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酒醉情迷

? 他在病案室裏翻找着,其實按照時間或是姓名的引索,想要找一份病歷檔案應該并不費力,可他卻在那裏待了很久很久,在這過程中,他的心在猛烈震顫着,手也不聽使喚地微微抖動,背脊上的一層虛汗,浸濕了貼身衣服。

當那份手術同意書被找出來,呈現在杜宇潮面前的時候,也由不得他相不相信了,更何況那張紙的最下面有林鳶父親的親筆簽字。他目光沉峻地盯着那些橫豎歪斜的比劃,當事者簽署同意書時的心情有多複雜,他形容不出,一如他現在的心亂如麻,可到底亂在哪裏,他也說不出。

他是應該照林鳶說的那樣,好好的消化一下這件事情。該從哪裏開始呢?

不提過去,不問将來?他陰沉地笑着自己,也許從一開始,林鳶就沒打算與他長相厮守,“湊合”于他來說是緩兵之計,可對于她就是一場游戲的消遣;第一次接吻時她稍縱即逝的膽怯,那不過是欲擒故縱的把戲,虧他還自诩是情場高手,這回也算是給了他一個當頭棒喝,原來情路上根本沒有常勝将軍;至于前些天她問他喜不喜歡孩子,那應該就是在探聽他的口風,如果當時他說不喜歡,豈不是正和了她的意?

他羅列着她的諸多心計,埋怨着她的煞費苦心,計算着她的所有缺點,可當收集起來的時候才發現,那些所謂的謊言和騙局,都凝集成了一座叫做想念的城。在那座城裏,收藏着的都是關于她的一切,那些她所有的好,與不好,到了最後,那些不好的,也都成了好:她的音容笑貌,她的一言一行,她的兩行清淚,她的脈脈深情。

他是被騙了,可他卻舍不得恨她,更加舍不得離開她。

他向往着這樣的生活:當自己垂垂老矣的時候,仍舊能與最初攜手的那個人老來相伴,一雙兒女侍奉終老,不論平庸與榮華,安分守己便已是于願足矣,孫子孫女承歡膝下,一家人猶如一潭清泉一樣波瀾不驚,靜靜流淌的過着留不住的日子,再沒有比這更加美滿的事了。

而現在,他可能要重新設想着他們未來的樣子,在那個畫面中,也許永遠都只有他們兩個人。他閉上眼睛,細致地描繪着,屬于兩個人的天荒地老,還有無風無浪的安寧。

他要告訴她:因為對你有足夠的愛,所以,即使在日後漫長的歲月中,只能夠兩個人朝夕相對,我也不會厭煩,有你陪伴的日子,才是我最想要的相守到老,你若想放慢腳步,我就陪你漫步徐行,你若是走累了,我就背着你走一段。請相信我能夠做到,請你相信我。

可是,她已經暗暗換了住的地方,在他的內心還是激烈掙紮的時候。

他給她打電話,不是關機就是無人接聽,甚至去她工作的酒店去找,那裏的人也說林鳶已經好幾天沒來上班了,才幾天的功夫,她就又一次憑空消失在了人海茫茫,找遍了所有他能想到的地方,仍是沒有她的蹤跡。難道,曾經的錯過又要再次上演?她就連讓他悉心思量的時間都不給麽?她就對他這麽沒信心,認定了他一定會選擇離開她?

舉杯消愁,人未先醉,愁更上心頭。

是老傅把他從酒吧當中拖回宿舍來的,他像一灘爛泥一樣倒在床上。曾幾何時,這是他最鄙夷痛恨的方式,可現在,卻也要用宿醉麻痹自己,原來每個人都不知不覺成為了自己曾經最深惡痛疾的人,只是他沒想到,酒只能到寂寥更加寂寥,麻木之後更是黯然。

隐隐約約的聽到老傅在電話中壓低了嗓音說道:“你要是再不過來,等杜宇潮醒過來,我就讓他找你去,你自己看着辦。”

他在嘴角添了一抹笑意,他沒猜錯,老傅果真知道林鳶在哪,生活中他是個藏不住秘密的人,但如果開誠布公的問,他的嘴嚴實得又任誰都是撬不開的。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這幾天腦筋運轉的太頻繁了,遠遠超出了他能承受的負荷,要是再多容納一分,腦袋非要裂開不可,還是先偷個懶歇一歇,讓他躺在床上睡一覺,合上眼睛……

她,會來麽?

是誰在用冷毛巾敷在他的額頭上,散發出來的悠然香氣他再熟悉不過,是夢境麽?他不敢睜開眼睛,怕一睜開便是虛無一片,只想着盡可能多的享有這份心馳神往的美好。

她的指尖輕輕從他的眉毛劃過他的鼻尖,又從他的臉頰觸及到他的嘴唇,每次感受到她手指的溫度,他全身每根神經都微微蕩漾一下,那顆蠢蠢欲動的心跟着騷動起來。一絲淡淡的涼意墜落到他的睫毛上,他下意識的睜開眸子,正撞上她那雙含淚的眼睛,她先是怔了怔,神志恢複之後,她別過臉去正打算用手抹去淚痕,卻猝不及防地被他緊緊擒住她的手臂,他額頭上的毛巾也順勢滑落到了地上。兩人僵持之下,他的手掌在她的胳膊上已經箍出了幾道淺紅的指印,這一次,他下定決心,不能再任她逃了。

他用陰郁的眼神望着她,對她說:“林鳶,你就非要這麽折磨我是吧。”

“你沒有喝醉?”憑着他清亮的嗓音,她判斷他是清醒的,那麽剛才他只是睡着了?

“不用這招的話,你怎麽肯過來見我?”喝醉?他巴不得可以一醉方休,卻不知道今天是怎麽了,酒量大得驚人,無論他怎麽喝,意識都還是清醒明白,想要灌醉自己都成了求不得的事情。

他松開緊握住她的手,躺着的身體坐起來,面對着她問:“我把你騙過來,你生我的氣麽?恨我麽?”

她避而不答,将地上的毛巾撿起來,走到洗手間,打開水龍頭,置于其下一遍一遍的沖洗着。這個房間□□靜了,唯有嘩嘩的水流聲可以掩藏住她的失措和動搖。

他走到她身後,接着說:“你不生氣,肯定也不恨我,但剛一識穿我的時候,還是有種被捉弄的感覺,僅此而已,我猜得沒錯,對吧。”

她繼續揉搓着手中的毛巾,緘口不言,似是默認。

他靠在牆上,看着鏡中低着頭的她,說:“那你能知道我聽完你說的那個故事之後,是怎樣的心情了吧。就跟你現在是一樣的。我們都騙過對方一次,就當是抵消了,好不好?”

她停住手,任憑水流源源不斷地從水管中流出,擡頭,對上鏡中他看向她的眼睛,說:“那不是一回事。我的事情你想得太簡單了。”

“那你倒是告訴我到底有多複雜?”他的背脊脫離倚靠的牆壁,聲音也擡高了一些,用逼迫的眼神看着她。

她關上水龍頭,流水聲戛然而止,房間又是一片死寂,她轉過身,不敢對上他的瞳孔,說:“你會後悔的。”

“你不是我,不要用你的思維來揣測我的想法。”他萬分篤定的告訴她:“林鳶,過去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不在乎。你聽清楚了麽?我真的不在乎。未來的路就我們兩個人。”他執起她的手,因為剛剛泡過冷水而有些冰涼,但他的手是火熱的,足以溫暖她的手,他說:“就我們兩個人一起走。”

她不敢看向他,但卻能清晰地聽着他,聲音之肯定,是他對僅有他們兩個人的未來縱身撲入逝不回頭的決絕,她怎麽能不明白。可是,她明知是萬劫不複,不能眼看着他跳下去,她甩脫他的手,用淡漠的口氣說:“我看不如我們還是做朋友吧。”

什麽?朋友?這是什麽意思?他都這樣低聲下氣了,就差開膛破肚把心掏出來給她看,他沒有感情潔癖,他不介意沒有孩子,還要怎麽樣?他攔住正要開門離去的林鳶,将她逼至牆角,他要問清楚:“林鳶,你到底還在顧慮什麽?你還想讓我跟你保證什麽?”

他看不出此時她的恐懼和哀傷,他只想聽她把她覺得複雜的問題通通說出來,他要讓她知道未來他們可能面臨的已知的或未知的問題,只要有他在都可以迎刃而解。有那麽一刻,他甚至覺得如果現在就占有她,會不會她就永遠屬于他,不再固執地逃離了。

他剛要吻下她的時候,她扭過臉去,消沉地說道:“騙我來這裏就是為了這個吧。原來,是男人都一樣。我以為你會不同,其實都一樣。”

“你說什麽?我騙你來這就是為了要跟你……”他用盡全力把椅子踢倒在地,随着陣陣巨響,也連同他內心風起雲湧的狂怒一并發洩出去,原來在她的心中自己竟是這樣的不堪,既然她這樣想,那他就不否認:“對,我把你騙過來,就是為了這個,怎麽着,你又不是沒跟別人上過床。”

話剛落地,不管是不是因為酒精遲來的作用,反正他說出的這句混賬話早已收不回來了,這句話的殺傷力足以将他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因為人們往往覺得,越是刺痛人心的話越是出自真心,而那些海枯石爛的誓言則更像是虛無缥缈的浮雲。

杜宇潮悔恨至極,這話想把利劍,也割傷了他自己,他只能說着連他自己都覺得脆弱無力的話來彌補:“對不起,我……”可現在再說什麽都是亡羊補牢。

“你是想說你錯了,你沒錯,你不過是把心裏話說出來,怎麽會有錯。”只怕,還有更難聽的話憋悶在心裏吧,她覺得,這樣豈不是更好,落個慘淡收場,總好過癡男怨女相愛而不得的悲哀。這下她總算是知道欲哭無淚竟是無望到了極點。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