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忘不了你
? 且不論親疏遠近,單如冰相對于屋裏面其他的人來說都算個局外人,噓寒問暖之後也到了謝幕的時候,她潇灑地說:“現在你們總算是一家團聚了,我也該功成身退,回去了。”
剛要出去的時候,許喬阻止她,說:“如冰,要是你沒別的事,晚上就一起年夜飯吧,樂樂能回來,我怎麽都該謝謝你。”當然,除了要表示感謝,她也是為了能多留一個人在,這樣一來,有傅敬言在場的氣氛就能少幾分不自在。不過,她倒是忘記了“前女友”的問題。
“這……”單如冰不自知地窺了一眼杜宇潮。
“小姨讓你留下來,你就留下來一塊吃飯呗,反正你回去不也是一個人麽?”昨天送機的時候,他聽林鳶說起了與她共住的單如冰準備留在北京自己過年。林鳶并沒有把“單如冰”這三個字當成他們之間的敏感詞彙,每次提起的時候都好像是閑話家常,雲淡風輕的。
年夜飯在大家齊心協力的合作下,終于被端上了餐桌。許喬更是開了一瓶她珍藏多年的波爾多來助興。她是紅酒的愛好者,這些金貴的東西都是她回國之前打包空運過來的。
杜宇潮拿着這瓶他心念已久的紅酒,端詳了好久,興奮不已地說:“小姨你可真大方,我去美國找你這麽多次,你都沒舍得把它拿出來。”
“我現在也想開了,留着這些都有什麽用啊,及時行樂最重要。”許喬也是最近才捂出了這個道理,人都不在了,東西揮霍也罷,珍惜也罷,也就沒什麽區別了。
“小姨,我發現你最近的境界真是高深了許多。那我就不客氣了。”說着,杜宇潮正要往自己的高腳杯裏倒,就被坐在旁邊的老傅用手捂住了杯口。
“懂不懂規矩啊,先給長輩倒。”老傅一副教訓的口吻,可說話時卻跟他使着眼色,那潛臺詞仿佛是:“待會兒你還得送獨孤冰回去呢?喝什麽酒。”
杜宇潮會意後,有些不甘地也朝他擠眉弄眼,好像在說:“是你把她弄過來的,你怎麽不去送?”
老傅的眼神又往許喬這邊看了看,那意思是:“你就不能給我跟你小姨一個獨處的機會啊,不是你說要支持我的麽?”
杜宇潮想了想,确實要給他們創造一個條件,就妥協地說:“老傅說得對,應該先給小姨倒。”
他給桌上的人倒完酒之後,唯獨剩下了自己還有還是個孩子的樂樂。許喬問他:“怎麽不給自己倒,你不是饞了好久了麽?”
“我剛想起來,一會兒得開車送單如冰回去。”
單如冰聽到這話剛想回絕,卻被坐在對面的老傅一個眼神頂了回去,她也是個聰明人,看出了這其中的暗藏玄機。
“哈哈,哥哥的心願落空了。”坐在許喬身邊的樂樂天真地說。
“樂樂,不許亂說話。”許喬訓斥着孩子,樂樂的這句玩笑話放在平時說倒也無礙,可是在除夕這天說就好像犯了禁忌一樣,畢竟在這一天還是不要說不吉利的話,尤其是小孩子的話,有些時候會準的離譜。
杜宇潮倒也不甚介意,滿不在乎地連聲說着童言無忌,又為了安慰有些失落的樂樂打趣跟他說:“你不是也跟哥哥一樣,沒有酒喝,不過喝橙汁也是一樣滴。”邊說邊給自己和樂樂的杯子中倒着橙汁。
許喬也覺得自己有些過于緊張嚴苛了,本來可以一笑置之的話,她這麽一責怪,倒好像真的會怎麽樣似的。
傅敬言此時舉起酒杯,準備打個圓場,對大家說:“我提議咱們第一杯酒就敬咱們能言善辯的單大律師,把樂樂帶到喬姐身邊,好不好。”
衆人舉杯,一飲而盡後,許喬對單如冰說:“如冰,真的要感謝你給我這麽大一個驚喜,為了我的事,你都沒能回家過年吧。”
“喬姐,你可別這麽說,我今年本來就沒打算回家過年,這一回家啊,就被七大姑八大姨合起夥來催着找男朋友,與其這樣,我還不如一個人在北京清靜清靜呢。”單如冰半真半假地這樣說,也是為了抵消掉一些許喬的內疚感。
就着外界清脆猛烈,響徹雲霄的炮竹聲和在窗前時時閃現的絢爛五彩的煙花,這頓年夜飯吃得也是十分和睦,大家談笑自如,觥籌交錯,舉杯痛飲,酣暢淋漓,到最後喝酒的人都有些微醺了。可他們不知道,一切浮華只不過是流于表面而已。
杜宇潮送單如冰回去的一路上,道路比往常要清淨許多,這個外來人口占本地人口三分之一的超級大城市,一到了新年伊始,就猶如一座空城一般,而城中的人在适應了擁擠之後,卻很難再适應空虛,就像被舉得高高在上的人突然被摔到了地上,享受着榮耀的人忽然被人淡忘,有種莫名的憂傷。
而單如冰的憂傷則是來自于眼前這座空蕩的城,讓回去的路變得暢通無阻,令她坐在他身旁的時間壓縮得更加短暫,似乎只能用曾經甜蜜的回憶來中和此時的憂傷,以致行到了終點的時候,她依舊沉浸在微醺的夢境中。
他想着要說點什麽來提醒她已經到了她住的地方:“雖然你嘴上說根本就沒打算回家過年,可是我也知道你也是為了小姨的事情耽誤了回家。”
“你也知道。”她覺得這話真諷刺,頭轉過來,對他說:“杜宇潮,你不知道,要麽就是裝不知道,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因為我對你的心從來就沒有放下過。”
當一切都說破的那一刻,他還是有些相顧無言,原來一直以來他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或者是她僞裝得太像了,可他又能說什麽呢?仿佛什麽樣的勸說都是錯的,游移了一會兒,他說:“你今天酒喝得有點多了。”
“我今天酒是喝多了,但有些話必須要接着酒勁才有勇氣說出來。剛才這一路上我就在想,要是那天我沒有把那個蝴蝶發夾帶在我腦袋上,我們或許還可以走得更久一點,可到底能走多久呢?”
“單……”
“你不要打斷我,我只要你聽我說。自從跟你分手以後,我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已經徹底失去你了。哪怕你後來又交的那兩個女朋友,也沒有讓我感覺到威脅。我一直都以為你遲早還是會選我的,只不過是你心有不甘,總想去外面的花花世界轉轉,沒問題,我讓你去,只要你還能回來。我那時就是這麽覺得的,覺得你一定會回來,覺得你還是會再喜歡我的。我是不是太狂妄自大了?”她譏笑了一下自己,接着說道:“如果一個男人愛這個女人,那麽他就一定會跟她說,如果他沒說,那就是不愛,沒有別的理由。可女人總愛幻想,他是不是不好意思說啊,他是不是覺得先說出來的人很沒面子,總之女人能為男人找千百個不說的理由,卻不願相信其實理由再簡單不過,他們根本就是不愛。道理大家都懂,可當自己是局中人的時候,也開始不由得愛幻想了,想當然地覺得自己與衆不同了,我一直等着你對我說,等啊等,結果你卻對別人說了,不過這一次,我看出你是認真的,你從來都沒有用過那種眼光看過我,好像是不允許別人傷害她一分一毫一樣,我突然就有一種一敗塗地的感覺。”
她揚起了頭,努力地讓眼淚倒流回去,至少要等她心裏的話全部說完,她整理着自己的心緒,将自己的頭轉向他,說:“再過些日子,我會搬出去的,省的再因為你們之間卿卿我我那點破事兒受刺激。我知道你已經放下我,但我可能還需要相當長的時間來忘記你。”
話雖是終于都說完了,可對她來說,結束還需要一些時間。她推開車門的時候,卻聽到他低聲說道:“如果真的非要一個人搬的話,那也應該是林鳶搬,你在這畢竟住得久了,再找個合适的地方可能沒那麽容易,回頭我會跟她說的。”
她沒有回應,下車關上車門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只剩他一人在車裏面惆悵迷惘,他頭趴在方向盤上,一想到原來自己竟像一個劊子手一樣傷透了一個人的心,卻是無能為力,他就覺得自己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簡直是罪大惡極。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手機鈴聲響起,是林鳶打過來的,他起身揉了揉眼睛,接聽了電話。
“新年快樂。”零點鐘聲響起,她第一時間就打給他。
“新年快樂。”他的語氣則有些勉強。
“你怎麽了?怎麽感覺不太高興啊。”她聽出了異樣,問道。
“林鳶,你覺得我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他這問題雖突兀,可語氣是不容怠慢的,她想了想答案,說:“以前,我不太喜歡看韓劇,因為總覺得裏面的人物,好的人太好,壞的人又太壞。但現在,漸漸開始喜歡看了,因為只有這裏面的人物是單純的好人或者單純的壞人,不需要猜,一看就看得出來。可放到現實生活中分辨起來就沒那麽容易了,這世上不會有絕對的好人,也不會有絕對的壞人,不,壞人還是有的,再有就是不好不壞的人。如果你問我你是好人還是壞人,我只能說其實我們都算是不好不壞的人。”
“不好不壞的人?我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麽評價我。”聽到這樣的回答,他還覺得挺有意思。
“有誰沒做過壞事呢?但罪惡滔天的還是少數。有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壞透了。”
聽到“壞透了”這三個字,他忍不住笑了出來,說:“你能壞到哪去?跟我比起來,你好得不得了。”
“有些事,你只是不知道……”她說。
“林鳶,謝謝你。”他打斷了她。
“你謝我什麽?”她問。
“謝謝你讓我愛你。”他要感謝她,這世上有機會可以傷害他的人,欣然接受了他對她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