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步
福澤谕吉決定赴約，是因為太宰告訴他：“港口黑手黨下一任首領希望和社長談談。”
作為武裝偵探社的社長、三刻分立中的一劃，福澤谕吉自然很看重這次會面。目前森鷗外統領的港口黑手黨還能保證三方勢力的平衡，等森鷗外卸任，下一任首領會做成什麽樣子誰都不知道。為了橫濱的未來，雙方會面是遲早的事。
既然對方主動找他談話，又是太宰引薦的，福澤谕吉沒怎麽想就同意了會面請求。
“什麽？社長要去和港口黑手黨見面？太危險了，不可以！”性格嚴謹的國木田第一個表示不贊成，他望向偵探社的靈魂人物，希望能得到一號社長廚的支持，“亂步先生，你也說點什麽啊？那可是港口黑手黨啊！”
江戶川亂步盤腿坐在椅子上，辦公桌前擺滿了粗點心，他卻意外地沒有像往常那樣吃起來，只是神情嚴肅地思索着什麽。
國木田以為他看破了會面真相，并且打算勸誡社長的時候，就聽見大名鼎鼎的偵探喃喃道：“先吃哪個呢？烤肉口味的存貨不多了啊。”
與謝野晶子塗着指甲油随口回答：“再去買就是了，反正也快到采購日了。”
江戶川亂步：“說的也是。”
他拆開了薯片袋子，嘎吱嘎吱地咬了起來。吃了沒幾口，又開了瓶薄荷味的汽水。
國木田：“……”
“安心安心！完全不會有什麽危險的啦，雖說是黑手黨，但對方根本不會打架，就算是亂步都能輕松打贏她啦。”推動本次歷史性會面的太宰表情輕松，他趴在桌子上玩着外賣附贈的兒童玩具，看起來一點也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名偵探才不會粗暴地動手呢。”亂步皺了皺鼻子，顯然對太宰的比喻十分不滿。
國木田瞪了一眼罪魁禍首。
“我必須要去。”福澤谕吉沉穩地申明。
“那、那至少讓我們陪同！”
“國木田先生去做什麽嘛，打擾人家約會可是會被驢踢的。”太宰表示嫌棄，輕浮的語調讓國木田忍不住想對他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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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麽啊！”
“要和社長見面的那位可是美人啊，難不成國木田先生也想要橫插一腳嗎？不行的不行的，她不喜歡強迫症，想來想去只有社長适合。”
說着話，太宰像變魔術那樣從身後拿出一本墨綠封殼的備忘錄，嘩嘩嘩地翻到某一頁，一本正經地和其他人說：“不是我針對國木田先生，只是在他有關于未來理想配偶的五十八項條件裏，因為身份問題就把那位小姐判死刑了。國木田先生太固執了，我才不想把美人介紹給他呀。”
“你什麽時候——”
國木田慌忙去翻自己的筆記。
太宰笑眯眯地回複：“這本是我複印的。”
“太——宰——！！！”
福澤谕吉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社員打鬧，并沒有出聲制止，他只是過來知會一聲行程而已。
他信任太宰，哪怕太宰是前黑手黨幹部。只要能通過了入社測試、成為了武裝偵探社的一員，福澤谕吉就會無條件信任他的部下。太宰說對方是友好的、且不設防的只身前來，那自己也得像樣一些。
武裝偵探社的社長看了一眼時間，将雙手攏在袖子裏，挎刀只身一人離開了。
國木田還在忙着教訓太宰，與謝野倒是注意到社長出門了，她停下欣賞美甲的動作，看向一旁吃着零食的江戶川亂步：“這樣不用管嗎？”
“唔……”
號稱世界第一的名偵探喝完了汽水，正把玩着從瓶子裏倒出來的彈珠。
亂步大人一眼就能看破真相。
其他人都是笨蛋，太宰只是實話實說而已，沒想到居然能誤導這麽多人。雖然社長去赴約這件事令自己有些不爽，但根據名偵探的推理，這次的“兩方會談”也不可能會成功。
所以，這只是個太宰式的惡作劇而已。
江戶川亂步舉起玻璃珠對準了光源，明明只是便宜的彈珠，卻折射出像寶石一般漂亮的青綠色澤。他好心情地晃了晃身子，十分孩子氣地露出了笑臉。
“不會有問題的，應該。”
福澤谕吉準時來到太宰告知地點。
會面的地點被選在了日式茶室，他穿一身和服反倒沒什麽違和感。一到門口就自然有侍者上前詢問，然後将他帶入其中。進入茶室之前，遵循禮節，福澤谕吉解下了不離身的□□，擺上了刀架。随後彎腰屈膝，跪行從狹小的入口進入茶室。
選在茶室，大概為的就是坦誠相待吧。
福澤谕吉這麽想道。
他端端正正地跪坐好，這才擡頭沉穩地望向那位據說是森鷗外的接班人。
——是一名年輕的女性。
福澤谕吉很少認真審視一位女性，讓他自己來形容，對方也就是有鼻子有眼，再詳細一點的話，大概是外國人，金發棕瞳。
看得出她沒有配備武器，穿着一身符合黑手黨幹部身份的黑色正裝，脖子上搭着一塊暗紅色的圍巾，裝飾有金色細鏈的黑色鬥篷被疊好擺在一旁。大概是早就到了，她的姿勢并沒有那麽拘謹，見他進來了就露出一個客氣的笑容，這态度像極了森鷗外。
福澤谕吉面容緊繃，本來就能吓跑小動物的神色更加冷厲了，眼神如刀般直直地投射過去。而對方卻絲毫不覺殺氣，依舊不卑不亢地沖他微笑着。
“先喝茶吧？”
“……”
福澤谕吉不好說什麽，侍者被囑咐過不能進來，他只能親自動手。
雖不配刀，但武士的茶道卻有着劍拔弩張的味道。煮茶步驟繁瑣，福澤谕吉一板一眼地做着，兩人都沒有說話。在為對方沏茶的時候，這位武裝偵探社的社長還在思考這到底是不是對方的下馬威。
喝茶講究不語，直到一杯茶水下肚，對方才慢條斯理地開口：“我是意大利人，并不是很懂茶道，地點是太宰選的，請不要介意我的失禮。”
福澤谕吉下颚緊繃，冷然地點了點頭：“無妨。”
“先來互相認識一下吧。”年輕的女人說道。
——終于來了。
福澤谕吉在心中說道。
“沖田鏡，初次見面。”
“福澤谕吉。”
兩人互通了姓名。
聽到他報出的姓名，對方恰到好處地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又很快收斂起來。不知道是恭維、還是說試探，她開口回了一句：“久仰大名，武裝偵探社的社長，福澤閣下。”
“哪裏，客氣了。”福澤谕吉寒暄了兩句。
對于這位沖田幹部，他了解的不多。唯一的印象是對方“看門狗”的外號，據說在數據世界是王者，前社員田山花袋不止一次說起過這位黑客天才。太宰倒是和她的關系不錯，哪怕太宰和森鷗外決裂了，他們也能有私底下的往來。
有了寒暄作為鋪墊，接下去的話題就簡單許多。
福澤谕吉單刀直入地問道：“沖田小姐對于未來是怎麽考慮的呢？”
沖田幹部微微一愣，随後很快回答：“對于未來，我已經有了明确的規劃。橫濱是個不錯的城市，局勢穩固，我想我能長久地定居在這裏。”
福澤谕吉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他點了點頭，神色緩和了一些，贊同道：“橫濱很好。”
“那麽，對于我黑手黨的身份，福澤閣下有什麽看法嗎？”沖田幹部問道。
福澤谕吉想了想，覺得對方大概在暗示太宰和她私交甚密會不會引起別人偏見的事，既然他們已經達成共識，今後也是合作夥伴，有的話也可以當面直說了。
“不管是黑手黨，還是武裝偵探社的成員，都是在為了橫濱的穩定發展而貢獻力量。”武裝偵探社的社長耿直地回答。
“我明白了。”她看起來很高興。
福澤谕吉沉穩地說道：“今後請多多指教。”
“……這麽快的嗎？”沖田幹部瞠大了眼。
“什麽？”福澤谕吉沒聽清。
“我想和福澤閣下再聊一聊，雖然我信任福澤閣下的為人，但畢竟互相不算太過了解……”她面帶猶豫地回答。
“那是自然的，請吧。”
福澤谕吉表示了解。
如果是森鷗外，絕對不會和他這麽心平氣和地讨論未來的勢力劃分。森鷗外在利益方面一步都不會相讓，哪怕福澤谕吉并沒有占利的意思。而面前這個小姑娘能好脾氣地與他交流，試圖了解更多，福澤谕吉也不會拒絕。
在茶室這樣的正式場合，一般是不會聊政治和生意的，所以在對方談論起人生觀的時候，福澤谕吉并沒有感到奇怪，順着這些話題聊了下去。
對方不愧是森鷗外看重的人，聰慧，和太宰很像，卻沒有那麽消極避世，坦蕩蕩的模樣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但一想到是森鷗外教出來的，福澤谕吉就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面對她。
于是，他把對方提出的問題都認真回答了一遍。
針對結果而言，這次的會談令兩人的很滿意，只是遠在偵探社戴着耳機監聽的某人笑到岔氣，差點就因為這個達成了人生的祈願——清爽而不帶麻煩的自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