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是耶非耶
宋顏注意到，這兩天林澤凱回到家裏的時間越來越晚了，身上總是一股煙酒味，說不到兩句話就走。
這不，今天早上多問了兩句，林澤凱連早飯都沒吃，甩下臉就走了。
宋顏慢騰騰地收拾着桌面，心裏不禁琢磨着，是公司發生什麽事了，還是林澤凱後面有人了？
三年前，她一結婚就辭了工作，從林澤凱的秘書直接升級成林太太，不知道羨煞多少旁人。更難得的是，林澤凱對她幾乎是百依百順，捧在手裏怕飛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可是最近，林澤凱表現得越來越奇怪，難道開始嫌棄她了？宋顏摸了摸自己，左腿那一截假肢，有些心神不寧。
洗完碗，宋顏給公司的小陳當年的同事打了個電話，随意聊了幾句，知道公司最近沒什麽大事，還進了幾個新人，聽說有一個是皇親國戚。于是約了改天喝茶，便挂了。
皇親國戚？怎麽沒聽林澤凱說過？自從林澤凱接管了父親的公司，總是有這個那個親戚想走關系，進公司。林澤凱一向都拒絕得很徹底，不惜得罪親友，這次會是誰的面子，這麽大？宋顏有些疑惑。
自從婚後，她就沒有再管過公司的事，林澤凱也很少在家說起公事。不過進個人，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她心裏盤算了一下，林澤凱最近的反常一定不是因為公司的事。
又想起了很久沒有回公婆家了，于是跑到超市買了水果，開車回了一趟公婆在近郊的別墅。公公林廣富把公司交給了兒子後，就和婆婆兩人搬到了郊區的別墅，說是空氣好。宋顏他們周末偶爾過去一趟。
宋顏出過車禍，左小腿截肢了，不過恢複得很好，不仔細看根本不知道她其實左腳安了一個假肢，也不影響開車。她很快開到了別墅，一進門，就看見婆婆坐在院子裏喝茶，不經意瞥見一個陌生男人蹲在角落裏除草。
“爸，媽，我來了。”宋顏打了聲招呼。
“來了就好，怎麽還帶東西？”婆婆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讓她坐下。
“那個人是誰？怎麽沒見過？”宋顏随意問了句。
“哦，新請的園丁，不過也是老人了，原來是我們家的司機。十年沒見了，難怪你不認得。”婆婆端起茶杯，泯了一口。
宋顏又往院角看了一看，可那個男人似乎一轉眼就不見了，于是便問起公婆的身體情況。
婆婆說：“我們都挺好的。倒是澤凱，每天那麽忙，你要好好照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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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顏忙點頭答應。
“我那新買了幾根人參，回頭你挑一只帶走，給澤凱炖點參湯補一補。”
“我知道了，就是他最近都沒回來吃飯。”
“唉，這個還要我交。他忙沒空回來，你閑在家也是無事，送到公司給他喝呀！”婆婆的語氣變得不滿起來。
“哦，知道了。”
婆婆又就着這個由頭，訓誡了宋顏幾句。公公似乎不在家，宋顏坐了一會，就推說回去做飯，便走了。
婆婆亦不虛留，叮囑了幾句要照顧好澤凱的話，就放她回家了。
路上，宋顏松了口氣，一則是終于不用對着婆婆的唠叨假笑，二則也是确定了家中無事。可是心裏卻更加不安，那麽林澤凱最近的變化就只有一種可能性了。想到這裏，眉頭突突地跳了起來。
這天晚上，林澤凱有些微醺地回到了家，心情不是很好，身上卻是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一問，他說是陪客戶應酬。宋顏一聞就知道那是迪奧的魅惑香水，一般的坐臺小姐，根本用不起，也不會用。
宋顏卻不多問，只是默默去浴室放了洗澡水。林澤凱匆匆泡了會澡，就推說累得慌，躺到床上，一聲不吭地睡了。
宋顏收拾好浴室，看見床上雙目緊閉的林澤凱，心裏沉了一沉。
第二天，她将婆婆給的參湯炖好，又做好飯菜，用保溫盒裝了，沒有打招呼，直接奔着公司去了。
車剛開到樓下，就見到林澤凱和一個女子說說笑笑地從門口出來，司機把車停在門口等着。他們鑽進車子，轉眼就開走了。
因為有點距離，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只覺一身枚紅色套裝烈烈顯在眼前，揮之不去。宋顏沒有遲疑，開着車子追了上去。
車子停在一家西餐廳門口，他們下了車，說笑着走了進去。
宋顏正遲疑着是該停車跟進去，還是等在門口。就見他們選了個窗口的位置坐了下來。
那枚紅色衣裙的女子正對着宋顏，盡管隔着玻璃，宋顏還是覺得這面容異常熟悉，轉了兩圈後，終于想起來，這張姣好面容的主人叫孫芸，是林家世交的孫福海的女兒，從小跟林澤凱一起長大，還一起出國留學。只是畢業後，林澤凱回家繼承父業，她則留在了國外。
原來所謂的皇親國戚正是孫芸。當年兩家大人曾有意撮合兩人，只是林澤凱一直把孫芸當妹妹對待，堅持娶了宋顏。
宋顏在車裏看着兩人相談甚歡的場景，心裏有些不舒服。她看不見林澤凱的臉，可是孫芸的笑容卻一清二楚，那是一種怎樣的笑容？像春天緩緩綻開的杜鵑，剎那開遍山野，激起人心裏層層漣漪。
此刻，她正用芊芊素手，抹去林澤凱肩膀上的什麽東西。林澤凱的身子似乎微微一僵，自己低頭看了兩眼。孫芸的笑意更濃了，那漣漪層層蕩漾開來，直逼到宋顏心裏。
她深吸了一口氣，開車走了。回到家裏，呆坐了一個下午，一直到夜色四合，也沒想起來做晚飯。
黑暗中，忽然有人拉開了燈，宋顏眯了眯眼睛，适應了一下光線，才看見竟是林澤凱回來了。
林澤凱對着她，微微皺了皺眉：“怎麽不開燈？”
“哦，一時忘了。”宋顏淡淡地說。
“晚飯做了嗎？我還沒吃。”林澤凱一邊走進房間，一邊說道。
“哦，還沒做。我現在去做。”宋顏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只聽見那邊重重的放包聲，宋顏微微嘆了口氣，不去理他，走進廚房，忙活起來。
不知怎麽的，今天特別不在狀态，等做好一看，米飯水少了，煮得有些硬，魚煎老了，湯又做鹹了。
林澤凱只嘗了一口湯，便皺着眉頭冷笑道：“現在對我是越來越敷衍了。連做個飯也百般不樂意了。”
宋顏一聽到這話，心頭一股無名火沖起，卻又忍住脾氣說：“我不知道你今天要回來吃，沒準備，匆忙間沒做好。”
“哼，我不回來，難道你不吃飯？是媽交代說，你今天炖了參湯，叫我早點回家吃。我事都沒做完就回來了，沒想到回到家，竟是這樣的待遇。”林澤凱冷冷地說道，放下筷子站起身來，“算了，我不吃了，回頭幫我煮個面，送到書房。”
宋顏啪的一聲放下筷子：“要吃就吃，不吃算了。家裏沒面。”
林澤凱本來轉身要走，一聽到這話，又轉回來：“你這什麽态度？”
“我就是這個态度，你愛吃不吃。”說着又拿起筷子，埋頭吃飯，不去看他。
林澤凱哼了一聲，轉身走進書房，重重一聲摔上門。
宋顏一口飯含在嘴裏，淚卻已經啪的一聲，落在了桌子上。
慢慢咽下飯後，一聲不響站起，将滿桌子菜一股腦倒進了垃圾桶。收拾完了，宋顏站在書房門口，想了許久，卻沒有勇氣推門而進。
恰巧，林澤凱走出來，一開門見到，宋顏杵在門口，竟冷笑道：“菜不會做了，竟學人家偷聽起牆角來。”別過身子就走。
宋顏拉住他：“你胡說什麽！”
“我說什麽，你心裏清楚。”
“你別這麽陰陽怪氣的，我看是你心裏有鬼，怕我聽見什麽吧！”宋顏終于隐忍不住，語氣裏毫不客氣。
林澤凱站住腳：“你整天胡思亂想什麽？我看你在家閑的！”臉上竟有一絲慌亂，“難怪我媽老是抱怨你，閑在家裏無事，連孩子也不肯生。”
“你別賊喊捉賊，孫芸是怎麽回事？”宋顏一提起婆婆催她生孩子的事，心裏的火更是蹭的一下上來了。
“什麽孫芸，關孫芸什麽事？”
“你還想瞞我嗎？中午我都看見了。”
“哼，你跟蹤我！長本事了，連跟蹤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都使出來了。”林澤凱憤憤地說。
“誰跟蹤你！要不是你媽讓我送參湯，我根本不會去你公司，更不會見到那多麽精彩和諧的一幕。難怪你夜夜不回家！”宋顏緊緊抓住林澤凱的手，幾乎掐出血來。
“你少胡說八道，我們清清白白的，我工作那麽辛苦，你不體諒就算了，還自己胡思亂想，血口噴人！”林澤凱一疼，用力甩開宋顏。
宋顏沒站穩，一下子被推開，後退了兩步，冷笑道：“你是不是後悔了？娶了一個瘸子。”
提起宋顏的斷腿，林澤凱愣了一下，眼神中似有愧疚，他沒有再說話，走到門口，拿了外套就出去了。
宋顏跌坐在地上，摸着自己的假肢，一陣冰冷從手指傳到心髒。
林澤凱沖出門去，叫了車直奔向常去的那家叫“轉彎”的酒吧，跟酒保要了杯威士忌，坐在吧臺上喝了起來。
十年了，林澤凱至今沒辦法開車，他把這個秘密深深地埋在了心裏，不敢向任何人吐露半句。原以為只要不提，這件事就會随着時間慢慢淡去。可是最近，那個人回來了，像噩夢一樣重新纏上了他。他不敢面對宋顏，生怕表現出一絲異常。可是宋顏卻仍舊發現了他的異常，甚至誤會了他和孫芸。想到這裏，他一杯又一杯地喝了下去，直到眼前微微有些眩暈。
迷蒙中，有個人影出現在眼前，一身酒紅色長裙，長發披肩，一股淡淡的迪奧魅惑香水味襲來。他沒看清臉面，就昏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林澤凱在頭痛中醒來，迎面對上一張笑眯眯的臉，不禁有些一愣。
“醒了？我做了粥，起來喝一點？”孫芸在晨光中微笑着，臉上反着淡淡的光，讓林澤凱覺得有些不真實。
他定了定神，看了眼陌生的環境，才想起來這是孫芸的公寓，之前來過幾次。昨夜似乎是醉倒在了酒吧，臉上顯出疑惑來，忽然又想起了什麽，猛的抓開身上的被子，看了看，短褲還在，就是上半身啥也沒穿。
“噗！”一旁的孫芸将一切都看在眼裏，笑着解釋道，“放心吧，你昨夜喝得爛醉，吐了一身，我幫你脫下來拿去洗了。三更半夜的，你又醉得不省人事，我怕送你回去，惹嫂子生氣，就先回了公寓。”
林澤凱臉上微微有些發燙，不好意思地說：“謝謝你啊，昨天麻煩你了！”
“你我之間還這麽客氣幹什麽！”孫芸一副不屑的樣子，“我們這二十幾年的交情豈是白混的！不過，你怎麽了？和嫂子吵架了？”
林澤凱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頭：“沒事，就是心裏煩多喝了幾杯。”
“起來吧，衣服一會就送來，趕緊收拾一下，一會該上班了。”孫芸催促道。
林澤凱打了的，和孫芸一起趕到公司時，已經八點四十了，遲到了十分鐘。
匆匆忙忙間，沒有注意到，馬路對面一個穿着軍綠色布衫戴着墨鏡的男人，正一動不動地盯着他，眼裏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