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靜下來了。我花了小半天的時間各種肢體語言并用地跟當地土著人搞好關系,讓他們相信我不是第二個拿破侖——值得慶幸的是他們最終還算比較友好,放下了對我的敵意,沒有把我捆在篝火上圍着我唱歌跳舞。
我大概估算了一下自己落水點到這裏的距離,猜測自己應該是在昆士蘭州中北部的某個島嶼上——不過也說不準,這次我碰上的沿岸流怎麽推演怎麽不科學,簡直玄學到讓人覺得像是某本小說的作者在瞎幾把亂寫的地步。當地居民告訴我,要離開此島可以等路過的船只載我一程。
我開始等船,體會了一把閨怨詩裏翹首企盼的感覺。第一艘船經過,車上滿載着一群白人,我興高采烈地問他們是不是去悉尼、墨爾本或者布裏斯班,他們說他們要去巴布亞新幾內亞。
好吧,打擾了,我不覺得我到了那裏以後就可以安全回到祖國。
三個小時後第二艘船經過,我覺得自己就不該奢望什麽悉尼墨爾本,能到大陸上就已經很滿足了。船上的人告訴我他們的确要登陸一片大陸,不過是非洲大陸,中途要穿過索馬裏海域。
......老天,打擾了,我是想回家,不是想去跟海盜打仗。
這個小島交通的不方便程度真是令人發指,一直等到潛水鏡腿上的豎線刻到第四條,才迎來第三艘船。船上乘客們的穿着玄幻到令人困惑(事實上前兩個也挺迷的,但跟這艘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當我小心翼翼地問出他們的目的地在哪裏時,船長激動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說,是極樂淨土啊,老兄,我們這艘船是因神啓而出發,受到無上的主的指引,要遠離這人間的苦海,奔赴那無憂無慮的彼岸!
我禮貌而不失堅決地把這神棍的手從我身上撥下去,說謝了老弟,人間這種糟糕的地方還是需要有人來收複的,我給你們殿後,各位先走一步吧。
如果不是老子現在又餓又累,一定會把他一腳踹進海裏去。我突然覺得,巴布亞新幾內亞也挺好的。
漫長的等待和思念讓我恨不得往海裏一癱,順着東澳暖流被沖到布裏斯班,變成黃金海岸上的一團垃圾也好。島上并非沒有食物,接納了我之後的土著哥們還挺好客,會給我一些奇奇怪怪的吃食做補給,但終究是吃得魂不守舍。就在我快要沉不住氣,自己造一條木筏漂洋過海回市區(我真的可以,之前看冒險漫畫的時候我特意記住了主人公制作木筏的操作以防自己某一天也需要荒島求生)的時候,總算在第五天迎來了一艘從悉尼來的船。感謝這些吃飽了撐得來這種地方露營的城裏人,讓我回到了城市的懷抱。
年輕人果然還是比較好交流,也比較容易接受離奇事件。他們相信了我說的話,給我做了簡單的傷口處理、送了我一身新衣裳(說真的,要是再不脫掉這身破破爛爛的潛水服我就要學習土著哥們用布和羽毛在腰間圍一圈了),格子襯衫配牛仔褲,結合我憔悴的神情,走在情人港港口,看上去很像是剛被矽谷炒了的落魄程序員。
此時距離我的潛水事故發生,已經過去了一周。
我向港口咖啡店的老板借了個座機給之前住的那家酒店打電話,得知一同前來的整個攝影團隊包括老虞他們早已經退房離開,不知道現在人還在不在澳洲。正在我就眼下複雜的情況合計着到底應該先去警局報案還是先去大使館補辦護照和簽證時,港口一陣風刮過,灰白色的鴿子撲棱着飛向天際,帶走了我的視線。今天是個陰雨天,但細雨覆蓋在臉上的感覺意外很涼爽,彌漫着水汽的強風讓人心情漸佳。
Darling Harbour,以後該帶周瑜來看看的。我繃了一周的神經放松了下來,嘴角甚至忍不住勾起一個笑意,跟我糟糕的面色和打扮怎麽看怎麽不搭,看着像是一個雖然被矽谷炒了但卻竊走了公司機密、打算轉手就把那段代碼賣它個五百萬的邪惡程序員。這樣的天氣游客比平日稍微稀少一些,但還是不斷有游輪駛離港口,岸邊人來人往,甚至有一大半是中國游客,面龐親切得很。
這時一個戴着兜帽的游客朝我身邊走來,我還在腹诽這樣的天氣何必戴帽子,應該好好享受微雨才對,突然間瞥見那人有些許熟悉的下巴輪廓——我不是很擅長記住別人的臉,尤其是不夠好看的臉,但這一刻對危險來臨有所預判的直覺起了作用,應激反應讓我本能地把手擋在了自己腹部,一把攥住了他試圖把匕首刺進我肚子裏的手。
掌跟被刀刃蹭出一絲血跡,我瞬間想起來這人是誰——和那兩個試圖在水裏幹掉我的大傻逼是同一夥人,只不過他沒有下水,看來是雙重保險。我被這夥人的喪心病狂給驚了一下,但動作可沒含糊,一腳把他撂進了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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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個攝影師,但都說了老子很能打了,傻逼三號應該長點記性。
四周的人們被落水聲吓到,所幸他們沒看到我那電光雷霆的一腳。老實講我上一次這麽帥的時候還是在為我愛人打第二場架的現場,混亂的酒吧裏我踏着風鈴聲閃亮登場,一拳頭掼倒了他們的頭兒,整場架下來都發揮得非常出色,男友力爆棚到我自己都想嫁,只可惜那時候我未來的愛人已經喝醉了,雖說醉得臉色酡紅好看到讓人想睡,但酒精蒙蔽了他全身上下用來感知我男友力的每一個毛孔。唉,真是遺憾。
這回把人踹下水後我沒敢在原地久留,生怕這些對我觊觎到此等地步的人還有同夥,會在哪裏架把狙擊槍把我給秒了,于是趁亂跑進街邊一家紀念品店,打算立即借電話報警。
斜刺裏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我正打算一肘子把他搗進貨架,結果一轉頭看見的竟然是老虞的臉。
你怎麽還在這裏?我特別驚訝。
這事不簡單老大,你跟我來。老虞皺着眉頭說。
我們在一家中餐店裏暫時歇腳,他看着我把一盤麻婆豆腐倒進嘴裏,又倒了一盤辣椒炒肉,然後是一盤西紅柿炒雞蛋,憂慮得仿佛一個看着自己得了暴食症的兒子的老父親(我也大概是餓傻了才會大義凜然地對自己用這種形容)。
別光吃着,愣啊。啊呸......別光愣着,吃啊。我一邊用大勺子扒米飯一邊熱情地邀請他,鼓鼓囊囊的腮幫子卯足了勁兒咀嚼着。
雖然很心疼你,但是也不是特別想被人看出來我認識你。老虞誠懇地說。
哎呀擔心什麽,我打賭不出十秒店員就會走過來請我坐到店門口去吃,給他們打免費廣告。我百忙之中叼着一只紅燒鴨腿,騰出手來驕傲地拍拍自己的臉。就憑這個。
說老實話,餓了三天的老虎尚且會放下臉面學貓叫,整整一星期沒好好吃飯的人能有我這樣的風度已經很了不起了。果然第十秒的時候店員走了過來,他看上去也很憂慮,用英文問我,先生,需要我們教您使用中國筷子嗎?
不用。老虞搶答,他就是留洋太久,十年沒吃家鄉菜了,激動。
我是挺激動的,然後讓店員又加了三盤醬鴨舌。
等看我吃得差不多了,老虞才開口打斷道,你有沒有覺得許貢這次用力過猛了?我知道他的工作室為了争取項目有理由陰你一下,僞造成意外事故這種過激手法也不是不符合他的作風,但你上岸之後居然還窮追不舍,這已經是非宰了你不可的地步了吧?
老虞人是很聰明的,之前任何一切工作上的事情都缺不了他的把關。有時候我就算不聽規勸非要冒風險,內心也是認可他的想法的。但這次我狼吞虎咽成這樣他還沒有開始唠叨“長時間挨餓突然暴飲暴食容易傷胃”這種話,說明他是真的覺得我好慘一男的,真的覺得我再不吃頓好的很有可能就被人不明不白地宰了,沒機會了。
我咽下嘴裏咬着的這根鴨舌,示意老虞手機借我用用。剛準備去拿的時候被他無情地拍掉油津津的爪子,丢了張餐巾紙在我手背上。擦完手我後拿過手機,一通麻煩的操作後用雲存儲調出了我自己的照片庫,上萬張曾被我的鏡頭記錄的畫面鋪天蓋地湧入視野。我的目光在某些照片上凝注了一瞬,就飛速滑動幾下點開了一張珊瑚圖片,屏幕朝上遞給老虞。
還記得這組圖嗎?這片海域在東海,因為海水污染珊瑚的數量大大減少,某些品種甚至成了瀕危物種——每年我們都會下去幫海洋環境保護組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