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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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無詞之歌

作者:飯山太瘦生

晉江2019-10-30完結

當前被收藏數:30 營養液數:60 文章積分:919,853

文案

如果博杜安不說,佩特裏永遠猜不出來

在他們兩個正式遇見的那天,博杜安為什麽會出門

——因為他想去買一本……成人雜志

“求你使我仍得救恩之樂,賜我樂意的靈扶持我。”

寫不出來論文的博杜安×甜A佩特裏,年下。微量哲學和宗教,HE

不用投雷哦,文內提及油畫等作品見@飯山太瘦生

內容标簽: 年下 西方羅曼

搜索關鍵字:主角:博杜安,佩特裏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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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成人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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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我已經迷失了正路,走進了一座幽暗的森林……它的苦和死相差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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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個超模的裙子之下》、《桃色高潮》、《SEX炸彈:第129期》……博杜安在書店裏的限制傳播類書籍區站了幾分鐘,從書架上拿了本成人雜志。收銀員核驗過他的身份證,結完賬後把書包好遞了過去,博杜安拿着書走出了書店。

就在離書店不遠的護欄下,穿過老城區的柏綠汀河正靜靜流着。現在——午後一點,對波各亞這座城市的人來說,正是午睡的好時候。

柏綠汀河青色的水流深沉而溫柔,像是托着整個城市的夢。神賜予的光被水波漾開,水面晃動着一層碎裂的淺金色。如果用珠寶來形容柏綠汀河,那絕不會是冷硬剔透的祖母綠寶石,這條河有的是珍珠般的光澤,玉石般沉靜的顏色。

波各亞式的午後情調感染着博杜安,他順着柏綠汀河走着,想找一家咖啡店坐着曬會太陽。突然有人從背後拍了博杜安一下,博杜安扭過頭——拍他肩膀的是個年輕男人,戴着一副圓框墨鏡,亞麻色的短發向後梳着,耳朵上別着一根煙。

博杜安疑惑地看着對方,他們似乎并不認識。意外的是對方叫了他的名字:“博杜安.勒菲弗爾?”

博杜安還是沒有認出來對方是誰,事實上他不認識對方。

“你剛剛把身份證落在書店了。收銀員把你的身份證放在了櫃臺上,你沒有拿走。”對方把他的身份證遞了過去。

“我的天,我忘了。”博杜安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忘了把這張重要的小卡片拿回來,他接過身份證,“謝謝。”

“沒關系。”對方笑了笑,頓了兩秒問:“但是,你對我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嗎?前幾天我們可能遇見過……”

他壓了一下鼻梁上的鏡框,從墨鏡後露出一雙勾人的眼睛。他有一雙清澈的綠色眼珠,越靠近瞳孔綠意越淺,漸漸呈現出琥珀色的光彩,眼神明亮,瞳孔深邃,正看着博杜安。

前幾天在波各亞古典學院的西校區,博杜安向對方問過路……博杜安漸漸變化的神情告訴了對方答案,他對自己差勁的記性感到十分無奈,對方今天把胡子刮了,“是的,我們見過。”

“哈哈,看來我沒認錯,那就是墨鏡的錯。”對方說着把耳朵上的煙夾在指間,摘下了墨鏡,露出自己的臉,“我叫佩特裏。”

佩特裏有一張任誰看了也會稱贊的臉:挺直的鼻子、深而立體的人中,雙唇飽滿得恰到好處,而唇峰柔和,曲線分明——這使得他的上唇瓣看起來微微上翹,天真無辜。如同《聖經》之言,他的嘴唇像百合花。

博杜安補了自我介紹,“博杜安.勒菲弗爾。”他伸出手。

“佩特裏.貝尼托.赫恩。”佩特裏握了一下博杜安的手。他的另一只手還夾着那支煙,“呃……我可以抽煙嗎?”

博杜安并不介意,擡了一下眉毛,“可以。”

佩特裏站在護欄邊,點燃了煙,将煙卷夾在無名指和中指間吸了一口,吐出煙霧。他瞥向博杜安,“對了,我好像還有一根,香草味的煙絲。你需要嗎?

“呃……”博杜安猶豫了一下。

“算了,”佩特裏笑着說,替博杜安拒絕了自己,“你得拒絕漂亮男人的誘惑。”

漂亮男人?博杜安把書放在護欄上,掏出煙盒抽了一支煙,“其實我自己有。”

“哈哈哈哈,是嗎,我以為你不抽煙。”漂亮男人佩特裏轉過頭望着柏綠汀河,“今天的太陽不錯。”

“是的。”博杜安點點頭,點燃了煙,狀似不經意地看向佩特裏,“你是西校區的學生?”

“不是。”佩特裏望着柏綠汀河,“我祖父在那上班。或許他是教師,也或許是保潔人員,那天我去找他。你呢?”

博杜安說:“學生。”

佩特裏側頭看着他,“可以問你學什麽嗎?”

博杜安笑了笑,“哲學,或者說形而上學。”

“哇哦,”佩特裏也笑了笑,“酷。”

柏綠汀河的水波上那些碎裂的光——模糊的亮意,不時閃動着。百無聊賴,昏昏欲睡,午後一點多,波各亞像是一個空虛的城市,只有青色的柏綠汀河在無盡的虛無中靜靜流過去。

佩特裏打破了短暫的沉默,“要一起去喝杯咖啡嗎?”他挑了一下眉毛,“一個人去的話,有時候會有點無聊。”

作者有話要說: 填坑大吉,祝每個點進來的小甜食都有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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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和死相差無幾。——但丁《神曲》,田德望譯

他的兩頰如香花畦,又如香草臺;他的嘴唇像百合花,且滴下沒藥汁。——《聖經.舊約.雅歌》

☆、02.漂亮朋友

聖保羅街街邊的券廊式建築、波各亞教堂、路口的留西帕斯之女噴泉,無一不展示着這座城市在幾個世紀前的歷史。如果不是佩特裏帶路,博杜安絕對不會順着這條路去找一個藏在巷子裏咖啡店。

科爾嘉島咖啡店裏面鋪着拼花地板。博杜安點了一杯冷萃曼特寧,和佩特裏在店外狹長的空磚地上找了兩個露天座位。咖啡店外種的紅花忍冬和天竺芍藥正在花期,陶盆裏的美國石竹有着近乎黑色的花和葉子。

佩特裏問博杜安:“你有看到櫃子上那個阿芙洛狄忒像嗎?”

博杜安點了點頭,那是一個陶土半身像,鼻眼俱全。

佩特裏說:“那個是古希臘的文物,已經兩千多歲了,是從帕埃斯圖姆古城出土的——那個地方離那不勒斯不太遠。”

博杜安不是很相信,“真的?”

“店主以為是真的,其實是假的,”佩特裏擡了一下眉毛,“在帕埃斯圖姆的手工作坊裏,一百塊錢一個,我買了兩個。”

“哈哈哈。”博杜安笑了起來,“你是波各亞人?”

“大概不算,我是八歲的時候搬來的。”佩特裏說,“剛搬過來的時候,我不是很适應這裏,經常過敏,臉上很紅,我祖母總是抱怨我祖父:‘哦,你看看,可憐的小赫恩,今天他的臉也腫得像西紅柿。’”他笑了笑,“你呢,剛來波各亞嗎?”

“不到一個星期。”博杜安說,“我申請了古典學院今年的學術交流,假期和教授有一個合作。”

“哦。”佩特裏點了點頭,“還适應嗎?我想你沒有過敏,呃……像我以前那樣。”

“還不錯。”博杜安說。他以前在布萊梅市讀書,摩天高樓、車水馬龍、步履匆匆這一類詞非常适合用于描述那座現代化的大都市。 “剛來波各亞那天,我在街上打了輛車,司機說有急事,下車買了兩瓶冰可樂,然後問我要不要來一瓶。那時候我心裏想,哇……波各亞真是個有趣的地方。”

“哈哈哈哈,生活在波各亞的太陽底下,變得無趣是很困難的。”佩特裏笑了起來。在波各亞陽光充足的午後,人們可以非常直接地體會到靈肉合一的美妙,即使是托缽修會的信徒也無法拒絕這種享受。

博杜安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科爾嘉島咖啡店并不提供方糖,但是意料之外,這杯隐隐帶着巧克力香氣的咖啡很好喝,甚至可以說令人愉快。

佩特裏問:“你感覺古典學院怎麽樣?雖然我不是那兒的學生,但是如果你覺得她不錯,我也會覺得很榮幸。”

博杜安看着佩特裏帶着那麽一點兒期待的神情,像是妥協一般說:“好的,很不錯。”

“……嗯?”對于博杜安簡短的回答,佩特裏笑着“嗯?”了一聲,上揚的尾音裏帶着疑惑,還有幾分探究的意味。博杜安看起來就像是在賣他一個人情。

“哈哈,真的很不錯。”博杜安結束了他的玩笑,認真地說,“教學樓很有歷史感、圖書館的書很多,環境很好,酸橙樹的葉子也總是綠得發亮……而且食堂在假期開門。”他微微點了兩下頭,以對自己的話表示肯定。

“哈哈哈哈,食堂,博杜安,你找到了準确的點。”佩特裏笑了起來,“你有沒有覺得……”他只說了一半。

“嗯?”這回博杜安疑惑地看着佩特裏。

佩特裏的眼裏帶上了笑意,“你有沒有覺得,古典學院的食堂做飯有點難吃,經典豬血橙皮派、野茴香芝士蛋糕——雖然這些名字比‘長斑的吊’好聽一點……他們總是有很多時髦的做法”

波各亞古典學院的食堂是個對外開放的食堂,但是去那兒吃飯的人并不多——托祖父的福,佩特裏以前經常在那兒吃飯。

“哈哈哈,其實還可以加一樣,帶皮烤香蕉,”博杜安補充道,“不過古典學院的環境真的很棒,簡直難以想象,走出食堂就可以看見烏龜在十三世紀的水塘沿上曬太陽。”

“烏龜、睡蓮、水荇……這麽一想,我得承認,食堂附近的芝諾水塘是個漂亮的地方,”佩特裏抿了一下嘴唇,“但是……我有點同情水中間的芝諾,他的半身像肩上都長綠色的苔藓了,呃,你知道的,離遠了看就像是……喪屍出水。”

“哈哈哈,”博杜安想起來芝諾水塘笑了一聲——芝諾水塘是個不算小的矩形水塘,裏面種着睡蓮和水丁香。芝諾雕像就在水塘的正中間,由于長時間沒有打掃,雕像上落了土的地方長着厚厚的苔藓。“雖然我不想冒犯芝諾,但是這确實是個不錯的比喻。”

“哈哈哈哈,”佩特裏眼裏的笑意一直沒有消散,他在椅背上靠了一下,“說真的,我們聊起天來倒是沒有很尴尬。”

眉頭舒展的博杜安說:“大概沒有。”

“在來咖啡店的路上,其實我有點兒後悔,我在想我直接問要不要來喝咖啡是不是太魯莽了。”佩特裏的雙手在桌子上放着,他交叉着自己的手指,看着博杜安,“我簡直有點像搭讪的詐騙犯。”

博杜安順着佩特裏的話道:“所以你真的不是?”

“抱歉,其實我還真的是……哈哈哈,當然不是,我在布萊梅見過你,在大學裏。”佩特裏突然坦白,“我想我們真的很有緣分,竟然還能在波各亞市遇見,所以,或許我可以試着交個朋友。”

博杜安感到很意外,“你也在布萊梅讀的大學?” 他坐直了身子。

“嗯哼,我前年剛剛畢業,就是從布萊梅大學——年輕人總是想離家遠一點兒。”佩特裏說,“有時候你不得不對這個世界上的巧合感到驚訝。要是剛剛我不叫你,我真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再遇見。”

博杜安沒有做猜想,“反正我們已經在喝咖啡了。”不過波各亞比布萊梅市小很多,如果這樣想,他們遇見的可能性會更大。博杜安在下意識中已經給出了肯定的答複。

“布萊梅的确是個大城市。”佩特裏感嘆道,“大城市從來不會拒絕某個人進入,在離去的時候也決不會挽留,每個人都很匆忙。”

“波各亞市呢?”博杜安問。

佩特裏喝了一口咖啡,“別的我很難說,但是我猜你離開波各亞之後,肯定會在某天想起來柏綠汀河。嗯……沒準還會想起來一個叫佩特裏的帥哥。”

“嗯,漂亮男人佩特裏。”博杜安想起來佩特裏那句令他印象深刻的“你得拒絕漂亮男人的誘惑”。

“哈哈哈,可是這是句真話。我從小就知道我很好看,因為很多人都這麽說。這是個事實,如果我不承認,會非常虛僞。”佩特裏回答地很坦誠,确實毫不虛僞。

博杜安就和佩特裏這麽哈哈閑聊着,直到佩特裏放在桌上的手機震了一下。

佩特裏拿起手機瞥了一眼屏幕,看清時間之後瞬間坐直了,“我的天,竟然已經兩點半了……我完全忘了我還有事。”

作者有話要說: 【剛見面】

戴墨鏡的佩特裏:〇〇

雙眼皮的博杜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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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斑的唧唧/斑點迪克:spotted dick(一種葡萄幹布丁)

☆、03.不期而會

對博杜安來說,在家門口上大學可不是件多麽幸運的事。試想一下,如果你在外地上大學,當在學校待得久了,你就會思念家人。記憶會過濾掉無足輕重的、不愉快的小事,突出那些看似細微的美好時刻。

然而博杜安家就在布萊梅大學附近。這意味着除了學業上的問題,博杜安還需要面對吵架的父母、叛逆的費爾南、費爾南找上門的前女友……博杜安甚至被費爾南的前女友堵在了大學裏——僅僅因為她找不到博杜安的弟弟。

博杜安朦胧地意識到,如果繼續待在布萊梅市,遲早有那麽一天他會崩潰。他們一家人需要給對方一點兒空間,互相冷靜一下,至少他需要冷靜一下。所以博杜安申請了波各亞古典學院的學術交流——這裏離布萊梅市可不算近,并且,他幾乎是立刻就答複了古典學院的昆圖斯教授,表示自己很樂意在暑假過去幫忙。

博杜安在古典學院的圖書館裏找到了一本錫耶納手抄本《神聖喜劇》,他在圖書館遇見了文物修複專業的昆廷,昆廷說博物館那邊還收着不少十六世紀的波斯細密畫,如果博杜安感興趣,可以過去看。博杜安從圖書館走了出來,芝諾水塘的塘沿兒上趴着幾只烏龜。科爾嘉島咖啡店就在聖保羅街附近,他并沒有喝咖啡的打算,但還是走了過去。

科爾嘉島咖啡店外有一塊不算大的空地,博杜安走過去後看見了佩特裏,他在露天座位上坐着,幾盆天竺葵正在陪他曬太陽。上次來這裏的時候,佩特裏和博杜安開玩笑說咖啡店裏的阿芙洛狄忒像其實是大希臘時期的古董。

“嗨?”佩特裏也看見了博杜安。

“嗨。”博杜安和佩特裏打了個招呼,“真巧。”

“嗯,不是很巧,我在等人。”佩特裏很自然地挑了一下眉毛。

佩特裏對面的椅子空着。“等了很久?”博杜安問。

“還可以接受。”佩特裏笑了笑,“現在他來了。”

博杜安往咖啡店門口看了一眼,并沒有人過來,他有點意外地問:“是我?”

“哈哈,你喝什麽?”佩特裏用眼神示意博杜安坐在他對面,替走過來的服務員問了問題。

博杜安坐下來,“和上次一樣,冷萃曼特寧。”

佩特裏替博杜安點了單,“上次把你留在這兒,博杜安,我真的很抱歉,我忘了我還有事。”

“不用放在心上,我認識路。希望那天我沒有耽誤你太多時間。”博杜安并不介意。“上次”其實已經是幾天前的事情了,博杜安這幾天不是在古典學院裏待着,就是和昆圖斯教授在波各亞城外公元前的墓地裏研究壁畫。感謝波各亞的太陽,博杜安的膚色健康了不少。

“我保證今天我沒事。”佩特裏把手機放在了桌子上。他和博杜安沒有彼此的聯系方式,也并沒有交換聯系方式的打算。“你有什麽安排嗎?我是指……我們得看着點時間。”

“哈哈,放心,我也沒什麽事。”博杜安說。波各亞是一個古跡衆多的城市,加洛林王朝的教堂、文藝複興風格的馬其雷宮、十五世紀的女修道院、查理曼大帝的王冠噴泉……

他說:“我只打算随便走一走,或許去莫納利奧女修道院看看。”

佩特裏說:“如果你去的話,修道院裏有一個聖修女雕像,你看到之後肯定會記住。”

肯定會記住……“非常漂亮?”博杜安問道。店員把咖啡端了過來,他接過杯子說了聲“謝謝”。

佩特裏沒有直接回答,他想了一個描述方式:“像波提切利畫的朱利亞諾。”

那是一幅很出名的畫,但是畫的主人公朱利亞諾.德.美第奇是個男人。博杜安開始好奇了,“一位俊美的修女?”他喝了一口咖啡,蘇門答臘咖啡有一種微弱的花果酸味。

科爾嘉島咖啡店外種着紅花忍冬和“秘境”釣鐘柳——一種開細碎白花的釣鐘柳,這些花兒的香氣并不濃烈,不會幹擾咖啡散發出的醇香。

“俊美,”佩特裏聽到這個單詞笑了一下,“或許是的,但是我敢保證,你看了也會說那是張男人的臉,因為那個雕像是個長着胡子的朱利亞諾。”

長胡子的聖修女雕像……博杜安突然想起來一首歌,由于過于熟悉,一下子忘了歌名,甚至也記不起來歌詞,“真的有這種雕像?好像有一首歌……一首很棒的歌,講的就是長胡子的修女像。但是我突然忘了歌名。”

那首歌講的是一個修女的故事。因為虔誠,這位修女得到了被塑像的榮譽,但是在臨死的時候,她祈求衆人,希望能按照自己所愛的人的臉來雕刻自己的雕像。

佩特裏顯然聽過,他哼了幾句:“‘在隐基底的葡萄園內,我愛的人如押沙龍般俊美,我從未吻過他的嘴唇,因為我已經過了窄門’。”

“是空茴香稈樂隊的《長胡子的修女》。”博杜安想了起來。

“嗯哼。”佩特裏點了點頭,“沒準這首歌的靈感就來自莫納利奧女修道院裏的那個雕像。不過我們應該回到女修道院,因為那是個很引人遐想的地方。以前市政府翻修水電,有工人挖出來了一個小包裹,他說裏面是流産的嬰兒屍體。”

“不是在墓地區挖出來的?”博杜安對此表示驚訝。女修道院的修女都是禁欲的女性,這意味着一般而言,她們不會懷孕。不過凡事都有例外,耶稣的母親聖母瑪利亞就是處女,神學往往超出了理性可以窺探的範圍。

“不是,就是在修女的生活區。”佩特裏說,“我發誓這件事比咖啡店裏那個古希臘像真多了。當時報紙上的故事一個比一個離譜,像什麽禁欲之地一度風流,禁忌之愛珠胎暗結……”

博杜安突然笑了,他知道佩特裏說的是假的,佩特裏剛才給了他暗示,他像是和佩特裏對暗號一般說:“兄弟,那個古希臘像是假的。”

“哈哈哈,是的,所以沒有什麽嬰兒屍體。”佩特裏也笑了起來,他很高興博杜安理解了他在說什麽,“其實那是只剛出生的貓,大概是修女們可憐它,把它包起來之後才埋掉了它。那個工人沒看清楚,後來所有報紙都道了歉。”

“莫納利奧女修道院是個虔誠的地方,很值得一去。”他說,“而且順着女修道院一直往東走,可以走到山上,俯瞰整個波各亞市。”

“那倒真的很不錯。”博杜安有那麽一點想去,于是他問佩特裏:“你有俯瞰波各亞的打算嗎?”

“你可以邀請我試試。”佩特裏說。他在和人說話的時候會不自覺地看着對方,神色認真,讓人無法忽視。更何況現在他正有意看着博杜安,輕輕擡了一下眉。

處在有心與無意之間,博杜安沒能及時避開佩特裏的目光,他甚至看清了佩特裏的瞳仁,湛湛涵渌,其黑無窮。博杜安和佩特裏對視的時間只有一秒,甚至不到一秒,但是他只覺得那一眼實在漫長,而且混亂。他錯開視線——其實這是極其細微的動作,若無其事地眨了一下眼,“還是算了。”

蜜蜂圍繞着紅花忍冬,重瓣蓍尖細的葉子長出了陶盆。佩特裏的确長得很好看,博杜安後知後覺地想。

作者有話要說: 求你掉轉眼目不看我,因你的眼目使我驚亂。——《聖經·雅歌》6:5

押沙龍:大衛王之子,容貌俊美,“以色列全地之中,無人像押沙龍那樣俊美,得人的稱贊,從腳底到頭頂毫無瑕疵。” (見《撒母耳記下》14: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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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提到的油畫等作品會發在@飯山太瘦生

☆、04.在黑暗中

“我示意着自己戴的假面步步緊逼——我替自己的激情罩上一具假面,卻又小心翼翼地(狡黠地)用手指點着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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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時候,波各亞市下起了雨。博杜安和波各亞市紀錄片攝制組和有一個很小的合作項目,于是和監制娜迪莉娅約好在市博物館見面。交流結束之後,由于下雨,他們又在休息區喝了半個小時咖啡,但是博物館外的雨依舊沒有停止的跡象。

博杜安和娜迪莉娅走出博物館,站在臺階前。娜迪莉娅的包裏一直裝着一把遮陽傘,不過在這場雨面前,這把精致的遮陽傘顯得有些無力。

博杜安把自己的雨傘遞過去,“娜迪莉娅小姐,你自己打傘走可以嗎?”

“沒問題。但是為女士打傘會讓人顯得更紳士,你确定要放棄這個機會?”娜迪莉娅一挑眉看着博杜安,真絲衣袖被風吹得鼓了起來。她是一個成熟的女人,高挑纖細,有着高顴骨和一雙狹長的眼睛——那雙眼裏仿佛藏有蜜蜂的尾針,讓人在看到她的瞬間就能感受到危險。

臨近閉館,不時有人從博物館裏走出來。偶爾有沒帶雨傘的人沖進雨裏,不過大部分人只像博杜安和娜迪莉娅一樣,站在臺階前面。博杜安正打算回答,突然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人撞了一下。對方說了一聲“抱歉”,博杜安擡了一下眉毛,示意對方沒有關系。

博杜安打算拒絕娜迪莉娅。他的心情有些微妙,微笑着說:“永恒的宇宙、不可亵渎的上帝和地獄裏的撒旦可以一起替我作證,我還沒做好成為紳士的準備。”

“那真遺憾。”娜迪莉娅也微笑着說,她對博杜安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打開雨傘之後和博杜安說了“再見”。

“再見。”博杜安看着娜迪莉娅走下臺階,扭過了頭。

“不好意思,不小心就打擾了你的約會。”剛剛撞到博杜安的人——準确的說,是和博杜安認識了兩個多星期的佩特裏,走過來站在博杜安旁邊道。雖然嘴上說着“不好意思”,佩特裏的神情裏可絲毫沒有道歉的誠意。博杜安看見他拿着雨傘正在滴水,或許這意味着佩特裏特意從雨裏繞到了博物館門口。

“不是約會。”博杜安糾正道。就在剛才、準備拒絕娜迪莉娅之前,當博杜安看清撞他的人是佩特裏的時候,莫名很想笑——這和因為有趣而感到好笑無關,描述得詳細一點,那時有一種難以抑制的感覺,讓他在察覺之前,已經不由自主微笑了起來。

“我不接受道歉,你是故意的。”博杜安眯了一下眼睛。

“嗯哼。”佩特裏笑着一點頭,毫不避諱地承認了,“你在猶豫,我在幫你下決心,你們不合适。”他那笑容裏可以說含着幾分狡黠——他敢肯定博杜安不會生氣。佩特裏在說話的同時用雨傘戳了一下地面,傘尖發出一聲輕響,“我住的離這兒很近,家裏還有一把傘。看起來這場雨還得下一會兒,要去我家拿嗎?”

博杜安直接說了“謝謝”。

由于下雨,波各亞市比平時黑得早了不少。路燈雖然還沒亮,隐于烏雲後的黯淡金色已經消失,天空暗了下來。博杜安和佩特裏打着一把傘走進了雨裏。

佩特裏住的地方的确離市博物館很近,一刻鐘之後,博杜安已經站在了佩特裏家樓下。不幸的是,即使路程很短,他和佩特裏依舊被雨淋濕了。他們兩個走上樓,佩特裏打開屋門,順手摁了吊燈開關,室內瞬間亮了起來。

“直接進來就可以。”佩特裏回頭看着被淋濕的博杜安哈哈笑了起來,因為在雨裏奔跑,博杜安的頭發淩亂地翹着——其實佩特裏也一樣滑稽,從沒進樓道之前他們兩個就已經在嘲笑對方的狼狽了。他們從雨裏跑了回來,卻并不抱怨惡劣的天氣。他找出一條新毛巾,遞給博杜安,“要喝點什麽嗎,除了咖啡。”

“如果方便的話。”博杜安說。佩特裏的家裏收拾得很幹淨,客廳鋪着灰色的大理石地板,整個房子并不大,但是顯得很空曠,像是剛剛裝修完。

“讓我看看冰箱裏還有什麽,”佩特裏走過去打開冰箱,“有一瓶檸檬酒……幾聽啤酒、蔓越莓汽水,這是……呃,是一大包芝士玉米片。”他正在看着,客廳的燈突然滅了,冰箱裏的照明燈也在同時罷了工。室內重歸黑暗。

“呃……”博杜安問:“跳閘了?”

“可能。”佩特裏打開手機的閃光燈,查看了屋裏的電閘,“沒有跳閘。可能是該交電費了。”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佩特裏把手機調成靜音狀态,朝博杜安一比“噤聲”的手勢。

博杜安以為佩特裏打算接電話,沒想到佩特裏從冰箱裏拿了幾瓶飲料,把他推進了浴室。佩特裏關上浴室的門,解釋道:“是房東,我還沒交房租。房東就住在樓下,我猜她等一下會來敲門。我可不想被她抓住。”

博杜安聽到這個回答簡直哭笑不得。佩特裏把飲料和那一大包玉米片放進浴缸,坐在了浴缸沿兒上。他遞給博杜安一瓶汽水,“其實我剛才出門,是打算去銀行,但是我沒走到。”

博杜安也像佩特裏一樣坐在浴缸沿兒上,他擰開自己的那瓶汽水,汽水瓶發出“呲”的一聲輕響。“去轉房租?”

黑暗之中又發出“呲”的一聲輕響,佩特裏擰開了他那瓶汽水,“不,去搶銀行。”他一本正經地開玩笑說——這個玩笑掩蓋了事實:因為看到了博杜安,所以他才沒有走到銀行。“我塗黑了兩個牛油果,打算用它們冒充手榴彈,”這實在太假了,佩特裏說着就微笑了起來,“但是走在路上,因為下雨,你知道的,嗯,”他笑着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牛油果掉色了。”

不論佩特裏說得有多麽荒謬,博杜安都饒有興味地聽着,自然而然、不可抑制地翹着嘴角,他略微低下頭,喝了一口拿在手裏的汽水——是百香果香味的。他們無法看清彼此的神情,他很配合地說:“下次你可以試試防水塗料。”

博杜安配合的建議讓佩特裏的肩膀輕微地顫抖了幾下。他們兩個人有一種奇怪的默契。現在即使看不清彼此,博杜安也知道佩特裏臉上的笑容是什麽樣的,他仿佛能夠清楚地見到佩特裏的神态——不必通過眼睛觀察,不必使用視覺。彎着的眼睛,多情的眼神,睫毛、鼻子、嘴唇……

“其實下次我應該直接買手榴彈模型。”佩特裏止住了無聲的笑,說得煞有介事,然後像是也喝了一口汽水,“我猜你那瓶汽水不是胡蘿蔔葡萄味的。”

“你喝到了?”博杜安問。胡蘿蔔葡萄味的汽水,這種搭配方式……別具一格。

佩特裏在黑暗中撕開了芝士玉米片的包裝袋,“沒有,”他看着博杜安的輪廓,黑暗使他不必隐藏起自己眼中除了愉悅以外的情緒,“因為根本沒有胡蘿蔔葡萄味的汽水。”

芝士的香氣在狹小的空間中彌漫開。博杜安自己甚至都沒有意識到,為什麽對着佩特裏,他會問“你喝到了”,而不是直接說出自己的看法——為什麽會有這麽奇怪的汽水。對着佩特裏,他更在意的是佩特裏怎麽樣,而不是事實如何。

博杜安和佩特裏就這麽在浴缸邊上裏坐着,他們兩個一直在聊天。除了他們的确有話說之外,博杜安隐隐感覺到,他和佩特裏都不願意讓氣氛安靜下來,仿佛一旦陷入安靜之中,就會有什麽東西在暗中發生不可逆轉的改變。

不過,直到喝完那幾瓶碳酸飲料,也沒有房東太太上樓來敲門。

作者有話要說: 我示意着自己戴的假面步步緊逼……用手指點着假面。——羅蘭.巴特《戀人絮語》,汪耀進 武佩榮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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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佩特裏為什麽沒拿酒精飲料?

A.酒能亂性 B.他不能喝酒 C.酒精飲料過期了 D.其實這不是他家

☆、05.他的心思

中午的陽光靜默無聲,透過窗簾的縫隙照了進來,落在松軟的鵝絨枕頭上。室內安靜得能聽見博杜安的呼吸聲,但是博杜安是睜着眼睛的,他并沒有在睡覺。

博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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