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替代品
十一、替代品
那聲清脆的拍擊過後,房間內再次安靜了下來。鳶和卡卡西注視着彼此,各自默不作聲,仿佛在以目光進行無言的角力。
“為什麽要救我?”到底是卡卡西率先開口,“想從我身上拷問出木葉情報的話,勸你們還是省省吧。”
“哈。”鳶發出一聲輕笑,垂下手臂。“先把人救活再弄壞掉,我可沒有這樣的惡趣味。雖然把你當做人質,引帶土他們過來也是個不錯的主意——”卡卡西面上不動聲色,手指卻微微抓緊了床單,“——但是很遺憾,他們大概都沒想到你居然還能活過來。雖然不排除木葉打算奪回你的屍體的可能性,但是以波風水謹慎的性格,只怕要等到準備萬全之後才會行動吧。”
銀發暗部聞言依舊沉默,但姿态明顯比先前稍有放松。憑借對另一個旗木卡卡西的了解,鳶自然明白他在想什麽,在心中嗤了一聲,也不過多置喙,站起身來。“如你所見,這個房間沒有門和窗戶,只能通過我的時空間忍術出入。四面牆壁上都附有結界,雖然我沒有完全封印住你的查克拉,但以你現在的狀态,想要破開它也是不可能的。所以,你就死了等救兵和逃出去的心,乖乖留在這裏吧。”
“我很難想象曉會對俘虜如此優待,而不是物盡其用。”見鳶從床邊走開,卡卡西追問道,“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鳶停下腳步。他半轉過身來,用那只血紅的右眼望向床上的囚犯。“目的嘛……非要說的話,那就是我需要一個替代品。”
“替代品?”卡卡西皺起眉頭。
“對,替代品。”鳶重複着這三個字,身後的空間開始扭曲。他的嗓音低沉下來,與其說是在解答卡卡西的疑問,更像是在自言自語。“我要将他沒能看到的……”
話音未落,曉的首領已經消失在了空間裂隙當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卡卡西盯着那處空地看了一陣。然後他收回目光,望向天花板,終于将先前屏住的一口氣緩緩吐了出來。
聽鳶所說的話,帶土如今還活着,那麽止水和鼬多半也平安無事。至于是帶土如他所計劃地覺醒了萬花筒寫輪眼,還是水門等人及時抵達了戰場,這就不得而知了。不論如何,這個好消息都讓卡卡西感到了幾分安慰,至少他的犧牲沒有白費——雖然現在好像也無法稱之為犧牲了。
四下安靜至極,他似乎都能聽見自己不算有力、卻已足夠穩定的心跳聲。眼簾下垂,卡卡西望向自己的胸口。
被繃帶遮蓋住的封印吸收了絕大多數的查克拉,只留下了極少數的一部分,與經絡中另一股微弱但不容忽視的流動糾纏在一起。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查克拉正壓制着這股陌生的力量,并且在将其逐漸同化,雖然速度非常緩慢,但完全吸收也只是時間問題。
被關在這個房間裏之後,這已經不是卡卡西第一次醒來。先前獨自一人的時候,他曾拆開繃帶查看過,心口被黑棒洞穿的地方被填入了某種白色的物質,成分看上去和鳶的右手相差無幾,似乎對方就是用這個把他救活的。
不論這是什麽,既然能夠将受了致命傷的人從瀕死狀态中拉回來,它一定是某種極其珍貴的東西。所以為什麽鳶要費心費力地救他,甚至不惜将這種寶物用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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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鳶的回答不但沒有解答卡卡西的疑惑,反倒帶來了更多的謎團。那個男人在離開前望着卡卡西的樣子,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透過他看着別人。那一刻鳶心裏想的是誰?他把卡卡西當成了誰的替代品?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卡卡西索性将這些全部抛開,轉而考慮接下來的事情。他現在身陷敵營,雖然處境危險,但不得不說這也是個難得的機會,讓他可以近距離接觸這個神秘的曉之首領。不管今後能否順利逃出這裏,他都要盡可能地多從對方身上套出些有用的信息,反正木葉那邊一時半刻不會派出人馬主動出擊,他可以慢慢來。
又或者,他可以再做一次自己當初沒能成功的事情——
帶土的影像毫無預兆地闖入了卡卡西的腦海。生活點滴中的方方面面,一幕幕在他的眼前飛快閃過,活潑的安靜的直率的害羞的,一會兒是戰場上帶土沖鋒陷陣的精英上忍,一會兒又成了月色下紅着臉塞給他一盒大福的大男孩。畫面最終定格在了他們分開前的最後一幕,帶土低垂着頭,悲憤又絕望地看着他,淚水不斷從寫輪眼中湧出,滴落在他的臉頰上。
曾經我們都以為時間還長,将來還有機會去說那些還沒說出口的話,卻沒想到分別來得如此之快,如此突然。以為我已經死去的你,現在又正在想些什麽,做些什麽呢?
琳,老師……父親。您已經從瀾之國回來了吧?對不起,一回到村子就讓您聽見了這樣的消息。您離開前我那時正巧在執行別的任務,我們甚至沒來得及好好道別。
握緊雙拳,卡卡西閉上了眼睛。
抱歉,大家。但如果這是最一勞永逸的辦法,那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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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門向朔茂簡述了帶土的音忍村之行,以及另一個卡卡西的來歷。聆聽過程中白牙始終保持着沉默;震驚漸漸從他的臉上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古怪的、混雜着猶豫和懷疑的神情。直到水門講完了,他也依舊一言不發,不知是因為事情太過離奇而反倒什麽也說不出來,還是因為想說的事情太多,一時竟無法決定該從何說起。
此時他正坐在辦公室裏唯一的一張沙發上,雙手十指交扣,指尖不安地在手上輕叩着。繼續以那樣的神情,朔茂正毫不掩飾地盯着據說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他的兒子的背影。
“回到之前的話題上吧。”另一邊,水門對卡卡西說。“你的身份絕不能對外公開,我想這一點你也是明白的。所以直到你回歸淨土為止,我們需要給你一個新的身份。我想……”
“讓我加入暗部。”卡卡西接着他的話說了下去,“而且這樣一來,面具也可以遮擋住我的眼睛和穢土紋。”
“就是這樣。”水門點點頭,“你有過在暗部的經歷嗎?”
“是。我曾做了十年的暗部,代號是,”他頓了頓,“‘銀狼’。”
“很好。”水門輕快地回答,仿佛沒有察覺他的臨時改口,“我會盡快吩咐下去,為你準備制服和面具。接下來是住處問題;不過在那之前,有些事情我想率先了解……”
“我的履歷,對吧?”
“是的。不介意的話,請你簡單說一下。我想這也是在場的其他人所關心的話題。”
“明白了。”卡卡西飛快地瞥了帶土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重新望向水門。他重新挺直身體,雙手從褲子口袋裏拿了出來,手指并攏垂在身側——對上級進行重大報告時的标準姿勢。
“木葉隐村忍者,旗木卡卡西,三十一歲,忍者編號009720。五歲從學校畢業,六歲晉升為中忍。半年後,父親旗木朔茂前往林之國執行大名暗殺任務,任務成功後,于撤退途中為保護同伴而——”
“——殉職。”
那個詞被說出口的瞬間,辦公室內的氣氛為之一變。水門和帶土都驚愕地睜大了眼睛,琳在發出驚呼之前及時捂住了自己的嘴。
一直在敲動的手指停下了。朔茂難以置信地望着卡卡西,眼中那股将信将疑的神氣裏面又摻雜了新的情緒,這令他的表情越發複雜起來。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問些什麽;但在他來得及說出任何字眼之前,卡卡西已經用進行任務報告一樣的平板語氣,繼續講述起他的人生經歷了。
“九歲時與野原琳、宇智波帶土組成小隊,擔當上忍為波風水門。十二歲晉升上忍,前往草之國執行炸毀神無毗橋的任務。因戰時人手緊迫,與波風水門分頭行動,同以上兩名中忍結成三人小隊并擔任隊長。任務執行期間,”一處短暫的停頓,“因決策失誤,導致小隊陷入與岩忍的苦戰,并在戰鬥中失去左眼。之後被隊友宇智波帶土舍命相救,并在對方臨死前接受了由野原琳所主刀的寫輪眼移植手術。”
一陣壓抑的安靜。
“原……原來那個世界的我死得這……這麽早,看來我還真是幸運啊。”帶土打破了死寂。他摸摸鼻子,擠出一個非常不自然的笑容。“不……不過,能在戰場上成功進行這種難度的手……手術,琳你果然從小就很……很厲害嘛!哈……哈哈……哈哈……”
他幹巴巴的笑聲在空氣中尴尬地消散。很明顯,盡管帶土想要緩解緩解眼下沉重的氣氛,但這份努力并沒有收到任何效果。而卡卡西接下來的話,更是令這份沉重雪上加霜——
“約一年後,即第三次忍界大戰末期,在水之國邊境與霧忍交戰。因能力不足,導致隊友野原琳在戰鬥中犧牲,并因目睹對方的死亡而覺醒萬花筒寫輪眼。”
啪地一聲輕響,帶土的手突然被握住,并用力攥緊。琳小小的吸氣聲在他的耳邊響起。帶土沒有偏過頭去看她;他不确定琳現在是什麽表情,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想要看到她是什麽表情——正如他不太确定,是否想要別人看見自己現在的表情一樣。
在這種怪誕又荒唐的情境下,聽到這樣的殘酷又凄涼的故事,似乎做出怎樣的反應都不夠恰當。
“繼續。”帶土聽見他的老師輕聲說。
“十四歲時,在波風水門繼任四代目火影後不久進入暗部。”卡卡西也正如水門所言繼續說道,“同年,人柱力漩渦玖辛奈分娩時,九尾沖破封印,四代目夫婦因此犧牲,并在臨終前将九尾封印在兩人的兒子、漩渦鳴人的身上。”
“稍等。”衆人還來不及震驚,水門便已開口打斷。年輕的火影緊鎖着眉頭;比起自己和妻子雙雙死亡、剛出世的兒子轉眼間就成了孤兒,顯然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他關注。“關于這件事的細節你知道多少?在這邊的世界裏,十一年前玖辛奈生産時封印的确有所減弱,但也并沒有達到失控的地步。我不認為那邊的我與她不會在事先做好準備。”
“分娩時的守衛任務交給了三代目大人的直屬暗部,九尾在村子裏出現後,十六歲以下的忍者被禁止前往戰場,所以很遺憾,我沒能親眼目睹事件的經過。”卡卡西回答,“但是很多年後,自來也大人和我談過一次,他說九尾事件很可能不是天災,而是背後有外力介入。鑒于後來發生的一系列事情,我們推測,那個幕後黑手就是……”
“曉,”水門神色凝重,“或者說,那個叫鳶的男人。”
卡卡西無聲點頭。
“等等,這說不通啊!”帶土插話道,“如果真的是鳶害死了……呃,另一個世界的老師和玖辛奈,那為什麽當年這邊的鳶卻并沒有任何動作?甚至連曉的名號也是三年前才被世人所知,如果他對九尾有所企圖,沒理由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的吧?”
水門将詢問的目光投向卡卡西。後者一時間似乎有些遲疑;但很快他便搖了搖頭。“抱歉,關于這一點,我也不太清楚。”
水門沒有對他的回答發表任何意見:“繼續吧。”
“剛才已經說過,我在暗部的時間是十年。”卡卡西看了一眼其他人,“身為暗部的經歷不太适合拿到外面來說,所以這部分請允許我日後寫一份報告遞交上來。”
“可以。”
“謝謝您。退出暗部的年齡是二十四歲。三代目大人指派我去做擔當上忍,但接連兩屆學生都沒能通過我的測試。直到二十六歲那年……我成了第七班——漩渦鳴人、宇智波佐助和春野櫻——的老師。”
提起那三個名字,他的目光和語氣都驀地柔和下來,先前公事公辦的态度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如果是由你來做鳴人的老師,那一定很不錯。”水門微笑。
卡卡西聞言臉色卻微微黯淡。“不……我不是一個特別稱職的老師。十分抱歉。”他又停頓了一下,然後說道,“在那邊的世界,也是從這一年起,曉開始公開獵殺人柱力。之後木葉與其他忍村與他們陸續展開了戰鬥,直到我戰死為止,曉的成員還剩下五名。由于細節較多,現在口頭講述擔心會有錯漏之處,所以這一部分也請允許我事後仔細梳理并上呈報告,”
“明白了。那就和有關暗部的報告一起交上來吧。”
“是,非常感謝。”
“那好,這件事就先到這裏。”水門說,“雖然穢土之身不會感到勞累,但是在經歷了這麽多事情之後,我想你也需要休息一下,調整調整狀态。所以現在又回到了住處的問題上;按情理,你應該和朔茂先生一起,住在旗木家老宅——”
“不,”之前一直對水門畢恭畢敬的卡卡西卻突然打斷了他的話。“雖然有些失禮……但我想我最好還是和帶土住在一起。”
這句話一說出口,帶土和朔茂都是一愣。卡卡西轉過身去面向他的父親,态度禮貌而又疏離:“請不要誤會,朔茂先生。我只是覺得,今後還要幫帶土訓練他的萬花筒寫輪眼,兩個人住在一起會方便些。”
“我沒有誤會。”沉默了一下,朔茂溫和地回答。熟悉他的人不難聽出,這是他在面對不太熟的小輩時所常用的語氣。“總之……一切聽四代目安排吧。”
“那就這樣好了,我沒有意見。”水門适時接過話頭。說罷他又看向其他人,“帶土,你先領着……客人去家裏,下午兩點之後再來我這兒一趟;關于你私自出村去找大蛇丸的事——”帶土縮了縮脖子,“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記住不許遲到。琳,你和他們一起去。另外朔茂先生,如果您有時間的話,今晚我打算去您家裏拜訪。關于之後如何從曉那裏營救卡卡西,還有其他的一些事情,我想和您商量一下。”
“當然有時間!”聽他說起自己的兒子,朔茂立刻來了精神,連連點頭。他甚至迅速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并迫不及待地向前跨出一步;他原本就是為了這個才來到火影塔的。“讓玖辛奈和鳴人也一起過來好了,我會準備晚飯的。”
“既然這樣的話我也要來!”水門還沒等回答,已經被帶土一把扯住了胳膊。年輕的宇智波焦急地望着他,寫輪眼中滿是懇求,就像是怕自己一不留神,朔茂他們吃過晚飯就會偷偷出發一樣。“要救卡卡西的話我非去不可!這雙萬花筒寫輪眼就是為他而開的,有了它的力量,這回絕不能再讓鳶那個混蛋随心所欲了!”
琳也走近她的老師和隊友。雖然沒有說話,但她臉上的期盼神情卻是不容錯認的。
卡卡西不知何時已經退到了旁邊,正在靜靜地看着他們。
“你們先冷靜。”水門安撫地拍拍帶土的手,把自己的袖子從他的緊抓中救下。“想要救卡卡西出來,這份迫切的心情,大家都一樣,但曉和鳶不是一般的敵人,貿然行動也只會增加不必要的傷亡。這件事必須從長計議,先從眼前的事情做起吧。現在解散!”
所有人都陸續離開了。水門還站在原地,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又過了一會,他終于重新擡起頭來,對着空蕩蕩的房間說道:“請進來吧。”
只聽“嘩啦”一聲,窗戶滑開了。自來也從窗外輕巧地翻進屋裏,落地時将大卷軸重重地拄在地上。他的表情十分嚴肅,臉上沒有笑容。
“您覺得怎麽樣?”水門問。
自來也不答反問:“你的意思是?”
水門轉身望向自己的老師。陽光從白發三忍的身後斜照進屋裏,火影的臉色被籠罩在陰影之內,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峻,雙眸中閃爍着銳利森然的光芒,看上去和剛才判若兩人。
“我的意思是,”他一字一字地說,“這個穢土卡卡西并不是大蛇丸聯合曉所策劃的陰謀,而是真正值得信任的異世界來客,這份可能性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