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衆裏尋她
? 剛要準備上樓的時候,杜宇潮被一個護士叫住了。她跟他說急診科裏十八床的病人傷口開線了,要他過去處理一下。于是,他停住了向前的腳步。
這個世界上,有着相似音色的人不計其數,況且,也有可能是思念成疾,将一個接近的聲音聽成了自己希望的樣子,這都是人之常情,何必為了虛無缥缈的事情而耽誤了工作。他這樣安慰自己。
其實任何一個偶然事件,你認為它的發生只不過是個巧合,事實上,這偶然的背後都有其必然發生的誘因。比如剛才,護士之所以叫住他,除了确有其事之外,也是為了給自己一個與他搭讪的機會。他的魅力,不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而是透着一股潇灑不羁,是很多姑娘都無法抵擋的。不一定非要與之有什麽結果,哪怕只是說上一句話,交換一個眼神,都是求之不得,跟賞賜的一樣。
他給病人的傷口重新縫合好後,又不死心地去藥房看了一眼,結果并不出人意料,卻讓他意興闌珊,泱泱離去了。
他的魂不守舍終是影響了眼前正在吃晚飯的老傅。
“杜宇潮,吃飯的時候禁止靈魂出竅,這是對竈王爺的不敬知道麽!”老傅早就在食堂占好了座位,點好了佳肴,沒想到卻被他的若有所思破壞了他的興致勃勃。
他拿起筷子,随意得攪和了兩下飯菜,問道:“老傅,你說相思病還有救麽?”
這沒頭沒腦的一問,倒是把老傅問傻了,“哪個姑娘又讓您春心萌動了?”
他皺了一下眉頭說:“剛才我好像聽見她的聲音了,可仔細一想又像是我自己臆想出來的。”
“哪個她?”老傅話音剛落,就立即猜出了那個人:“小蝴蝶?”身為室友兼死黨還有八卦王的傅敬言,對于那只蝴蝶發夾的故事,已是了如指掌。
他點了點頭,又自嘲得問道:“我是不是已經毒入五髒,病入膏肓,現在無可救藥了。”
“有藥,‘毒孤冰’就是你的藥。這招就叫做以毒攻毒。”“毒孤冰”是老傅給單如冰起的綽號,毒代表她毒舌的特質,孤指的是她的姓氏,冰是她的名字,老傅一直以有如此智商爆表的想象力引以為傲。
“哥們,能說點靠譜的麽?”他不以為然。
“怎麽不靠譜,我問你,大學外加研究生這不到七年的時間裏,你統共交了三個女朋友,為什麽現在唯獨還跟‘毒孤冰’有聯系。人家一個電話你就随傳随到去機場接機,你敢說你現在心裏對她沒有一點不單純的想法?”
“我現在跟她就是特別純粹的朋友關系。況且她那說話恨不得嗆死一個人的性格,一個外地人孤零零的在北京能交到什麽朋友,就算是看在一場校友的份上行俠仗義一下不行啊。”
“咱們學校孤零零在北京混的人多了去了,怎麽不見你見義勇為啊,你還真當自己是武俠小說裏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客啊?有時候我真不明白當初你跟毒孤冰是多令咱們這些校友羨慕嫉妒恨的一對啊,怎麽就不能好好相愛呢。”這麽多年來,老傅只要談及他和單如冰曾有的那份感情,總是會透着股惋惜,他一直認為,他們終有一日是會修成正果的,卻沒想到結果還是會無疾而終。
他将筷子往餐盤上一放,有些不悅地說:“兄弟,前塵往事咱能不提了麽。”
這世間上的情感總是會出乎意料,在他人眼中是心心相惜的神仙眷侶,可分道揚镳之時,卻都是讓人唏噓不已。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單如冰是他的初戀,他們之間貢獻給彼此很多人生路上終會遇到的第一次,她是他初嘗雲雨的姑娘,這與之後的兩段蜻蜓點水式的戀情在本質上是迥然不同的,也正是因為這樣,在杜宇潮的內心深處,對她是有些放不下的,那放不下應該是出于一種責任,又摻雜了些愧疚,他覺得只有當她獲得真愛的時候,那種責任才算能夠功成身退。
他和她是在大學中打辯論的時候相識的。起初他只是和老傅本着重在參與的心理,代表醫學院參加了學校組織的辯論賽,另外還有一個私心就是想要領略一下法學院名噪一時的美女辯手的風姿綽約。結果他們從最初辯論時針鋒相對的敵人,成為了後來合作時親密無間的夥伴,他和她還有老傅就成為了A大辯論界赫赫有名的“三劍客”,甚至還曾代表學校參加市裏的比賽。
他們的感情,就是從那時開始升溫的,甚至都沒有表白的過程,在他們看來,一切只不過是因默契而生的水到渠成,誰對誰的愛都沒有更多一點或是更少一點,他們之間沒有尊卑,而是對等。
對于這份突如其來的感情,他絕對是認真對待的,并非是為了消解對林鳶的挂念,甚至在他們相戀的這三年時光裏,林鳶幾乎從未在他的回憶中浮現,只是在一個隐藏的邊際中靜靜待着。他本就不是癡情浪子,更犯不着為了一段本就沒開始的情愫而放棄掉一個有可能成為終身伴侶的戀人。
就連他自己都覺得他已對過去釋然的時候,單如冰的一個舉動竟讓他意識到了,有些東西盡管多年來都不觸及,并非是因為它消失了,也許,它只是藏在某個角落裏,雖已塵封已久,等到重見天日的時候,又會意想不到得牽動着你的心。
那一天,單如冰在他的抽屜中無意翻到了一個蝴蝶發夾,她理所當然得認為這是他送給她的禮物,為她即将到來的生日,于是,自作主張的将它戴在了自己的頭發上。他見到了,便對她大發雷霆。那也是他這麽多年來為數不多的一次動怒,他一直覺得,一個成熟男人決不應該被情緒控制,所以他從不會對誰真正發脾氣。可那時,他終于知道,那是因為還沒觸及他的底線。
冷靜了幾天之後,他跟她提出了分手,因為他對她的感情已經不純粹了。那個蝴蝶發夾只不過是個□□,而兩個人沒能走到一起的真正原因就是不愛了。
單如冰并不是一個對感情糾纏的人,處事灑脫利落的個性也成功運用到她的愛情上,她覺得,既然不愛了,又何必非要死死得守着不放。
他們算得上是和平分手,剛開始的時候,他們之間的聯系的确是少了,僅僅局限于逢年過節時的互相寒暄問候,也就是在最近的半年裏,身為律師的單如冰接了一個醫療事故的官司,來往穿梭于醫院的時候,他們的聯系才頻繁了些,相處的氛圍也并沒有因他們曾有過的關系而顯得尴尬和拘謹,反而較之前更加的輕松,于是,這種聯系便就延續至今了。前塵往事已成雲煙,這個時代的年輕人對待已逝的感情不應該總是深陷于過去的泥淖裏,一段感情的終結并不一定意味着兩人的橫眉冷對或是一人的千夫所指,潇灑地面對也算不枉費了當初的那份情懷。
一覺醒來的時候,已到了清晨。在醫院實習的日子本就是是鮮少有假期的,自從輪轉到急診科之後,能相安無事的在宿舍中睡上一晚就更算是件不可多得的事情,所以現在的他,幾乎是充滿感激的從床上爬起來,然後習以為常地充當了鬧鈴的角色叫醒了還在睡夢中的老傅,接着開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他剛到了醫院大廳門口,就被站在門口抓耳撓腮的保安小王攔了下來,小王見到他,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杜醫生,看到你太好了,能幫我個忙麽?”保安小王是東北人,剛過成年的年紀,便離鄉背井到了大城市謀生,他被分配到醫院當保安也是不久之前的事情,之所以跟他熟稔起來,也是因為小王剛到醫院的時候,便碰到了醫患糾紛,家屬同醫生打鬧的過程中,小王挺身而出,結果卻使自己的頭部受到了猛烈撞擊,雖只是皮外傷,可也縫了八針,而給他的傷口縫合的醫生就是杜宇潮,這也是他第一次在活體上進行縫合,那手法上的幹脆利落還被他的帶教老師當作範本在例會時稱贊了一番,說他是個外科的好苗子。
小王覺得他是個熱心腸的好人,跟城中的其他人帶給他的冷漠是截然不同的,而杜宇潮認為在這座城市中有着太多像小王這樣的異鄉人,是需要被這城中的人接納和包容的。
“什麽事兒?小王。”他問。
“剛有個病人家屬把手機落在醫院了,我一路追過來,都沒追上,就眼看着她走出了大門口。我們保安班長說不能離開醫院,杜醫生,你能幫我把手機還給人家麽?她剛走沒多遠,現在追還來得及。”小王是個實誠人,對于“規定”有着不可違抗的執拗,可若是當天不把手機送回去,又有悖于他從小被教育的拾金不昧,物歸原主的道理,覺得這是不道德的事情,于是他在兩難的糾結中,心急如焚。即使在旁人看來,這種糾結有些可笑,是不知變通的死心眼。
他看了一眼手表,離上班時間還有一會兒工夫,本是舉手之勞的事情,對他來說也并不困難,他問:”她往哪個方向走了,大概長什麽樣子。”
小王打開了手機屏幕,屏保中出現了一個笑容可掬的姑娘的自拍照,這熟悉的容顏,正是攪擾他多年的悠然神往,雖較與他印象中的模樣相比,少女的痕跡淺了,多了一種成熟的韻味,可他還是一眼便認了出來。他不假思索搶過手機,健步如飛地朝着醫院外跑出,身後還傳來小王聲嘶力竭的呼喊聲:“她往汽車站的方向去了。”
而他此時唯一的信念就是,追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