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市井潑婦
? “你罵誰是狗?你個狐貍精,看我不撕爛你這張臉!啊,哎喲!”
裏面哄笑起來,李澄秋忙繼續往裏擠:“勞駕讓讓。”
前面的人回過頭看見是她,倒都配合的讓開來,還有好心人提醒:“李掌櫃小心啊,聚寶齋趙大嫂正撒潑呢。”
李澄秋已然聽出來那高聲喝罵尖叫的女人正是鄰居聚寶齋家的老板娘趙氏。趙氏在昆侖鎮有個響亮的诨號叫“河東獅”,她脾氣暴烈,又長得人高馬大,将丈夫張貴寶管的俯首帖耳不算,還對任何敢靠近張貴寶的女子橫眉冷對,一言不合就要破口大罵。
她尤其看不慣徐二娘這樣生的嬌媚還出來抛頭露面的女子,以前就不喜歡張貴寶去照雪吃酒,這一次也不知是為了什麽又撒潑。
李澄秋對提醒的人道了謝,快步擠到了鬧劇中心,只見徐二娘左手掐腰,右手提着帕子掩嘴,正風姿綽約的笑着,那趙氏卻歪坐在地上,還捂着一只腳大聲叫痛,張貴寶彎腰站在她身邊要扶她,卻被她一把推了個趔趄。
“大嫂這是怎麽了?”李澄秋微笑上前招呼,“可是崴了腳,要不要緊?”
趙氏一看到她,更加來勁:“李掌櫃你回來的正好!你家的夥計打人,摔斷了我的腳,你說怎麽辦吧?”
張貴寶蹭回來,尴尬的搓手:“你別這樣……”話沒說完,又被趙氏一把推到了一邊。
門口的徐二娘聽到這裏,口中啧啧有聲:“今兒真是大開眼界了,以前只聽說京都裏有碰瓷的,拿個破包袱,裏面裝好碎瓷片,到街上找個人随便一撞,然後‘啊喲,你撞壞了我祖傳的瓷瓶兒,賠吧’!真沒成想,今日倒遇見活的了。”
她說話嬌柔輕慢,卻将那碰瓷人的語氣學了個十足,滿口都是戲谑之意,連臉上都是毫不掩飾的嘲諷,可把地上坐着的趙氏氣了個夠嗆。
“我呸!以前只當是個不守婦道的騷狐貍,沒想到今日倒見識了你是個臭戲子!”
徐二娘眉峰一動,臉兒一緊,正要反唇相譏,卻從人群中有一男子聲氣接口:“借過借過,今日這是怎麽了?照雪客棧的菜香酒香味都掩不住臭氣,快讓我看看誰在這裏噴糞呢!”
人們嘻嘻哈哈笑起來,随即往兩邊湧動,從中間擠出一個面目英俊、氣概潇灑的年輕人來,正是仇非凡。
趙氏本來挑眉要罵,看見是他擠出來,卻咽了回去,只冷笑幾聲,嘴裏含糊道:“賤人的姘頭倒多。”
別人離得遠聽不見,李澄秋就站在她旁邊,卻是聽得一清二楚,當下冷了臉說道:“大嫂這是什麽話?你我兩家比鄰而居,這些年來也算有些交情了,你好好的不做生意,跑到我門前鬧事,到底是何道理?你說我的夥計打了你、摔斷了你的腿,可有人能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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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氏不等答言,圍觀衆人已說道:“沒有沒有,二娘離她遠着呢,她是自己想沖上去打二娘,沒站穩摔倒的!”
李澄秋看向趙氏:“是這樣麽?”
“你還愣着幹什麽?還不扶我起來?”趙氏卻不理會李澄秋的問話,轉頭呵斥張貴寶,“就你還拿她當個寶,瞧見了沒有,你若真動了心思上了手,這滿街都是你的連襟!”
這次她沒有壓低聲音,滿街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徐二娘也再忍不住,勃然大怒:“你個老潑婦,滿嘴胡吣什麽?就你這等長舌婦,鎮日除了嚼舌頭和把男人拴褲腰上,別的全不通曉,早晚有一天被休了都不知道去哪哭!”
趙氏哪聽得了這個,正要回嘴,徐二娘已經又笑吟吟的對張貴寶說:“張掌櫃,我知道今日的事不怪您。您本是一個清清白白的人,可有些事兒呢,落在那不清白的人眼裏,再清白也變得污濁了。您本是那樣仁厚大方的人,只不幸娶了這樣的一個娘子,唉!”
她也不等張貴寶說話,美目一轉,看向圍觀街坊,“都別瞧熱鬧了,張掌櫃也是不容易。沒吃飯的都進來坐坐吧,胡伯今日早起就鹵了新鮮牛肉,還煮了一鍋雞湯,正可以燙米線吃呢!”
李澄秋也不欲再跟趙氏這樣不講道理的人說話,便叫了正目光不善、緊盯着趙氏的仇非凡,“進去坐吧,在這站着幹什麽?”
仇非凡看趙氏還拗着不走,要再回嘴,便應了李澄秋一聲,接着走近那在糾纏的夫妻倆,冷笑着說:“張掌櫃,你知道七出裏有一條叫‘口多言’麽?趙大嫂這樣的,你可以休她十次了。”瞟見趙氏揚起了眉立起了眼,仇非凡又笑着接了一句,“張掌櫃要是覺得不好辦,可以找我,衙門裏的人,我熟。”
張貴寶滿頭大汗,應聲吧,不敢,不應聲吧,又怕得罪仇非凡。仇非凡卻也不難為他,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進去照雪客棧了。
此時李澄秋正問徐二娘:“出什麽事了?”
“還能有什麽事?那個長舌婦,我早晚找把剪刀剪斷她一截舌頭!”徐二娘憤憤說道。
王勵從一邊湊上來,低聲道:“掌櫃的,這事真不怪徐姐。是趙大嫂看見柳大嫂過來結錢,張掌櫃又與柳大嫂打了個招呼,她就叉腰站在門口指桑罵槐,柳大嫂不好回嘴,扭頭走了。徐姐看不過眼,出去說了趙大嫂幾句,張掌櫃又拉着趙大嫂要回去,她就撒潑了。”
他說的柳大嫂,就是後街柳寡婦,接了照雪客棧清洗縫補的活計。柳大嫂今年不過二十多歲,四年前死了丈夫,也沒有留下一兒半女,她娘家只有兄嫂,待她一向平平,并不願意接她回去另給她找人家改嫁,加之婆家公婆待她還算可以,柳大嫂便留在了婆家守寡。
只是她一則年輕,二則樣貌俊俏,但凡出門都會引得男子們注目,有些膽大的無賴還會言語調戲。那些市井婦人,不說喝罵那些無賴輕薄男子,反而說些酸話,斷定柳大嫂不守婦道,早晚要守不住偷人。
若是再看見她跟哪個男子說了兩句話,那就更不得了了,背後編的閑話幾乎能到不堪入耳的地步。
柳大嫂年輕面嫩,又覺得自己寡婦人家,不好跟人争執鬥口,便只能忍着,幹脆少出門。可她夫家柳家除了公公柳囤外沒有成年男子,柳囤去年春搬貨物時又砸斷了腿,自此不良于行,再不能出門做活掙錢,唯一的小叔柳林才只八歲,什麽也做不了。
那段時日,她婆婆要照顧柳囤,又要做些縫補漿洗的活計補貼家用,自是出不得門,柳大嫂便不得不應付些需要露面的事情。
李澄秋是個心軟的,聽說了她家的情形,又知道柳大嫂一向勤快能幹,便幹脆讓她找幾個境遇差不多的女子,接下了整個客棧的漿洗縫補活計。
照雪客棧客流大,往來的又多是客商,都是不缺錢的主,對住宿條件的要求也高,李澄秋店裏的鋪蓋等物清洗的頻率極高。以往沒找到妥帖的人,只能散着分出去給人做,收回結賬都麻煩,如今一體都包給柳大嫂,倒省心極了。
只是如此一來,原本可以接到些活計來做的中年婦人們,就再沾不得邊了。她們一向刁滑,做活時偷懶洗的不幹淨不說,還常常偷藏些小件留下,為人又碎嘴刻薄,說柳大嫂閑話的,就少不了她們。柳大嫂接了活計,自然不肯分給她們去做,只找了些交好的小媳婦們,既能幹又不偷奸耍滑,也免得辜負了李澄秋的信任。
那些婦人們不滿,自此更加倍說起柳大嫂的閑話,又因每每來交接的都是專幹力氣活的王勵,她們便又多了些內容可說。
王勵人高體壯,力氣又大,為人憨厚,到了柳家,看見有什麽累活順手就幫着做了,柳家看着感激,倒杯茶給他喝也是有的,于是左鄰右舍有看見的,便添油加醋往外去說。
還有人知道王勵嘴笨,故意拿着柳大嫂打趣他,看他急紅了臉,便哄堂大笑,更認定他和柳大嫂有說不清的關系。
過後徐二娘聽說此事,罵了王勵笨還不算,自己跟着去柳家,一路上把那些嚼舌頭的女人們都罵了一通,才算是消停些。
今日卻正是柳大嫂來結賬的日子,那趙大嫂一向刻薄,又因自己樣貌平平,看見個貌美女子就如眼中釘,專讓人當面下不來臺,鬧出事來也不奇怪。
李澄秋便嘆一聲:“我自然知道不怪你們。”
仇非凡聽了這番經過,更加氣憤填膺:“這個潑婦!我非得找鄉老去教訓她一頓不可!”
“你得了吧,哪個鄉老也吵不過她。”徐二娘潑冷水,“她這麽疑神疑鬼的,看誰都想勾引張掌櫃,我看早晚有個人要來替天行道,哄着張掌櫃休了她!”
成衣鋪掌櫃吳雲杉就坐在旁邊,聽了此話笑道:“張掌櫃要是有那個膽子,還能被趙氏騎在頭上這麽多年?”
幾個人說笑一回,都沒把這事當回事,不料沒過幾日,聚寶齋竟鬧了起來,趙氏手裏舉着菜刀滿街追張貴寶,張貴寶雖然拔足狂奔,竟也不甘示弱,還嚷着要休了趙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