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邪門
齊奕頭一回正經演戲，心裏十分忐忑，許唯心和柳眉的演技确實如同先前化妝師說得一樣好，她很輕松就融入了劇中的情景，甚至有點兒如魚得水。
一直演到結束，錢導都沒有喊停，也不說好不好，只回頭和陸闡讨論屏幕上回放的細節。
陸闡臉上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眼神卻一動不動地盯着畫面上的人。
回放的鏡頭是室內景中的一段，齊奕飾演的小芸陪在女二身邊，臉上含着笑意在和她說話，眼神卻是停留在女主身上的，歆羨、妒意在她的眼中隐約浮現，又在一斂眸後轉為清純的笑。
整個片段攝像只給了齊奕一個大的鏡頭，遠景卻忠實地記錄了她的一切細微動作。
在她的一颦一笑間，小芸仿佛真的從紙面上活了過來。
“真是……演得太好了！”錢導啧啧稱贊，他眼神黏在屏幕上舍不得轉移，頭也不回地問陸闡，“你之前真和她合作過？這麽好的演員，怎麽就讓她只演一個龍套？！”他從資料堆裏翻出齊奕的簡歷，其中不乏大牌導演和知名工作室出品的佳片，卻是清一水的龍套角色，還個個兒不重樣，也算是一樁奇聞。
他想了想，又說：“難道是她不吃潛規則那一套被冷宮了？沒聽說過啊？”他終于看向陸闡，“而且她還是沈朝親自塞進我們劇組的，你說她……”
觸到陸闡冰冷的眼神，錢導住了口。
“你吃錯藥啦？”
陸闡說：“有些事情，不知道你就少管。”
“嗬喲，你懂得真多，小屁孩兒，我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呢。”錢導朝陸闡聳了聳鼻子做了個鬼臉，背着手一臉嚴肅地走到場地中間，對兩個女主角擺了擺手，“你們先休息吧，這條過了。”
過了？！！齊奕一吓，這位大導演不是開玩笑吧？往常她演宮女兒那都要拍個好幾回呢。
正想着，便見錢導一臉嚴肅地看着她。她心裏咯噔一聲，難道是剛才演砸了？她自己覺得演得挺好的啊……
齊奕一臉期待地看着錢導，一雙眼睛忽閃忽閃的，和錢導自個兒才上初中的孫女一樣一樣的，全然沒有了先前拍戲的時候那股子深沉勁兒，又成了初見時那個單純的小女孩兒。
要不是有視頻為證，錢導真以為是自己看走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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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導清了清嗓子，一臉嚴肅地問：“你覺得自己演得怎樣？”
齊奕看他的臉色，估計自個兒演得是有什麽問題，便答道：“不太好。”
錢導一挑眉：“哪裏不好？”
齊奕仔細想了想，還真沒想出來。
這孩子實心眼兒，真這樣下去怕是想到明天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錢導拍了拍齊奕的肩膀，說：“年輕人對自己的要求不要太高，不錯就是不錯，不用謙虛。”
齊奕愣了愣，臉上露出個燦爛的笑容——有什麽能比被自己喜歡的導演誇獎更美好！
原本的第二場戲是夜景，夏天天黑得晚，因為時間尚早，錢導準備再臨時加一場戲。
可通知傳下去的時候，作為女主之一的柳眉已經連妝都卸好了。
柳眉的膚質不是特別好，出演少女需要的化妝工作量比較大，一個妝化下來也差不多就要到晚上了。錢導一下子就來了火，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柳眉不說話，她的助理說：“柳姐晚上有個應酬，地方比較遠，加戲的話可能來不及。”
助理的聲音不大，但是周圍的幾個人都聽見了。齊奕正好揣着個包路過，一邊從裏面掏上午何以濃開給他的止痛片——許唯心肚子又疼了，她自告奮勇要把自己的止痛藥讓給她。
要是有八卦小報的人看到這一幕，明天少不了一條“視後柳眉耍大牌，公然給名導臉色！”的新聞。
錢導被氣得不輕，吼道：“不想演就不要演！來來走走的當我這是菜市場嗎！”
柳眉的另一個助理說：“錢導，這您可不對，唯心姐不也經常請假，您也沒說什麽嘛。”
錢導深吸了幾口氣，似乎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就在這時候，錢導的手機響了，東北大秧歌的歡快旋律沖散了一些劍拔弩張。
錢導“哼”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接通了電話。
“喂？……我是……哎……對……好的……好的……哪裏哪裏……再聯系。”錢導嘴上客氣，眉頭卻一再緊鎖，目光牢牢地定在柳眉的身上。
放下電話，他嘆了口氣，說：“你可以走了。”他頓了頓，“不過你要走可以，以後我的戲不會再用你。”
柳眉笑了笑，說：“助理不懂事，錢導可別和他們見外。你們怎麽和錢導說話的，還不快道歉？”
兩名先前給柳眉出頭的助理忙谄笑着道歉。
齊奕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匆匆忙忙抓着裝了止痛片的小紙袋去找許唯心。
許唯心謝過齊奕，用溫水吞了藥，沒一會兒肚子就不疼了，連誇這藥的藥效還不錯。
“知道這藥叫什麽嗎？”許唯心問。
齊奕搖頭：“不然我回頭再叫我哥給開一點兒？”
許唯心收了齊奕硬塞給她的藥，說：“沒事兒，回頭我自己去。”那個臭屁赤腳醫生，沒想到還有兩下子，“去卸妝吧，反正柳眉都跑了，再晚回市區得堵死。”
齊奕有些驚訝影後娘娘的料事如神，問：“剛才錢導不還說一定要拍嗎？”
許唯心笑了笑：“你不知道，她背後有金主，肯定會打電話來給錢導施壓的。”
齊奕一瞬間臉就綠了。
柳眉的金主，還能有誰？沈朝呗！
老混蛋！負心漢！好不了三天的臭流氓！
齊奕心裏罵道，感覺特別不是滋味兒。
許唯心已經有點兒把齊奕當妹妹了，見她臉色大變，勸道：“你別這麽驚訝啊，在圈裏，靠個金主什麽的，很正常的。”
齊奕可憐巴巴地看着她：“那你也有嗎？”說完就發現這涉及了人家的個人隐私——不會才勾搭上娘娘就要被娘娘抛棄了吧？
許唯心笑起來，特別豪邁地一拍胸脯，說：“我？我需要金主嗎？一般金主還沒我有錢呢！不是我說小妹妹，你要不要和我搞個姬，我包你啊，保你下部片子當女主。”
齊奕吓得下巴都要掉了：“……”┌(。Д。)┐
“開玩笑開玩笑。”許唯心高高興興地挽着齊奕的胳膊，像是個小姑娘似的湊到齊奕耳邊說，“我們公司管得嚴，不時興那一套，只要有實力，人人都可以上位。”
齊奕點點頭，她印象中的娛樂圈就是這樣強者至上的。
“怎麽樣，有沒有興趣來我們we，還可以天天看到林天王哦……”許唯心眨眨眼。
“不了……我……”
“怎麽了小許，你又要和我搶人？！”錢導不知道什麽時候暗搓搓地站在一旁偷聽，嘴上咬着一根煙，臉色不大好。
許唯心忙說：“哪有哪有，我就一小演員，哪兒能和您大導演搶人。”
錢導笑了起來，啐了一聲，用下巴示意許唯心先走，又對齊奕說：“小齊？是吧。我看你以前一直都是演得龍套？”
這話先前錢導已經問過一次，齊奕不知道他再問的用意為何。
其實上一次錢導對她的印象僅僅是個呆木木的關系戶，随口問過就忘了。
錢導就猜到她是這個反應，把煙頭往地上一扔，碾滅了，說：“我看你有個助理，大概是簽過約了？不過你那助理看着不靠譜，公司更不靠譜，白白埋沒了好苗子，如果你想演戲，不如簽到我的工作室來？雖然我的工作室不大，不過人還算靠譜……”錢導舉例了好幾部片子，都是叫好叫座又或者是雖然小衆卻拿過大獎的片子。
齊奕很心動，這是第一次有導演對她伸出橄榄枝，而且還是她特別喜歡的導演，她做夢都想演一部《河岸之華》那樣的電影，就算只是龍套也好。
不過她并不是為了演戲而演戲，不在沈朝的公司裏，演什麽都沒有意義。
齊奕掙紮了半天，推拒道：“我已經簽了公司了……”
錢導想過齊奕會是雀躍的、傻傻的，卻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婉拒的結局，差點再次被氣吐血。
他不斷地點着手裏的打火機，終于想到個好辦法——齊奕本人死腦筋，她公司肯定不會，像這種五年都沒什麽發展的小演員，不用花多少錢就能轉到自己工作室名下，到時候這笨姑娘肯定沒話說了。
錢導打得一手好算盤，問：“你簽的哪個公司？”
齊奕說：“尚真。”
錢導一個沒拿住，差點兒把打火機給掉地上：“啥？”
“尚真影視。”齊奕以為錢導耳背沒聽清。
錢導：“……”Σ( ° △ °|||)︴
沒想到啊沒想到，小妮子竟然真是尚真的人，難怪沈朝要花錢給她弄角色呢。錢導最初确實以為齊奕是尚真的人，可尚真是影視業的老牌公司，不管怎樣也沒有一個好演員被埋沒五年的道理，錢導琢磨琢磨，估計是因為齊奕碰上了個爛經紀人的緣故。
深谙娛樂圈發展之道的錢導早就在內心腦補了一出“經紀人把藝人往火坑裏推，小演員誓死不從”的大戲，內心對齊奕的好感度頓時上升了不止二十個百分點，問：“你經紀人叫什麽？”既然是唯利是圖之人，那就很好打發了，随便找個人在內部牽線就行。
齊奕說：“張婉。”
錢導：“……”∑(っ °Д °;)っ
錢導是認識張婉的。他怎麽能不認識張婉呢？尚真的金牌經紀人，手上出過的藝人十有八|九拿出去都能撐起一部電視劇。
一個有演技的演員，在一個極好的公司，有一名極佳的經紀人帶着，結果只能演了五年龍套？！！
錢頌歌在娛樂圈混了大半輩子，第一次遇見這種邪門的事兒。
難道是被雪藏了？沒有雪藏還用這麽好的經紀人帶着的道理吧？
錢導始終找不到頭緒，只能說：“你先去卸妝吧，我再考慮考慮，你也再考慮考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