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逼問
? “陳太子”劉石宏此刻正在王珪單獨給他安排的一間屋子裏發呆。自從抓到了羅丞,王珪就把他從那間石室裏提了出來,悄悄安排他住在自己住處的隔壁。
王珪抓到了主謀和兇手,卻還不肯讓他走,顯然是心中仍有疑慮,想要再核實一番。劉石宏卻已經有些按捺不住,他不能再留在巡檢司裏等了,有些事情他不出去,恐怕會發展到難以收拾的地步。
正在他思量要不要不告而別的時候,外面就傳來了腳步聲,劉石宏坐直身子,待聽到外面傳來敲門聲時,揚聲說道:“請進。”
王珪推門而入,見劉石宏起身相迎,微笑道:“不必客氣,坐吧。”他轉身關上門,走到劉石宏面前,與他隔桌對坐,先是客氣的問道,“住在這裏悶壞了吧?”
“還好。只是我多日不歸,恐怕掌櫃的擔憂。”
王珪聽了一笑:“不瞞你說,秋兒剛剛來過,她聽說案子破了,來問問詳情,而且确實擔憂你的境況。不過我們二人商讨了一番,發現彼此都有一個共同的疑問。”
他笑得別有深意,劉石宏只做不覺,不動聲色道:“願聞其詳。”
“此番兇手被捉、案情真相大白,說來慚愧,竟非是巡檢司之功,卻要都歸功于賊人的自投羅網,就連那羅丞,都是自己‘一時不慎’才被捉拿,實在與他們之前半點行跡不露的作風不符。”
王珪說到這裏停了下來,望着劉石宏的眼睛,似乎想聽他的看法。
劉石宏并不開口,回望着王珪,等他繼續說。
兩人沉默對望了一會兒,王珪尋不到破綻,只得繼續說道:“就在案情膠着、難覓線索之時,忽然有人自稱陳太子來自首,接着賊人就自投羅網、供認罪行,還力證先前來投案的陳太子是假扮的,你覺着,在不明真相之人眼裏,此事該作何解釋?”
“但總捕頭并非不不明真相之人,不是麽?”
王珪一笑:“确實,你在入獄之前就與我說明了,他們的真實目的除了玉玺還有陳太子,既然聽說了陳太子的消息,就絕不會坐視不理,一定有所應對。可這些人應對的方式,未免太過讓人驚訝,且付出的代價也實在太大了些。我怎麽都想不通,難道只為了印證你是否為真太子,就值得這樣自投羅網來認罪?”
他的語氣雖不至于咄咄逼人,但說到最後,還是難免添加了一絲質問之意,劉石宏卻始終神色平靜、不為所動,王珪見他并不急着辯解,便又說道:“何況那孫和連見都沒見過你,就說你是假的!基于這些疑點,我與秋兒商讨到後來,都有一個共同的直覺:他們之所以會這樣自我犧牲,正是為了救出真正的太子!”
王珪的目光犀利如刀鋒,牢牢盯在劉石宏面上,劉石宏卻似毫不在意,反而微微一笑:“掌櫃的不知內情,會這樣猜測也不意外。不過,總捕頭為何不想想,若我是真太子,何不幹脆與他們相認,共同遠走高飛,讓這樁案子成為無頭公案呢?”
“因為你還沒有拿到玉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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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石宏輕挑眉毛,嘆息一聲:“我若想要那玉玺,當日便不會交給總捕頭,也不會提醒您貼身放置,免得被盜。”
王珪毫不放松,繼續追問:“那你又為何篤定他們會因為有人自認是陳太子就自投羅網?”
劉石宏輕描淡寫:“不過是賭一把罷了,那時總捕頭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不是嗎?”
王珪一時無話可說,卻仍緊緊盯着劉石宏。他身在公門多年,審問過不計其數的犯人,無論多狡詐難纏之輩,在他這充滿壓迫感的目光下,都會有所閃躲和心虛,可面前這位客棧夥計卻始終神情平靜、目光湛然,似乎所言即所想,并無半點隐瞞欺騙之處。
“确實。”王珪終于收回目光,緩和了語氣,“不過他們并不承認此次夜闖巡檢司的主要目的是救出‘陳太子’,反而是為了被他們丢在一旁許久的玉玺,将你開脫了個幹淨,實在讓人疑惑。我自然相信你與此案無關,只是如今本案蹊跷之處實在太多,我職責所在,不得不慎之又慎、仔細查問清楚,不然何以面對王爺查問?”
劉石宏道:“總捕頭的苦衷我自然明白。不過如今此案已破,鳳冠也失而複得,連傳國玉玺都送到了黎王爺手中,我想,他是不會再有什麽不滿的了。總捕頭高瞻遠矚,以傳國玉玺和假陳太子引來真兇破獲此案,功勞卓著,想必王爺定會封賞,何不就此結案,也好安定昆侖鎮百姓和各地客商之心。”
因為兩樁殺人案,昆侖鎮駐軍在出入本鎮必經之地都設下了關卡盤查往來客商,鎮內又有巡檢司時不時抽查各酒樓客棧、貨倉集市,早已攪得人心惶惶,有些本來打算多停留的客商都早早離開,鎮內百姓的生意難免受了影響,抱怨之聲已經不絕于耳。
這些事情王珪早已經從仇鎮長那裏聽說了,仇鎮長雖然不好向他施壓,只能示弱博同情,可他若是在此情形下還不盡快結案,仇鎮長就少不得要向上面禀明,到時自然會有人來問詢。
可王珪辦案多年,對真相一直有一種執念,總覺得目下雖然案情看似清晰明了,卻仍有什麽隐于薄霧之中,讓人想一探究竟。
他思忖再三,目光也在劉石宏身上轉了兩回,才低聲道:“此處并無旁人,劉壯士,我再問你一句,你當真不是陳太子?”
“不是。”劉石宏不緊不慢,語聲堅定的回道。
王珪探不出端倪,最後只能輕嘆道:“也許真的是我多想了。羅丞等人一直拿不到玉玺,狗急跳牆也是有的。這幾天委屈你了,你若是想回客棧,随時都可以走,只是別忘了喬裝回去。到時我自會對外宣稱,是我找人假扮陳太子的。”
劉石宏起身向王珪作揖道謝,王珪忙跟着起身扶住,“該當我謝你才是,若不是你,此案如何能偵破的如此容易?”
他這話似乎別有含義,劉石宏卻只做不知,也不多客套,送了王珪出去。他耐心等到天黑下來才閃身出門,幾個起落間,人便出了巡檢司,隐入濃黑夜色之中。
同一時刻的照雪客棧內,仍舊熱鬧嘈雜,酒香混着菜香飄了滿堂。林清潭看着滿堂酒客,與李澄秋說道:“你這裏的生意倒沒被影響。”
“客房已經空了大半。”李澄秋搖頭輕嘆,“你沒見在座的多是本鎮人士麽?大家生意都馬馬虎虎,幹脆來吃酒了。”
林清潭聽得笑起來:“這樣說來,你們店裏的生意倒總是不愁的。”
李澄秋道:“愁倒是不愁,案子既然破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會恢複如常,到下一批客商到了,自然就又忙起來。這會兒便只當是偷空歇着吧。”
“你能這麽想就很好。既然如今店中不忙,不如你過兩日與我一起回大理吧,我帶你四處走走玩玩。”
李澄秋道:“林大哥要回去了嗎?”
林清潭點頭:“家中來信,有樁生意須得我親自去談。”
“唔,那我就不留你了。我這裏卻走不開。”
林清潭眉頭微蹙,正要細細相勸,門外卻忽有客人進來詢問:“掌櫃的,可有空房?”
李澄秋立刻起身迎過去:“有的,客官幾位,要開幾間房?”
站在門邊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他一身青布衣衫,頭上裹着頭巾,看起來像是個小厮,聽了李澄秋的話,一邊轉身一邊答話:“三位,開兩間房。”
他說着話人已經又出了門,李澄秋跟過去之後,才發現門外另有兩人,其中一個年紀老邁、須發皆白,正神情委頓的坐在木制輪椅裏。
在老者身後,另有一個壯年男子相陪,那男子身穿黑袍,頭上戴了幞頭,看起來文質彬彬,正低頭關懷老者的狀況。
李澄秋見那青衣小厮出去要推老者進來,忙轉頭叫王勵來幫忙,客棧門口的門檻不低,輪椅是無論如何推不進來的,恐怕擡進來才行,再說上樓時還有樓梯,總是需要人力去擡。
王勵應聲而來,黑袍男子連聲道謝,李澄秋聽他口音帶着吳越腔調,忍不住又細細打量了他一眼,見該男子眼眸狹長、鼻高唇薄,面上帶有風霜之色,是個從來沒見過之人。
于是登記開房的時候,李澄秋便不着痕跡的詢問了一下對方來歷,黑袍男子自稱姓陸,本是錢塘人士,此番是陪着年邁父親出門訪友的。
李澄秋看着那老者坐在輪椅上尚且喘個不停,實在很懷疑他怎會千裏迢迢出門訪友,可是畢竟不好多問,只讓王勵和胡小三兒幫忙送了老者上樓去客房休息。
這邊剛把新來的客人安頓好,李澄秋還沒等走回去與林清潭說話,劉石宏就忽然從門外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