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心有希冀
? 南浔古鎮的名聲雖不在外,卻有着難得的優雅和大氣,它的從容和低調,是滲在骨子裏的,要細細品味方能領略,就像是新釀制出的一壇酒,只有經過了年深月久的等待,那馥郁的醇香才會得人賞識。
這是杜宇潮在離開南浔之後,對這個依山傍水的水鄉小鎮,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不知道是不是愛屋及烏的原因,他對南浔竟有些依依不舍起來,還好他現在坐在高鐵上,可以靠在窗邊眺望着飛速遠去的風景,讓這種離別不會顯得太過匆忙,還好有她在他身邊,這樣難忘的旅程即使快要結束,也不會有太多的感傷。當然,沒有選擇坐飛機的原因,只不過是因為他得了重感冒。
“阿嚏”他的噴嚏聲,終于将頭搭在他肩上正在小憩的林鳶弄醒了。不知為什麽,只要是一坐在長途的交通工具上,她總會特別的嗜睡。
林鳶揉了揉惺忪的眼眸,然後敲了敲自己的頭,負疚地說道:“哎呀,我怎麽睡着了,你是病人,我應該照顧你的。” 她從包裏拿出了紙巾遞給他。
他接過,擤了擤鼻子,然後委屈地說道:“還是算了吧,你連個導游都當不好,還想照顧人?” 他們在南浔的這幾天,偏偏是林鳶的病剛好,杜宇潮又倒下了,原本計劃要帶他去的地方一個都沒去成,所以今天他們啓程回北京時,她才會對他說要當他的導游,帶他來湖州。
“怎麽當不好了,不是帶你來湖州了麽?”她繼續強詞奪理。
“湖州火車站啊。”他道出了真相,不知道究竟是談戀愛拉低了他的智商,還是重感冒讓他頭腦不清,他真的以為林鳶要帶他到火車站所在的吳興區逛一逛,卻沒想到她所說的湖州指的就是湖州火車站,他們要在這裏乘坐高鐵回北京。
她突然發現杜宇潮除了狂妄以外,還有如此天真的一面。她因為他上了她的當而竊笑了一下,而後她又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對他說:“那我将功補過行了吧,我把我的肩膀借給你,你靠在這睡一覺。”
他轉過頭靠在窗上,說:“我在這眯一會就行了,你還是安靜一會兒吧。”
她沮喪的“噢”了一聲,覺得他是嫌她太吵了,才不讓她講話。
他又用左手強行将她的頭攬了過來,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說:“我是怕把感冒傳給你。”
到了北京以後的日子,杜宇潮除了要在醫院繼續實習以外,還要着手碩士畢業論文的初稿設計,其不可開交的程度已經遠遠超過了上半年,且不說曾答應過單如冰要給林鳶另找房子,就算是跟她約會的時間也都是從指縫裏面硬擠出來的,好在後來單如冰又給他發了條短信,上面寫着女人酒後說的話,男人最好還是不要當真。他才松懈下來,覺得這事勉強算是過去了。
日子過得相當飛快,一轉眼就出了正月。這是一個周末的午後,此時已臨近春分,是春暖花開,草長莺飛的時節,冬日的嚴寒已經逝去,人們不必瑟縮在厚重的羽絨服裏,而是可以換上薄一點的外套,享受着溫暖和煦的日光。林鳶剛剛下了早班,在酒店敞廳的沙發上靜靜等待着,只是沒想到見到杜宇潮的時候,他的身邊還多了一個“小電燈泡”。
她走過去蹲下身,摸了摸孩子的頭,愛撫地說:“你就是樂樂吧。”她從杜宇潮的手機中見過樂樂的照片,所以一眼就認出來了。
“你就是林鳶姐姐吧。”樂樂學着她說話時的句式和語氣,像個小大人一樣地說:“哥哥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說你是他媳婦兒,我覺得姐姐比照片裏更漂亮。”
她站起身瞥了一眼杜宇潮,問他:“是不是你教孩子這樣說的?”
他作無辜狀,說:“絕對沒有的事,樂樂的嘴一直就像塗了蜜一樣,這一點……”他湊到她的耳邊悄悄說:“像我小姨。”
她不屑地笑了一下。複又蹲下盯着孩子的眼睛說:“樂樂的眼睛像媽媽,長長的睫毛,也很漂亮。”
“那當然,樂樂長相的這部分基因追根溯源都是遺傳自我們的姥爺。你不覺得我們兩個的眼睛也很像麽?”他也蹲下身,頭緊挨着樂樂,兩人一起默契地忽閃着他們的大眼睛。
杜宇潮總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炫耀自己長相的機會,不過他們的眼睛确實有幾分像,都是幹淨明亮的,仿佛那裏面不摻任何雜質,遙想當初她這不就是被這雙眼睛深深吸引的麽?
可是她才不要承認這些,而是潑了一盆冷水說:“當着樂樂的面,你就不能謙虛一點,以身作則啊。”她站起身,領着樂樂的一只手朝門外走了,他也趕緊追了上來,牽起了樂樂的另一只手。
方浩此時正巧在大廳中經過,看到三人手牽手的背影,和諧得就像是一家人一樣。他搖着頭不免感慨,當初将林鳶帶到北京,的确有追求她的意圖,現在看來,卻是無心插柳地為他人做了嫁衣。
林鳶和樂樂并排坐在了車的後面,待杜宇潮啓動車子之後,她問道:“我們要去哪裏啊?”
“我小姨給樂樂報了一個繪畫班,她下午臨時有個會要開,就讓我先送樂樂過去,等會議開完了她再過去接樂樂。”他邊開車邊說。
杜宇潮本來計劃着将樂樂送到繪畫班之後,再跟林鳶就近找個地方吃飯,可等他們到了那裏,才知道這個繪畫班其實是個親子課程,上課的時候分為裏外兩間教室,用透明的玻璃窗隔開,孩子在裏面跟老師學畫畫,家長在外面則是接受一些關于兒童教育的輔導,而這一課大致講的內容是如何根據孩子的繪畫分析出他們的內心世界。
老師在講臺上口若懸河地講着,一陣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場的每個家長都不住的擡頭、低頭耐心地抄着筆記,除了他們兩個,有些無所适從地坐在這群家長中間,顯得格格不入。他坐在她的旁邊,就像是高中時正在上課的他們,他不着痕跡地看看她,她感受到灼熱的目光,轉向他,但這一次,他不再若無其事的避閃,而是肆無忌憚地迎上她的視線,倒把她看地有些難為情起來,那張嬌羞的臉,讓他稱心一笑。
坐在林鳶旁邊的是一個大約三十歲出頭的俏麗女人,她看着身旁這個年輕少婦右手托腮坐着,誤以為她可能是忘記帶紙和筆,就熱心的将自己多餘的借給了她,然後低聲對她說:“這個老師講得很不錯的,你跟孩子的爸是第一天來上課吧,你們可真年輕,這個借給你。”她敲了敲放在她桌上的紙跟筆。
林鳶聽得一愣,還沒等她解釋,那個女人又埋頭繼續奮筆疾書起來。林鳶看着眼前的紙和筆,只好尴尬的一笑。這個家長并不是今天第一個誤會他們是夫妻的人,剛剛帶樂樂進來上課的時候,老師也是錯認他們是樂樂的爸媽,誰讓樂樂跟杜宇潮長了一雙那樣相似的眼睛,她若不是知道內情,肯定也會這麽認為。
坐在另一側的杜宇潮也忍不住偷笑着,他靠近林鳶身邊,對她輕聲勸說道:“別浪費了人家的一番好意,反正這些早晚都是要學的,你就當是為将來積累經驗嘛。”
她微微一怔,然後拿起筆埋頭抄寫着筆記,只是為了掩蓋她此時內心的慌亂不安,但是這一切在杜宇潮看來,不過只是羞怯而已。
中間的休息時候,裏面的孩子還在專心致志的畫畫,林鳶伏在透明的玻璃窗子上怡然自得地看着這群純真的孩子,對杜宇潮說:“你看他們才那麽小,就開始培養藝術細胞了,我像他們這麽小的時候,還在地上玩泥巴呢。”
“我也覺得現在的孩子負擔太重了,如果将來我們有了孩子,我可不會給他這麽大的壓力。”他随口說起了他們未來必然會存在的孩子,并不是早有預謀的,而是順其自然而已。這是他第一次跟她提起“孩子”這個字眼,說起的時候他臉上的神情是難掩幸福的,他看着玻璃窗裏頭的孩子,也開始幻想着他們孩子的模樣,他比較喜歡女孩子,他希望白皙的皮膚要像媽媽,眼睛最好還是像他,她從小要留長頭發,他可以學着給她編辮子……
林鳶将他的真情流露盡收眼底,她實在不願親手扼殺他對未來這份美好的遐想,可是,總有那麽一天,那些憧憬的夢終将會破滅,那些希冀的不過都是妄想而已。
“杜宇潮,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要老實的回答我。”她用鄭重的眼神看着他說。
“你問吧。”他說。
她頓了頓,說:“你是不是特別喜歡孩子?”
“被你看出來了。小姨生樂樂的時候,我去産房看他,剛出生的小孩只有那麽一點大。”他用雙手比劃着一個距離,接着說:“而且就知道攥着拳頭哭,小姨讓我抱抱他,其實那個時候我都不知道怎麽樣抱孩子,但是當時我記得我一抱起他,他就不哭了,那種感覺太神奇了。”
“那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不想要孩子,你能接受麽?”她委婉說道。
“我也沒說讓你現在就生孩子啊。”他将她的話理解成了“現在不想要孩子”,他繼續說:“等到我們都做好了當父母的準備,再要也不遲啊,我們現在還這麽年輕,談孩子的事的确是早了點。”
被他這麽一回答,好像對她事先演練的對白形成了一種幹擾,她竟一時語塞:“不是,我的意思是……”她剩下話被老師召喚上課的聲音遏制住,淹沒在了空氣中。
“林鳶,我覺得我們倆的步伐又邁出了一個新高度。”坐上座位後,他有些驕傲地在她耳邊說。
“什麽?”她沒弄明白他的意思。
“你都開始跟我聊孩子的事了。”他們感情中每一個小小的突破,他都是欣喜若狂,大概快樂會蒙蔽人的雙眼,他看不出來她此時眼底潛藏的深邃的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