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易天南收了恍惚,澀然的笑:“我們不是同路人,她有她的天堂,我有我的困窘。我連個像樣些的婚禮都辦不到,就是飾品店裏廉價滞銷貨都要省吃儉用才得買到,這樣的生活是她不曾經歷過的,後來,她偶然得知我有個出國的機會,極力勸我把握住,她知道那是我的夢想,因為顧念着她而難以抉擇,那個時候我覺得自己很幸運,一直感嘆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只是沒想到,我剛走,她就去打掉了我們的孩子,回到了她的天堂。”
這是個叫人無奈的故事,安柔靜默了許久,還是問了:“她既然知道你的理想,想來也很了解你,一個女人肯為一個男人涉足從未歷經過的艱難,該是有愛的,怎麽會那麽快就變質了呢?”
易天南淡淡的回:“我倒是希望她的愛會變質,可那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我只是趁虛而入的療傷品,她愛那個男人,我認識她的時候,她手腕上的傷痕還是新鮮的。”
他的聲音到底現出了晦澀,一陣沉默後,似恢複了些許平靜:“是為了那個男人留下的放不下又能如何,她有她的幸福,我有我的追求,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勉強湊在一起也不會快樂,各歸其位,對大家來都有好處。”
安柔看着易天南,他說得雲淡風輕,好像事不關己,可她卻聽得出他的不甘,忍不住說:“她現在還好麽?”
易天南輕扯了扯嘴角:“應該很幸福,那個男人到底是愛她的。”
安柔眨了眨眼:“會随身戴着這枚戒指,代表你還是沒放下,既然沒放下,難道她那樣傷害了你,你就默默的認了,不當面問問她,就因為無法忍受清貧,所以放棄了這麽愛她的你?而且,你們已經結婚了。”
易天南牽強的笑,他說:“我也血氣方剛過,怎麽會那麽容易就認了。”
神游了許久後,易天南聲音飄渺,娓娓的道出一段塵封的過往。
易天南是在南方一所名牌大學裏邂逅了那個女子。
在那所學院裏,易天南是個炙手可熱的人物,十多歲就被稱作天才少年,沒上大學就已經在學術報刊上發表過十分專業的研究論文,在別人剛上大學的年紀,他已經是講師了。
很多女生給他送花樣百出的禮物和熱情洋溢的情書,他從不動心,不知怎麽的就喜歡上了平淡無奇的她。
她是去讀研的,穿普通衣服,不化妝,不合群,總是獨來獨往,像她那樣普通的女孩,在那所校園裏比比皆是。
可易天南就是鬼迷心竅了似的一點點愛上了她,直至無法自拔,兩年的呵護備至,漸漸捂熱了她的心。
沒想到,他眼中的愛情,不過是他們的一場游戲……
在那個多數人思想還被禁锢着的年代,易天南默默的接受了自己的女人曾有過別的男人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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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體質虛寒,氣候稍涼,就開始手腳冰冷。
他便掀起衣服,将她的腳攬進自己的胸腹,緊貼着他溫暖的肌膚,然後攥住她的手,直到她不再戰栗。
她吃不慣異鄉的食物,他舍不得看她日漸消瘦,去借了很多食譜,三個月時間,将她偏好的口味掌握的分毫不差。
易天南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相繼過世,盡管有了工作,收入卻不可觀,身上還背着些債務,生活很是拮據。
在他們打算結婚時,他才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出身豪門,他猶豫了,她卻執意嫁了他。
他在情正濃時離開了她,将将揮別,思念就開始瘋長,他把自己的思念和愛意全寄托在書信裏,寫了很多,卻全都石沉大海。
在他們分開了半年後,他終于盼到了她的回信,是她的第一次回信,也是最後一次。
她說讓他忘了她,他們的孩子她去做掉了,她不愛他,會嫁給他完全是因為報複她的未婚夫對她的背叛,她的未婚夫知錯了,他們彼此還深愛着對方,馬上就要結婚了,讓他別再給她寫信。
看完那些內容後,他感覺自己的心好像被她用鈍刀切割着,疼痛難當。
他在她結婚前一晚趕了回去,可她卻讓自己的妹妹帶着錢去找他,轉告他以後別去煩她。
那些錢,以他那個時候的工資,幹一輩子也未必賺得到,他感覺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踢翻了擺着錢的桌子,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熬過了心碎,迎來了寂寞,他就用夜以繼日的工作來填充。
好在,工作沒有負他,剛過不惑之年,已被人尊稱為植物學家。
十幾年前那次受傷,他昏迷了整整一個月,醒來後,對她的思念前所未有的強烈,修養了一段時間,他壓不住那莫名的渴望,還是回去了。
通過以前的朋友要到了她家的電話號,他約她,她沉默了很久後,突然哭了。
他匆匆的說了一句在距離她家幾個站點的客運站等她,不等她回應就挂斷了電話。
章節目錄 v10 求求你放開我
然後,他在那裏等了一天一夜,第二天黎明時分落了雨,他枯坐在空無一人的露天候車椅上,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模糊成一片。
擦幹臉後,登上最早的那班車,離開了有她在的城市,從此再也沒回去過。
他是徹底死心了,如她所願不去打擾她心心念念的幸福。
回到國外,開始拼命三郎似的參與各種研究課題,進出雨林、沙漠、冰川、濕地,都是些危險的地方,不敢讓自己有片刻的清閑。
尼爾斯是在他接下課題最多的那年來到他身邊的。
初見面,他說尼爾斯長得太過陰柔,實在不适合翻跋山涉水的生存方式。
尼爾斯笑得灑脫,回說導師長的斯文俊美,可卻是跋山涉水的行家。
他喜歡尼爾斯,說尼爾斯讓他想起了年輕時的自己,都放不下一個愛着別人的女人,是高智商低情商的另類人種。
對于那段感情,易天南是真的死心還是仍在堅持,安柔沒有問。
他說戴在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只是因為習慣了它的存在,可他也說摘下那戒指,那根手指就寂寞了。
左手的無名指,連着心的承諾,失掉那枚戒指,真正寂寞的是他的手指,還是他的心?
先前淅淅瀝瀝的雨不曾停歇,而且越下越大。
用完午餐已經過了半個小時,又到了易南天平日午休的時間,安柔望向窗外在風雨中搖曳的樹梢,估算着如果跑回旅館,以自己的速度,肯定會被淋成落湯雞的。
易天南自回憶中抽身,見安柔蹙眉望着窗外的雨,愣了一下,那樣的神态,他曾從另外一個與安柔毫無幹系的女子臉上見過。
終于想起,那年的怦然心動,只是因為那個坐在餐廳角落裏的女孩在身邊的同學或狼吞虎咽,或侃侃而談時,一直漫不經心的坐在那裏,視線飄向窗外的雨簾,眼底凝着莫可奈何的落寞。
她滿懷心事的傷感就在那一瞬攻陷了他孤單的心。
無聲的嘆息後,易天南輕柔的喚她:“柔柔。”
安柔聞聲轉過頭來,不解的問:“怎麽?”
易天南臉上現出一抹笑,善意的揶揄道:“尼爾斯果真了解你,你将睿睿照顧的很好,卻總是照顧不好自己。”
安柔的臉微微的紅了,易天南收了揶揄的表情,不再逗她,告訴她尼爾斯離開前特意給她備了把傘。
還是尼爾斯時常用的那種骨架敦厚的大傘,經得起風,擋得住雨,能給她最全面的防護。
邁出醫院大門後,安柔的思緒持續着一團麻亂,想着愛與被愛,哪樣才能更幸福。
距離旅館正門還有不到五十米的距離,安柔仰臉望了頭頂上的雨傘一眼,嫣然一笑它果真将她護得這樣周全,沒讓她沾到半滴雨水。
只是這一閃神,一輛計程車飛馳而過,好巧不巧的碾過路面上的一灣積水,激起一片水花,半數都落在了她的牛仔褲上。
安柔眼角抽了抽,垮下笑臉,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不曾想那輛沒長眼睛的車,目的地居然是她所在的旅館,更不曾想從車上下來的人竟是個熟人。
安柔沒有分毫他鄉遇故知的欣喜,只覺得這種情景肯定就是傳說中的冤家路窄。
她果真和姓施的八字相克,他一出現她就倒黴。
那個家夥居然還變态的撐起一把蕾絲邊的花傘,身姿潇灑的繞到另一側車門邊,微微俯身望着車內的人綻開魅惑的笑,很紳士的拉開了車門。
車門敞開後,從車內邁出一條穿着絲襪的修長美腿,施洛辰将撐着的傘舉到那條腿的上方。
全然不顧因這個動作,自己的大半個身子都淋在雨中了。
那條腿的主人從車裏出來了,身上穿着皮衣短裙,踏着高跷一般的細高跟的皮鞋至少那個高度,是安柔不敢嘗試的。
因為施洛辰的傘将那個女人遮擋的很嚴實,安柔看不見她長得什麽樣,不過能将包裹在皮衣的身材估算個明白透徹。
那絕對是施洛辰喜歡的類型,前凸後翹,妖豔性感。
何其相似的一幕,在她将自己的身心盡數拴在他身上的那些年,他就是這樣,站在距她咫尺之遙的地方,堂而皇之的對別的女人體貼入微,當她卻像無關緊要的路人一般。
其實,随便花錢就能買到的調劑品,誰會小心翼翼的珍藏着呢?
眼前被他呵護着的女人不是雪婷,因為這個女人的身材比雪婷要惹火的多。
原以為時過境遷,滄海都可以變桑田,傳聞中他的改過自新也是理所當然的。
可,俗話還不是常說:狗改不了吃屎。
此乃本性使然。
突然對回旅館房間失了興致,沒有睿睿在的地方,其實也沒有非回不可的必要不是?
看着施洛辰的手攬上那個女人纖細的腰肢,安柔幹澀的笑,轉身,擎着結實的大傘,頭也不回的走遠。
因為不曾回頭,所以不曾發現施洛辰将那個女人護在自己的臂彎中後,立刻偏過頭來望向她這邊。
其實從計程車轉過彎道,他已經看見了擎着大傘的單薄身影,彷如散步般的閑适,徜徉在大雨中。
等到更近了些,近到可以看清她的眉目,他不曾眨眼,看她本就緩慢的步伐漸至停駐,仰臉望着頭頂的傘,綻開嫣然的笑。
她對着他的時候,從不曾笑得這般恬淡迷人。
他給司機加價,指示司機故意将車開進那個水窪,他就是想欺負她,想讓她在他面前不複冷靜。
不曾想,他再次錯估了她,就算再狼狽,她還是那般淡然自若,似乎這世上沒有什麽事情可以給她難堪。
在她轉身時,從她的雨傘上掉出一個輕薄的東西。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見,施洛辰才回過神來,将傘粗魯的塞給懷中的女人,沖進雨中跑到了安柔先前靜立的地方,俯身撿起了那個不經意間被她遺落的東西。
那是個精致的小挂件,內嵌着一張便簽,上面用簽字筆寫着隽秀的漢字比睿睿還讓人操心的小傻瓜,好好打傘,別走神淋濕了!
“小傻瓜?”施洛辰喃喃的重複着,心漸漸濕過了身上的衣服。
安柔又回了醫院,想着可以去易天南病房外的椅子上歇一會兒,潮濕的牛仔褲還真不舒服,她剛剛怎麽忘了這事了呢?
走到易天南病房外,條件反射的透過門口的小窗子向裏面看去,沒想到竟看見原本應該午睡了的易天南戴着花鏡,對着窗口細致的纏着那枚婚戒。
安柔猶蕩着波痕的心瞬間澎湃,易天南說自己死心了,既然死心了,為什麽還要那麽小心翼翼的呵護着那枚戒指?
推門進去時,易天南有些尴尬的攥住了纏了一半的戒指。
只一眼,安柔就看出了那枚戒指的材質,竟然是銀子的,果真如他所說,是不怎麽值錢的。
安柔說:“死心什麽的,其實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既然還想着,就回去看看吧。”
聽見安柔這樣說,易南天反倒不再遮掩,攤開了手,繼續未完成的纏繞。
他說:“對白頭偕老的幻想死心了,我們曾經那麽親密過,既然沒辦法厮守下去,何必連曾經的美好都毀了,我立過誓的,只要她幸福了,我願意傾盡所有。”
哪怕将自己鎖在回憶裏,一生不得解脫,只要他愛着的那個人幸福就好。
安柔不解的問:“愛情叫人這樣傷感,何不放棄?”
易天南從容的答:“能輕易放棄的,多半都是愛得不深,更甚者,根本沒有愛過。”
安柔無言以對。
經雨水洗滌過的天空,湛藍美好。
安柔看着坐在窗前,專心致志纏着婚戒的易天南,他看上去還是那樣的年輕,只是鬓角夾雜着的銀絲洩露了他的實際年齡。
她想象着被這樣優秀深情的男人愛着的女人,會是什麽樣子的。
尼爾斯抱着安睿推門而入,手裏還拎着給安柔買回來的衣服,從內到外,齊全到令她汗顏。
安柔接過手提袋後,尼爾斯俊美的臉難得的飛出一抹紅,那紅一直延伸到了耳根子,他說:“是睿睿指導我的。”
安睿對尼爾斯翻白眼,撇嘴:“睿睿一直以為爸爸是萬能的,就是太相信他了,差點受他連累,被賣衣服的漂亮姐姐鄙視。”
安柔眼角抽了抽,磨着牙說:“安睿同學,剛剛打電話的時候,媽媽讓你轉告尼爾斯叔叔,讓他買條均碼的褲子就好,你是怎麽傳的話?”
氣焰嚣張的安睿立刻蔫了。
下午,易天南接到求助電話,替他帶隊的助手遇到了些棘手的麻煩,實在不知該怎麽處理。
尼爾斯聽過之後,盤算了一下,這次帶隊完成之後,易天南可以休息很長一段時間,正好回國修養。
所以,尼爾斯與安柔說了自己的想法,簡單的整理了一番,租了輛越野車就出發了。
安柔第一次見尼爾斯開車,技術娴熟得令她瞪圓了眼睛,直到親眼所見,她才終于相信他不但會開車,還是個不折不扣的高手。
尼爾斯離開,安柔在這拖拖,在那耗耗,直到安睿困乏了,她才抱着他回旅館。
邁出電梯,安睿清亮的聲音立刻打破廊道裏的空寂。
安睿問:“媽媽,雨林裏會不會有又胖又長的大蛇啊?”
安茹柔聲回他:“應該是有的,不過你問的那種可能是蟒蛇。”
安睿搔着頭皮:“媽媽,蟒蛇會不會長到像人那麽粗啊?”
安柔點頭:“有些品種會的。”
安睿突然拔高嗓音:“真的有啊!完了完了,這可怎麽辦才好?”
安柔仍舊耐心的附和他問:“什麽完了?”
安睿不無擔心的說:“媽咪,憐兒說她姑婆講,有些長得很大的蛇就會變成美女,專門抓好看的叔叔當自己的新郎,萬一她們把睿睿的爸爸抓去給蛇寶寶當爸爸了,那睿睿是不是又得重新找爸爸啊?”
安柔哭笑不得的說:“睿睿,那些是民間傳說,不是真的。”
安睿看着安柔臉上的表情,趕緊摟住了她的脖子,瞄着她的臉,親出大大的一聲響,像模像樣的安撫說:“媽媽,其實你也不用擔心,爸爸已經被逼無奈的答應娶你了,一定不會再去找漂亮蛇姐姐當新娘,而且,媽媽你想想,大胖蛇長得兩頭細,中間粗,就算變成人,也是水桶腰,爸爸不會那麽沒眼光啦。”
不等安柔出聲,廊道盡頭已有人搶話:“誰是爸爸?”
母子二人自旁若無人的探讨關于“美女蛇”和“準爸爸”之間一些亂七八糟的聯想中回神,循聲望去,一個身着米白色珊瑚絨浴袍的挺拔男子倚門而立,正目光森然的将他們望着。
烏亮柔順的發絲略有些淩亂,有幾縷垂落下來,覆住飽滿光潔的額頭,半遮了眸底的幽暗。
籠罩在柔和燈光下的面容較之白晝更添邪魅,松散的領口招展着線條優美的鎖骨和光潤如玉的肌膚。
歲月當真偏待于他,這麽多年,從不舍得在他臉上留下一絲痕跡,反倒渲染出他沉澱了青澀毛躁後的冷峻。
修長的手指間夾着半截煙,安柔看着那截煙,憶及許多年前,她剛搬進他為她購買的金鳥籠,他就是以這樣的姿勢倚着浴室門抽煙,嗆得她咳個不停。
他說她真是個賠錢貨,長得難看也就算了,沒有情趣他也忍了,可竟然連吸上兩口二手煙都要死要活的咳,都不知這麽嬌柔,會不會在他付出的傭金沒得到相應的服務前就翹了。
哼哼唧唧的一邊抱怨,一邊掐滅了香煙,揚手一丢,将煙蒂準确無誤的投入垃圾桶。
随後将還未平息的她攔腰抱起,撞開浴室門走了進去,将她丢入水溫正好的雙人按摩浴缸裏,不由分說扒光了她的衣服。
出乎意料的,他沒有索歡,只是伸手輕撫着她的後背,助她順氣。
她止住了咳,身體有些虛弱,将頭枕着他斜身坐在浴缸沿時順搭着的腿上,喃喃的告訴他,她小時候肺部生過一場重病,受不住煙熏。
他難得好奇的問她是什麽病,她想了想,平靜的告訴她,很久之前,大人們時常說小孩子吃多了鹽,長時間的哭泣或者受風,會得要命的病。
有個恨極了她的小女孩聽過這個說法後,趁着大人不注意,将不滿七歲的她騙了出去,找上幾個平時喜歡圍着那個女孩轉的淘氣男孩,将她綁在很少有人經過的小樹林裏,扒開她的嘴往裏灌鹽。
粗粗的大鹽粒子拉得她嗓子疼,她害怕,迎着風哭,到後來,她甚至不清楚自己怎麽被救出來的。
施洛辰憤憤的說原來她不但難看、沒情趣、病怏怏的,還是個蠢得要命的女人。
不過自那以後,他竟戒了多年的煙瘾。
他是從什麽時候又開始抽煙的?她不知道,只是隐約有些印象,她初嫁了他那年的七夕,他吸完的煙蒂,堆成了小丘。
見安柔面對着頗具勾引力的自己,竟在神游太虛,施洛辰很是惱怒,條件反射般的掐滅香煙,揚手扔到拐角擺着的垃圾桶裏,大踏步的向她走來。
施洛辰一直知道自己的優勢,慵懶的姿态,恣意的淩亂,不必刻意裝扮就能完美的诠釋出令女人無法抗拒的性感。
可回過神來的安柔看見的不是他的性感,而是來者不善的危機,不由自主的往後退。
可他卻快她一步靠了上來,将她逼入拐角,伸手撐住她身後的牆,将他們母子圈進他的勢力範圍內,冷聲說:“你這愚蠢的女人,帶着個孩子,大半夜在外面游蕩,找死麽?”
面對着他不着痕跡的誘惑,她神游太虛;面對着他溢于言表的擔心,她疏離淡漠。
這個該死的女人,當着他兒子的面,以眼角的餘光藐視他的威儀,讓他顏面何存?
她說:“我去找死,不正遂了您施大董事長日思夜盼的願望麽?”
他被她噎住了,當初,他确實口口聲聲對她這樣說,還以實際行動诠釋自己有多希望她去死。
可,人的心總是如此善變,她戴着那枚天使之瞳的胸針出現在他眼前時,他竟然被深深的震撼了,那枚胸針的原型,分明是她離去前散落的草圖荼蘼花的眼淚。
那天夜裏,她的風情萬種充盈了他整個夢境。
多年前模糊的片段在那一刻鮮明,那些與雪蘭抵死纏綿的畫面轉換成了激烈的索求着安柔的熱情。
她纖細白皙的手臂擁緊他的精壯的腰身,在交融的一瞬,她的貝齒在他手臂上留下了又一個難以磨滅的痕跡。
他想起了初識雲雨時,那低低的啜泣:“哥哥,我好痛,求求你放開我……”
多年前那個荒誕的夜,被他強暴了的女孩子,用那雙清澈強韌的明眸,奢求着他的仁慈。
那雙眼多像他母親,可他母親的眼底只有化不開的憂傷,沒有強韌。
雪蘭死了多年以後,他終于敢去證實,雪蘭的第一個男人是他,而他的第一個女人是她。
這世上,她被所有本該給予她關愛的人負了,而傷她最深的那個人是他!
章節目錄 v11 這頭爛嘴的種豬
雪蘭晦暗的人生定格在了短暫的二十三歲青蔥年華,他把她珍藏在心底。
可那個夢中,本該在他身下嬌喘承歡的雪蘭竟化作安柔,天差地別的兩張臉,卻擁有同樣強韌的眼神。
他們親密無間的交彙處,漸漸溢出了血色,她卻不吱一聲的默默承受。
那樣的她,和當初的雪蘭多像,清淡疏離,即便他肆意捏揉她的肉體,卻難以觸碰她的真心。
多年後追憶,他知自己決定包養雪蘭,只因那雙眼和他母親相似的一雙眼。
而今,他對安柔的迷茫,也是因為那雙眼睛擁有着同雪蘭一般無二神情的眼睛。
何況,他們兩個人已經有了密不可分的聯系,睿睿,多完美的結晶!
他寸步不離的守在這裏,守了幾個小時。
事先反反複複的告訴自己,安柔那個該死的女人很會有恃無恐的挑戰別人的心理防線,小不忍則亂大謀,先把她诓回去,等她再求着他愛她之後,她還不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他宰割、調教……
想象總是那麽簡單,可做起來卻是如此之難,她的晚歸惹得他心煩意亂,她的話噎得他無言以對,他的兒子也轉過頭來,眨着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好奇的審視着他。
他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不夠完美,當着兒子的面丢人,以後還怎麽讓兒子崇拜他啊?
越想越惱,不經腦子的脫口說道:“你要死就自己去死,我兒子是無辜的,你別拉着他給你墊背。”
施洛辰話音一落,廊道裏一陣死寂。
他腹語:這話說的,還真欠抽!
她亦腹語:這頭爛嘴的種豬,如果不是睿睿在,姑奶奶一定撲上去抽丫的嘴巴。
兩個人,各懷心思的僵持着。
被夾在兩人之間的安睿皺了皺眉頭,翻了翻白眼,從安柔懷中扭轉過身子,兩條肥短的小胳膊攀上了施洛辰的肩膀。
安睿的舉動令僵持着的兩人不由一愣,心境亦跟着百轉千回。
對安柔來說,霎時陰雲罩頂,她最初生下睿睿兩年裏,睿睿一直皺皺巴巴,黑瘦單薄。
育嬰專家告訴她,母親的初乳對嬰兒的健康十分重要,可她瘦成那副鬼樣子,誰信她有哺乳的能力?
她怕養不活他,得了哺乳的偏方,都要親自試試。
那時她的胃是有些毛病的,時常掀開鍋蓋,被撲鼻而入的膩人味道熏吐得七葷八素,吐完之後,用清水漱漱口,回過身來,屏住呼吸,一口氣喝下。
天涼時,睿睿單薄的小身子冷得吓人,她就解開睡衣,将他納入胸懷中捂着。
害怕睿睿被施洛辰拿來作為攻擊的她的籌碼,反正她的心早已千瘡百孔,倒是不在乎他的百般羞辱。
可睿睿那麽小,缺失父愛自然不幸,總好過被自己的父親羞辱,所以,她一個人帶着睿睿颠沛流離。
睿睿一天天長大了,長得出人意料的好,她感到欣喜的同時,漸漸滋生出無以言表的不安。
因為太過依賴,所以無法忍受別離。
特別是知道了施洛辰和那個女人生出的孩子有殘缺的後,更是惶恐不安,她的睿睿這麽好,又是個男孩,就算施洛辰不喜歡,可施奶奶保準會喜歡,一旦被施奶奶發現睿睿,肯定要施洛辰跟她争孩子,萬一被施洛辰争取到了監護權,他因為不待見她而遷怒睿睿,讓她的命根兒受委屈可怎麽辦?
不記得做過多少次類似的噩夢,在夢中,施洛辰當年掐上她脖子的手轉到她的睿睿纖細的脖子上,施洛辰表情猙獰的說:“誰讓你有個不知羞恥偷種的賤人媽,去死吧,小孽種……”
她想要阻止,卻被隔離在遠處,痛苦的嘶喊,最後被睿睿叫醒,醒來卻後發現自己一頭大汗,淚流滿面,她顧不上自己的狼狽,抱着睿睿親個不停,反反複複強調:“太好了,媽媽的寶貝沒事。”
越是不安,這一天到來的越是令她猝不及防的快。
安柔慢慢收緊手臂,将睿睿纏抱的更緊。
相較于安柔的惶恐不安,施洛辰卻是激動到無以複加。
這是他做夢都想見的兒子真正的親生骨肉,能帶給他這樣強烈的悸動,是思思無法辦到的。
他的兒子此刻親昵的攀附着他的肩膀,粉雕玉琢的小臉,柔軟馨香的身子,深深的吸氣,美的味道沁潤心脾他們母子一樣香。
安柔一定是夜夜抱着這個柔軟的小家夥入睡的,那個畫面絕對夠旖旎。
該死,還沒見到旖旎,光是幻想就有了反應,他想一定是虧待自己太久了,才會如此沖動,還是對這個可惡的女人有沖動。
他和她的手,都攬在安睿的身上,微微的顫抖着。
安睿清了清嗓子,引起他們的注意。
安柔屏息,心怦怦的跳。
施洛辰端出完美優雅的笑容,幻想着安睿會問他你也是我的爸爸?然後,他對安睿紳士的點頭,從容的回答說他才是他貨真價實的親生爸爸;再然後,安睿會歡呼雀躍,他乘勝追擊,要求帶他們回家。
就在他要笑出聲時,耳畔終于傳來了安睿造足了氣勢的稚嫩嗓音,他說:“大叔,你擺的pose好狗血。”
施洛辰愣了一下,安睿居然拿同情的眼神看他:“沒關系的大叔,你也不用自卑,我和媽媽理解你,你就是深受暴力血腥作品荼毒的典型代表,滿腦子裝着夜裏出行就會被壞人害死,是個被坑了的悲劇老男人,媽媽教育我說,對于弱者,不要落井下石,所以,我們一定不鄙視你!”
安柔長長的籲出一口氣,綻開燦爛的笑容,趁着施洛辰閃神,轉過安睿的身子,情不自禁的親了親安睿粉嫩可愛的小臉蛋,語調輕松的說:“睿睿真是媽媽的好寶寶,被坑了的老男人會胡言亂語的,我們不鄙視他,不過要離他遠點,記住了麽?”
安睿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睿睿是媽媽的心肝寶貝,最聽媽媽的話了,睿睿要學聰明的小白兔,一個人的時候,絕不給大灰狼可趁之機。”
他的老婆、兒子當着他的面,你一言我一語的對他冷嘲熱諷。
他是“弱者”、是“受坑害的悲劇老男人”,還是“大灰狼”?
媽的!這個該死的女人,他決定今天晚上就讓她好看,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唆使他兒子罵他。
安柔對着安睿笑得溫柔慈愛,可轉臉對他卻是拒人千裏的淡漠,她說:“抱歉,施大董事長,我兒子困了,要回去休息,請你讓開。”
施洛辰怒火高漲,可臉上卻堆出溫文爾雅的笑,以低柔性感的嗓音,暧昧輕語:“柔柔,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你,更沒想到的你居然就住在我隔壁,這還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不如……”
她都認識他八年了,對他的裝模作樣一目了然,瞧瞧他的眼,恨不能将她活吞了似的,還真拿她當天真爛熳,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女孩哄了?
安柔聲音清冷的打斷了施洛辰的花言巧語,她說:“好吧,算我流年不利,施大董事長,你可以讓開了吧?”
施洛辰冷哼:“我就是喜歡站在這裏,為什麽要讓開?”
安柔無波無瀾的回:“我和我兒子要回房間,等我們過去,随便你在這裏站多久。”
出乎意料的,她這麽說了,他竟當真收了擋住她去路的手,他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就放她過去了?
事實證明,她果真沒料錯他,在她打開房門的一瞬,施洛辰又貼了過來。
安柔防備的問:“你要幹什麽?”
他雲淡風輕的回:“要求你盡一名妻子的義務,是法律賦予我的權利。”
安柔嗤笑:“自己都沒盡過義務,憑什麽要求權利?”
說罷不再理他,推開房門,安睿趴在安柔肩頭,看着貼着他們的施洛辰,稚聲稚氣的說:“媽媽,大灰狼要大小通吃麽?”
安柔僵住了身子,猛地回頭,對着近在咫尺的俊臉,憤憤道:“姓施的,我們很累,沒空陪你玩,滾開。”
施洛辰聳聳肩膀:“你剛剛不是要求我盡義務麽,這也是你的權利。”
安柔感覺自己額角的青筋不停的蹦,咬牙切齒的說:“施大董事長,我們早就沒關系了,也不需要什麽亂七八糟的權利義務。”她态度強硬,不留餘地。
他滿不在乎,對她邪氣的笑,修長的手指輕觸上安睿水嫩嫩的小臉蛋,觸感比他想象中的還完美,心滿意足的喟嘆:“真沒關系了麽?”
安柔的心抽了抽,将安睿抱的更緊。
他繼續說:“安柔,聽話些,或許我會對你溫柔點。”
不等安柔回話,隔壁的房門突然打開,裏面傳來一個略有些耳熟的聲音:“洛辰……”酥到骨子裏的嬌嗲,令人浮想聯翩的暧昧輕喚。
安柔轉頭望過去,淺粉色的珊瑚絨浴袍,和施洛辰身上那套是情侶款的。
濕漉漉的玫瑰紅長卷發,浴袍腰帶打了個松垮垮的結,胸前無限好風光,半遮半掩的撩人心神。
這頭種豬,地球那麽大,偏偏領着老相好住她隔壁,來跟她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