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佩特拉和博杜安提到了約伯

撒旦質疑約伯對上帝的忠誠,上帝遂将約伯交給撒旦試探。在撒旦的控制下,約伯沒有犯罪卻家破人亡、身染重病。約伯的朋友以利法、比勒達、瑣法見到約伯的慘狀,據此推斷約伯的苦難背後一定藏着鮮為人知的巨大罪惡,由安慰者轉變為審判和指責者。然而約伯的确沒有朋友所謂的巨大罪惡。瑣法等人不肯承認約伯清白,本質上只是自欺欺人:一旦他們承認約伯沒有犯罪卻受難,則是承認清白者也會受難,因而他們也可能平白受難,甚至陷入比約伯更可怕的境地。

面對病人,博杜安基本不會直接根據得病這個結果推斷病人道德有問題、指責一切是病人自己有問題——這不是僅僅對佩特裏的看法,是對所有病人的看法。博杜安認為病是人類的事情,所以總有無辜者得病,所有人包括他自身随時有得病的可能。因此,對于疾病,博杜安選擇放置關于人的道德,首先關注疾病本身。

*普羅米修斯&那喀索斯:理念之困

佩特裏将藝術家比作普羅米修斯,博杜安将其比作那喀索斯。博杜安和佩特裏提到的“真理”含有絕對真理、關于世界本質的抽象理念的意味,不指普通的真理。

佩特裏有一個無望的藝術看法,真理難尋,所以藝術家是偷不到天火的普羅米修斯。佩特裏自身是一個創作者,他的看法顯示了他的創作困境。

在德國古典哲學中,謝林将藝術直觀作為一切哲學的“拱頂石”,藝術和哲學之間的距離并不遠。博德也認為真理難以把握,但是真理可以顯現,藝術家有憑着感性直達(但是不是理性把握)真理的能力,同時,藝術可以見“人”。在談論藝術的時候,博德在肯定人。

*失眠的博杜安

博杜安的失眠和困境從根本上說并不是佩特裏導致的,反而是佩特裏提醒了博杜安——佩特裏把身份(證)還給了博杜安。性向問題對博杜安來說不算難以解決的問題,他的困境主要在兩個方面:

在學業方面,博德似乎對現代哲學興趣不大,更大的興趣在傳統哲學,在形而上內容的研究上。與形而上對立的是形而下,即有形的、實在的物。但是博德在親眼看到殘破的城市之後,觀念受到了沖擊,他看見了現實的困境,不論哲學追求的本質是什麽——是物質、是精神、是黑格爾的絕對精神、是精神與物質兩個本元……不論這個世界形而上的、抽象的終極指向是什麽,不論理性能探求的範圍有多廣,現實的人是痛苦的确就是痛苦的。博德的悲憫在于他不會對現實視而不見。佩特裏的感受很敏銳,他的關注點恰恰也是現實和現實的人。

就像追問人為什麽會死和看見死人是兩個概念,當關注到現實,博德在反思自己的知識是否造成了一種冷漠的對立:一個人如果不思考、不認真地感受,可能會輕易地被社會輿論、社會傳統以及各種媒體信息控制,變得片面浮躁,心不在焉,陷入空虛乏味的狀态。人應該思考,這種思考有對知識的追求,也有對存在的思索。然而過度利用理性追求知識、思索存在,而不感受,人也可能被理性困住,異化為知識的附庸。博德的反思的表現之一即是有一段時間他沒有繼續寫論文,所以博德變成了“寫不出來論文的博杜安”。現代哲學中,尼采早已提出“重估一切價值”,将價值歸于生命,重審理性的作用。博德需要自我否定,這不是壞事,不過他需要時間,也需要平靜。

在家人方面,勒菲弗爾先生被太太排除在外了,所以當勒菲弗爾太太和費爾南争吵的時候,博德就被夾在了中間。不幸的是,費爾南個性很強,勒菲弗爾太太常常不願意讓步——博德不擅長解決他們的問題,并且想要自己靜一靜,但是又不得不面對一切。快要受不了的博德最後選擇了離開布萊梅市。後來佩特裏提起來父親,這件事提醒了博德。

*裏爾克之外的pietà:關于母親

文中曾提到“pietà”,此詞多指繪畫雕塑中聖母憐子的場景。當耶稣出生的時候——甚至當瑪利亞懷孕的時候,聖母瑪利亞就知道他是聖子,他不屬于她,他注定要經歷苦難、被人離棄,被釘死在髑髅地。但是聖母瑪利亞作為母親,依舊愛自己的兒子耶稣。

母親是痛苦而偉大的。她的孩子将遭受苦難,她的孩子不僅僅只屬于她一個人,但是無論如何,她都愛她的孩子。

博德和佩特的母親都是如此深沉的愛着自己的兒子。

☆、附:母親的郵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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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ristina<*********.****.**>

致博杜安:

我的兒子,對于上次我的沉默,我應該做出解釋。

當我和你的父親溝通過之後,我才發現,原來我不是你第一個想通知的人。作為母親,我感到難過,也發現了自己的失職——我本來應該早就發現這件事,并且在你最需要的時候給你支持和安慰。很感謝你選擇了坦誠對待你的母親,而不是欺騙。

說起來這是一種非常荒誕的情況:每個母親對自己的孩子都很例外。當你進入大學的時候,我和其他孩子的母親談起來,會認為進入大學并不是唯一的路,但是我腦海中始終有另一種聲音:是的,是的,有很多路,但我的兒子不可以不繼續讀書。這種固執的觀念或者說雙重标準也使我和費恩之間始終有隔閡。

博德,你幾乎不和我争吵,也不讓我費心。這是你作為兒子的穩重之處,但是對于母親來說,我不應因此忘記去考慮你的意志。費恩不像你,他總是很叛逆,從不願意按照我的預設去走。或許我想給你們的最好的,不是你們想要的,只是我認為的。

作為母親,我的控制欲有時候很強,但是這就是母親。抱歉,博杜安,我的兒子,很多時候我忽略了你的壓力。我本來應該做的事情太多了,但我沒有做。

當我說自己支持同性戀、雙性戀的時候,我也是如此奇怪的想,別人可以是,我會支持他們,但是我的兒子不可以是。現在我意識到了這件事。我也應該試着理解費恩,理解他的成長。這個世界上有千萬條路,你們兩個不需要走一樣的路。

博德,希望你可以愛你愛的人,你說得對,不管你的選擇範圍有多廣,你最愛的人只會有一個。願你得到你的摯愛并且幸福。你永遠是我優秀的兒子。

記得想媽媽,還有你爸爸。

愛你的

克裏斯蒂娜

作者有話要說: B.Lefevre<************.**>

致克裏斯蒂娜:

媽媽,很高興收到你的郵件。

請不要太過自責,我早就是一個大人了,如果我想要什麽,我會說出來。問題在于,很多時候我可以坦誠的面對自己,但我不用這種坦誠對待我之外的人。我認為某些坦誠不是必要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所有人都有人格面具。

在性取向這件事上,我開始明白我面前其實也只有一條路。要求一個雙性戀者必須喜歡異性,或許就像在要求一個單性戀者必須換一位戀人。雙性戀者似乎有更多的選擇——只是“似乎”,實際上并不是,因為這疑似存在的“另一條路”,他們面對着更大的壓力和誤解。我不需要為選擇道路而忏悔,因為我本來無路可選,我也不需要被誰寬恕。但是,媽媽,不論在什麽時候,我都感謝你的理解,這永遠不晚。

祝一切順利,同時問候爸爸、費恩和他的女朋友。

想你的

博杜安

☆、附:疾病與道德

“嗨,大家好,歡迎收看這期的快速采訪,幫你問你想問的問題,我是你們的克麗絲。今天我找來了我的老朋友——彼得.赫恩,來做這一期的采訪。”克麗絲說,“嗨,彼得。”

“嗨,諸位。好久不見,克麗絲。”

“嗯哼,我想我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面了。”克麗絲問佩特裏,“沒見面的時候,你有想我嗎?”

“大概沒有。”

“啊哈?”

“因為我會看你的采訪,我經常看到你。哈哈哈,你有想我嗎?”

“當然,你這個迷人的家夥,有一段時間我們都聯系不上你,我很擔心。”克麗絲說,“直到上個月你突然直播了一次,我心想,上帝啊,他活了。”

“太抱歉了,我前一段時間有一些任性。”

“不不,沒關系。我不知道你遇到了那麽多事情,我知道,那段時間對你來說絕對不好過。”

“嗯……哼,其實不用那麽擔心,那段時間我遇到了我的戀人,他陪着我,我很幸運。”

“他?”

“噢……”佩特裏下意識地用了“他”,“呃……可以重錄嗎?”

“哈哈,當然可以,如果你介意的話。”克麗絲說,“所以真的是‘他’?”

“是的。我們愛對方。”

“哇哦,哇……彼得,今天的信息量有點大。這段需要删掉嗎?”

“算了,我不是很介意,如果不删掉也沒什麽關系。”

“彼得,我可以問關于你的戀人的事情嗎?”

“當然可以。我在告訴我的戀人所有事情的時候,寫了一封信,把結果寫在了最前面,原因寫在後面。我真的很害怕。但是我的戀人甚至沒打算看完那封信,他不需要知道原因,因為不論是什麽原因,他都不會覺得這是有罪的或者不道德的。我的戀人看完信,只因為想知道我遭遇了什麽,然後安慰我,沒有……嗯,沒有類似于有考察人品和問責的含義。就算我換幾個原因,也不會影響他的态度。我不知道如何表達,我只能說,我真的很愛他。我的戀人的出現,足以抵消我一切的痛苦。”

“所以,在你上個月進行網絡直播之前,或許你的戀人在你身邊?”

“沒有。所以……說實話,我有一點緊張。”

“但是你很堅定的做了這件事,你做的事情不是臨時起意。”

“因為我覺得自己可以承擔一些東西。這談不上是責任感,我只想幫助其他人。孤立無援比疾病本身更讓人絕望。”

“你曾經孤立無援。”

“有一段時間,我的确認為是這樣的,我孤立無援。很少有人願意公開談論疾病,得病被視為恥辱。但是很感謝剛才你說你想我,克麗絲,我總是被人愛着的——很多時候我忽略了這一點,實際上我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孤獨,我也可以去愛別人。”

“哈(hā)哈(hǎ),我和你之間不用客氣。你是什麽時候意識到這一點的?”

“其實這是在我擺脫自己所謂的孤立無援之後,我才意識到的。某天早上我和我的戀人聊天,他說我們應該看一看現實,不論它是好是壞,是否讓人失望。是的,我想,我也應該看一看人,包括概念的人和具體的人。”

“當你有這個想法之後,你如何看待人?”

“我發現人真的是很了不起的生物,或許這聽起來很空泛,但是确實如此。我在自己所謂的孤立無援的時刻,每天都在空想,處在虛無之中,直到遇見我的戀人,我的戀人提起來現實,我才回過神來,我想我愛人。每個人——每一個人而不是作為集體概念的人,都有不同的經歷、有自己的情緒,都是獨特的。街上的每一個過路者、我、甚至是我旁邊的你——克麗絲,都有自己的歷史。每一個人都是特殊的,這個世界上有幾十億個獨特的存在,然而誰都不能永存,都要消亡。每一個人都是一個獨一無二、情感飽滿的個體,時間性的消亡使得人具有崇高性和悲劇性。”

“這個地球上有過多少人,就死去過多少人。”

“嗯哼……我們也只是無數人裏的一個。”

“現在你怎麽看待在網絡上表達對你的厭惡的人,會很生氣嗎?”

“我認為其他人質疑我是可以的,真正帶來影響的不是質疑,是輿論之下直接的惡意,人們有時候不願意冷靜地看待事情,只把一切情緒化。如果現在我看到一些……不太美妙的評論,我可能會受到影響,但是不會像以前那麽嚴重,這不意味着我原諒那些惡劣的行為,我只是不那麽在意了。而且當我關注到個人的概念的時候……嗯,當我意識到現實的時候,有時候我看到謾罵也覺得很有意思,這是情緒的表達,是生命力。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不同的經歷和活生生的情感。我不期望自己得到所有人的支持,這不現實。這個世界上不能只有一種情感,人們不能時時刻刻都保持理智,我自己也不能。”

“你在自己之外看待這些事情。”

“或許不是,我只是稍微想了想其他人的看法。”

“你說自己會在創作上轉換風格,這和你對人的看法的變化有關系嗎?”

“當然,有關系。人是各自的,但是有某些情感是共同而永恒的,我始終在追尋這種從個人到群體的、形而上的永恒。但是我也會試着關注現實,我們還需要看到很多東西,讓幻影破碎,看清人類現實的困境。”

“所以……彼得,你怎麽看待疾病,或者說你認為這是我們現實的困境之一嗎?”

“是的。死亡是人的主題之一,我們應該面對它,而不是因為感到不祥而放棄讨論。疾病和死亡很近,同樣,我們不需要回避。對一個病人來說,疾病本身已經讓人痛苦,我們應該減少道德指責。比如對抑郁症,我們沒有權力也絕不應該指責患者的內心過于脆弱和敏感,這是因為他或者她病了。病人是疾病的受害者,我們卻常常在道德上譴責受害者,把受害者指認為兇手,放過病變、細菌和病毒等等實質性的兇手。”

“艾滋病經常以性的方式傳播,你怎麽看待它?”

“我依舊認為應該去道德化,消除道德隐喻。如果我們只讨論性傳播方式,人有情|欲,有性|行為很正常,因此可能導致感染,這就是我的看法。我不會用潔淨或者不潔淨來對疾病做評價,潔淨與否本身是一種道德化的修辭。”

“我是不是可以這樣說:我們可以指責一個行為有失,但我們不應該因為一個人患病指責他道德有失。”

“是的,疾病本身只是疾病,得病不是可恥的事。”

“可是實際上很多疾病和生活習慣有關。”

“我并不否認這種聯系,也不認為人不需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不過我的戀人曾經談起過一點:疾病不應該和外在道德劃等號。其實道德更應該是一種個人內省,而不是到處用來審判的外在工具,從結果推斷動機并沒有那麽可靠。疾病具有偶然性,并不是所有抽煙的人都會得肺癌,也不是所有得肺癌的人都抽煙,如果我們絕對地把道德和疾病等同,我們是在混淆事實。更進一步,等到某種疾病尤其是傳染病被完全道德化之後,我們就會收起該有的同情心,疾病會成為我們新的歧視手段:得病是因為那個病人自己有問題,他劣我們一等;即使病愈,得病的經歷也成為無法抹去的污點。其實得病不是某個人的問題,是所有人的問題。”

“疾病的出現先于道德。當我們從醫學上來看待疾病的時候,我們才真正在正視它。”

“是的——我們更應該從醫學上關注疾病。”

“真正的堅強者永遠不對現實絕望,總能找到深沉的熱情。彼得,可能我以前把你想得太脆弱了。”

“哈哈謝謝,謝謝你克麗絲,希望我們總有熱情。我并沒有那麽堅強,每個人都在受難,但是我們并不能看出來。”

“或許我應該說‘看,這就是人’。我的問題問完了,謝謝你,彼得。這期的采訪就到這裏吧。非常感謝彼得接受了采訪。如果覺得不錯,可以關注我的賬號,訂閱‘克麗絲的快速采訪’,幫你采訪你想了解的人,幫你問你好奇的問題,每周三更新。”

“拜拜。”

“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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