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演技

這一回齊奕的牙疼來勢洶洶,幾片“止痛片”已經沒了效果,她被沈朝的秘書押到牙科診所做了檢查,開了兩盒甲硝唑回家。

之前因為柳眉突然請假而沒能拍成的戲很快被通知補拍。

七月份,天氣已經開始熱了起來,王姨給齊奕帶了綠豆湯,除了小李公司又給齊奕配了兩個臨時助理,專門在休息的時候給她吹冷風扇和打遮陽傘。

“錢導!您說我演得還行嗎?”她一邊撩着長裙子一邊用手扇風,女助理彎下腰給她噴驅蚊水。

剛才拍的一場戲場景在樹林裏,蚊子和小蟲多得要命,和她對戲的許唯心一聽到“卡”就噼裏啪啦地不停扇自個兒小腿的巴掌,失心瘋似的。

錢導笑笑,不說話。

副導演在一旁說剛才那條過了。

齊奕和劇組差不多混熟了,已經不是那麽怕生,笑着說謝謝耿導,轉身屁颠兒屁颠兒地去找化妝妹子補妝。

錢導瞪了那副導演一眼:“誰說剛才的過了?”

副導演很無語:“不是您說演得不錯嗎?”

錢導搖頭,動不動就發糖,還不把這些新演員捧到天上去?

一場戲拍完已是夜裏十一點,大家半打着瞌睡收工,劇務站在個資料箱上大聲提醒明天中午一點開工。

齊奕被三個助理前呼後擁正要離開,見錢導嘴裏咬着個煙嘴蹲在花壇上,便過去打了個招呼。

錢導點頭,兩個指頭把煙取下來吐了口煙氣,朝她招招手:“你別忙走,有事問你。”

齊奕讓助理到車上先等。

錢導點了點煙灰,朝一旁偏了偏腦袋:“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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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叫坐,就是泥水地那也得毫不猶豫。

齊奕老老實實在一旁坐下,等錢導的進一步指示。

錢導默默地抽完一支煙,眯起眼睛看了看煙頭,把剩下的煙蒂甩在地上,明亮的火星在地面上彈了幾下,不動了。

他兩手交握,突然側過臉問:“之前說的簽我工作室的事情,想好了嗎?”

“啊?”前幾次見到錢導的時候他都沒提起,齊奕還當他早忘了,“不……不簽。”

錢導勾勾嘴角:“真不簽?”

“不簽。”齊奕說得篤定。

“你也不怕我給你穿小鞋?”

齊奕:“……”

錢導呵呵笑了兩聲,說:“開玩笑的。知道你不會簽。”他八卦道,“沈總和你是什麽關系?應該不是包養吧?”

之前沈朝親自給他打電話,讓他照顧着點齊奕,但也別在她面前說些有的沒的,“給她不切實際的希望”。

按理說如果是捧小情兒的話,都是怎麽容易紅怎麽來,哪有大好機會往外推的理兒?他猜想齊奕要麽就是沈朝的家人,要不就是被真心捧在心裏不願她攙渾水的心頭肉。

齊奕是個好苗子,亦愛演戲,雖然沈朝不允許,可萬一他把她捧紅了,美人一笑值千金,沈朝到時候說不定感激他都來不及,還賣了一個大人情。

攀上尚真這顆大樹,工作室的未來可就再也不用愁了。

錢導的算盤打得啪啪響。

齊奕支支吾吾應了一聲,不好說什麽。

錢導也沒指望她回答,繼續自顧自說:“喜歡演戲吧?

“一直演龍套不憋屈嗎?

“不想體驗一下出現在大熒幕上的感受?

“不想随手拍個石頭都能被無數粉絲點贊?”

——前面的問題在下都能理解,點贊什麽鬼?!

齊奕動心了一小小下,仍舊是說:“真的不簽。”

錢導嘆了口氣,看向齊奕,問:“演了這麽多年,就沒別的導演看中你?你就沒有想過為什麽自己紅不了,為什麽一直龍套嗎?”

齊奕想了想,似乎剛開始跑龍套的時候是有導演想聯系她演更好的角色的,可一和經紀人接洽之後,這些角色都不了了之了。

她偶爾有一次想起來問過張婉,這位金牌經紀人是這樣回答的:“人家看你是在校生好欺負呢,三千塊累一個月,還要進深山,你幹嗎?”

錢多錢少齊奕倒是不在乎,可一想到要離開沈朝讓他和那些莺莺燕燕在一起一個月,她立馬慫了。

“可能是我吃不了苦吧……”她小聲說,畢竟這和老齊家“吃得苦中苦”的家訓有些背道而馳,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兒。

“吃不了苦的演員海了去了,你看你們公司的臺柱子柳眉,嬌滴滴的,還不是紅得很?”錢導反駁道。

錢導這話說得古怪,齊奕不太明白——這是在慫恿她也有事兒沒事兒耍大牌嗎

錢導錘了錘手掌心,頗有些痛心疾首地道:“你就沒想過,是你的沈總在給你使絆子嗎?”

齊奕霍然而起,脫口而出:“不可能!!!”

錢導一雙精明的眼中有光芒閃過,他笑了笑,反問:“真的?其實你已經知道了吧?”

“我……我……我……”齊奕順了順氣息,如夢初醒般恢複了鎮定,她笑了笑,神色從容,“不,我不知道,不過我相信他是為我好。謝謝錢導的提醒。”

這回換成錢導吃驚了,在他的印象裏,這姑娘嫩得很,老實好忽悠。一般人被這麽挑撥,總會生出幾分怨怼,沒想到她看得這麽開,也不知是真蠢還是大智若愚。

不過齊奕這麽一說,錢導更相信她和沈朝之間的關系不一般,可從沒聽說過沈朝身邊有這麽個人……

他決定再賭一把,道:“沈總現在把你如珠似玉地捧着不錯,可萬一有一天,他有了更在意的人……小齊,我是看好你才這麽說的,人在這個世界上,只有自己才是靠譜的。”

齊奕謝過“好心提醒”的錢導,腳步不快不慢地回到車前,迅速鑽進去,重重地關上車門,把深夜微涼的空氣隔絕在外。

錢導說的什麽“出名”、“自立”、“賺錢”她都不在乎,她對名利不看中,家中更是還有兩個兄長給她撐腰,唯有一句,正中死穴——她死乞白賴待在沈朝身邊這麽多年,萬一沈朝有了更喜歡的人……

她深吸一口氣,不知怎麽的,腦中就又浮現出沈朝和柳眉攜手而立的影子,怎麽努力都甩不開。

小時候,大人們看見她纏在沈朝身邊,都會玩笑說兩個孩子真是投緣。

十幾年下來,所有人都把這當成了一種習慣,連她自己也相信了,沈朝和她就是一對兒。

齊家大哥也老玩笑似的喊她沈太太,問她進展如何,她總是說好事将近,一點點甜蜜都拿出來大肆炫耀 ,可她心裏一直知道,沈朝待她好不錯,可是這好只是對妹妹、對親人的好,并無半點暧昧情愫。

她卑微地想:說不定連“對妹妹”都不是,只是念着和齊家那一點兒世交之誼罷了。

齊奕越想越心痛,只覺得自己是顆無人疼愛的小白菜。

她一臉沮喪地走進電梯,也沒按開關,在裏面悶蹲了好一會兒才默默起身,像兔斯基一樣瘋狂地揉了幾下臉,然後比了一個剪刀手笑出八顆白牙——至少要用最可愛的樣子來面對沈朝。

她又嘆了一口氣,回家。

沈朝哼着紅燈記站在流理臺前摔面團,準備做拉面當宵夜。

他幼年時曾随父母在蘭州生活過幾年,一家大小都愛吃拉面,只可惜搬到京城之後卻再難嘗到當年的味道。

可巧的是他當年從軍的時候,炊事班恰有個從甘肅來的廚子,一手拉面做得極其地道。

那廚子十分嗜甜,總有士兵偷偷拿部隊配發的巧克力去和他換拉面和醬牛羊肉吃。

沈朝亦是其中之一,只不過他比其他人更絕,趁着沒有飛行任務時偷師學藝把廚子做面條的手藝學了六七成,以防回家之後再次斷糧。

經過他自己的多年實踐改進,“沈氏拉面”得到了沈家上下的一致好評。

齊奕作為沈朝的小拖油瓶,當然吃過不少次,也很喜歡。

沈朝閑來無事,琢磨着齊奕晚上拍戲回來得晚,那麽一點兒湯湯水水又不頂事兒,幹脆破例給她加一份宵夜——

畢竟,小丫頭瘦了,齊家老小那都得唯他是問的。

他先是給自己下了一碗,嘗了兩口,十分滿意,正要從冰箱裏挖點兒老家帶來的蘿蔔丁,齊奕回來了。

“我回來啦。”齊奕笑着說,然後彎腰拖鞋。

沈朝從冰箱門後頭看了她幾秒,覺得不太對勁。

小丫頭心情好的時候,那是每一個細胞都像是要飛起來似的,周圍的空氣都是甜甜的。

可這一回,她雖然語氣表情都很輕松,動作卻頗為沉重。

是在片場挨罵了?

還是路上睡着又被助理吵醒了不開心?

沈朝身上仍系着藍白千鳥格的圍裙,一雙胳膊赤|裸在外,走到玄關去接齊奕的雙肩包:“餓了嗎?我做了拉面。”

“啊?”齊奕茫然地看着沈朝,而後露出甜甜的笑,“哇!真的?!”

沈朝注意到她的下眼睑邊緣有些紅,眼眶也帶着一絲不正常的濕潤。

——哭過?

小丫頭有自己的尊嚴,齊奕什麽都不說,沈朝也不主動問。

他伸手揉了揉齊奕的發頂:“你先收拾收拾,我馬上給你下。”

齊奕頭都要點掉了——誰說她是小白菜了,沈朝還給她下面呢!

可醞釀了一個多小時的苦逼情緒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卸下的,她立刻又想:不過是下個面罷了,你高興個什麽啊!真沒出息!

這麽一反複,她鼻頭一酸,之前強忍下的眼淚卻湧了出來。

完了!

被沈朝看見哭鼻子!太丢人了!

一瞬間,一種被稱為“啊啊沈朝肯定不要我了!!!”的情緒充溢了齊奕的身體,洶湧而出,一發不可收拾。

她沒多想,伸手就像小時候一樣緊緊地抱住了面前的男人,整個人吊在他身上,不管不顧地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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