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她的樣子

? 他轉身走遠的那一刻,她才意識到,原來失去,竟是那樣的痛徹心扉,那痛楚遠遠要比未曾擁有的別離更加心如刀割。她捂着重傷正在滴血的心口,緩緩屈膝蹲在原地,不禁潸然淚下,順道将多年來的苦悶一并傾瀉而出。

林鳶抱住膝蓋蹲在地上,像一個被灌了鉛的殼一樣動彈不得,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的眼睛是木然的,只覺得眼眶熱辣辣的,淚珠順着眼角汩汩的滑落,好像這輩子的淚水都快被她流盡了。

最懊惱的事,莫過于剛才對他說的那句“我的現在你也別參與了”,才剛嘗到愛情的甜頭,還來不及回味它的美好,就得就着眼淚的苦澀一并咽下去麽?杜宇潮,你說了那麽多謊話,難道就不能也讓她說一句?

倏地,一張紙巾映入了她的眼簾,她順着手臂瞧過去,那是一張她期盼已久的臉。

她負氣的接過紙巾,并沒有急着擦掉滿臉的淚痕,而是先擤了一下鼻子,然後斥責他說:“杜宇潮,你這個大騙子。”

他見她的臉哭得像只花貓,暗自笑了一下,然後一面又給她遞了一張紙巾,一面一本正經的說:“我怎麽就成騙子了,我哪句騙你了。”

她用紙巾擦了擦眼淚,說:“一開始不是你說的麽,咱倆就是湊合湊合。一會兒跟我說承諾一輩子,一會兒又要在我的未來插一腳進來,你這叫湊合啊?大騙子。”

“好好好,你說的對,我是大騙子行了吧。”他哄着她,她說什麽他都承認,然後他将自己的手遞了過來,深情款款的問道:“那現在我這個大騙子能将功贖罪了麽?”

她破涕為笑,牢牢抓住了那只伸向她的溫暖的手。

他疾步走了之後,雖是臉上帶着怒氣,可心中還是不由自主地惦念着她,徘徊了一陣之後終是将該死的自尊碾壓在了腳下,半路又折返回來。幸虧如此,要不然,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他深愛的姑娘,為了他的離去可以這樣傷心落淚,也不會知道,看到那顆顆淚珠落下的時候,他幾乎可以聽到內心碎裂掉的聲音,他聽說過這樣的話,女孩的每一滴淚都像珍珠一樣珍貴,所以,如此彌足珍貴的東西更要好好保護,他不舍得看到她為他掉哪怕是一滴的淚,因為,那滋味讓他心如刀絞。

可能是因為長時間蹲在地上的緣故,林鳶猛然站起來時,腿腳有些發麻,杜宇潮牽着她向前走,她有些吃力的跟着他,深鎖眉頭說:“杜宇潮,我們能不能走得慢一點。你的步伐太快,我反應慢,怕跟不上你。”一語雙關的話語,說得好像是他們的現在,更像是他們的未來。她明白他想在感情的這條路上,快些腳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那個屬于他們的未來,可她卻是對此萬分的懼怕。所以她懇求他可不可以行得慢一點,也許未來并不是他憧憬的那個樣子,為何不趁現在好好領略一下周遭的風光,也許将來,這些都是值得珍藏的回憶。

他放慢了腳步,讓她可以跟上他,然後寬慰她說:“放心吧,有我牽着你走,你不會離開我的視線,一定可以跟得上我。”他再也不會松開他的手,假如她嫌他走得太快,他就慢下來,只要兩人執手相牽,步伐一致,何必非要在意快慢。

既然他願意為了她将腳步放慢,那麽她又何嘗不能夠遷就他的步伐,林鳶輕聲細語道:“如果,你一定要加快步伐,可不可以告訴我一聲,我也好跟上你的節奏,你不要一聲不響的就往前走。”

“如果,你實在跟不上我的步伐。”杜宇潮停了下來,彎下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說:“我就背着你往前走,怎麽樣?”

她以為他只是随便說說,沒想到他還真擺出了要背她的架勢,她問:“你還真打算背着我走啊?”

“剛才你蹲在地上那麽久,你的腿不麻啊。”身為醫生的他,早就看出了她步伐緩慢的真正原因,根本不是她所說的反應慢,所以也就聽出了她話中的耐人尋味。

在杜宇潮的威逼利誘下,她攀上了他的肩膀,用雙手環住了他的脖頸,他背着她沿着路邊一步一步走着,她身材纖細,背起來不算吃力,只不過兩人都穿着厚厚的外衣,遠處看,顯得有些臃腫。

林鳶在他耳邊說:“杜宇潮,前方的路,有太對未知的東西,我有點兒害怕。”

“你怕什麽?”他微側了一下頭,讓她能清晰地聽到他的聲音。

“我怕我們越往前走,你就會發現,我早就不是你眼中的那個林鳶了。”

“你知道嗎?其實我們一直都在變化,過去經歷的事情讓我們不斷成長,經受了歲月的打磨和沉澱之後,我們早就不是原來的那個樣子了。可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在我的眼裏,都喜歡。”

他聽到了耳邊傳來她清脆的笑聲。

“你笑什麽?”他問。

“有些事情,我一直拼命的想,拼命的想,結果它就成真了。”

“是什麽事?”

“像我們現在這樣。”她将環住他的雙臂又緊了緊,就連她的呼吸起伏的聲音他都能聽得真切,這種親密的舉動也成全了他們之間到目前為止最近的距離。

“你的朋友喝醉酒那晚,我們聊着聊着就睡着了,我做了一個噩夢,還是你叫醒我的,還記得嗎?” 林鳶說。

“記得,你做的什麽夢?”

“我夢見在一個漆黑的夜裏,你在我前面跑得特別快,我在你後面拼命的追,我求你別抛下我,可無論我怎麽追,怎麽喊,你都不理我,還是飛快的跑着,直到你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那個深沉的黑夜裏,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她害怕那樣的噩夢會在現實中重現,光是想一想都是膽戰心驚,心有餘悸。

“林鳶。”他溫潤地叫着她的名字。

她應了他一聲。

“你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再把我往外推了。假如我做了什麽讓你不高興的事,你跟我拌嘴,或者罵我也好,甚至不理我都可以,但就是不要再說不在一起的話了,我承認,我不只是想跟你湊合湊合,但是如果你覺得我的步伐太快,可以直接跟我說,就像剛才那樣,我也可以跟着你的節奏。只要咱們的腳步保持一致,就肯定不會走散。”只有走不散,他們才能走得更遠一點,更久一點。

她有千言萬語想要跟他說,卻不知從何說起,也不知如何開口。這般對她死心塌地的男人,她又怎麽舍得往外推呢?只是可惜的是,在你的生命中有幸再遇到的這個人,你愛了他那麽久,到頭來,他所有的好,你竟然不敢招架住。

她強忍住快要奪眶而出的淚,在他背上重重地點了一個頭。她答應他,以後再也不說分離,但如果有一天,他忽然放開了手,她定然會接受,而且毫無怨言。因為他所有的好,若是能被一個比她更好的姑娘接住,才算值得。

他調整了一下背着她的姿勢,然後提高了嗓門,對她說道:“林鳶,你坐穩了。”

“怎麽了?”她納悶的問。

“因為,我要加快腳步,往前沖刺啦。”餘音未絕,他已背着她飛奔出去,他暢快地跑着,肆無忌憚的邁開步子,向着前路的遠方,也朝着他們的未來。她在他的背上叫着,笑着,暫時忘卻了往事的牽絆和糾纏,她滿懷希望的覺得,那抹悲傷的印記,會因為有他的陪伴而越來越淡。她想再貪心一點,默默祈禱着它們如果可以煙消雲散,那該有多好。

他背着她一口氣跑到了她住的樓下,要不是因為老傅的電話,他還想着要背她上樓。他将她小心翼翼的放下,老傅在電話中一改往日的油腔滑調,那聲音讓杜宇潮聽起來反倒有點不太習慣。

“老傅找我有事,那我就不送你上去了。”他放下電話,對林鳶說。

她只是簡單的“嗯”了一聲。

“房子的事情,我再幫你找找別的地方。”

她又“嗯”了一聲。

“那我走了?”他盯着她的眼睛問道。

她依舊“嗯”了一聲。

他覺得她異常古怪,又改變主意說:“還是你先上去吧,我在底下看到你窗前的燈亮了再走。”

這一次,是他們兩個人同時面面相觑地“嗯”了一聲。異口同聲之後,兩人又是冁然而笑。緊接着,林鳶将唇附在他的臉頰上輕輕地親了上去,像是在做一件預謀已久的事情一樣,才剛剛貼過去,只是稍微的點了一下,連溫度的都沒能傳遞過去,就迅捷地離開了。嚴格地來說,這根本就稱不得是一個吻,可竟然也給了他一個措手不及,讓他發蒙了好一會兒,被她輕輕觸及的他臉上的那一圈,此刻才開始發揮餘熱,溫吞地慢慢灼燒。而她則是抿了抿嘴唇,轉身羞怯地鑽進了樓棟裏面,然後雀躍地快步跑上了樓。

帶着淺淺的笑靥,他仰起頭凝睇着屬于她的那個窗子,清透的白色光亮充盈着她整間屋子,也充盈着他整個心房。她走到窗邊,打開窗戶,頭探出了窗外,也露出了和他一樣燦爛甜蜜的笑容,朝他做了一個揮手的姿态。原來,最愉悅的事情,不是費盡心機地讓一個姑娘愛上了你,而是你心心念念了她那麽久,最後竟然驚喜的發現,她的心中也同樣住着你,悄無聲息的,尤其是在歷盡了歲月荏苒,年華蹉跎之後,兜兜轉轉之間,你一直在原地等着她,而她的那一顆心還是幹幹淨淨的留着,依舊是屬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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