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似水流年
? 王夫人一接到李家報平安的書信,就迫不及待要趕去昆侖鎮,王珪不放心,特意讓大兒子告了假,沿途護送妻子,并讓妻子捎幾句口訊給李家。
王家人一路疾行趕路,可是等他們到昆侖鎮照雪客棧時,看見的卻是披紅挂彩和已改了婦人裝扮的李澄秋。
“怎麽就急成這樣子?害我都沒親眼見着秋兒出嫁!”王夫人不由拉着宇文青的手抱怨。
宇文青笑着道歉:“是我們叫吓怕了,恐夜長夢多,便趕着辦了。姐姐一路辛苦,快進去坐。”
李澄秋從另一邊扶了王夫人,與母親一起請她進去內室坐,李維準則和陳玘一同招待王家大公子。
“也罷,能平安無事、好好辦了婚事就好。”王夫人落座喝茶,跟着嘆了一聲,“淳許這孩子真是不錯,不聲不響的就把秋兒平安帶了回來。”
有些話信裏不好細說,李澄秋這會兒便把宇文毓華被刺殺,他們得以趁機順利逃脫的因果講了出來。
“原來如此。我聽你伯父提過,說是朗州出了點事端,王爺派了人去查,只查出刺客是北地人,旁的也沒查到什麽。他丢了東西找不着,正自窩火,想借此找北周的麻煩,不料北周那個不講理的公主先遣了使者來問他玉玺的事,質問他偷藏傳國玉玺是何居心,叫他将玉玺上貢北周。”
宇文毓華派人去找黎王爺的麻煩在李澄秋預料之中,因此她聽了也不驚奇,只笑問道:“那王爺怎麽說?”
“王爺自然是矢口否認,只說家中丢了一塊寶玉,是王妃心愛之物,他才命人大張旗鼓的找,至于傳國玉玺什麽的,他從沒見過,又提起朗州的事端,質疑北周朝廷對雲南的用心。兩邊互相質詢了幾天,我臨走時忽然又和好了,你伯父說,王爺叫把刺客的屍體交給了宇文公主的人,也不知道宇文公主給了他什麽好處。
“不過因此一事,王爺便不再追查玉玺的事了,你伯父趁機進言,說那玉玺必定是到了宇文公主手中,她早定好了計謀。王爺深以為然,卻不知礙于什麽,并沒有跟宇文公主那邊掰扯此事。總之,這些事端算是都平息了,也不會有人再來找淳許的麻煩。”
宇文青輕嘆一聲:“那是最好。不然我們一家就只能搬去吐蕃過活了。”
王夫人失笑:“哪裏就到那一步了?放心好了,黎王爺這會兒可顧不上你們,他那幾個兒子也鬧起來了。”
宇文青好奇問道:“怎麽?”
“也不知哪裏來的風聲,都說北周使者答應嫁到雲南一位公主,可眼下黎王爺幾個兒子,只有六公子尚未娶妻,最近又特別得王爺的喜愛,大夥便都說,這公主是要給六公子的。六公子與大公子是異母兄弟,等六公子娶了北周公主,有北周朝廷撐腰,難保不會跟大公子争王位。”
公主下嫁,斷沒有做側室的道理,黎思明的長子黎兆演兒子都十多歲了,娶公主絕不可能,可他親弟弟三公子黎兆民卻正喪妻未娶,雖然黎兆民年紀也不小了,可争一争,沒準也能娶了北周公主呢,于是這幾位王府公子就鬧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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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青聽的搖頭失笑:“這是昏了頭吧?北周哪裏還有适齡的公主?小皇帝便是他兄弟姐妹間最小的一個,莫不是要嫁一個喪夫的公主過來?那倒是與三公子匹配。”
幾人把此事當做笑談,說過便算,誰也沒有放在心上,卻不料匆匆幾月過去,這消息竟确實了!北周朝廷忽然冊封晉王之女為廣平公主,許婚雲南王黎家,更讓人驚詫的是,廣平公主的許婚對象,既不是黎三公子也不是六公子,而恰恰就是黎思明本人!
“啧啧,黎王爺真是豔福不淺!去歲剛娶了二八佳人,今年又有公主進門,一樹梨花,壓了多少枝海棠了?”
“你不說我還忘了,黎王爺去年明明迎娶了楊王妃,這廣平公主下嫁又算怎麽回事?”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北周朝廷財大氣粗,要在大理給廣平公主建一座公主府,王妃仍舊是王妃,公主卻是公主,王爺可以兩邊住嘛!”
幾個自蜀中來的客商坐在堂中說的熱鬧,引得一衆客人聽得津津有味,連仇非凡都靠過去打聽,“這主意于王爺倒是無損,可那晉王怎麽肯?廣平公主怎麽肯?”
這幾個客商中恰有一位是自長安來的,便接話答道:“公子有所不知,那晉王是北周宗室裏頗有名望的一位,一直撺掇着皇上跟長公主争權,并在宗室中多番倡議,說長公主越權行事,不合宗族禮法。可是長公主去歲深秋遭遇行刺,受了重傷,查來查去,竟指向了晉王府,最後雖沒有落實罪名,晉王卻自此被削職,手上再無實權。”
他話音落地,旁邊一人就問:“去歲深秋?就是長公主追尋傳國玉玺下落之時?”
“是啊!長公主不顧喪夫之痛,只因聽到了一點傳國玉玺的消息,為了大周江山萬年,便不辭辛苦、千裏跋涉的去找到了傳國玉玺,誰想到晉王為争權如此喪心病狂,竟趁機派人刺殺長公主!幸好長公主得上天庇佑,保住了性命、帶回玉玺,才能有皇上歲末祭祀的風光。”
“哎,劉兄,我聽說,這刺殺一事之所以最後沒查下去,實則與那位陛下也有幹系呢!”
那長安客商立刻擺擺手,閉口不言,旁人卻不在乎,說道:“怕什麽,這是在昆侖鎮,又不是長安!依我看啊,那位陛下也是狼心狗肺之徒,長公主如此勞心勞力,一片丹心堪比那個什麽周公……”
“周公?會算卦的那個?還是夢周公的周公?”
衆人嘻嘻哈哈的笑起來,話題至此中斷,櫃臺內的李澄秋卻與身旁的陳玘對視一眼,交換了個眼神。
到晚間打烊後,兩人并肩回了東院,才拾起白日聽說的話題,“你那一席話還真打動了這位野心勃勃的公主。”
李澄秋笑道:“她可比我聰明多了,因勢利導、邀得令名,還扳倒了對手,給人重重一擊,聽說北周朝中如今又是宇文公主一手遮天了,小皇帝都退避三舍。”
陳玘沒有答話,先去打了熱水來,倒進盆中,與李澄秋一起泡上腳,才說道:“她手上有兵權,原本也是誰都不怕。早先不過是一葉障目,才束手束腳,你把那葉子戳破了,她便再無顧忌。”
兩人腳疊着腳泡在水中,都覺一天疲累漸消,李澄秋緩緩靠到陳玘肩上,嘆道:“這麽說,因我一言,沒準還要出個女皇帝?”
“你這是幸災樂禍還是真心高興?”陳玘擡手輕輕撫過李澄秋額頭,笑問道。
李澄秋想了想,認真答道:“是有點高興的。宇文公主雖然權力欲重,卻實在有治國之能,她能讓軍中大将服她,也能讓世家聽命于她,還能收羅儒生為己用,可比那個不知所謂的小皇帝強多了。”
“這倒也是。不過她若做了皇帝,恐怕不會容許黎王爺繼續自治雲南,早晚要想法子收回手中。”
“唔,你是擔憂她記起舊情,再來強搶了你去嗎?”
陳玘失笑:“我可沒有那個本事。你不是說她身邊服侍的都是英俊少年麽?哪裏想得起我來?再說到那時候,說不定我們已經垂垂老矣,兒孫成群了。”
“不至于吧?宇文公主可不像那麽有耐性的人。”李澄秋說到這裏,忽然想起一事,“對了,你覺不覺得二姐最近有些奇怪?昨晚打烊,我先回來,走到客棧後院,恰好遇見她從東門進來,臉上紅紅的,還有些慌張。”
陳玘回道:“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有些奇怪,今日她就沒到前堂來招呼客人,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李澄秋蹙眉:“我明日問問她。”
說完閑話,水也漸漸冷了,兩人收拾好便睡下,第二日起來,李澄秋去到客棧,便先去找徐二娘。
改建後,徐二娘住進了後堂樓上,李澄秋上去時,她正好推門出來,看見李澄秋先是一愣,接着問道:“掌櫃的怎麽上來了?有事?”
“沒事我就不能上來看看?怎麽,二姐難道在屋子裏藏了個美少年?”
李澄秋這一句不過是玩笑話,誰知說完後,一向伶牙俐齒的徐二娘卻呆了一呆,臉上也立即浮上緋色,并結結巴巴的說:“什、什麽美少年?”
李澄秋大為驚奇,立刻繞過徐二娘,探頭往她房中看了一眼,然後笑道:“并沒有啊,二姐慌什麽?”
徐二娘跺腳道:“本來就沒有!誰慌了?”說着便不理李澄秋,端着水盆乒乒乓乓的跑下了樓。
這副樣子實在是奇怪,李澄秋留神觀察了她一天,終于發現了點不同尋常之處,晚間便跟陳玘說:“原來由頭在非凡身上。非凡來了就到處找二姐,二姐卻一直躲着他,兩人下午還躲在後堂說了會兒話,後來似乎吵起來了,二姐直接把非凡踹出了門。”
“是非凡做錯事惹惱了二娘?”
“怎麽?你到現在都沒看出來?”李澄秋笑吟吟問道。
陳玘茫然:“看出什麽?”
“非凡傾心二姐啊!這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你居然都沒察覺?”
“非凡又沒與我說,我怎會察覺?這些細節,也只有你才能留心到了。”
李澄秋笑道:“好吧,明日我去問問非凡。”
她打定主意,第二日等仇非凡來了,就找了個由頭叫仇非凡跟她出去,到門外街上,她才忽然問:“你做什麽事惹二姐生氣了?”
仇非凡一怔,立刻否認:“我沒有啊!”
“真沒有?”
仇非凡遲疑一瞬,忽然給李澄秋作了個揖:“李姐姐,你幫我勸勸二娘吧!我向她求親,她總是不肯!”
這話把李澄秋說的一驚:“求親?”說完才想起他們是在街上,忙拉着仇非凡回了東院家中,進到廳內說話,“你是當真的?”
“自然,再真也沒有了!”
李澄秋遲疑:“令堂和仇鎮長知道此事麽?”
仇非凡眉頭皺起來:“我已經禀告了母親和叔父。”
李澄秋明白了:“他們不同意。”
“我是成年男子,頂門立戶,婚事可以自己做主!”仇非凡一臉倔強的說。
李澄秋一嘆:“就算真如你所說,二姐也願意,嫁進了你家門,你要她怎麽服侍一個百般不情願娶她進門的婆婆?委曲求全?卑躬屈膝?你覺得二姐肯嗎?還有,你知道二姐的來歷嗎?娶妻總要問清身家來歷,你這樣不管不顧,家中親長怎麽肯答應?”
仇非凡啞然,好半晌才漲紅了臉說:“可我、我們已經、已經……”他說到這裏,無論如何說不出口,最後只說,“總之我會想法明媒正娶!”
說完就像後面有什麽追一樣,頭也不回的跑了。
李澄秋被他弄的愣了片刻才回過神,細細想了一回兩人對話,頓時大驚,立即起身去客棧找到徐二娘,拉着她去了她房裏,劈頭就問:“二姐,你和非凡是怎麽回事?”
徐二娘先是一怔,接着臉上漲紅,結巴道:“什、什麽怎麽回事?”
“他跟我說要娶你,叫我勸勸你,還說你們已經……”李澄秋有意停了下來。
徐二娘果然立時羞惱:“這個混賬王八蛋,誰要嫁給他了?不過是一時酒後無德,他還敢出去胡說,看我不打斷他的腿!”她說着就要沖出門去,卻被李澄秋死死拉住。
“二姐!你打算怎麽辦?”
徐二娘紅着臉,眼睛也氣得發紅,“什麽怎麽辦?船過水無痕,我可不想嫁給他!”
李澄秋繼續問道:“你是并不中意他,還是怕他家裏不肯?”
徐二娘鼓着兩腮喘了會粗氣,忽然坐了下來,說:“都不是,我早已立誓再不嫁人。”
她說的是再不嫁人,李澄秋早有猜測、并不意外,聽她繼續說:“事到如今,也沒什麽不可說的。我本是滄州人,家中世代習武,我從小愛偷懶,拳腳上頭不肯用心學,因我是女兒,父母便也不強逼着,只叫我和舅舅學了些花哨的玩意。到及笄後,便嫁給了舅舅家的表哥。
“我與那混賬從小相識,也算是互有情意,新婚時更是海誓山盟,過了兩年好日子。不料到第三年上,我懷了孩子,他就與我們一個表妹勾搭在了一起,被我撞見時還強辯,我那表妹慣會裝腔,推倒了我,反說是我自己下盤不穩滑倒……”
徐二娘停了下來,李澄秋握住她的手,感覺到她在顫抖,忙又環住她的肩,安慰道:“都過去了。”
“後來孩子沒了,我要和離,父母不許,家中親眷俱責怪我驕縱不懂事,那混賬又來哭求,我那表妹也來惺惺作态,我一氣之下,将那兩個賤人一起脫光了衣裳綁在演武場的旗杆上,晾了一晚。然後便就此走了,一路來到雲南。”
李澄秋聽到這裏,真不知該作何表情,只能默默輕撫她的肩膀,徐二娘倒是神情平靜,眼中連一滴淚也沒有,“所以我早看透了,任是誰也不能叫我再嫁。掌櫃的,這事你不必管,我自會叫他死心。”
李澄秋知道這等事別人勸不得,便說道:“你們的事,我自然不會插手,只是,非凡終究對你一片真心,你……”
“那也無法,我不傷他的心,他終是不能死心。”
話說到這裏,李澄秋也不能再說什麽,過後也不知徐二娘怎麽跟仇非凡說的,那孩子足有一個月不曾踏足照雪客棧,後來李澄秋才聽說,仇非凡是病了一場,病好後,便被他叔叔送去了大理。
徐二娘則像是根本不曾有過這回事似的,一如往常在店裏招呼客人,該說說該笑笑,不知情的人根本察覺不到異樣。
只有李澄秋知道,徐二娘常常夜不能寐,發中銀絲也多了許多。不過她也沒多少精力能關心徐二娘,因為就在仇非凡走後不久,宇文青終于支撐不住,油盡燈枯、撒手人寰。
雖早有準備,一家人還是難抑悲痛,強撐着辦完了喪事,将宇文青葬在山谷中後,李維準就病倒了。李澄秋夫婦兩個将客棧丢給胡伯和徐二娘,一心侍奉父親并守孝,卻不料李維準病情越來越重,連王珪都再次從大理趕來探望寬慰,卻仍無濟于事。
正當大家和大夫都束手無策之際,李澄秋幹嘔惡心,也跟着病倒,大夫一診脈,發現竟是有孕,李維準聽此消息,陡然多了精神,病也一天天好了起來。
到又是一年春暖花開時,李澄秋的長子已經滿月。清瘦許多的李維準懷抱着孫子請滿月酒,一條街都熱熱鬧鬧的,大夥吃多了酒,說起奇聞異事。
“欽天監說天象異常,有女帝臨國之兆,恰好在行宮養病的皇上難得清醒,聽說此事便下了禪位诏書,不過長公主推辭不受,如今還是太子監國。”
李維準低頭親了親小孫子,嘀咕道:“太子?六歲的小娃娃,監國?坐在椅子上過家家吧。”
跟在他身後的李澄秋和陳玘攜手并肩,聽了這些,也不過是一笑而已。
***
三年後,蕭若随着丈夫和兄長再次來到昆侖鎮,照雪客棧已不是她記憶中的模樣。臨街三層樓更寬敞氣派,走進內堂也更明亮整潔。
堂中依舊是座無虛席,大夥說着天南海北的奇聞趣事,嘈雜的聽不出究竟來。迎上來招呼的依舊是妩媚妖嬈的徐二娘,李掌櫃卻不在堂中,聞訊來見時懷裏抱着個小娃娃,身邊是牽着孩子的表哥,兩人都看不出變化,秀美的秀美,英俊的英俊,兩個孩子更是眉目如畫。
只有旁邊酒客的私語聲讓人哭笑不得:“我早想問了,李掌櫃這兩個孩子,一個姓李,一個姓陳,可她這夫君卻姓劉,那孩子到底是誰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完結啦!
這個故事是我自己非常喜歡的故事,兩位主角包括幾個配角我都非常喜歡,所以當初開文時知道會遇冷,還是堅持開了。中間雖有停頓,故事仍在心裏,最後能寫完,自己也是很開心的。
謝謝一直追文到現在的親,一篇文能順利完結,與讀者的支持分不開,你們可能想象不到,評論對于作者的作用有多大,總之,感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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