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以靜制動
? 陳玘欲待回話,李維準卻先一步上前攔住,對那頭目客客氣氣道:“不知校尉高姓大名?王爺召小婿前去,是因何事?”
那侍衛頭目很不耐煩:“王爺有命,我等怎知詳情?”
他這樣一副态度,李維準自然更不放心,便往前走了幾步,從袖中摸出錢袋往那頭目手裏一塞:“是小的多嘴。幾位奔波而來,也辛苦了,不如在小店先坐下喝杯茶用些飯食,我們也好給他收拾些随身衣物帶着。”
那頭目雖接了錢袋,神情卻依舊不太高興:“有什麽好收拾的?”
話音剛落,又有幾個人氣喘籲籲從前堂奔過來,“于大哥的腳程真快,可叫我好追!”正是王珪的徒弟孟橋生。
那姓于的校尉看見他臉色稍微緩和:“王命在身,不好耽擱。”
“既算如此,人也不是鐵打的,總要喝水吃飯不是?”孟橋生走上前拉住他的胳膊,“照雪客棧的廚子手藝一流,于大哥也嘗嘗,不急在這一時半刻的。”
他連哄帶勸,硬把那一隊侍衛安排到前堂坐下,叫徐二娘等人招待着,然後才回身來找李維準:“緊趕慢趕,還是慢了一步。師父叫我來,本意是想讓老劉先避一避,可是如今撞個正着,倒避不過了。”
“到底怎麽回事?”李維準問道。
“是這樣,前幾日周朝來了個使團,主要是為宋子英的事來的。使團中有一個大官,據說是襄國長公主的親信,叫吳群,說是認得陳朝太子。”孟橋生說到這裏,看了陳玘一眼,“本來王爺不肯松口,派了屬官接待,只說絕沒有陳太子現身過。可是吳群竟提起老劉來,非得要親眼認一認才肯罷休。兩邊交鋒往來,最終王爺不知為何讓了步,遣人來找老劉去給那吳群認人。”
聽了這話,李澄秋父女一起望向陳玘,陳玘皺着眉道:“我少年時與吳群确實有過往來,還曾一同赴宴飲酒,他八成認得出我。”
李維準聽完沉思片刻:“那這樣吧,你先跟他們去,過個兩三天,找機會離開,我們到吐蕃聿贲城彙合。”
孟橋生和陳玘齊齊一驚,孟橋生率先道:“不至如此吧。師父說,若是老劉能先行避開是最好,避不開就只管跟他們去,師父自有辦法幫忙斡旋。”
陳玘也說:“怎能讓您二老在這時候為我颠簸?”
“爹,可是長孫家之事有蹊跷?”李澄秋也覺得父親的決定出人意料,但她很快想起剛剛上門來的長孫家二公子,便猜到父親做這個決定必有緣由。
李維準點頭:“這個混賬口氣大得很,說是長孫家因記着與我家有婚姻之約,遲遲沒有給他另訂婚姻,且多年來一直多方打探我們的下落,今年好容易得到消息,他便千裏迢迢趕來,就是為了與你成婚。可是事情哪有這般湊巧法?宋子英剛在昆侖鎮大鬧過,他就那麽巧得知了我們家的消息,又有雲南王府的人來抓淳許,這是雙管齊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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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澄秋聽到這裏不由與陳玘交換了一個眼色,同時猜到此事八成與宇文毓華有關,可是她這樣做,目的又是為何?總不會是為了與陳玘重敘舊情吧?
“爹,長孫家到底什麽來歷?”
李維準輕嘆一聲:“論起來,長孫家與我家也算世交。那個混帳小子的爹長孫洪昌是我帳下将官,我們兩家原本常來常往,就在你娘出事之前,有一次長孫洪昌一家來我家做客,他那二兒子——就是今天來的混帳,方才五歲,當時你三歲,與他一道玩耍時,被他惹的哭了,他小時候倒乖巧,拿了身上一個從小就帶着的金鎖哄你。這事被他娘和你娘看見,便拿來當了玩笑話,說以後要做兒女親家,你娘還給了他一個象牙雕的兔子玩。”
原來這就是母親當日說的所謂交換信物,細論起來,此事确然只是玩笑話,定親哪有這般兒戲的?長孫家這個時候拿着這個玩笑話上門逼婚,怎麽想怎麽蹊跷。
“爹,咱們離開京城之後,長孫家如何了?”
“前些年一直不曾通信往來,所以也不知詳情。直到去年我才聽長安的客商說起他們家的消息,長孫洪昌前幾年就死了,他三個兒子,長子仍在朝中做官,其餘兩子卻沒聽說過什麽消息,想來是不成器的。”
李澄秋更疑惑了:“既是這樣,那長孫家二公子理應不知道這句玩笑才是?外人就更不該知曉了。”如果此事真的是宇文毓華策劃的,她又是怎麽知道這些詳情的?要知道當時李家和長孫家都是北齊的臣子啊!
可惜這個問題無人能夠解答,李維準快刀斬亂麻:“不管緣由如何,如今我們被人步步緊逼,一着不慎便滿盤皆輸,不如痛下決心,先離了此地。”
“可是娘親的身體……”李澄秋有些遲疑。
陳玘也說:“岳父大人且不必急于一時。不若我先去見見吳群,探探他們的意思。他們既然這樣迂回曲折行事,而非徑直暗地來辨認、再趁我不備傷我,想必是有別的打算。岳父大人不必心憂,便是龍潭虎穴我也闖過不止一兩遭了,區區一個吳群,不要緊的。”
他這會兒心中其實正百感交集。陳玘自從出生起,身邊就一直前呼後擁,不知有多少人照顧他、奉承他、仰慕他,可是凡遇上大事的時候,總是要他挺身而出,卻從沒有任何人想要站到他的身前維護他、保護他,剛剛那一刻,李維準毫不猶豫的将他護在身後,就像是對待親生兒子一樣,讓人無法不動容。
而且這事本就是他自己惹出來的,李維準在思量對策的時候,卻完全不怪他,還把他當自家人看待,最先想到的辦法,竟是要為了他抛下難得的平靜生活和這個剛剛重建起來的家,陳玘終于知道李澄秋的性子是像了誰。
“那怎麽行?”李維準立刻反對,“如今不比從前,你也是要成家立業的人了,怎能再以身涉險?”
兩人相持不下,最後一起看向李澄秋,李澄秋想的多些,最擔憂的是母親的身體,且也覺得就這麽一走了之不是辦法,便說:“爹,要不就讓他先去大理看看情形,左右伯父也在,能有照應。別的不說,以他的身手,想平安脫身不是問題。”
“你是不知道那些人的鬼蜮伎倆!他們要是敢光明正大的來,我們有何可懼?就怕他們背地裏搗鬼、使陰招害人!”
陳玘忙說:“您放心,我一定小心在意。”
李澄秋也說:“他又不是初出江湖的毛頭小子,還用您擔心這些?我是覺得,咱們還應當留下來看看那姓公孫的到底想如何。以及,他們把老劉調走,會不會還有後招,想對我們做些什麽。”
她這話一說,陳玘立刻不放心了:“你是說,他們此舉也有調虎離山之意?那我還是半路脫逃,偷偷潛回來吧!”
“你也放心吧。”李澄秋轉而安撫他,“我們人多,互相之間也有照應,比你孤身前去好得多。我的意思是,你既然要去,就不如探聽一下情形,若是那吳群不是想要你的性命或帶你去長安,就一定有所求,不如聽聽他們想做什麽?”
“可是我這一去,大理與昆侖鎮相距幾百裏,往來通信不便,萬一有事……”
李維準見女兒如此鎮靜,又想到事先并無安排,貿然去吐蕃,還不知會遇上什麽事,加之妻子的身體也确實禁不起長途奔波,還不若留在昆侖鎮以靜制動,便插嘴道:“我讓小三兒暗地裏跟你去。”
孟橋生在旁邊聽他們三人商議,早已經着急,聞言立刻說:“這主意好,我會照應小三兄弟的。快去收拾一下,只怕前面那些人要等急了。”
陳玘便回房去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出來時李澄秋拿了一袋錢給他,“路上打點一下,能多探聽些消息也是好的。”
李維準又囑咐了陳玘幾句該留心的事,末了說:“凡事不可想着行險,你現在可不是孤家寡人一個,我與你娘和秋兒還等着你回來成親。”
這句話聽入耳中,陳玘不只心熱,連全身血液都彷佛暖了起來,他鄭重一點頭:“您放心。”
李維準拍拍他的肩,轉身回了東院,留下李澄秋和陳玘二人,想讓他們說幾句私房話。
“萬事小心。”陳玘不待李澄秋開口,便先說道,“若是看着情形不對,一定立即帶着爹娘和大夥從密道先走,我自有辦法找到你們。”
他這就與李維準改了稱呼,李澄秋雖覺不慣,這會兒卻無暇計較這些,點頭道:“我心中有數。你也一樣,有事就叫小三傳信回來。”
她其實并無什麽話再可以說,該說的先前都說了,這會兒陳玘點了頭,她竟就再無一言可以囑咐,只能看着陳玘說:“那你去吧,小三待會就跟上。”
陳玘猶豫一下,還是伸手握住李澄秋的手,低聲說:“這一去,恐怕會誤了吉日婚期……”
“不要緊,等你平安回來,我們再擇吉日就是。”李澄秋有些意外,卻并沒有掙脫,“只要人平安,什麽都好說。”
陳玘緊緊握了一下她的手,又深深看她一眼,才松手轉身,去前堂跟着黎王府的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