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在水一方
? 樂樂在卧房已經睡着了。許喬給他掖了掖背角之後,才安心地走出來,輕輕關上房門。
傅敬言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着這座有些孤傲的城市,如今看來,它正遭受着冷落。
許喬走到他身邊,遞給了他一杯熱茶,先開口說:“我聽杜宇潮那小子說你為了樂樂的事都跟家裏人鬧掰了,還跟……你表哥打了一架。”
他喝了一口熱茶,說:“他們一家人不仁不義,我教訓一下那叫做替天行道。至于我爸媽那邊,還能跟我有隔夜仇啊。”
“不管怎麽說,還得謝謝你,今天把樂樂帶過來。”許喬客氣地說。
“你今天都謝了多少遍了。這事本來就是我表哥有錯在先,要是真走訴訟程序的話,也許連共同撫養的可能都沒了,把道理跟她們講清了,他們也就不胡鬧了。”太多的虛禮,倒讓他們之間的距離更遠了,真是懷念剛認識時他們之間的口沒遮攔。又靜默了一陣之後,他說:“我可以有個請求麽?”
“什麽請求?”
“你以後能別再躲着我了麽?”
她長舒了一口氣,心想遲早都是要面對的,她說:“其實我也不想躲着你,可是我又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你,我現在心裏特別的亂,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那就什麽都不要想。我了解你現在的處境,又沒逼着你一定要給我什麽答複,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的真實所想而已。這麽長時間我都等了,難道還在乎這一時半刻麽?我希望你可以沒有負擔地接受我對你的好,這就足夠了,我不需要什麽回報,你只要不拒絕就好。你說這樣可以麽?”
南浔古鎮是衆多古鎮中最耐得住寂寞的一個,頗有小橋流水人家的意境,而林鳶的家就是在這南浔古鎮中沿河而住的一處青磚烏瓦的老房子。過年的時候,古鎮的熱鬧氣氛與淳樸民風更是相得益彰。家家戶戶在房前挂起了一排排的燈籠,到了傍晚将燈籠點亮,那紅彤彤的燭光映在蜿蜒的小河上,就像是給幽深的流水披上了昏黃的帷幔,河水的潺潺流動,又讓這帷幔上閃耀着燦燦的光亮。
大年初一的這一天,林鳶跟着父親去了鎮上的關師傅家裏拜年。父親是當地有名的廚師,而這位關師傅正是将他一手栽培出來的恩師。所以每年初一和師傅壽辰的時候,他都要帶着女兒到恩師家裏恭賀,也算是盡盡孝道。
到了初二的這一天,他們就會到街坊鄰居家去拜年。父親為人熱心又誠懇,所以在鄰裏中人緣是極好的。
直到傍晚的時候,兩人才回到家中。父親去廚房準備晚上的飯菜,林鳶本想幫忙,卻被他制止住,父親最是疼愛女兒,從來都是讓她十指不沾陽春水,卻渾然不知,她早就偷偷地練就了一手好廚藝。拗不過父親,她只好聽話回到房間,收拾一下自己的衣物。
那條杜宇潮送她的裙子,她一直沒舍得穿,她一向對于喜歡的東西,有些珍視得過分,覺得只有在最重要的場合穿上才算是物盡其用。她攤開這條米色的連衣裙,在鏡子前比劃着,簡單素雅的單色,略顯大氣的蝙蝠袖,柔軟親膚的質地,精致的裁剪與做工,最終她還是忍不住将它穿在了身上。
她剛換上裙子,還沒來及在鏡子前看上一眼,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來電顯示的是“帥哥”,她笑着接聽了電話。
“林鳶,你幹什麽呢?”他問。
“我啊……”她不太想告訴他正在試他送的裙子,可又編不出其他的話,就說:“不告訴你。”
他笑了笑,又問:“我給你寄了一個快遞,你收到了麽?”
“沒有啊。”她忽又覺得他問的這問題有點奇怪,說:“不對啊,現在快遞應該都放假了吧,再說你怎麽知道我家的地址的?”這時,她聽到了外面依稀的敲門聲,就對他說:“外面有敲門的聲音,難道真的是你寄的快遞?你先等我一會兒,我去看一下。”
她疾步走到門口,打開大門,欣然地發現杜宇潮竟站在了門口,還裝腔作勢地對她說:“請問這裏是林鳶小姐的家麽?有份快遞麻煩簽收一下。”
她清了清嗓子,也配合着說道:“那我要先驗收一下。”
他将手中拿着的禮盒和行李放下,攤開手臂轉了一圈,說:“怎麽樣,完好無損,可以簽收了麽?”
她先笑了出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你怎麽來我家了,還有,你怎麽知道我家地址的?”
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又搖了搖頭,說:“真笨,你忘了是誰給你換的登機牌?”
她恍然大悟,說:“我說當時你為什麽非要看我的身份證。原來早有處心積慮了是不是。”
“要不是最快只訂得到今天的票,我昨天就過來找你了。”他這才留心到林鳶身上穿着他送的那條裙子,上下打量着,說:“裙子穿着還挺合适的,你看我尺寸選得沒錯吧。”林鳶身材高挑,裙子穿在她身上雖然好看,可他心裏總覺得這衣服上似乎缺了點什麽。
“也不知道你之前給多少姑娘買過衣服,所以選尺寸的經驗才這麽豐富。”
“怎麽着啊,還吃醋了。”
“我大方的很,不像有些人那麽小氣。”她說“有些人”的時候還撇了一樣眼前的杜宇潮。
他成心裝不懂,說:“我都在門口站半天了,你還不快點盡一下地主之誼。”
“好好好。”光顧着聊天,都忘了讓他進來,她将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字正腔圓地說:“來者皆是客,請屋裏頭坐。”
他提起剛才放在地上的禮盒和行李,跟着林鳶走了進去,邊走她還邊唠叨說:“你怎麽又買東西了。”
“我總不能空着手來吧,再說,這是給叔叔的。”
林鳶将杜宇潮介紹給了自己的父親,和林爸爸簡單客套了幾句之後,杜宇潮覺得他是個極其平易近人的人,整個人沒什麽架子,總是笑臉相迎的,談吐和氣魄也都是中規中矩,既不高深莫測,也不庸俗谄媚。起初他還為見林爸爸在心裏暗自打着鼓,雖然并不是正式意義上的見家長,可是這第一印象也是至關重要的,不過跟林爸爸相處下來,他倒是有些多慮了。想着自己的父親總是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嚴肅,就覺得有天差地別。
因為杜宇潮的突然到訪,林鳶的父親又加了幾道自己的拿手好菜,全都是南浔地道的特色美食。端上餐桌的時候,光是賣相就看得人眼花缭亂,直流口水。林鳶一道一道地向他介紹着桌上的菜:“這個繡花錦菜,這個是浔蹄,其實就是紅燒蹄髈,這個是清炒菱角,這個是我爸最拿手的也是我最愛吃的椒鹽旁皮魚……”
林爸爸提着一壇酒放到了餐桌上對他說:“小杜啊,嘗嘗我們這的南浔酒怎麽樣啊?這是米酒,度數不高,多喝一點都沒關系。”
“好啊,叔叔,我來倒。”他搶先一步打開酒壇子,四溢的清香就撲鼻而來,他說:“叔叔,這酒光聞起來就覺得清爽。”
“那當然了,這可是我爸親自釀的,我們的南浔酒可是有生津開胃、清神安睡的作用。”林鳶又湊到杜宇潮耳邊,悄悄說:“還能防老人癡呆。”
他逗她說:“那你要不要試試?”
“我爸不讓我喝酒。” 她一直都是一個聽話的乖孩子。
“沒關系的,囡囡長大了,今天喝一點是可以的。”林爸爸跟女兒說話都是溫聲細語的,其實他也沒有特意要約束女兒,不過是因為女兒體質柔弱,喝酒容易傷身而已。
得到父親的允許,林鳶開心地說:“真的,老爸。”父親釀得酒,醇醇飄香,但每次她都只有聞聞的份,這次終于可以一飽口福了。
都說酒品知人品,酒量見氣量,杜宇潮的酒量完全是上大學之後在老傅的熏陶下被他培養起來的,雖然在醫院實習的這半年以來,他幾乎沒怎麽喝過酒,好在米酒沒什麽烈性,還有一股清甜的香氣,暢飲以來也是游刃有餘。
吃過晚飯後,林鳶想要幫着父親收拾碗筷,可父親卻說讓她帶着杜宇潮去外面的集市上轉轉,小杜是第一次來南浔,既然趕上過年,就要讓他看看這地方難得一見的熱鬧,肯定跟北方是不一樣的。
他們在集市上閑逛的時候,杜宇潮好奇地問林鳶:“剛才我聽你爸叫你囡囡,那是你的小名麽?”
“是啊。在吳語裏面就是寶貝的意思。”她耐心地給他解釋。
他一直覺得連名帶姓的稱呼顯得不夠親昵,所以提議說:“那我以後也這麽叫你。”
她拒絕說:“不要,我們這裏的姑娘幾乎個個都叫囡囡,誰知道你在叫誰啊?還是林鳶的名字好,是個想飛多高就飛多高的風筝。”
“野心可不小啊。”他舉起始終握着的她的手在他們身前搖晃了一樣,像是緊握住風筝線一樣,向她炫耀說:“但是風筝線可在我手上,就算你飛得再高,也飛不出我的手掌心。”
她掙脫他的手掌,俏皮地做着鬼臉說:“真是不要臉。”然後歡快地跑進前面有些擁擠的集市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