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泡在實驗室,臉頰會因為無暇好好吃飯而稍稍瘦削下去一點。都說顴骨高低是區分大美人和小美人的關鍵因素,這時候他本就偏高的顴骨會更加明顯,變得更加接近歐美那種男模的臉型。臀部骶椎骨上方和腰椎連接處的兩側甚至還會出現兩個漂亮的凹陷,那是美術學中的“聖渦”,是理想人體和好身段的代名詞——至于我是怎樣發現的,當然不言而喻。聽聽看,這個人即便憔悴也如此美好,像中國歷史上很經典的那種偉大将軍形象,即便身負重傷委身于苦澀的藥香裏,仍然堅韌美好得像是理想的化身。而我是個理想主義者,這麽一來,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我的愛人就是我所追求的主義。

可是這樣的美好不是我想要的,這樣的美好是不真實或者說僅供外人欣賞的。

我孫策想要的,是在他顧不上善待自己的胃時氣勢洶洶地把飯擱在他手邊,大馬金刀地往他面前一坐,勒令他好好吃完,威脅說要麽就讓我親自上手喂。是在他疲憊時撥開他額前的碎發,靜靜地凝視着他的倦容,在他提起精神來笑罵我什麽毛病肉麻不肉麻的時候,出其不意地把他撲在床上,從後面摟着他的身子,言簡意赅地吐出兩個字,睡覺。

所以我很恐懼。天不怕地不怕,不怕陰謀不怕暗殺不怕流落荒島不怕浪跡天涯的我,因為怕見到那張因自己而憔悴的臉,感到慌張。如果老天爺就站在我面前,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朝他平生第一次低頭,懇請他接受我的示弱,讓那個人無恙無虞。

......如果老天爺不同意呢,我大概還是會暴起,怒罵這厮給臉不要臉,然後動手揍人。免不了的。

老虞先到的家,下車時還算記性不錯,跑了兩步又擰回身來掏出包裏為數不多的現金把車費給結了,這才三步并作兩步地沖進了小區,不至于丢我一個人坐霸王車。十分鐘後我也下了車,其實我不太記得我是怎麽膝蓋打拐地跳下去的,只記得司機在我身後喊了一句“喂怎麽不關門啊”,然後就感到風在耳邊呼嘯,心想“哦原來我已經跑起來了嗎”,再一眨眼......家門已經堵在我鼻尖前了。

家裏沒人。我砸門砸得手都痛了,一矮身癱在了家門口的地上,流浪漢似的很沒形象。再一擡頭,聽到這巨大動靜的房東拿着鍋鏟正從樓梯上來,看到我以後呆若木雞了三秒,然後驚呼聲脫口而出......鍋鏟也脫手而出。

菜香四溢的鍋鏟砸在我身邊的地面上,好像是魚香肉絲的味道,我心想媽的好香,啊不媽的好險。好在房東阿姨沒什麽心髒病,不然2017的最後一夜老子怕不是要背一條人命。

自從周瑜把這套屋子買下之後,房東那裏就不再有備用鑰匙了。我仍然進不了家門,只能借房東的手機打周瑜的電話。電話一直無人接聽的時候我開始胡思亂想,這人怎麽回事,悲傷過度殉情了?等不到我始亂終棄了?無論哪一種可能放在我愛人身上都過于玄幻,但我就像個沒出息的小逼崽子一樣(別問我為什麽會這麽形容自己,我他媽現在心緒難平我怎麽知道)不斷爆出各種毫無意義的想法,又仿佛直男工科生在社交場合會不斷碎碎念各種沒人能聽得懂的專業術語來緩解社恐——老天我明明簡直就是那種人設的反義詞。

電話一直無人接聽,打到我懷疑周瑜的手機是不是也被一滑板撞進下水道了之後,我轉而改撥魯肅的電話(這家夥是周瑜的老同學,大學畢業後開了家酒館,跟周瑜一直保持聯系且關系不錯,不過自從我發現他本質是個靠譜紅娘之後就收回了對他的敵意,并成功化為己用)。這敬業的調酒師元旦還盡職盡責地待在店裏給跨年出來找樂子的人提供樂子,接起我電話的時候估計以為我是哪個沒存過號碼的客人,說了句“不好意思今晚已經沒位置了”,我完全沒有賣關子的心情,直截了當地截斷了他的話說,我是孫策,我沒死,周瑜呢?

電話對面傳來一串冰桶打翻的乒鈴乓啷的聲響,随後一片空白的嘈雜背景音,然後是一聲呆萌的“......啊?”。

我費了半天功夫才盡可能簡短地概述了一下情況,起碼讓他相信了我是本人,不是幽靈,然後才得到一句他猛然反應過來的回答,哦哦周瑜啊,他剛剛還跟我打過電話,我們只是說了新年快樂我勸他喝了酒就趕緊回家不要作妖別的什麽都沒說......那個時候他在你們定情的那個橋上,你趕緊去看看人還在不在!

這小子還挺會說話的。我利索地說了句好就直接挂了電話,然後開始我有生以來最拼盡全力的長跑沖刺。

這個時候,我覺得就算他在地球的另一頭,老子也能一口氣沖到他面前去。

那座橋在我的視野裏漸漸清晰,明明是冬季,極速奔跑卻讓我的眼睛被汗水打濕。當目光聚焦在那個熟悉的身影上時,萬物失真虛化,只剩那一個身影像是被一支箭釘在了我的視網膜上。

周遭景色流轉,一切都跟初遇那一天那麽相似,只是我們所處的位置互換。十年了,角色倒置,他在橋上等待,而我向他奔來。

Advertisement

剎那間,他被急促的腳步聲驚動,回頭看向我。而我看見了光。

“嗨,是我。”我是傻逼嗎?這種話拿來當搭讪用語都土得掉渣,我究竟是怎麽說出口的?

“哦,你啊。”他說話了,他他媽的說話了,操他媽的,這聲音好熟悉,我怎麽這麽喜歡。

我怎麽這麽喜歡。

我承認了,我全部招供,水下搏鬥的時候我想到過他,從酒窩到嗓音,從頭發絲到腳趾,這些屬于我的讓我想要自私地占有一生的東西就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所迷戀的意義。跟人殊死搏鬥時走神的确是很随便的行為,但走神使我想起了這場搏鬥無論如何也要贏的理由——不是跟那些殺手,我沒把他們放在眼裏,我的對手是萬頃水域,是一路風霜,是那些想要阻止我但又不得不匍匐在我腳下的東西。這是我為我愛人打的第三場架,最為艱難,卻再一次險勝、完勝,贏得非常漂亮。

我曾以為我不是不能去愛其他人,只是他最合适。經此一役,我知道我只能愛他,不會是別的人。我仍能去喜歡那些值得喜歡的東西,花鳥、山川、星辰日月和漂亮姑娘的笑靥,但唯有他能激起我的占有欲而非欣賞感,讓我瘋狂迷戀而非淺淺喜歡;唯有他能夠激起的我的戰意,讓我意氣風發去約戰這天地,讓我的天性釋放得徹底。

沒有他我也依然熱愛生活,但他為我的熱愛注入靈魂,兩者相輔相成,沒有絲毫矛盾。

“你回來了。”他說。

“我抵達了。”我想。

我抵達了彼岸。

“你回來了。”他像是老年癡呆一樣重複了一遍這句話,我在心裏突然“嗤”地一聲笑了,內心分管脆弱(是那種“男人的脆弱”,懂嗎)的那個小人沒來由地開始自我感動地抹起了眼淚,任我如何呵斥也不肯作罷——我心想,我們就這樣一起過到得老年癡呆症吧親愛的,哪怕指着彼此互相嘲笑,笑到滿頭銀絲都在發抖,也再也不要分開,好不好?

他開始說一些很奇怪的話,我配合他回答着,一個不敢相信和一個心知肚明的人胡攪蠻纏了兩個回合,他突然沖到我面前一把揪住我的衣領,用我從未嘗過的狠力把我撞在欄杆上,仿佛要把我揍一頓。

操,痛死了,怎麽一回來就家暴。

我突然覺得他以前對我真是挺溫柔的,以往我電視徹夜不關、瓜皮果殼亂灑、踩着濕漉漉的拖鞋亂晃他也沒這麽兇過。可以啊親愛的,隐藏實力隐藏得挺深嘛,可是能不能先放手?我腰沒你好,有點支撐不住......雖然腦內還是習慣性欠扁地胡思亂想,但我完全不敢開口說出來。我的喉嚨也哽咽得滿腔火辣,劇烈長跑過後的生理反應讓我覺得像是灌了三斤白酒還燒着了肺泡,一出聲大概就會是一片沙啞。

近在咫尺的人眼底的水光漂亮得不成樣子,突然嗓音喑啞地開口:

“孫策。”

我在。

“我丈夫叫孫策。”

對是我。

“你是嗎?”

別哭啊。

我再也無法忍耐片刻。像個毛毛躁躁急性子的旅人,我用盡畢生力氣擁抱這片接納我的故土。我強行将他死死抱緊,不留一絲間隙,吝啬地分開一點點距離去親吻他的額頭,指縫,每吻一下便說出一個擲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