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的存在

? 兩人攜手上了已經到站的公車,車的最後排有兩個空位子。林鳶在靠近車窗的位置坐下,杜宇潮坐到了她的身邊。車子在他們坐定後瞬間啓動。

“林鳶,你是怎麽看出來小姨有心事的?”在杜宇潮的心中,她一直都是木讷的,還不知道她何時練就了察言觀色的本領。

“你不是說你跟你小姨的關系很親近麽?那她回來半個月了為什麽都不告訴你?所以我猜一定是她遇到了一些麻煩,可又不知道怎麽跟你開口。”林鳶一語中的,甚至都不需要動用複雜的微表情推理,只不過是将一些細節整合在一起,而這些細節往往都是容易被疏忽的,尤其那是出自自己最親的人。

這緣由與他期望的相比有些差距,并沒有讓他覺得高深莫測的地方,可又不得不心服口服,她的推測大致是正确的,他幽幽地說道:“我小姨她離婚了。”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離婚就已經是一件司空見慣的事情,可當林鳶聽見這兩個字的時候,還是驚異地看了一眼杜宇潮,但又很快恢複了泰然。這個麻煩的确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可是與許喬相處的這段時間裏,林鳶沒有從她身上看出一點的驚慌與無助,可見這也是一個內心極其強大的女人,藏住自己所有的痛處,只讓別人看到她願意呈現的她自己。

“曾經的一紙婚約,可以讓夫妻兩個人互為約束一輩子,而現在,它好像變得越來越廉價,無論是締結或者是解除,都輕易得很。要是連那層約束力都漸漸失去了,那它還有存在的意義麽?如果彼此相愛的人已是天荒地老,海枯石爛,那又何須用簽訂契約來定情呢?這難道對于他們堅守的愛來說不是一種亵渎麽?”林鳶覺得自己父輩這一代對于婚姻的忠實程度已經遠遠超過了自己這一代,那紙盟約曾經代表的是一生的相濡以沫,而現在已經一文不值了。她注視着前方,像是自說自話,又像是在問他。

靜靜沉思了須臾,他開口道:“或許它曾經是一個約束,但現在我覺得它更像是一個承諾,為了讓這個承諾令人敬畏,所以才以契約的形式存在,只不過兌現承諾的保鮮期因人而異,所以才會有人中途離場。也許相比之前并不是倒退,從另一個層面看,它讓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不再是相互依附,而是更為自由的獨立存在,每個人都有權利決定自己的命運。如果兩個人明明不相愛了,還在道貌岸然地捍衛那一紙契約,難道這就不是對愛情的亵渎麽?”杜宇潮沒想到,因為小姨離婚的事情,竟然讓自己跟林鳶這兩個未曾經歷過婚姻的人對于婚姻的問題展開了諸多讨論。久未辯論的他,絲毫未見生疏。

“那你若是給了承諾,它的保鮮期會是多久?”她将頭轉向他,認真地問道。

他不敢怠慢這個問題,不僅如此,還要讓她見他的心意:“我不輕易作承諾,但要是予諾了,我希望會是一輩子。”他如實作答,眼睛一直專注的凝望着她,那話語不容她質疑。

四目交彙的一剎那,她避閃得躲開了,沒有說什麽話。他的表情從剛才的嚴肅認真來了個180度大轉變,他挑了挑眉,忍不住态度浮滑地問了一句:“林鳶,你要是不相信的話,敢不敢親自檢驗一下?”

“你要聽實話麽?”她又看向他,不茍言笑的,和他的神情相差極大。

他收住了笑意,鄭重地說: “當然了。”他想趁此機會探聽她內心的聲音。

她害怕見到說完這番話之後他的反應,就把頭轉了回去,略略往下低了一點,說:“一輩子的承諾分量太重,我不知能否受得起。要是我可以選擇,我寧可不要那承諾,只要兩個彼此心意相通的人厮守在一起,若是其中一個人有天後悔了,另一個人可以随時放手讓他離開。正如你說的‘騰地兒’。”她坦誠相待,不想對他有半點的欺騙和隐瞞,。

“那要是永遠都不後悔呢?”他态度莊重地問道。

“既然永遠都不後悔,那還要承諾做什麽?”她依舊低着頭,沉着應對。

兩人都陷入一股難言的沉默之中,一個神色恍惚,一個百感交集,一直到公車到站,他們從後門下了車。

晚上□□點鐘的光景,月亮懸挂在夜幕中,開始了由圓到缺的轉變,它的光亮在色彩斑斓的LDE燈前顯得黯淡許多。

杜宇潮與林鳶肩并肩地在街上走着,他擡頭望着深藍色的天空,那月亮似是被一團陰影擋去了一部分,而且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每過一天,它都會被這團陰影擋住更多,直到它完全消失在夜色當中,像是被融化一樣,它的光亮最後也會被黑夜吞沒。想到這裏,他不免有些黯然神傷,因為無力阻止。

他一遍又一遍的思量着适才林鳶值得玩味的那番話。她覺得一輩子的承諾分量太重,不知道能否承受的起,她說過不提過去,不問将來,她不願總是向前看,從而錯過了兩邊的風景。她究竟在心裏想些什麽?她是怎麽看待他們的這段感情的?為什麽他也覺得她的身上也籠罩了一層陰影,掩蓋住她的光芒,就像天上的月亮陰晴圓缺讓他捉摸不定,他不禁想要伸手拂去那抹陰影。

“林鳶,我們好久都沒有一起跑步了吧。”他首先打破了兩人間的緘默。十分湊巧的是,他們今天都穿着比較休閑的衣服和鞋子。

她有些摸不清頭腦,疑惑地“啊” 了一聲。上一次他們一起跑步,是在高二那年的校運動會比賽的前一天,他們在操場上練習各自報名的項目。

“咱們兩個賽跑,就從這開始。”他停住了腳步,指了指自己站立的地方,繼續說:“誰先跑到你住的地方,誰就算贏。還是老規矩,輸的那個要答應贏的那個一個要求。”

“這還用比嗎?每次都是你贏啊,我怎麽會跑得過你。”這分明就是一場實力懸殊的兩個人之間的較量,根本就不公平,上一次,他就用這種方法讓她糊裏糊塗的跟他在操場上跑了一圈,然後在贏了之後要到她的手機號碼。不管他這次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她才不要上第二次當。

“既然你可以這麽堅定的相信我一定跑得過你,那你為什麽就不能相信,我的承諾可以兌現一輩子。”他也鑽起了牛角尖,他要讓她清楚的知道他從來都沒有将這段感情當成兒戲。

“杜宇潮,這是兩回事情。”林鳶擡高了聲音,認為他這是無理取鬧。

他反對道:“對我來說就是一回事兒,你要是不比的話,我就當你認輸了。”他知道她不服輸的個性,使了激将法。

“比就比,我還怕你啊。”被他這麽一激,林鳶爽快地答應,可她心裏暗想,不能讓杜宇潮看扁了,就當是舒活舒活筋骨,反正輸了也沒什麽損失。

看着她一步一步地掉進他設下的局,他暗自竊喜,說: “我在原地數20下,讓你先跑,省得你說我欺負你,贏了也勝之不舞。”

“這可是你自願讓着我的,輸了可別後悔。”她還沒等杜宇潮開始倒數,自己就一個箭步跑了出去,還帶着一陣劇烈的風,然後離他越來越遠。他望着她漸行漸遠略顯單薄的背影,一如往昔她的不告而別,只是這一次,他深信,無論她跑得有多遠,都逃不過他的視線。

想當年,林鳶也算是學校運動會上短跑項目的中堅力量,體力雖不及男生,可是杜宇潮讓出的這20秒,足以讓結果撲朔迷離。只要她別停下來,只要她拼盡全力,贏面還是很大的。可是,就在還差一個路口就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偏偏遇到了紅燈。

就在她等待的時候,他趕了上來,看他輕松怡然的樣子就知道他只用了幾分力氣:“林鳶,我還沒說如果我贏了,你要答應我什麽事,你怎麽就跑了。”

“答應你什麽事?”她氣喘籲籲的問。

“如果我贏了,在你未來的生活裏,要有我的位置。”他終于亮出了底牌,就是有意要趁她在沒有退路的中途說出來,不給她任何思考的機會,眼下就連上天都在創造有利條件幫助他實現這個小小心願,若是不好好利用,豈不是都對不起上天的安排。

林鳶慢慢調整着自己的氣息,腦中不斷回旋着“未來”二字,有種莫名的畏懼感,未來的他們會怎樣?她一直都不敢想象,當他知道一切的時候,還會義無反顧的這樣說麽?前方的紅燈還在繼續,她卻不受控制的拼命向前跑着,像一匹脫缰的野馬在路口橫沖直撞,汽車的鳴笛一聲接着一聲,可她仿佛什麽也看不到,聽不到。

過去的某一刻,她不也差點用同樣的方式了結自己麽?

一只手忽然将她拉回到了現實,卻對她的求勝心近乎狂吼和不解:“林鳶,你不要命了。你就這麽想贏啊,就這麽不想讓我出現在你的未來裏面。”

她用力甩開他的手臂,撕心裂肺的吶喊:“我們不是說好不問未來的嗎?你現在提這個幹嘛?”

“我現在反悔了行不行。”他理直氣壯地說道。

為什麽每次都是他這麽蠻橫無理,明明說好的事情,卻是說變就變,算了,早晚都是一刀兩斷,她閉上眼睛複又睜開,忍着痛平心靜氣說道:“既然這樣,我的現在你也別參與了。”

“林鳶,你什麽意思啊?你再說一遍?”他有些惱火,這樣的結果他未曾想象,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錯在了哪裏。

“是你先不遵守約定的。”

這難道就是他犯的錯麽?那都是些什麽狗屁約定,他握緊雙拳,震怒地說:“好,就當是我杜宇潮這麽多年來都自作多情行了吧。”原來這些年的一往情深,都是他太高估了自己。他憤然離去,将孤獨無依的她丢在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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