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琴瑟友之
我對他勉強笑了笑:“你出現的可真及時!謝謝啊,要是再晚點,你就見不到我了。”
他面無表情,可神色卻比四周的空氣還要冷。我再看看那傻姑娘,蒼白纖細的手緊緊地住着我的袖子,靈動的兩只大眼睛裏淚花直打轉,一定吓壞了,我安慰道:“別怕,沒事了。”
然而這兩人一動也不動,一個像是冰凍了,像一塊堅冰似的讓人不敢接近,還有一個呢,根木頭似的杵在那兒,也是一言不發。我只好開口:“走吧,很冷的,我們回家吧。”
我說完這句話,他們依舊沉默,這讓我有些生氣,拉着那姑娘的手就走,她的手很冰涼,唉,真是可憐的孩子……
還沒走幾步,扶玉跟上來了,面色依舊難看,我心說你有什麽生氣的啊?大爺我還受傷呢。他将披風解下來,有将我的被血染透的已經爛了一個大口子的披風随意的扔在地上,輕輕地把他的披風披在心上。雖然我很感激他,但我還是忍不住說道:“你怎麽随便就扔我的東西呢?”
扶玉一個冷冰冰的眼神飛過來,我立馬沉默——這貨此時殺意凜凜,我可不敢惹怒他。唉,剛才多威風,英雄救美,果然沒震懾力,你再英雄也白搭……
短短的路程,我卻感覺如幾萬裏漫長,血流的多了,我甚至能聽到血掉在石板上的滴答聲。那一刀恐怕不是普通的皮肉之傷,不然血也不會留太多……也許只是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我已感覺到心神恍惚,輕飄飄的,仿佛魂魄離體。我有點兒欣喜:向上飄,我不會墜入額鼻地獄啊,莫非我能羽化登仙?然後,然後就真的實現了,我恍惚在雲彩裏,不是“高處不勝寒”,很是溫暖,仿佛小時候在後院的桃花樹下沐浴着春光,看着桃花簌簌落了一地,花香熏的人昏昏欲睡……
…………撕裂般的痛楚将黑暗一點點吞噬,刺眼的白光一點也不柔和,我感覺快要瞎了。忽然,一個熟悉的影子擋住了白光,剎那間一片柔和……影子緩緩說道:“你還好麽,芷棠?”我感覺自己笑了笑,有可能看去只是動了動嘴角。
“芷棠,你在笑麽?芷棠?”微微急促的聲音聽起來很柔和。扶玉啊……
“扶……玉……”我沒發出聲音,只是微微張了張嘴,想說這兩個字。我暗想女人生娃娃也失這麽多血?那我以後不要我的妻子生娃了……
“我在,我在啊。”
嗯,也許睡太久,看什麽東西都很模糊,我又眨了眨眼才覺得好一些。然後第一眼看到的是扶玉放大的清俊眉眼,眼底是深深的歡喜,但神色很是疲憊,這孩子難道一直在照看我麽?這叫我情何以堪吶!我想起了鄰家老奶奶去世的時候的樣子,于是我就難堪了……
只見芷棠骨瘦如柴的蒼白的手顫顫巍巍地去觸碰扶玉的臉龐,滄桑的眼中隐隐有渾濁的淚,他想笑,想安慰這個淚流滿面的孩子,他吃力地說:“孩子……不要、不要傷心……我、我以後還要給你買糖呢……”話畢,手便無力地砸在床榻,扶玉那可憐孩子立馬嚎啕大哭起來……
我說的的确感人肺腑,手也确實“手便無力地砸在床榻”,只不過是被扶玉那厮粗暴地拍在床上的,但他的眼神怯怯的,眼裏還有心疼與惶恐,看得我心裏瞬間軟的冒泡……然而下一刻這倒黴孩子的話讓我差點一口老血沒吐出來!
他驚慌地嚎到(沒錯是嚎):“鈴铛快來啊!不,快去請醫生!芷棠他瘋了——”
饒是我再虛弱此刻也是氣急:“你大爺的老子清醒得很!怎麽就瘋了,啊?!”我還想說你才瘋了,叫一個鈴铛去請醫生!但是吧,我實在沒力氣了……哎等等,鈴铛、鈴铛難道是個人?我沒有丫鬟小厮,那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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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中飛快的想着之前的情況,傷是刀砍的,我是救人才被砍的。救人?人、傻姑娘、鈴、鈴铛?!
一個姑娘倉皇地跑進我的視線,擔憂地看着我問扶玉:“他他他他、怎麽會瘋啊?”
還是一樣的傻!我腹诽着,卻笑着對她說:“我沒瘋,我還記得你。”
姑娘好看的杏核眼裏立刻溢滿了笑容,她跑過來,卻又站在四五步外的地方低頭弄着衣角,很是不安,像只被驚擾了的小羊羔……我知道她很愧疚,以為是她害的我受傷,我怎麽會讓女孩子難過呢?于是我對她說:“你過來。”
她擡頭看看我,靈氣的大眼睛有些困惑,更多的是惶恐。
“過來,聽話。”我實在不忍對她語氣稍微重一點:她看起來十六七歲,臉上很是稚嫩,她沒有那些養在深閨的小姐的莫名哀怨與尖銳,很淳樸清新,讓人立刻就想到了溫婉的山茶花,活潑而明豔,特別是她的一雙眼睛,我從沒有見過這麽幹淨的眼神,不染纖塵,清澈的如一泓泉水……
她捏着衣角小心翼翼地走到卧榻邊,怯怯地看着我。我笑了笑,輕輕地說:“我叫芷棠,是唱戲的,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鈴铛,公子……”
我皺眉,一個人,怎麽可以叫一個物件的名字?!
“鈴铛?真不是一個好名字……你怎麽會——”
“……我娘是大戶人家的廚娘,那些人對她不好,冬天連煤都不給我們,我娘只得到外邊問人家乞讨一點煤……那麽冷的天,娘的身體本來就不好,還被他們發現打了一頓,結果……我娘死了,我被趕出來,又遇到那個禽獸,還好是公子救了我,要不然——”
她還未說完我便打斷了她,她提到她娘時,聲音已然哽咽,讓這麽一個小姑娘重視這麽不好的回憶未免太痛苦……
我說:“那天我遇到你時,正好景色應了一句詩:半江瑟瑟半江紅,以後,你便喚瑟瑟,可好?”
她很是欣喜——她的眼神裏能看到她的一切心思。點點頭道:“瑟瑟,很好聽的名字,謝謝公子!”
“我不是什麽公子,我年長于你,你倒是可稱我為兄,他是扶玉,年齡與我相當,你也當稱他為兄。還有,你若是沒地方去,就在這裏住下吧,我會對你好,也不會讓你再受苦。”
她未說話,只是含着淚點了點頭,她的眼中有太多感情,太多不能用語言說出的感情……琴瑟友之……
我對她說的這一番話,是真心,可是我還是有錯,錯在一句溫暖的話會讓一個在苦難中的女子認真一輩子,哪怕這一生她所愛的人根本對她沒有過所謂“白頭偕老”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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