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另有隐情

? 春日已老,漸近炎夏。

道路兩旁的銀杏樹,已經在人們毫不留意的時候,在伸展的枝桠上換上了翠綠的衣裳,此時的陽光有些明亮強烈,穿透那些綻放的新綠,在柏油路上留下了斑斑駁駁的影跡。他背着雙肩包從樹下走過,穿着一件她最愛的法蘭絨深藍色格子衫和一條純白色褲子,腳下是一雙白色球鞋。

這是她夢中他的樣子。

明天就是畢業論文答辯的日子,為了這一天的到來,學子們夜以繼日的查閱資料,頭懸梁錐刺股地修改過無數次的稿件,以應對導師們種種吹毛求疵的眼光。終于熬到了他們快要得以解放的前夕,老傅叫上了同為一個導師的另外兩個要好的同學,彙聚到自己的宿舍,提前慶祝他們可以逃出生天,重獲自由的時刻。

他們把酒言歡,侃侃而談,從校園八卦談到了未知前程,從風花雪月聊到了陳年往事,他們時而興奮熱情,時而困惑茫然,時而蓄勢待發,時而力不從心,時而覺得前程光輝似錦,時而又覺得未來黯淡無光。心情就像過山車一樣,從低處爬上去,再從高處墜落,當然,每次墜落的速度總會快過上升的。

而老傅總會當仁不讓地成為衆人的焦點。其中一個哥們貢獻了自己的奇葩相親史,老傅順着這個話茬便說起了關于相親的話題。

“相親是這世上最泯滅人性的求偶方式,就跟逛商店一樣,每個人都成了待價而沽的商品。條件優越的就是奢侈品,條件一般的就是打折促銷品,沒有條件的就只能揮淚大甩賣了。”

“那條件慘烈的呢?”其中一個哥們起哄。

“那就直接退貨,等着回爐重造。”老傅的黑色幽默早就如雷貫耳,可是話糙理不糙,因為這世界就是這樣的殘酷:“所以,我奉勸哥幾個,尋找真愛,遠離相親。”

“老傅,別在這危言聳聽,說得跟你特別有經驗一樣,你相過幾次親啊?”那個相親的哥們質疑道。

“沒見過豬跑,還沒吃過豬肉啊。你倒是說說,跟你相親的姑娘有幾個是奔着真愛去的?”老傅認為現在的年輕人,不論是男人或者是女人,在尋找愛侶這件事情上往往都太急功近利了,反而忽視了精神上的契合。

“真愛?就跟鬼一樣,只聽過,沒見過。”方才起哄的哥們呼應道。

“你沒見過,有人見過啊,是不是,杜宇潮?”相親的哥們企圖挑唆杜宇潮分享一下追求真愛的經驗。

“啊……什麽?”他只聽到了有人叫他的名字,但是前面他們一直在說着什麽,卻一句都沒有留意。

“你這是怎麽了,剛才出去接個電話就跟變個人一樣,你該不會真見着鬼,被鬼迷了心竅吧。”老傅一直隐隐觀察他的動态,一開始在宿舍裏他們還坐在一起一唱一和,推杯換盞的,可他出去一趟,再回來的時候就是這副愁眉不展的樣子。

“沒……沒什麽”杜宇潮表情嚴肅,很難融入此時歡聲笑語的氣氛,他站起來告辭說:“哥幾個,我突然有點事,你們繼續玩,我先走了。”

因為剛剛喝了些啤酒,他不能開車,便招手打了輛出租車,坐在副駕駛的位置,跟司機報出了小姨家的地址。那裏現在應該也算是自己的家了。司機聽到這個地址時,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可見他已系好了安全帶,便也沒多說什麽,嘆了口氣,腳踩油門啓動了車子。

現在是晚上下班的高峰期,一路上還是有些擁堵的。車子走走停停,始終沒能發揮出它本該有的縱橫馳騁的實力,這樣的情形對司機來說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口中并無什麽怨怪。

而杜宇潮,對旁邊司機種種的細微表情,并未留意,而是自顧自想着剛才的那通電話。

“您好,請問是杜宇潮先生麽?”這是一個聲音甜美的女聲,和推銷的語氣如出一轍。

“我是。”

那個女聲報出了自己所在的公司及職務,她說:“有一位叫林鳶的小姐曾經在這裏工作,她的離職手續我們已經辦理完畢,可是林鳶小姐卻一直沒有過來領相關資料,我們也聯系不到她,從她的信息表中找到了您的聯系方式,請問您哪天方便幫她代領一下。”

“她離職了?她不是去廈門培訓了麽?”林鳶臨走的時候的确是這麽告訴他的。

“關于廈門培訓的事情,當時确實找過林鳶小姐,不過被她拒絕了,之後她就提出辭職了。怎麽,您不知道這個事情麽?”電話中的女聲等待片刻之後沒有回應,繼續問道:“先生,您在聽麽……”

她怎麽又在騙他?他為什麽這麽傻,竟然又相信她。如果她想走,他不會跟她糾纏不清,犯不着用這種拙劣的計謀來脫身。但是,她真的是在故意騙他麽?難道她小心呵護那盆丁香花的神情是她特意要演給他看的麽?他送給她的那條紅色圍巾也是為了要當着他的面才放到包裏的麽?第一次争吵的時候她哭得滿臉的淚珠都是硬擠出來的麽?那些天真燦然的笑容都是虛假的麽?

不是的,他感受的到,林鳶的演技并不精湛,她在他面前的一切都是自然流露,真誠的擁抱,單純的關懷,沒有一樣不是出自真心,她沒有騙他,況且她也沒什麽理由騙他,如果不是這樣,那麽她一定有什麽事情是瞞着他的,除了她鼓起勇氣告訴他的那件事情,肯定還有其他的,她沒告訴他的,可究竟是什麽呢?

他忽然想起老傅說過,林鳶有段時間是跟小姨在一起的,也許她知道些什麽。他立馬撥通了越洋電話,此時已顧不得計算時差了,不過還好,那邊此時是中午。

電話接通之後,是樂樂接的電話,仿佛是早已猜到一樣,沒等他詢問,樂樂就告訴他,猶如一個大人一般的口氣說:“哥哥,媽媽讓我告訴你,該告訴你的她都跟你說了,不要再問她關于林鳶姐姐的事情了。”

小姨跟他說過什麽?他仔細回憶着小姨跟他說過的每句話,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之處,可是他左思右想,翻來覆去的想,小姨根本就沒有跟他說過關于林鳶的事情,他使勁晃動了一下腦袋,将混亂的思緒清空後,再重新來過,一定有什麽是他遺漏的。

小姨在臨走之前有什麽是跟平時不一樣的呢?好像變得啰嗦了,她說話一向都言之有物,多餘的廢話她從來不說。有一件事情,她走的那天跟他多次強調,就算過安檢之前都不忘叮囑。

“書房櫃子的第三個抽屜裏有一盒我的東西,我不想帶過去了,你一定要幫我保管好,記住了麽?”

對,就是這句話。說者有心,可聽者無意。他真該死,為什麽這麽重要的線索他都能夠忽略。

出租車此時停在了目的地。他付好錢後,飛速下了車,像發了瘋一樣,迫不及待的要找出那件東西,看一看自己的推測到底對不對,林鳶到底有什麽瞞着他,他要知道,此時此刻,沒人可以阻擋得了他。

他走進書房,第三個抽屜,他打開,裝的是一只四方形的收納盒,他打開盒子的蓋子,裏面有張折疊好的信紙,信紙底下是一只錄音筆。

他先拆開那封信,直覺上他認為這是小姨寫給他的。果真如此。

信上這樣寫道:

杜宇潮,如果你能打開這封信,就說明,關于林鳶你已經察覺出在她身上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了。我也是猶豫好久,不知道這件事情該不該讓你知道。出于職業操守,肯定是不能洩露病人隐私的,可是,抛開心理醫生這層關系,單純的以一個長輩的身份,我還是希望你能夠知道。所以,我将這個難題,交給上天,如果你可以打開這個盒子,發現這封信以及下面的錄音筆,就說明,上天也希望你能憐愛林鳶這個姑娘。

因為有些事情降臨在她的身上,簡直太不幸了。她是個可憐的姑娘,卻一直在你面前佯裝堅強。我曾建議過她,讓她把這件事情親口告訴你,可被她拒絕了,而是選擇獨自舔舐傷口,她說怕你憐憫,也怕你自責。

讓她遠離這座城市,去一個能夠讓她愉悅舒心的地方,也是我給她的治療方案,請你不要怪她沒将實情告訴你,她真的不是在躲你。

提前該跟你說的,我都說完了,如果你想知道這到底是件什麽事情,那麽就打開這只錄音筆,這是林鳶找我去做心理治療的時候,我錄下的,這幾段是我留下來的備份。

聽之前,我希望你能做好充足的心理準備。聽之後,好好想想你能夠為她做什麽。

這封信看完之後,杜宇潮心中迸發出一種很不詳的預感,他拼命的向蒼天禱告事情不要是他想的那樣,不要讓這麽殘忍的事情發生在林鳶的身上。可結果,當他戴上耳機一段一段地聽着錄音中的內容的時候,一切都黯然了,一切都破滅了,山崩地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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