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在西安的終途

? 再次到達西安，霞珠的心境卻變得大大地不一樣了。這一年，她已經五十六歲，快是個老太太了。

她的心情很複雜，她每天都會很多以前不會想的事情。她這一生，來到這個時代，她認識過什麽重要的人呢？又有過哪些不可分割的牽絆呢？……她自己也可能說不清楚。

她只知道，那些她最珍視、最愛的人，和她相處過最多時日的人，他們都很快會丢下自己離去了。

鹹豐爺、小安子、恭王、醇王，這些人早就去了。若按照歷史上的那樣，榮祿兩年後就會死；過幾年，皇上、太後、小李子也會一個接一個地死去。

到最後，只剩下她一個人。

世事，流水落花，水月鏡花，原是一場空幻。

這樣又何必呢？如此她再回去北京，也沒有什麽意義了。不會再有人在頤和園和她談笑言歡，不會再有高的官爵和實現的夢想等待着她的丈夫。

庚子一役，榮祿的只創立了九個月，尚不到一年的武衛中軍沒了，被洋軍一打就渙散，變成一盤散沙。盡管官職猶在，在老太後跟前最紅的人，是鐵帽子奕劻，已經不是他了。

她，和榮祿，還有大家，都老了。

有些事情，該看淡了。夠了，便就放下了。

離啓程返京的時間還有一段日子，此時，霞珠向榮祿請辭，“爺，我思前想後，考慮過很久了。我是不打算跟随你回去北京了，請你允許我，留在西安吧。我只願良田三畝，耕牛幾許，每天看看日出，賞賞月亮，從此不再問世事了。”

榮祿聽了，初時驚訝，過了一段時間，也就接受了。他知道這是她經過深思熟慮的結果，“……好，明白了。我會尊重你的選擇，你就自個留在西安城吧。”

“謝謝爺。”她起身向他行禮，有一瞬間，她想扒在他肩膀上大哭一頓，可她最後還是忍住了。

她目送着丈夫的車隊離開。

從今以後，此番別離，是再也不會見到了。

……也好，藉此斬斷煩俗，自此不理世事。反正她有他買的田地，還有他留下來的錢，足夠她一輩子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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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身回首，再也沒有轉過頭去，哪怕一眼。

她回自己家，一個人的新家。她走在路途上，前方連一個人都沒有，映入眼簾的，是空靈寂靜的環境。

此時，一把聲音從後方傳來，“霞姐姐——”

她不可置信地，終于回頭了。這聲音聽起來很熟悉，卻又一時之間認不出是誰，因為她已經很多年沒有聽到了。可這世上會這樣稱呼自己的，只有那女子一人。

——蘭軒！

果不其然，她一回頭，便看見一個中年女子撲進自己懷裏，如同三十年前，那個受自己照顧的失寵少女，邊哭泣着邊抱着她的樣子。

“霞姐姐，我回來了！”蘭軒含着淚道。多年不見，她除了老了，成熟了，沒那麽年輕漂亮了，輪廓倒是沒有很大的變化。

霞珠震驚道：“你怎麽會來？”

蘭軒喜極而泣，“我聽聞了你要獨自留在西安，我不能讓你一個人，所以我留下來陪你。”

“可你怎麽能夠出來？”霞珠問道。

“逃跑的，”蘭軒笑着道，“我私下逃走出來的。”

霞珠也會心地一笑，她衷心地感謝着和憐惜着這個女子，“光憑你一個人？西安行宮雖侍衛保密遠沒皇宮多，可你是怎麽逃跑出來的？”

“是李連英放我出來的！”蘭軒回答說。“我也不理解，所以我問了他為什麽放。他說，霞姐姐，他是還你當年的一個人情。”

聽到這句話，霞珠瞬間流下淚來。幾十年了，那個承諾，他居然沒有忘。

此後，西安城內，飛馬山下。

風和日暖，繁花似錦。

“霞姐姐，這個包點是我的，你別搶啦——”

“蘭軒，想要搶過去，你就來追逐我吧！”

今生今世，永遠不問世事。

只在林間過這非關宮闱的生活，自是神仙一樣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