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放手

林澤凱心緒不寧，不敢回家，吩咐司機去了公司頂樓的小公寓。

他站在蓮蓬頭下沖水，嘩嘩的水聲讓他清醒了不少，只是孫芸身上的酒氣混雜着香水味，一直在他鼻間萦繞不去。

他惱怒地抓了抓頭，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沖完澡，他才想起，一天都沒有給宋顏打電話了。

手機聲嘟嘟地響起，宋顏沒有接，他有些擔心，又往家裏打了一個，同樣的嘟嘟聲傳來，如同砂礫沉入海底，不見一點反應。

他的心驟然緊了緊，又撥了一次。

一直沒有人接聽。

會不會宋顏已經睡了？他想着，又覺得不可能，宋顏再晚也一定會等他回家。

心裏焦躁起來，顧不上許多，穿上衣服，急忙往家裏趕。

坐上車，才想起衣服沒有換，他聞了一下身上的味道，皺着眉，打開了窗戶，夜晚的秋風帶着涼意，拼命地往車裏面灌，他不禁打了一個哆嗦，伸手搖了一半的窗戶，縮着脖子咬着牙忍着。

下了車，他覺得臉上像被風打了幾個巴掌，有些刺啦啦地疼。低頭聞了聞身上，覺得似乎沒有味道了，才放心地拿鑰匙開了門。

開了門，打開燈，客廳裏沒有人，有種不好的預感沖上了腦子，他連鞋都沒有換，直沖到房間裏。

沒人。

廚房裏，沒人。

衛生間也沒有。

心裏緊張起來，連忙掏出手機，撥打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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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裏一遍一遍地打，始終只有嘟嘟嘟嘟的聲音，林澤凱的心亂了，手微微有些發抖。

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11:30。

這個時間，宋顏絕不可能出去。

難道出事了？

他想起她的那輛車，跑到車庫一看，果然沒有，這下他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他開始翻看手機，看看有沒有陌生的未接來電，太陽穴突突地跳了起來。

沒有，一直沒有任何陌生電話打來。

他回到家裏，翻看家裏電話的未接號碼。

還是什麽也沒有。

他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終于想起，往宋顏家裏打了個電話，可是剛撥了幾個號碼，又看到時間，然後又放了下去。

宋顏父母都是早睡早起的，這個時候，宋顏不可能還在娘家。

無緣無故地半夜打電話去，會吓到兩個老人的。

他嘆了口氣，才發現結婚三年，宋顏幾乎被他封閉在家裏，連個朋友也沒有。

他想起安妮，可是翻遍了通訊錄，也沒有找到安妮的電話。

原來，他對宋顏的了解，只有那麽一個手機號碼。

他無力地跌坐在沙發上，抱住頭，嘆了口氣。

看着空蕩蕩的屋子，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麽，他忽然注意到，屋裏好像剛剛收拾過一樣，異常幹淨。

他警覺起來，滿屋子轉了一圈，确實少了一些東西，可是具體少了什麽，他也說不上來。

他忽然想起什麽，沖進去打開衣櫃，空了一半的衣櫃像缺了門牙的老太太，在陰暗中冷冷地笑着。

一顆心終于落了下來。

幸好，宋顏沒事。

可是，心又立刻揪了起來。

宋顏不和他商量一下，甚至不知會他一聲，就這樣走了？

他怒意漸起，拿起手機，一遍遍地撥過去，那邊剛開始還是嘟嘟的提示音，最後終于變成一個和軟的女生：“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您稍後再撥。”

他一怒之下，把手機摔在地上，氣呼呼地在屋裏轉圈。

半天，他終于安靜了下來，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眼神裏有一種深刻的絕望。

宋顏收拾好所有的東西，竟片刻也無法在這個家裏呆下去。她拎起行李，想回家，又怕爸媽接受不了。給安妮打電話，剛說了兩句，就聽見徐傑的聲音，便改口說了些其他的。

放下電話，她拎起東西，往門口走去。

到了賓館，她扔下所有東西，一點力氣也沒有，癱倒在床上。

靜音的蜂鳴聲在房間裏響起，她沒有去拿，不想理會。

手機在包裏一遍遍無力地震動，發出一點點沉悶的蜂鳴聲，直至最後終于沒有電，悄然關了機。

一切都安靜下來。

兩行清淚從臉頰上無聲滑落，她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如何，說到底，終究是她生不出個孩子來。

她不敢見林澤凱，生怕一見面，她就改了主意；生怕自己像那些婦人一樣，一哭二鬧地求着林澤凱，更怕自己苦苦哀求的人，也是兩廂為難，最後只會眼巴巴求着她走。

即便求了又如何，林澤凱做得了主嗎？他說不離婚，就不離了嗎？

林澤凱母親的那張臉又浮現在她眼前，她的笑容，像刀子一樣銳利，切割着她的心，她再也不敢多想，只是本能地抱着雙手，眼裏的光亮一點點暗淡下去。

林澤凱猜到了母親會找律師和宋顏談，只是沒有想到，母親的動作這樣迅速。

他本能地想打給母親，拿起手機，卻停在半空中。

和母親說什麽？

說自己不想離婚？

還是說自己還愛宋顏？

說這些有用嗎？

他連打也不用打，便知道母親會怎樣表示，她一定會落下淚來，嘆口氣，苦苦地說道：“你以為我想拆散你們嗎？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了，我也不會這樣做啊！我不要求你什麽，可是林家不能無後啊。澤凱，你也替爸媽想想，也替林家想想。”

面對聲淚俱下的母親，他除了默默聽着，還能說些什麽？

說些什麽才能有用？

想想，他也累了，從小到大，他沒有一次說服過母親，他無法面對母親的苦口婆心，無法面對母親的眼淚，唯一的一次，娶宋顏的問題上，他有了一些不同的意見，母親還是苦苦打壓，最終其實他已經快放棄了時，還是林父一錘定音。

可是現在，林父不會站在他這邊。

只剩下他一個，他怎麽可能說服自己的母親。

更何況，宋顏已經放棄了。

他苦苦抗争，有意義嗎？會有結果嗎？

他嘆了口氣，放下電話。

一顆心冰冷地疼痛起來。

第二天，林澤凱半夢半醒地接到了電話，母親在那頭，告訴他有空到律師樓簽離婚協議。

他沒有說什麽，只是狠狠地挂了電話。

梳洗了一下，換了衣服，便趕到了公司。

坐在辦公室裏，他一遍一遍地給宋顏打電話，盡管那頭一直提示對方已關機。

他心煩意亂，無心做事。

一直到宋顏終于打了電話過來，他才安靜下來。

“澤凱，我已經搬出來了，協議我會和律師簽的。家裏的鑰匙，我會拿給律師。”

“不，小顏，你別簽，我們再商量一下。”

那頭長長的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我在想辦法，你給我一點時間。”

宋顏長長的沉默，半天才說了一句：“有什麽辦法？除非我能生出孩子。”

林澤凱也沉默了，他很久才說：“不然，我們先分開一段時間。等媽媽冷靜一些，我再想辦法。…”

宋顏想起三年前結婚前，婆婆反對時，林澤凱也是這樣說的。一時有些時空錯亂，愣在哪裏，直到林澤凱輕輕喂了一聲：“宋顏，你在聽嗎？”

她如夢方醒，半天才輕輕喚了一句：“澤凱。”

猶如多年前，她輕輕念着他的名字，少女的心輕輕地顫抖，她答應他：“我願意。”從此牽手走入世間的風雨。

今天，她同樣輕輕地喚着他的名字，卻是從此放手，再無牽連。

她挂了電話，久久地陷入了沉思。

林澤凱那裏，聽見電話卡啦一聲挂了，心沉了下來，他知道，宋顏真的放手，從此便是天涯兩端。

他抱着頭，俯在桌子上，久久沒有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