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許下約定
? 林鳶打開門的時候,老傅就站在門口,他明明是一副瞠目結舌的姿态,卻非要欲蓋彌彰,在轉瞬之間扭轉為一種泰然自若的坦然,結果更是弄巧成拙。
為了給這對情侶讓出一個單獨的空間,老傅一直待在隔壁宿舍,直到聽到自己房間傳來一陣振聾發聩的聲響,他才不得不過來探看一下,剛要敲門,便湊巧聽到了這句。
其實老傅也只聽到了這句,卻是他最不該聽到的殺傷力最強的那些話。杜宇潮嗓音穿透力之強能夠越過厚厚的牆壁,可見他當時之憤恨。
林鳶揚長而去的時候,杜宇潮的腿腳竟不能挪動一下,他的神志還游離在那句他信口開河的不遜之言中。
還是老傅沖他嚷嚷道:“杜宇潮,你平時不是挺機靈的嘛,快追啊!”
不過多久,他就無精打采的回來了,不必多問,這次又是遲一步。好像從南浔回來之後,他們兩人的步調已經渾然不覺得拉開了,可惜那時他是那樣的樂觀,現在想來那樂觀簡直盲目,殊不知危機已悄然降臨,所以他們之間的鴻溝才從一開始細微的差距,慢慢積少成多。他的信念都快消磨得所剩無幾了,弄到今天這個地步,還能有挽回的餘地麽?
然而放棄對他來說,又是另外一種磨難。
“老傅,我剛才說的話是不是特別過分?”老傅的演技着實浮誇,他聽到了什麽當然瞞不過杜宇潮,所以才會問得不拐彎抹角。
既然被看穿了,他就有必要闡述一下自己的肺腑之言:“不是特別過分,是特別欠抽。”
“別說你了,我都特想抽我自己。”他需要有個人能狠狠地罵自己,也許這樣他的罪惡感就可以消釋一些。
“杜宇潮,你是不是故意裝喝醉,讓我把林鳶找來?”老傅如夢初醒,他做的這場戲,讓他欽佩至極。
“那你能告訴我她住在哪麽?”他的語氣近乎乞求。
事到如今,老傅也沒有再瞞着的必要,他說:“我也是偶然知道的,她在喬姐那。”關于這個“偶然”的故事,老傅只是一語帶過,而杜宇潮也屏蔽掉了繁贅信息,直接捕捉到了他認為的重點。
怪不得他一直都找不到,原來是在他最容易忽視的地方,可是,林鳶怎麽會在小姨那裏?她們兩個又是怎麽會熟悉到這種地步?他越發地覺得捉摸不透她了。
一個星期的時間,他認為,應該可以冷卻兩人那天摩擦出的怨火,他來到許喬家的門口,徜徉許久,房門鑰匙他其實一直都戴在身上,可是斟酌再三之後,他還是選擇按響了門鈴。
門被打開的一剎那,他有些震驚于在屋中的另一個人,但是聯想到老傅口中的“偶然”,他也就覺得自己有些大驚小怪了。那個人便是許喬的前夫,也是老傅的表哥韓逸。細算起來,他們也是好久未見了。過往的朝氣蓬勃已蕩然無存,是被一些歲月的痕跡所取代,頗有壯年遲暮的頹廢。他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而許喬看到杜宇潮的到來,臉上卻沒有閃現分毫的訝異,這對于她來說是件遲早的事情,她說:“你是來找林鳶的吧,她不住在這了。”
“那我該怎麽才能找到她?”話一問出口,他才發覺自己有多愚蠢,若是她想讓他找到,怎麽還會讓他苦苦的追尋。
許喬搖了搖頭,忽又想起什麽,說:“對了,她讓我把這件衣服還給你。”她遞給了他一個袋子,裏面裝的是下雨的那晚,他借給林鳶穿的那件牛仔外衣,那天,她是披着這件衣服走的。
他微微點頭。太過急躁只會讓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不妨停下來,再等一等。臨走的時候,他對許喬說:“小姨,許多事情,做之前要想清楚,回頭到底值不值得。”話語點到即止,若說得再透徹些就有介入之嫌,自己的感情都窘迫的很,別人的事情,自己還是安安分分的當個旁觀者,不要插手的好。
這世上有很多的事情都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事與願違的。
這一次,杜宇潮是真的喝醉了,絕非有意要買醉,喝得不省人事之前他只記得一件事。
單如冰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坐在他的旁邊,他依舊自顧自的一杯接着一杯飲得暢快淋漓,有過上次的經驗,他自信得以為自己一定是千杯不醉。
然後,他問她:“上次,我就是用這個辦法把林鳶騙過來了,你說這一次,我還故技重施,她還會再上當麽?”說這話的時候,他已處在半醉半醒之間,再往後的,在他腦子裏就是一片空白了。
醒來的時候,他躺在一張床上,床上鋪的是幹淨整潔的米白色床單,是他最喜歡的。陌生的房間,他從未來過,卻飄散着他熟悉且久違的丁香花的淡淡幽香。他掀開被子,也是跟床單一樣的米白色,他的上衣只穿着一件白色半袖棉布T恤,下身穿了一條灰色的休閑運動褲,要是他沒記錯的話,這兩件衣服都是不屬于他的,雖然穿在身上是那樣的合體。
他還是有些迷迷糊糊的醉意,待單如冰出現在這個房間的時候,她就像是解酒的藥,讓頭腦中僅剩的一點昏聩徹底散去了。這回他完全清醒了,這裏也許是單如冰住的地方,那這張床豈不是……,緊接着他腦海中冒出來的便是酒後亂性這四個字。
他不知道,意識不清的這幾個小時,他都做過什麽:“我們……”他坐起身指了指自己,又指指單如冰,結結巴巴地說。
他後面的話被敲門聲阻斷,單如冰信步走出卧室去客廳開門,不一會兒,客氣就沒了動靜,他趁機起床,在明面上四處尋找自己昨天穿的那套衣服,卻都已不見蹤跡了。枕頭的邊緣處露出的紅色一角,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拿開枕頭,映入眼簾的是一條色彩鮮豔的紅色圍巾,被疊的四四方方地壓在枕頭下面,他的手輕柔地觸摸着,時間仿佛又回到了過去,他們在南浔最開心的日子,他親手将它披在了她的肩上,她嬌媚地一笑,傾了他的國也傾了他的城。
他自己也有相同的一條,她也為他親手戴上過。
如此說來,陽臺上的那盆丁香花,也是她為他種的,他曾說過,他對她的最初印象就是一個像丁香一樣的姑娘。
此時正值它開花的時節,淡紫色的細小花瓣并不張揚,自有與別花不同的淡雅清純,是一種低調的華美。他後來才知道,丁香花的花語是初戀,既像巧合,更像一種冥冥注定。
房門被打開了,他看到她的時候是驚慌失措的,而她顯然沒有。
上次搬走得太匆忙,枕頭下的圍巾落下了,那盆丁香花她倒是時時惦記着,生怕她不在的幾天沒人打理,枯萎凋謝了,今天看見的時候,花開得正嬌豔,她也算放心了。
“還有一些東西,我沒有搬走。”林鳶簡短得說着出現在此處的原因,說出來才發覺其實她沒必要告訴他。
他走到她面前,目光凝結在她身上,說:“林鳶,我們可不可以心平氣和的說說話。”他們已經很久都沒有敞開心扉的聊天了。
這裏是林鳶曾經住過的房間。以前因為單如冰的緣故,他最多只是送林鳶到樓下,從來沒有上來過,而昨晚,他卻在這裏稀裏糊塗地睡了一覺。杜宇潮細細打量這間房時才發現,它已經頗有人去樓空的曠寂了。
四月清晨的陽光是溫順內斂的,撒在她迎着光的半邊側臉,勾勒出精致的輪廓。他背靠在陽臺的半截窗上,看着她蹲在地上擺弄那盆丁香花,就像呵護她極為珍視的東西,他心中的她和她眼中的花又何嘗不是一回事情。
她說:“這盆花你幫我照顧一段時間,可以麽?”
當一個人的注意力過分凝注在另一個人身上時,反應不免有些遲鈍。“嗯……好。”他答應後,忽覺不對勁,就問:“那你……”
她和他面對面的站着,說:“有一個去廈門分公司培訓的機會,公司把這個名額給了我,需要一年的時間。沒來得及跟你商量,我就答應了。”
“這對你來說是個好機會。只要不是為了跟我賭氣,躲着我就好。”先斬後奏的時候若是發生在以前,他一定會暴跳如雷的,可是現在的他,卻異常平和。
“我不是為了躲你。”她不知該如何讓他相信她的話,于是又說了一遍:“真的不是。”
“那天……我……”他想說那天他喝多了,讓她不要把他說得那些重話放在心上。他一邊撓頭一邊組織着語言,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她說:“那天你對我說的話,我說不介意那是騙你的,就好像我不能生育這件事你完全不介意,想必也是騙我的。你難道就真的一點都不想有個完整的家庭麽?就算你排除萬難願意跟我在一起,我又怎麽忍心看着你為我受委屈呢?”
他垂首不語,他當然想與相愛的伴侶,生下一個可愛的孩子,給予他童年缺失的所有的愛,他一直都覺得這是兩全其美的事情,從來不曾想過,會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不如我們來個約定好不好?”林鳶繼續說道:“以我離開的這一年為限期,我們都不要聯絡對方,看看到那時,我們是會更加想念,還是會逐漸淡忘。”
愛情有時候是需要時間來檢驗的,這比海誓山盟的承諾要實在的多。一年的等待就當是對他施的懲戒,他問:“那一年之後,你還會回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