了車,他也跟着她上了車。上車後,她先買好了車票,他依着她的樣子,也要買車票,發現翻遍了自己的口袋,卻找不到一分錢,他尴尬之極,卻不想開口跟她借錢,只好嘴硬說道:“林鳶,今天那個暖水袋的錢你還沒還我呢。”
她惱得面色鐵青,可還是從口袋裏掏出20塊錢,拍在了他的手上,氣沖沖得說道:“不用找了。”
她不敢在座位上坐下,擔心血跡又沾染到了椅子上,她找了一個空擋的位置,扶着頭頂上的欄杆站着,他也扶着欄杆站在她的左邊。他們一直都沒有說話。
她雙耳都戴着耳機,他很好奇究竟是什麽樣歌,能讓她如此全身心投入得聽着,他甚至有種沖動想要将她右側的耳機摘下戴在自己的右耳上,可逐漸擡高的右手還是懸在了半空。
此時此刻,一個急剎車讓她由于慣性的作用,不受控制得向着他的方向傾倒,他雖也向前傾着,可對她出于本能的保護,讓他極力擺脫着慣性對他的約束。他的右臂不自覺得搭在了她的肩上,只是想要将她扶住,沒有半點投機取巧之心。
她看向他,白皙的臉頰上透着微微紅暈,他匆忙躲避這雙靈秀的眸子,将搭在她右肩的手臂順勢擡高,幹淨利落得将她戴在右耳的耳機摘下,然後如願以償得戴在了自己的耳朵上。
随着司機的咒罵之聲,車子又重新啓動。她立正站好,扶着欄杆,就着耳機的長度,緩緩向他靠近。
流行音樂中他更中意搖滾音樂,覺得只有彈着吉他歇斯底裏的吶喊才稱得上是快意,可是耳機中回蕩的是一個他并不熟悉的聲音,而且是略帶小清新的曲風,但是那歌手的聲線卻是有着較高得辨識度,發音也是極其清楚,不用看着歌詞,也能清晰得聽出歌聲唱得也是同樣發生在夏天的故事:天上風筝在天上飛,地上人兒在地上追,你若擔心你不能飛,你有我的蝴蝶。
很多年以後,杜宇潮才知道那歌聲是出自于一個臺灣樂團,6個文藝青年高材生不約而同的走在了一起,在他們所創作出的音樂中,無論怎樣的情緒裹挾着你,總能夠找到契合的歌詞直抵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