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障眼法
? 王珪和孟橋生都甚是不解,劉石宏卻依言縱躍起身,擡手攀住房梁,左右張望一番後,說道:“你要不要上來看看?”
李澄秋知道他這麽說就是必有發現,便請孟橋生叫人搬過桌子椅子摞在一起,她一層層踩上去,才終于能看清梁上光景。
王珪就站在她旁邊桌子上,比她矮一截,看李澄秋伸手從梁間拈了什麽東西,便問:“是什麽?”
“一根花白頭發。”李澄秋把頭發捏緊了遞給王珪,又往另一邊劉石宏指着的位置細看,“唔,還有一根赤褐色的絨線。”
她小心翼翼地拈起那不到一寸長的絨線,輕輕放到王珪掌心,看他拿出小盒收好,才道:“看來竊賊真是個梁上君子,竟在這裏睡了一夜。”
王珪和孟橋生大為吃驚:“在這裏睡了一夜?”
“是啊。”李澄秋見梁上再無什麽異常之處,便扶着王珪下了凳子,再跳下桌子,解釋道,“門窗緊閉,都從內闩住,寶冠卻還是丢失,大夥最關注和好奇的,自然就是這賊人是怎麽進來、又怎麽出去的。”
王珪道:“對,我們也曾仔細查看過屋頂瓦片和地面,卻都完好無損。”
“我想這就是賊人使得障眼法了。他早猜到人的心思都喜歡獵奇,出了這種案子,必都往飛天遁地上去想,卻往往會忽略,他極有可能是輕車熟路的內賊。”
王珪多年辦案,聽她一說,立刻有了聯想:“你是說,此人本是王府中人,趁着觀禮時人多熱鬧,鑽進了新房躲着。待賓客散去,王爺和王妃都入睡之後,他便去偷了寶冠,在梁上躲一夜,候到早上開門,發現失竊,他再趁亂溜出去!”
李澄秋道:“我也只是這樣猜測,要查實還需要許多佐證,比如那一根刮在梁上的絨線,是否與府內下人服色一致,還有這根花白頭發,顯然證明賊人年紀不輕……”
“等等,李掌櫃,你如何就能确定這頭發與絨線都是賊人留下的?”孟橋生插嘴問道。
這次不用李澄秋開口,王珪直接回答:“你忘了麽?最開始咱們來問口供、檢查瓦片之時,王府內管家就說了,這個院落是王爺新婚前重新修葺過的,裏裏外外都整修清潔一新,連房頂瓦片都铮光瓦亮,何況這雕刻精美的屋梁?”
“那也沒準是當初清潔時留下來的啊!”
李澄秋道:“那就要孟捕快去問一問,王府中清潔屋梁之時,用的是什麽家什了。”說完這個,她又問王珪,“伯父,有一件事我一直覺着奇怪,怎麽王爺和王妃入睡時還要闩門?室內不留人值夜麽?”
王珪被她問的一愣,随即才想到達官貴人之家,确實會在就寝時留人在外室值夜,忙叫孟橋生去找內管家,要再次詢問當晚在院中服侍的下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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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王爺和王妃不喜有人打擾,應也不會自己去把門闩好吧?那樣豈不是第二日一早,還要先起身給進來服侍梳洗的下人開門?”李澄秋又加了一句。
有些話,她一個女子不便多說,比如“難道王爺王妃還擔憂有人敢偷窺他們的閨房秘事”,否則闩門有何必要?
這些細節看似無關緊要,可只有把這些都搞清楚了,才能最大限度還原當晚發生之事,也才能知道竊賊究竟是鑽了什麽空子,成功盜走鳳冠。
“伯父,最好再查問一下最近王府內下人的行蹤動向,可有奉命出城或是無故不來當值的。”
王珪應下,早已從她這幾個問題中想到許多自己忽略的細節,“這裏就交給我們了,秋兒你先回家去休息,我與你伯母說過了,她已給你收拾好了屋子,回去吃點東西,好好睡一覺,等我們這裏查出眉目了,再回去找你。”
李澄秋确實覺得很累,便沒有多客套,出了黎王府便去了王家。
王夫人見到她十分高興,不住噓寒問暖,還埋怨自己丈夫:“他一門心思查案、什麽都不管也就罷了,還把你牽扯進來!瞧你憔悴的這樣,一路上累壞了吧?”
“還好,侄女其實也就是過去看看有沒有什麽他們男子注意不到的細節,并不花力氣。”
王夫人道:“那也是要你一路辛苦奔波過來。來,快去洗洗臉,我叫人送上飯來,你吃過了,就歇一歇。”她說話幹脆利落,一通話囑咐完了,才看見後面跟着的劉石宏,“秋兒,這位是?”
“這是我店中夥計,我來一次大理,正好買些東西回去,叫他跟着幫忙跑跑腿。”
王夫人忙叫人來帶劉石宏下去吃飯休息,又親自看着李澄秋吃過飯,才回去忙自己的。
李澄秋躺下睡了一覺,起來時天已黑了,這一覺睡過,身上更覺酸痛,正懶洋洋的不想起,外面侍女就來敲門,請她起身吃晚飯。
李澄秋起身收拾好了,先問過侍女,知道王珪回來了,便快步去了廳中,想看看查到什麽沒有。
“果然如你所料,那根絨線,正與王爺新婚之前府中男仆統一做的新衣的材質相吻合。而王府中清潔房梁,用的是拂塵,絕不可能留下這等絨線和頭發。我查問過府中下人行蹤,自那晚之後,府中出門出城者甚少,其中有一個出門采辦的花匠最為可疑。”
王珪所說的花匠,到黎王府做事還不到半年,正是當初黎王爺為讨新王妃歡心,從民間找的會養牡丹的能人。據府中二管家說,此人四十出頭年紀,樣貌平平,平時老實本分,從不多言,只養花的手藝高超,還得了王爺的親賞。
新房院內的牡丹盆景,都是出于該花匠之手,并且是新婚當日一早,由該花匠親自帶人送去擺設起來的。而這名花匠,在王爺大婚之前就曾與管家說好,要在王爺新婚之後,出門去昆侖鎮采辦異域花卉。
“另外,我查問了當晚院中服侍人等,據說因王妃羞澀,不喜有人在旁,王爺就把下人都趕了出去,說是不叫不許進去。當晚王爺并沒叫人,也就沒人靠近新房,直到第二日早上,裏面叫人時,推門不開,才知道門竟從裏面闩上了。”孟橋生接口道。
李澄秋一直靜聽,不曾插言,孟橋生說完了詢問結果,又道:“可是婚禮是在傍晚,就算真是那花匠所為,他後來又是怎麽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到新房的呢?我可問過了,他送完盆景就回去了花房,之後再沒出來過啊!”
李澄秋沉思不答,王珪也皺着眉,孟橋生左看看右看看,不妨門口處忽然有人問:“當晚王爺和王妃就沒發覺什麽異常麽?”
他驚訝擡頭,見門口處無聲無息站着一個人,正是李澄秋帶來的那個夥計,不由詫異道:“你,你是怎麽來的?”
“走過來的。”
孟橋生一噎,他想問的明明是,這個人是怎麽不經通報就無聲無息接近這裏,而他和師父都沒有察覺的啊!
王珪也滿含驚奇的望向這個樣貌平凡的男子,想起他在王府中輕輕一躍就攀上房梁,已知他是個江湖高人,便微笑道:“進來坐,秋兒,這位壯士貴姓大名,你還沒介紹。”
李澄秋回神:“唔,他叫劉石宏,我一貫叫他老劉。”不是她疏忽不介紹名字,也不是她看不起劉石宏,實在是覺得他這個名字太敷衍人了。
那邊王珪已經與劉石宏寒暄了幾句,請他坐下後,才嘆道:“劉壯士有所不知,王爺因此事大為震怒,見到我只說了兩句話,叫我限期破案,我雖想問一問當晚情形,卻實在不好開口。至于王妃,聽說因此事十分羞惱,關起門來誰也不見。”
是啊,新婚之夜,外面不知什麽時候埋伏了個賊人,還從婚床的幾步之遠外盜走了鳳冠,新娘子面皮薄,老王爺惱羞成怒,誰敢去問話?
“這個賊人實在刁鑽。”李澄秋不由說道。
王珪點頭:“确實。如果真是這個花匠,那麽他是臨時起意,還是當初入府之時就別有用心呢?臨時起意,又怎會将時機都把握的如此剛好?”
“還有,他晚上趁亂混進去,也許旁人難以察覺,但早上天那麽亮,院中人那麽多,他溜出去怎麽會沒有任何人發覺呢?何況他還要帶着那頂引人注目的鳳冠。我可仔仔細細問過了每一個在場的侍女了,真的都沒人瞧見!”孟橋生接道。
這些問題,暫時無人能夠解答,李澄秋也一樣沒有頭緒,她又回頭細想王珪和孟橋生剛才透露的訊息,好一會兒才忽然問道:“那個花匠,說的是去昆侖鎮采辦異域花卉?”
“正是。”
“為什麽是昆侖鎮?”
“想将鳳冠出手呗!”孟橋生不假思索答道。
李澄秋緩緩搖頭:“昆侖鎮雖開放邊貿,往來行商衆多,易于出手贓物,可是距離大理并不遠,又有巡檢司駐紮,和楊都督所率的三千大軍……”
沉默了半晌的劉石宏突然插嘴:“還不如直接西去,從姚府入吐蕃。”
姚府也是通商之地,且比昆侖鎮大的多,又與吐蕃接壤,從那裏直接入吐蕃,再将鳳冠出手,确實比去昆侖鎮風險小得多。
“也許此人根本就沒去昆侖鎮,而是已經逃離雲南轄境了。”孟橋生嘆道。
他們雖然這樣猜測,但畢竟沒有切實證據,不能發下海捕文書,只能請王府派人去追尋花匠的蹤跡,看能不能把他悄悄找回來,先行查問。
李澄秋也就此留在大理,王珪想辦法往王府裏傳話,希望王妃能見李澄秋一面,好問出些當晚詳情。誰知還沒等他們有所進展,昆侖鎮巡檢司就送來急報,說昆侖鎮一位當鋪掌櫃在家中密閉室內被割喉殺害,家中寶庫也被洗劫一空,急求總捕頭派人前去幫忙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