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清明
沒兩天就要到清明節。清明的前一天還是寒食節,要禁煙火,只能吃冷食。如果不提前屯一些冷食,到時只能開火,衆目睽睽之下哪家的煙囪冒煙,那家人難免遭人非議。
白銀楓便對唐曉霧說:“阿霧,今日我要去郊外摘些艾蒿回來做青團。”
“青團?買就好了啊,為什麽要自己做。”唐曉霧懶洋洋地躺在一張搖椅上,似乎除了床事沒什麽能讓他提起興趣。
“咱們不能回家拜祭幹娘,便在京城給她燒香祈福好了,到時上供的青團如果是自己做的,會比較有意義。”
“沒覺得有什麽特別的意義,阿楓還是不要這麽麻煩了。你這麽有精神,是不是在嫌我晚上折騰得不夠?”唐曉霧笑吟吟地朝他招手,“來,讓我摸一下!”
白銀楓嘴角抽搐:“胡說什麽?你老實告訴我,該不會這些年的清明節你就給幹娘燒香就完事了吧?”
“哪有?我有時也會給她倒一杯水酒的。”
白銀楓氣道:“水酒!幹娘好不容易把我們拉扯大,你就給她倒一杯水酒?”
“有你在江南拜祭不也是一樣的嘛,我猜你肯定年年準備鮮花素果紙錢給她,對不對?”
“你說你這些年都幹了什麽,武功不練也就罷了,我可以當你是沒天賦,這麽重要的事情你也不上心,你還想不想上進了!”
唐曉霧一臉無辜:“我是道士,随時可以做法,不一定要在哪天啊!”
“這是表示我們還記得她的心意,你扯做法幹啥?你除了做法以外,平時都想不起她來了嗎?像你這樣不上進的男人,真不知道還有誰能看上你!”
沒錯,白銀楓指的就是那位“雲公子”,別人的話條件差些,說不定還這能看上唐曉霧這張臉。不過唐曉霧在意的,應該也只有唯一的那個人。
白銀楓恨鐵不成鋼地罵他,又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表情,結果唐曉霧悠悠嘆了一口氣:“你說的沒錯,我就是這樣的男人。”随後閉目假寐,竟然不理他了。
白銀楓險些岔氣,卻一時拿他無法。這些天他要準備清明三天的食物,一定很忙,只好暫時放過了他。
唐曉霧看着白銀楓拎着一個竹筐出去,竟然真的出去摘野菜了,不禁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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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鐘絮逼着他在房中背書習字,她便帶着幹兒子做飯做菜。白銀楓叫“幹娘”的聲音很好聽,嘴又甜,每天都是“幹娘,我幫你做這個”“幹娘,我幫你做那個”,哄得他親娘心花怒放。
唐曉霧經常和親娘鬧別扭,覺得白銀楓狗腿又讨厭,不叫他小傻子了,叫他“小狗”。白銀楓也不生氣:“我是哥哥,不和弟弟計較。”
唐曉霧當時是真的氣壞了,一個早産兒,居然占他的便宜沒完了!
那個時候是真沒想到,他們倆能成為好兄弟。
他知道,白銀楓想要他振作起來,倒不是真心罵他,只是他一向順風順水,沒想到第一次談情說愛就遭遇挫折。
前段時間醉生夢死,沉迷房事無法自拔,偶爾清醒時便懶懶的,不知何去何從。
有些事明白是一回事,可是被白銀楓這麽訓斥,卻讓他心裏不快,便出門去散散心。
春分已過,京城仍然感覺到微冷,也不知道白銀楓到郊外去摘艾蒿能不能摘到。京城人那麽多,估計出去摘菜的人不少,說不定人比菜還多。
想到白銀楓可能會跟別人搶菜,唐曉霧不由得有些好笑。
活該啊,居然這麽喜歡自讨苦吃,那話兒被綁着都阻止不了他跑出去,果然還是讓他太輕松了。
但要想再玩深一點,又暫時找不到什麽好理由了。而且白銀楓很少生氣,今天發這一通火,不知道晚上還給不給他玩。
唐曉霧心裏有事,走的路都是平時熟悉的,不知不覺走到他們原來租住的小宅子。不禁啞然失笑,想到附近有一家油炸糕是自己愛吃的,可以買些兒回去。便順着路悠然前行。
“淩雲道長,道長!”一個尖細的少年嗓音從他身後喚道。
唐曉霧愣了一下,才意識到是在叫自己,停下腳步,那少年已跑到他跟前,朝他行禮:“道長這些日子都去哪了,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這少年是常常跟在雲濤跟前的侍衛,平時似乎比雲濤還要傲氣,從不拿正眼看人。
唐曉霧那天早上被抛棄的難受又湧了上來,面上卻不動聲色,眼睛斜睨着他:“不知這位如何稱呼?貧道可曾見過你?”
少年尴尬一笑:“道長說笑了,在下姓陸,陸清風,和道長打過好幾次照面了,道長怎麽還說不認識我?”
唐曉霧淡淡道:“原來是你啊!”
此時他要的油炸糕已經炸好了,遞了錢,揣上紙包就走。忽然想到油炸糕還是熱的好吃,又停下來,從紙包裏取了一個,一邊走一邊吃得津津有味,也沒問身邊這少年要不要來一個。
陸清風對他這無禮的行為居然還能處之泰然,對他道:“清明将至,我家公子想于後日去郊外踏青,屆時會在莊子上小住幾天,平日裏會出去打獵射箭,不知道長可有閑暇,一同前往?”
雲濤還來找他?把他看成什麽人了?難道他就是那種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麽?
唐曉霧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一幕幕,滿心都是羞惱憤恨,面上卻不露聲色:“不一定有閑暇,到時再說吧。”
陸清風又道:“公子說,他當日離去是有苦衷的,希望你這次能過去,他會對你慢慢道來。”
唐曉霧對雲濤咬牙切齒,但內心仍然想知道當初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不告而別。
他心裏已經決定了,這次過去,不管雲濤說什麽,自己都不會再相信他,自己只是去看看,他到底能編出怎樣的謊言。
他是一個獵手,沒道理要避開一個獵物。
看得出唐曉霧已經意動,陸清風送上了拜帖。
唐曉霧接了過來,字體典雅莊重,和那人的氣質倒頗為相似。
他的心神立刻飄到那人出色的外表和不俗的氣質上……
細想來,他們一同出去下棋釣魚之時也不過是昨日,分別的時間攏共一個多月而已,其實也并未算有多久。
陸青風向他行禮道別,他在原處站了會兒,想仔細看一看那張拜帖,卻見拜帖上多了兩個油指印,連忙将吃剩一半的油炸糕放回紙袋,在紙袋的幹淨處擦了擦手,才将拜帖再次展開。
帖子上寫的卻沒有陸青風說的多,只是寥寥數語,和雲濤給人的氣息相若,都是神秘莫測。
雲濤既然約他打獵射箭,那當然也是存了争勝之心的,自己若不如他,豈不是要遭他輕視?想必以後他更是要對自己愛理不理了。
在膂力上唐曉霧畢竟是個習武之人,怎麽說也會比雲濤外強中幹的強些,開多少石的弓根本不虛他,唯一就是準頭上不大行,好久沒練了,空靶就尴尬了。
他立刻去市集上買了弓箭和靶子,回到家後,便在院子裏練了起來。
白銀楓提着一筐艾蒿和其他野菜回來,便看到唐曉霧在練射箭,臉上鐵青的神色好轉了許多,拎着菜筐走到了他身邊,看他射箭。
唐曉霧下巴朝旁邊的桌子一擡:“買了點心,去吃吧。”
白銀楓道:“又出去了?”
“嗯。”唐曉霧應了一聲。
之前的吵架便在這招呼中算是揭過了。
白銀楓拿了個油炸糕來吃,已經涼了,有點硬,但他并不在意,卻看到旁邊還有半個剩下的:“怎麽這半個沒吃完?是不是很難吃?”
唐曉霧愣了一下才想起來,“喔”了一聲:“好吃的,是上次買的那家。我吃了一半,遇到一個熟人,說了會兒話。就是雲公子身邊的一個侍衛,幫他家公子遞拜帖來着。雲公子約我過兩天出去他家莊子住住,順便打獵。”
白銀楓忽然有了一種不妙的預感,問道:“你練箭也是因為要出去打獵?”
“那是當然的了,不然誰練啊!”唐曉霧口中抱怨道。
白銀楓覺得手裏這油炸糕難吃得倒牙,一口都咽不下去:“他上次不辭而別,這次一叫你,你又眼巴巴地跑過去?你……你怎麽就這麽死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