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賞了他們一個如此出色的睿睿,莫說是安柔,就是他也舍不得放手。
憶及初見的那天,夏婉淑怕他太過激動,提前給他做了很多思想工作,可當那夢中的小人兒站在他床前,眨巴着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稚聲稚氣和他打招呼:“姥爺,我是您的外孫睿睿。”
就那麽一下子,他險些又過去了。
原本興高采烈的氣氛,頓時亂作一團。
事後睿睿偏着小腦袋問他:“姥爺,您這是直接用高興死了來表達您對睿睿的喜愛吧!”
随後那虎頭虎腦的小家夥被他媽媽狠狠的捶了一頓,關進屋子裏默寫《戒子規》。
之後安柔不在時,安睿憤憤的說他媽媽那老姑婆心理變态,以虐待小孩子為樂趣,打發無聊寂寞的時間。
還說自己不過是和姥爺開個玩笑,居然又被編排成了不聽話的證據,他要努力把媽媽嫁出去,讓她去禍害新爸爸,解脫他這個身心俱疲的待發育兒童。
安睿哄得安裴雄很開懷,頤養天年的生活有了安睿倍感惬意。
讓他如何割舍?
漸漸平緩後,安裴雄指着床頭櫃對施洛辰說:“洛辰,你把抽屜拉開,把裏面的書拿出來給我。”
施洛辰态度倨傲:“什麽書?”
安裴雄說:“一本游記,裏面夾着東西。”
施洛辰勉強起身翻出了安裴雄要求的書,将那書随意的丢在了安裴雄眼前,又回身坐下。
安裴雄捧起書翻開,從裏面抽出幾張照片,放下手,伸手輕撫着照片,喃喃:“洛辰,雖然思思是個有瑕疵的孩子,可是只要你願意,就還能再要,柔柔這輩子,大概也只能擁有睿睿這一個孩子了,為了生睿睿,她差點搭上了自己的命。”
施洛辰冷哼:“睿睿是我的長子,我不可能讓他流落在外,如果安柔舍不得,就跟我回去,為了睿睿,我不介意再接收她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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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裴雄轉頭望向施洛辰:“這樣豈不是讓柔柔賠上一輩子的幸福,你明知道睿睿是柔柔的命根子。”
施洛辰綻開笑顏,明明是俊美的晃眼,可安裴雄就是感覺施洛辰的笑令人不寒而栗:“掐人軟肋,這可是跟我敬愛的岳丈大人學的,這招甚好,我就是用這招收購了安氏那些股權。”
安裴雄搖了搖頭,将手中的照片遞向施洛辰。
施洛辰狐疑的審視安裴雄的表情,并不伸手去接。
安裴雄笑了笑,徐緩的說:“這是前些日子承志給我的,是他在柔柔生産前後拍下的照片,我覺得你該看看。”
施洛辰臉上仍是一派淡漠,可還是伸手接下了照片。
最上面一張,安柔閉着眼躺在破舊的木板床上,身上蓋着個薄毯,有幾縷發絲還黏貼着略有些幹黑的皮膚上,顴骨高聳,臉頰凹陷,完全就是一個包着皮的骷髅頭樣子,哪裏有半分記憶中的光鮮。
如果安裴雄不說,施洛辰絕對看不出照片上這個女人竟是安柔,捏着照片的手幾不可查的抖了抖,翻開第二張,是安柔側卧着身,唇貼着一個幹幹瘦瘦,皺皺巴巴的小嬰孩的額頭。
章節目錄 v08 他的女人跟別的男人跑了
安柔小心翼翼的摟着那個小小的身體,貼着小嬰兒後背的手比她的臉更是怵目驚心,一眼掃過,竟會錯看成手骨架。
施洛辰的心又開始抽痛,較之往日更深刻,且持續不斷。
照片上是他的女人和兒子,昏暗的屋子,殘破不堪的舊床,看不出本色的床單,一對骨瘦如柴的母子……
奶奶告訴他,如果有機會,他該去看看安柔生産的地方,看過之後就會對安柔改觀。
養在溫室裏的嬌柔千金,到底如何挨住這樣殘酷的環境?
第三張,安柔吻過睿睿皺巴巴的額頭後,大臉貼小臉,嘴角勾着笑,是那樣的心滿意足,仿佛擁有了全世界。
她和大家記憶裏的安柔真的不同了。
最下面一張,藍天黃沙中,一堆外形怪異的植物前立着個穿着沙漠長袍的女子,有風吹過,拂起她半長不短的發和身上的長袍。
那袍子罩在她身上,就好像挂在一具骨架上,單薄的沒有任何質感,唯有肚子那裏凸起一個不很明顯的小丘,她微微擡手搪開遮了眼的碎發,因為這個動作,擋住了她半張臉,只隐約看見嘴角是翹着的,而另外那只手則輕托着腹部的小丘,很是安谧。
施洛辰迷惑出聲:“這是什麽?”
安裴雄回答:“這是千歲蘭,柔柔拼死也要去看的沙漠植物,承志正好也去看千歲蘭,然後在這株千歲蘭前遇見了柔柔,這張就是他拍千歲蘭時,不經意間定格的畫面。”
過去養在深閨的安柔從不畫畫,更不喜歡那些稀奇古怪的植物。
手術後的安柔,畫得一手好畫,拼了命也要去看那奇奇怪怪的植物。
千歲蘭,千歲蘭,他怎麽好像在哪裏聽過?
腦子裏靈光一閃,他莫名的記起了很多年以前,母親曾抱着他望着雪哭,含含糊糊的呢喃:“你不說千歲蘭有着最強韌的生命力麽,可她怎麽被我養死了?下雪了,下雪了,千歲蘭死了,你也永遠回不來了,只剩我自己了。”
那時他還很小,卻害怕母親那樣的神情,伸手笨拙的幫母親拭淚,口齒不清的說:“媽媽不哭,辰辰很乖,辰辰聽話,媽媽不要丢下辰辰一個人,辰辰怕黑……”
那些記憶,已被他遺忘了很久,此時此刻竟突然沖進他腦子裏。
除了他母親,雪蘭也在醉酒後呢喃過千歲蘭。
他不喜歡雪蘭清清淡淡的性子,所以他給她灌酒,醉了後的雪蘭會哭會笑,像個戀愛的小女人縮在他懷裏撒嬌,更會當他在她身體裏探進探出達到極致時,說她愛他這樣動人的情話……
只是那年的5月21,他沒給她灌酒,她自己卻喝了個酩酊大醉,半夜趴在馬桶上吐了個七葷八素,他好不容易将她制造的混亂打理幹淨,她已癱成一灘爛泥似的,蜷曲在沙發上睡了。
他将她抱回床上,她的身體顫抖個不停,在他放開她的一瞬,她的手臂死命的纏住他的脖子,如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橫木。
那晚,她的夢呓裏就有千歲蘭。
安裴雄只是想觸動施洛辰的恻隐之心,卻不曾想竟勾出了施洛辰選擇性遺忘的一些瑣碎回憶。
他的手比那夜雪蘭的身子還顫,猛地站起身,捏着照片貼向安裴雄,聲音沙啞:“告訴我,安柔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千歲蘭的?”
安裴雄看着施洛辰激勵的反應,有些愕然,回神後緩緩搖頭:“我也是看過照片後,聽承志說這株植物就是千歲蘭,以前倒是聽說過這種植物,可從不知它是這樣的。”
施洛辰一眨不咋的盯着安裴雄:“這麽說,安柔之前并不癡迷千歲蘭?”
安裴雄想了想,輕嘆:“柔柔想嫁你,所以,不管是什麽千歲蘭,還是什麽蘭,只要是帶個蘭字的,她都不會喜歡。”
施洛辰一愣:“為什麽?”
安裴雄語調緩慢:“因為柔柔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蘭字在你爸爸和奶奶那裏是禁忌。”
先前心口隐隐的抽痛瞬間強烈,彷如撕心裂肺,腦子一片空白,憑着沖動抓緊了安裴雄的肩膀,厲聲追問:“他們不喜歡蘭,是不是因為那個死有餘辜的女人?”
安裴雄看着施洛辰眸子裏湧動的風暴,有些擔心,盡可能心平氣和的說:“洛辰,那些舊事我也不很清楚,不過如果當年的事情追問起來,就算所有的人都錯了,錯得也絕對不會是靜蓉。”
不等施洛辰再次追問,夏婉淑猛地踢開房門沖了進來,一把推開貼着安裴雄咆哮的施洛辰,如老母雞護崽兒似的擋在安裴雄面前,氣勢洶洶的逼問:“施洛辰,你到底想幹什麽?”
施洛辰直起身,将那疊照片塞進西裝內側的口袋裏,一字一頓的說:“我想知道關于我母親的一些舊事,還有,安柔究竟去哪了?”
夏婉淑回答的幹脆痛快:“當年那些龌龊事,你回去問你奶奶,或者是戴靜萱那女人去,至于柔柔去了哪裏,和你無關,對了,承志和柔柔說好,會在今年5月21訂婚,你最好是回去趕快簽了協議,以後大家見了面也不尴尬。”
施洛辰內心翻江倒海,面上倒是從容冷靜了,夏婉淑的話說得頗有氣勢,可她的戰栗卻洩了她的底。
輕拍了拍自己放照片的心口處,笑得灑然自得:“安柔為了生我的兒子,遭了那麽多罪,沒了安家的庇佑,睿睿跟着她肯定也沒少吃苦,我肯定是要好好補償他們母子的。”
夏婉淑忍無可忍,三兩步沖到施洛辰眼前,揚手狠狠的拍向施洛辰的俊臉。
施洛辰擡手,毫不費力的攥住了夏婉淑的手腕,不屑一顧的笑:“岳母大人,你以前不是一直希望我好好待你的心肝寶貝麽,怎麽我現在承諾好好補償她,你反倒不高興了?”
夏婉淑咬牙切齒,怒氣令她喪失理智,冷嘲熱諷脫口而出:“你果真是施伯安的好兒子,和他一樣的卑鄙無恥,靜蓉死得真冤枉,死了之後還得替他背個罵名……”
“婉淑。”安裴雄适時出聲打斷了夏婉淑的口不擇言。
夏婉淑指着施洛辰,回頭對安裴雄說:“他這副德行,和他老子如出一轍,我絕不可能讓柔柔再入火坑,如果柔柔回去了,就很有可能成為第二個戴靜蓉,這些年柔柔總算想通了,她和承志在一起很幸福,憑什麽他眼紅了,就得讓柔柔再回頭受他折磨?”說着說着,淚水就開始止不住的流。
安裴雄看着夏婉淑臉上的淚痕,吃力的下床,走到她面前,擡了手,以指腹溫柔的拭去那片承載了憂心的水澤,輕聲的哄:“不會的,柔柔已經将這輩子的苦提前吃完了,今後只剩甜了,好了好了,別擔心。”
安裴雄夫婦的濃情蜜意,深深的刺激了施洛辰,他的父母從不曾在他面前這般親昵過。
就是他父親一個不經意的碰觸,他的母親也會瑟縮躲閃。
許多年前的5月,母親莫名其的的失蹤了三天,父親發了瘋似的去找她,将年幼的他一個人丢在空蕩蕩的大房子裏。
他不敢出聲,傭人們以為他們把他帶走了。
無邊的恐懼裹着他,好像曾有過相似的經歷,可他卻怎麽也想不起來,蜷曲着身子躲在衣櫃裏。
第三天傍晚,窗外暮霭沉沉的,門板被一腳踢開,發出巨大的聲響,躲在衣櫃裏渾渾噩噩的他被驚醒。
睜了眼,卻看見父親将濕漉漉的母親丢上了大床,野獸似的欺壓過去,對着單薄的母親咆哮:“說過多少次,他們死了,全都死了,你能不能別這麽蠢,還妄想能找到什麽,一堆骨頭渣子麽?”
母親像截木頭樁子,毫無生氣的躺在那裏,任由父親将她的濕衣服撕碎,抛開。
父親的唇貼着母親姣好的胴體游移,卻喚不起母親任何反應。
最終,父親洩氣,抓過毯子蓋住母親赤裸的身體,一陣風似的沖出了房門。
在那狹小閉塞的空間裏,他清楚的聽見了母親猶如困獸似的嗚咽。
懵懂的他開始思考,原來童話般美滿的結局後,就是這種令人惶恐的粗暴。
長輩都說,他母親十八歲就和他父親正式訂婚,很小的時候,母親的視線就開始追着父親游移,她很愛他父親,且在訂婚當晚,就将自己完美純淨的身體毫無保留的奉獻給了他父親。
女人的愛情保質期,到底能維持多久?
施洛辰對父母的印象和安家人眼中的過往似乎有些出入。
不過他明白,安裴雄夫婦既已打住話題,便無提供給他更多信息的可能性。
至于安柔的去向,夏婉淑眼皮都不擡一下,冷哼的說他不配知道。
他的叛逆期反射弧可能出人意料的長,安家越是要求他離婚,他就越不打算離婚。
笑得溫文爾雅,聲線優美迷人,他說:“5月21要給我老婆慶祝新生是吧,屆時小婿一定到場,對了,還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總歸是我施家的人,都在娘家叨擾了這麽久,總不是個事,我還是把她接回去吧。”
夏婉淑對着他怒吼:“施洛辰,你妄想。”
他痞裏痞氣的笑:“岳母大人誇贊我卑鄙無恥,我總不好辜負了岳母大人的期望不是,不管什麽方法,人我肯定要帶回去的。”
從安裴雄夫婦那裏得來的只言片語,使得施洛辰将目标鎖定在了和尼爾斯有關的丹麥。
那個該死的女人,他也不過耽擱了兩日,沒來得及找她攤牌,沒想到竟接到了她起訴離婚的傳票。
更令他猝不及防的是,他丢下一大堆工作去找她,她居然跟着尼爾斯那家夥跑了,還将睿睿一起帶走。
如果只是去個一天半天的,實在沒必要折騰小孩子吧?
會帶走睿睿,是不是打算不回來了?就像當初的絕決,打算徹徹底底的與他撇清關系。
施洛辰的慌亂難以遏制,他不清楚自己究竟為什麽憂心忡忡,思來想去,最後告訴自己,他是舍不得睿睿那個承襲了他骨血的天才寶寶。
他不希望他的兒子管別人叫爹爸爸。
施洛辰托朋拜友打探丹麥湯家的消息,殊不知,他急切尋找着的母子已經去了巴西。
周六那天,尼爾斯接獲一條令他震驚的消息,他幹爹易天南帶隊在巴西境內的亞馬遜雨林考察時,被矛頭蝮咬傷,引起并發性腎衰竭,陷入昏迷。
易天南的助手在電話彼端聲音顫抖的說,易天南前一晚還和他們提到尼爾斯,誰曾想一天之隔,原本精神矍铄的易教授竟徘徊在鬼門關口了。
挂斷電話,尼爾斯只對安柔說了寥寥幾句,他說:“我幹爹生命垂危,他上次和說我,有機會他想見見你。”
安柔二話不說,打包行李,領着睿睿辭別了安裴雄夫婦,随尼爾斯登上飛機。
尼爾斯很心疼睡眼惺忪的安睿,對安柔說其實可以将睿睿暫時交由夏婉淑帶幾天。
安柔只是緊緊的抱着安睿,她說她不放心将安睿留在t市,她怕再回來,她的睿睿已被別人奪走了。
尼爾斯靜默的看着安柔許久,她側俯着身子,将臉頰貼着安睿柔嫩的小臉。
她說要嫁他,除了感激,更主要的原因就是安睿喜歡他,喜歡到在大家都不曾留意時,小家夥偷偷抹掉了種子爸爸前面的種子二字。
尼爾斯偶爾得閑去幼兒園接安睿,安睿會拉着他的手很大聲的和新入園的小朋友介紹說他是他爸爸。
再是過人的聰慧,可安睿始終只是個不足四歲的孩子,看着別人一家三口,他不說,卻也偷偷的渴望。
回國前,安柔抱臂環胸,倚着鄉村旅館的門框,看着坐在院子裏大樹下,默默擺小熊全家福拼圖的安睿,對尼爾斯淡淡的說:“知道麽,睿睿第一次比較清楚的發音,叫的不是媽咪而是爹哋,那時我就在想,或許該找個男人嫁了,不要求多出色,只要視睿睿為己出就好。”
幾年來,安柔已養成了習慣,每當她不安時,總會緊緊的貼靠着安睿的小臉。
安睿是安柔的命,得了安睿就是得了安柔。
安裴雄同尼爾斯說過,勉強讓他娶安柔,是對他不公平的,可如果他不娶安柔,安裴雄也會安排安柔嫁給願意娶她的,只要不是施洛辰就好。
安裴雄有意無意的提到,施洛辰的父親也曾年少輕狂,結果親手毀了原本屬于他的幸福,施洛辰較之其父更瘋狂。
只有能壓制住施洛辰的男人娶了安柔,安裴雄夫婦才能安心。
尼爾斯深知安裴雄夫婦的意思,這本是一樁皆大歡喜的美事,可他卻難以抉擇。
最初的守候,只是擔心安柔的體膚受到傷害。
相處過後,他知道她将“安柔”照看的很好,其實并不需要他亦步亦趨的陪伴。
明明早該散席,卻還是跟着她回來了,她說要嫁他,他不點頭,也不拒絕,任由蜚短流長望風而起。
夏婉淑說施洛辰是卑鄙無恥的小人。
尼爾斯說趁人之危也非光明磊落的君子所為。
安裴雄嘆息,世間有幾人的愛能做到坦蕩無私?太過大義凜然,皆因愛得不夠深刻罷了。
還說可以理解尼爾斯的處境,畢竟安柔配給他,實在有些牽強,尼爾斯是湯氏科技唯一的繼承人,怎麽能娶個無法傳宗接代的二婚女人?
易天南負傷住院,尼爾斯要帶安柔去看他。
安裴雄夫婦雙手贊成,他們知道尼爾斯對易天南的尊敬,他帶安柔去見易天南,就代表他到底還是答應娶安柔了。
他們夫婦想過,如果尼爾斯還不同意,就當真要把安柔嫁給郁千帆了。
不過郁千帆那小子太不持重,游戲人間難以馴服,是令郁家父母都腦瓜子大的人物。
五年前郁家偷偷給郁千帆定了個門當戶對的海歸名媛,想着娶妻生子或許能壓壓他的浪蕩不羁。
誰知郁千帆得到消息,打着留學進修的幌子,一跑幾年沒個影。
如今回國,他父母逼着他去相親,他随口閑扯說安柔長大了,很迷人。
搪塞之言,卻被那對病急亂投醫的父母奉若指示燈,說如果能讓降服郁千帆,不介意安柔是個離異帶孩子的女人。
他們不介意,可安裴雄夫婦倒要介意郁千帆是個私生活較之施洛辰還複雜的家夥。
可是除了尼爾斯可以與施洛辰匹敵,也就只剩下郁千帆可以勉強考慮考慮了。
好在,尼爾斯到底還是帶着安柔去見易南天了。
去到巴西的第五天清晨,尼爾斯敲開了安柔入住的酒店房門。
正要出門的安柔打開房間,看見雖然倦怠至極,卻笑容燦爛的尼爾斯。
紫羅蘭色的眸子裏蕩着滿滿的欣喜,一手微攥成拳擡高至額際撐着門框,一手還維持着敲門的姿勢,忘了收回,磁柔的嗓音飽含興奮,他說:“柔柔,幹爹也是個有着強韌生命力的人,他醒過來了。”
安柔“呀”的一聲,回過神來後,陪着他笑。
歡聲裏,她想起睿睿剛出生時,尼爾斯也是這樣不眠不休的守着她,見她醒來,迷人的眸子裏瞬間衍生出了五彩霞光。
安柔靜如止水的心湖,竟泛起絲絲漣漪,她想,如果用心去了解,想要愛上這個男人,其實并不是多難的事情。
笑完之後,他收了撐着門框的手,向前邁了一步,将雙手都搭上了安柔的肩膀,與她面對面,他說:“柔柔,幹爹醒來後,知道你也來了,他很高興,說想見見你。”
這麽近的距離,近到可以聞見他說話時,清新的牙膏味。
這個男人,不管什麽時候都是幹淨整潔的,哪怕是在沙漠裏。
她笑着回他:“我也正好要過去看看呢。”
尼爾斯不回話,只是笑,笑着笑着,表情就有些發木,等到安柔察覺異樣,他竟向前傾倒,将身體的重量全都壓在了她身上,差點将她壓倒。
安柔一聲疾呼:“尼爾斯,你怎麽了?”
章節目錄 v09 一枚不值錢的婚戒
安睿穿着兒童睡衣,眨巴着一雙大眼睛,稚聲稚氣的說:“媽媽,大清早的,不要搞出殺豬一樣的聲音,這裏是公共場所,你會被賴床的鄰居控告噪聲污染的,爸爸只是太困了,睡死過去了,難道你都遲鈍的感覺不出他有呼吸麽?”
安柔很尴尬,心裏很不爽。
作為一逞口舌之快的代價,安睿又被“體罰”了,而且還要照顧睡死過去的尼爾斯。
醫院就在這家酒店的斜對面,天氣晴好,安柔攜帶着陽光的味道邁進了醫院,到了易南天的病房外。
守在門口的是一個和尼爾斯年紀仿佛的白人小夥子,名叫喬恩,會說幾句蹩腳的中文,安柔之前已經見過他幾次。
據說喬恩是易天南帶的科考隊裏最年輕,也是最不服從管束的研究員,自小被人誇贊為神童,有那麽點恃才傲物。
易天南此次遭難,與喬恩脫不了幹系。
就是喬恩私自離隊,天擦黑後迷了路,易天南循着痕跡找到了他。
可喬恩渾然不覺自己無意間觸犯了一條矛頭蝮,幸好易南天及時發現,沒想到救了喬恩,自己卻被矛頭蝮咬傷了。
做過緊急處理後,趕忙出雨林送到最近的高端醫院,卻沒想到易天南以前受過傷,身體素質并不好,才會那麽危重。
已經算不清喬恩跟尼爾斯道過多少次歉意,以致尼爾斯都有些不好意思見喬恩了。
人總要經歷一些事情才會更好的成長,可成長的代價卻未必是每個人都能承擔得了的。
看着喬恩和尼爾斯一般燦爛的笑容,安柔也綻開笑顏,幸好易天南沒事,不然,這一定會成為喬恩生命中無法承受之重。
喬恩說:“易博士等着你呢,進去吧。”
安柔對喬恩點了點頭,邁進了喬恩為她推開的病房門。
先前易天南在重症監護室,安柔是沒見過他的。
靠近窗口的病床上倚坐着個十分清瘦的男人,大概四五十歲的年紀,鬓角有幾根華發,鼻梁上架着副銀色細框的花鏡,手中捧着一本彩色扉頁的植物圖譜。
聽見門邊的響動,伸手摘了花鏡,偏轉過頭來,與安柔的視線在空中交彙。
清隽的面容,睿智的丹鳳眼,目光柔和的将安柔望着。
許是将将醒來的緣故,他的臉色有些差強人意的黯淡,卻難掩他儒雅的氣質,這是個十分英俊的學者。
安柔記得尼爾斯說過易天南出國将近三十年了,出國之前已經被評為副教授,算來年紀絕不可能低于五十,可眼前的男人看上去卻不像年逾半百,門外有喬恩侯着,她應該不會進錯門才是。
見到安柔的遲疑,病床上的中年男人突然笑了起來。
他的笑容很迷人,聲音也很輕柔,他說:“很高興見到你,安柔。”
安柔呆了呆。
對方就輕笑出聲,繼續說着:“我是易天南,我見過你的照片,尼爾斯的手機壁紙一直都用你的照片,已經好多年了。”
聽到這句,安柔不由自主的顫了一下,突然生出一種做賊心虛的惶然。
尼爾斯愛着的始終是安柔,她到底是欠了他,就算想報恩,能還給他具身,可,能還給他一顆屬于他愛着的那個安柔的真心實意麽?
易天南放下了手裏的植物圖譜,指着病距離病床較近的椅子讓安柔坐。
雖是初次相見,可易天南給安柔的感覺卻是莫名親切,收斂了游移的神思,言謝後,順從的坐下。
易天南說知道有很多事情等着安柔去處理,讓她百忙中抽出時間來看他,實在是為難她了。
安柔連連搖頭說他言重了,工作再忙也沒父母重要,在尼爾斯眼裏,易天南和湯爸爸同等重要。
很多人只當尼爾斯單純是和易天南投緣才認他做幹爹,安柔卻是聽尼爾斯說過,在野外考察時,易天南曾不止一次救了他的命,他不聲張,只是害怕父母擔心。
對于易天南來說,他救過很多人,這樣的事并不放在心上。
可尼爾斯卻是無法忘記的,他信奉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易天南聽安柔的說法,很是動容,深深的嘆息着,說尼爾斯是個純良的男子,應該得到幸福。
安柔随行而來,易天南雖有些歉然,但更多的是喜形于色的滿足。
尼爾斯喜歡安柔很多年,易天南之前要見安柔,尼爾斯只是澀然的笑,他說安柔心髒不好,不易長途跋涉。
易天南明白那是托辭,如今安柔與尼爾斯同行,便代表他們之間不再咫尺天涯。
安柔赧然的笑,她告訴易天南快些好起來,邀請他5月21去參加她和尼爾斯的訂婚宴。
易天南有些吃驚,可随後笑容燦爛,他說選擇尼爾斯一定會很幸福,尼爾斯絕不可能讓她吃半點的苦。
這是易天南第一天醒來,身體虛弱至極,簡短的交談後,醫生便來通知安柔病人需要休息。
安柔起身辭別,說等他休息好了再來。
易天南擔心安柔的工作,說如果太忙,就讓她先回去,等他好些了就回國看她。
安柔打過電話回去問,夏婉淑告訴她一切都好,讓安柔不必急着回去。
之後有意無意說她和安裴雄訂婚那會兒,難得清閑,沒能完成幻想很久的婚前旅行,讓她郁悶了一輩子。
安柔嗯嗯啊啊的敷衍着,一臉無奈。
安柔和易天南最初接觸就像一對久未見面的故友,可以随意的閑扯着碎碎的生活瑣事。
後來熟稔了,較之尼爾斯和易天南之間的親近更甚,不多時日便做到了無話不談。
安睿懂得背靠大樹好乘涼,此行讓他認清了一個現實尼爾斯絕對不是一棵好乘涼的大樹!
他都一口一個爸爸叫了,結果尼爾斯竟是個道道地地的美色中間站,仁義靠兩邊的家夥。
就像上次,他也不過是在醫院裏遇見個藍眼睛,金卷發的漂亮小姑娘,就照着雜志上大人表示喜愛一樣去咬了咬那個小姑娘小嘴巴,結果她媽媽就母老虎發威,拖鞋和拖把齊飛。
媽咪禍害他,尼爾斯不為他兩肋插刀也就算了,還裝模作樣的說親親小臉還能勉強接受,不過吃人家的口水多就實在不衛生了,是他做得不對。
睿睿被揍的時候很是憤憤,腹語自己又不白目,吃口水不衛生什麽的他記得牢牢的,坐等着哪天生擒了尼爾斯吃他媽咪的口水,一定要好好将這話還給他。
所以安睿重新下注,一口一聲姥爺喚着易天南,盡管尼爾斯告訴過他很多次,應該叫爺爺,他偏不,氣死他!
那個騙死人不償命的小惡魔,眨着天真無辜的大眼睛,在易天南跟前,稚聲稚氣的将“姥爺”二字挂嘴邊,三下五除二就把易天南的心給俘虜了。
之後,安柔對安睿說話聲音稍微高點,易天南都不樂意。
背過人去,安柔沖安睿揮拳頭。
安睿舉高肉呼呼的小手探到安柔眼皮子底下,對她比出了個v字手勢,眼睛亮晶晶的說:“媽咪,姥爺說你再欺負我,就去告訴他。”
安柔咬牙切齒,說鄙視他。
安睿搖晃着v字手勢,笑的洋洋得意,沒有親姥爺保駕護航,有個僞姥爺讓他狐假虎威也不錯。
一個禮拜後,易天南已經可以走出病房去散步了,他帶的隊員見他好轉,繼續去完成收尾工作,将易天南留給安柔和尼爾斯照看。
喬恩臨走前千叮咛萬囑咐,很是不放心,那緊張的表情令安柔倍感動容,給了他一個斷然的保證,他才姍姍而去。
這天突然下了場雨,沒辦法出去享受陽光。
尼爾斯帶安睿出去玩還沒趕回來,安柔陪着易天南唠嗑。
對于這次劫難,易天南沒提到喬恩只言片語,只說他出發前準備的十分充足,卻不曾想還是讓大家跟着挂心,想來是真的老了。
安柔誠心誠意的說他看上去還很年輕。
易天南就笑,搖了頭說看見他就知道什麽叫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真真的空有一副騙人的皮囊,內裏卻是千瘡百孔,垂垂老矣。
斷續提到十幾年前就遭受過一次致命傷,休養了将近一年才好轉,那之後身體就不行了。
易天南說他極得意尼爾斯,尼爾斯讓他體會到了為人父的快樂,再次從鬼門關闖過後,最為惦着的就是尼爾斯的幸福,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是盯着安柔的。
而安柔卻将視線鎖住了易南天不經意間擡起的左手。
易天南的手同他的人一般清瘦修長,很是養眼,當然,總歸是上了些年歲,這手比之施洛辰的是要遜色了些,更不如尼爾斯那雙精于彈琴的手。
勾住安柔視線的是易天南無名指上的一枚戒指,用紅色的絲線密密匝匝的纏了,且不說以絲線将整枚戒指纏上有多怪異。
最主要,易天南這種定居國外的單身男人,一般不會随便在無名指上佩戴戒指,可她明明記得尼爾斯提到過易天南是孑然一身的。
看那絲線的顏色,比之前幾天很明顯的鮮豔了,想來是重新纏過。
察覺安柔的視線,易天南伸手輕撫了撫那枚戒指,笑道:“年輕時舍不得摘下,如今老了,習慣了它的存在,沒了它,這根連着心的手指就要寂寞了。”
安柔猶豫了一陣,輕聲問了:“這是?”
易天南不甚在意的笑:“一枚不值什麽價錢的婚戒。”
安柔愣了愣,心莫名的抽了抽,脫口而出:“啊!易教授結過婚?”
易天南的笑臉有些恍惚:“很是荒唐的一樁笑話,原以為是需要拯救的迷路天使,其實不過都是我自以為是的幻想罷了。”
安柔看着易天南,他還在笑,可那樣的笑臉,是會催生傷感的。
安柔低低的重複:“迷路天使?”
易天南颔首:“她給人的感覺和你有些相似,對自己的世界外任何事物都是漫不經心的,她有一雙很清澈的眼,可眸光流轉間,便将化不開的憂郁都洩露出來了,不過,她不及你漂亮。”
安柔問:“她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