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柳暗花明

? 那一夜,杜宇潮和林鳶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聊了很久很久,屬于她的這七年半的空白光陰,他都想事無巨細的了解,好像是在讀一本愛不釋手的小說,生怕錯過其中任何一段精彩的情節。他想知道沒他參與的人生,過得怎樣。她訴說着自己剛開始學做西點時是如何的笨手笨腳,畢業之後找工作時是如何的寸步難行,得到第一位客人贊不絕口的誇獎時是如何的喜出望外,遇到伯樂賞識時是如何的欣喜若狂。他也跟她聊起了當年得知醫學院錄取分數線的過程是如何的動人心弦,第一次進解剖室時是如何的膽戰心驚,為能夠提出一個新的醫療方案又是如何的不眠不休,讓一個呼吸驟停的病人恢複心跳時是如何的心滿意足。那些苦中帶甜,酸中有甘的日子,在他們的談笑風生中閃爍着璀璨的星光。

杜宇潮一直都是神清氣爽的,可林鳶到了後半夜就已疲憊不堪了,頭搭在沙發的靠背上就這樣随意地睡去,前一秒的他還在滔滔不絕,下一秒轉過頭就看到了她慵懶得蜷縮在自己身旁。他起身,讓出了整個沙發,給她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躺在上面,将自己的外套蓋在她的身上,然後往地上一坐将頭倚在沙發的下端,漸漸微閉了眼睛,嘴角揚着笑。

林鳶急促不安的呼吸聲,讓杜宇潮從本就不深的睡眠中醒來,他見林鳶眉頭深鎖,雙目緊閉,額頭上滲着滴滴汗珠,口中還在喃喃自語的什麽。

“林鳶,林鳶,你醒醒。”他邊輕輕推着她,邊柔聲喚着她的名字。

睡夢中,她終于等到一個人帶她逃離夢靥。她從噩夢中醒來,長籲了一口氣,緊張得第一句問他:“我剛才沒說什麽夢話吧。”

他本想吓唬她一下,可見她還是驚魂未定的樣子,也就不忍戲弄,實話實說道:“我哪顧得上聽你說什麽夢話啊。”

聽他這麽說,她倒是松了一口氣。

正在此時,卧室中又發出了一聲極為慘烈的叫喊聲,那聲響振聾發聩。

他們聽見聲音,趕忙起身,朝着卧室奔去。

單如冰從床上坐起來,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

“您老可算是醒了,昨晚是為什麽啊,喝得爛醉如泥的。”杜宇潮站在卧室門口,沖她說道。

“我昨晚去見一個客戶,就跟他喝了幾杯,之後我就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她的頭腦還有些發沉,使勁地将昨晚斷片的記憶拼湊起來,可再怎麽努力,都是徒勞無功。

“是喝了幾杯麽?你知道你昨天見客戶都快見到床上去了麽?”杜宇潮剛說完,站在他旁邊的林鳶就輕拍了一下他,覺得他這樣的言辭太過粗魯。

“你是我什麽人啊,用得着你管麽?哪涼快哪待着去吧。”單如冰将床頭的枕頭對準他的腦袋就砸了過去,他将頭向左一偏,用雙手接住了兇器。

林鳶見整個卧室都氤氲着濃烈的藥火味,在戰争一觸即發的情況下,她就将杜宇潮從裏面拉了出來,為了緩和當下的激烈沖突,讓他先去外面買點吃的。

此時的太陽剛剛露出了形,還不算太刺眼,冬季夜長,天還未見大亮,杜宇潮向上仰望,天空中的黑色還在與白色做着最後的掙紮。他漫無目的地在街邊走着。對于單如冰,他有一些怒其不争,他不明白,為什麽她明明游走在了危險的邊緣還是要強裝成一幅無所謂的樣子,她總是在自己的外面裹了一層厚厚的殼,讓生人勿進,而內心的脆弱卻不想暴露給任何人看,她只想一個人在夜深人靜的晚上默默舔舐傷口,然後白天再拖着華麗的殼跟這個世界宣稱自己有多麽堅強。

有的時候,他覺得,他跟單如冰真是太像了。

老傅給他打了電話,告訴他在附近的餐廳裏占了位子,讓他叫上兩個姑娘一起過去,昨天晚上的突發狀況太多,今早順便趁這個機會讓大家都好好認識一下。他把地址給林鳶發了過去,然後自己先去了餐廳找老傅。

老傅在最裏面的位置朝着他招手示意,見只有他一個人,便問:“怎麽就你一個,倆姑娘呢?”

“一會兒就到。咱們先點着。”杜宇潮拉出椅子,坐到了老傅對面,然後招呼服務員拿菜單過來,熟練得點了幾個特色早餐。

服務員寫好單離開之後,老傅見他垂頭喪氣的模樣,就問:“怎麽了,跟毒孤冰吵起來了?”

“你怎麽知道?”他驚訝得問。

“咱們同在一屋檐下将近七年,每次你跟毒孤冰吵架不都是這幅模樣麽!”

他掏出手機看短信,是林鳶發過來的,說她們這就到。他看到之後,臉上的愁容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舒心的微笑。

“你這是怎麽了,剛才還陰雲密布的,一下子就雨過天晴了。什麽藥療效這麽好,給我看看。”老傅伸手想要搶他的手機,看看到底這是什麽靈丹妙藥。

杜宇潮左閃右避,然後将手機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說道:“我這藥對你沒用,有病就得對症下藥知道麽?”

“昨天那姑娘就是你念念不忘的那只小蝴蝶吧。”雖然答案已是呼之欲出,可老傅還是想要确認一下。

“人家有名有姓,叫林鳶。紙鳶的鳶。”他一字一頓的說着她的名字。

“怪不得朝思暮想呢!是挺漂亮的。跟你這前三任女友都不一樣,看着就嬌柔。”

只有對待自己太過在意的姑娘,才會敏感得将老傅的贊美當成是輕薄,他目露兇光,對老傅要挾道:“我告訴你,傅敬言,你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我弄死你信不信。”

“這一大清早的,你這是要弄死誰啊?”遠處傳來單如冰一慣高冷的聲音。林鳶緊随其後,走了過來。

單如冰在老傅的旁邊坐下,盯着對面林鳶的位置,想着,似想憶年,那應該是她該坐的地方,可如今,卻是物是人非了。

他剛點的早餐陸陸續續已上齊,四人圍坐一桌,就着熱騰騰的早飯,開始閑聊着。老傅總會在這個時候先帶頭暖場。

“林鳶是吧。我以茶代酒,先代表我們法學院的校花單如冰小姐感謝你昨晚的仗義相助。”老傅舉起茶杯,先幹為敬。然後踢了一腳旁邊默不作聲的單如冰,示意她也要禮貌得表示一下感謝。

單如冰不情願地拿起了面前的茶杯,言簡意赅地說了句謝了,然後将茶是一飲而盡。

林鳶昨晚就已領教了老傅的油腔滑調,所以也就配合着舉起茶杯,喝了下去。然後說:“你這個人還挺有意思的。”

“別理他,他這人就是滿嘴的不正經。”坐在旁邊的杜宇潮忍不住吱聲。

“杜宇潮,人家姑娘這叫慧眼識英雄懂麽。”老傅糾正了他的措辭,然後對林鳶說:“接下來我就代表在坐的三位隆重得跟你介紹一下,我叫傅敬言,師傅的傅,尊敬的敬,言語的言。你可以跟杜宇潮一樣叫我老傅。在A大醫學院流傳着這樣一句詩,百花叢中最亮眼,風度翩翩傅敬言,說得就是我。坐在你旁邊的叫杜宇潮,在A大醫學院也流傳着這樣一句詩可以十分貼切的形容他,那就是弱水三千取一瓢,獨孤求敗杜宇潮。坐在我旁邊的這位美女叫單如冰,冷若冰霜一枝花,毒舌美人就是她。我們三位就是傳說中在A大辯論界赫赫有名的三劍客。”

老傅介紹完單如冰的時候,不出意外地被她橫了一眼:“你們倆雙賤合璧就已經天下無敵了,用不着再捎上我。”

聽着老傅口若懸河的介紹着他們三劍客,林鳶笑逐顏開得簡直合不攏嘴。這時,杜宇潮插嘴道:“林鳶,你知道我聽說的那首詩的版本是怎麽十分貼切的形容老傅的麽?”

林鳶點了點頭。十分誠懇。

“八卦叢中最亮眼,千年老二傅敬言。”然後他對林鳶解釋說,老傅曾是A大學生會主席,也是整個學校的聯絡網,哪個學院有什麽大到驚天動地小到雞毛蒜皮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擁有這個便利條件,想要掌握到最新鮮的八卦素材,也就不是難事,再加上他天生愛八卦的個性,就當之無愧的成為了A大的八卦之王。至于千年老二這個稱呼,還是相對于他杜宇潮來說的,他就像是老傅生來的克星一樣,每次大考放榜的時候,他的名字總會排在老傅的名字之上,所以就順理成章的有了這麽個稱謂。然而這千年老二的命運,卻遠不止于此。

其實老傅也絕對稱得上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只不過在杜宇潮的強光照耀下,也就顯得黯然失色了一些。好在老傅心态夠好,沒有因他身邊的這束光亮而消沉,反而是越挫越勇,迎難而上,練就了一副刀槍不入的皮囊,甚至還揶揄自己說他這千年老二的名號主要跟他的姓氏有關,傅諧音為”副”,注定此生都是二把手的命。

聽着杜宇潮略帶挖苦的評說,老傅也不甘示弱,他對林鳶說:“林鳶,那你想不想聽聽杜宇潮為什麽要稱呼我為‘老傅’啊?”

這個問題似是摸到了杜宇潮的軟肋,他看了看手表,決心要将這個話題岔過去,他說:“林鳶,你早上幾點上班?”

林鳶看了一下時間,才突然意識到已經不知不覺跟這群人聊了這麽久,她帶着歉意說道:“不好意思,各位,我要去上班了。”

因為趕着要去上班林鳶就先離開了,杜宇潮也說要趕緊給自己的車找家洗車公司好好清理一下才能解了他的心病。只剩下了老傅和單如冰還留在了餐廳裏。

見他們都走了之後,單如冰對老傅冷冷地說了一句:“這個姑娘就是杜宇潮這些年來在心裏當神一樣供着的人,也沒像我想象得雙腳離地,插着翅膀,頭戴光環,挺接地氣一人啊。”

“毒孤冰,你是不是還對杜宇潮舊情難忘啊?”有些事總是旁觀者清,尤其是關乎感情,就更是如此。盡管她總是用一副處變不驚的表情僞裝自己,可她目光盯着杜宇潮時,眼中的期許和絕望早已出賣了她。

直到昨天早上坐車路過醫院附近的路牌時,她看到杜宇潮如此深情的看着一個姑娘,那眉目間的溫存是她從不敢奢望的,內心深處滋生出了一種挫敗,她是真的輸了,也就是從那時起,她就知道她遠沒有她想象的那樣灑脫,于是她才在晚上借酒澆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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