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3)
五步……”
她指揮得這樣好,而尼爾斯貌似也完全按照安柔的要求去走的。
然後,尼爾斯走完了三個大字,臉不紅氣不喘的回到安柔面前,笑得溫文爾雅:“完工。”
安柔看他:“居然沒累着你。”
尼爾斯只是笑,安柔又向他伸出雙臂,太後般頤使氣指:“背我到高處去看。”
尼爾斯到她身前背過身子蹲下,聲音朗朗的:“你自己爬上來。”
安柔倒也不客氣,當真将自己的全部重量壓到尼爾斯的後背上,還嫌不夠,暗暗較勁,好像這樣便能累着他。
尼爾斯仍舊是沉穩的。
安柔趴在他後背呢喃:“我怎麽突然找到了高秀蘭的感覺?”
尼爾斯眉眼含笑,微微側過頭來,說:“我比八戒托生的好,拜了堂之後,沒毛猴子搗亂,肯定能把這夫妻做實了。”
安柔伸手将他的臉板正,令他直視前方,然後一本正經的說:“看前面,別肇事,我已經是傷患了,經不起摔。”
口舌之上,她是占不到尼爾斯的便宜的。
暗嘆:你丫的真會裝斯文,偶爾不斯文了,和施洛辰、郁千帆那兩個家夥有得拼!
當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們三個曾經混在一起叛逆過,若沒有些共通點,也不可能有過那麽親密無間的歲月不是?
登高處,驗收成果,安柔俯首看去,立刻垮了笑臉,憤憤不平:“你作弊!”
尼爾斯慢條斯理的:“你親自監督的。”
安柔依舊憤憤,按照她的指示,明明應該是“我愚蠢”,結果愣是給他寫成了“我睿智”,那個“睿”那麽多筆畫,他居然走得一點不差,貌似還挺好看,太沒天理了。
她偏不信邪,這次讓他背着她走“我錯了”,可走到最後,卻成了“我愛你”。
這三個字,他小心翼翼的背着她,用心走成。
而她,只當這是他與她鬥法的玩笑。
這一生,有過這樣的一天,待到來日回想起來,也算幸福,他絕不會後悔這次的任性。
牽她的手踏浪,背着她走“我愛你”,愛她,雖然只是他一個人的事情,可他告白的時候,有她在,也不算太過凄涼。
她允他一天的時間,怕中午沒飯吃,所以安柔又去買了兩個特大號包裝的吐司面包,還備下了鮮奶,幾樣應季水果。
尼爾斯望着頭頂光燦燦的大太陽,唏噓:“沒辦法點蠟燭吃飯,真可惜。”
安柔也同尼爾斯一般的動作,擡頭,舉手在眉上方遮了個棚,啧啧有聲:“你腦袋鑽進蟹子了,這麽大個的太陽,這麽耀眼的光,還打算點蠟燭,點了烤螃蟹吃?”
尼爾斯靜默片刻,偏過頭望着安柔笑,豁然起身,朗朗的開口:“這麽有氣氛的地方,啃面包太沒情調了,我們烤海鮮吃。”
安柔懶散的翻了個身,不怎麽感興趣的說:“用根繩子拴住你,扔海裏,釣海鮮?”
尼爾斯聳肩:“估計那樣釣上來的不是海鮮,而是人魚公主。”
安柔翻了翻眼皮:“你還真自戀。”
尼爾斯似假還真的嘆息:“別人不戀,自己還不戀,多悲慘。”
安柔無言以對。
一個小時後,安柔啃着尼爾斯為她烤的海魚,不解的問:“這個魚是不是像那個撞樹上的兔子一樣呆,你又沒魚竿又沒漁網的,它怎麽就被你給逮到了呢?”
尼爾斯輕嘆:“柔柔,我剛才削了根魚叉,你不是看見了麽?”
安柔偏頭看着尼爾斯,眨了眨眼:“你是原始人?”
尼爾斯一本正經的:“其實,我是修煉了幾萬年的山頂洞人。”
安柔靜默的看了尼爾斯老半天,最後說了句:“山頂洞人是黑眼睛的吧?”
章節目錄 v73 今晚跟我回家
尼爾斯:“……”
吃的飽飽的,安柔仰躺在沙灘上,用尼爾斯塞給她的太陽傘遮住臉,曬肚皮。
尼爾斯将他們制造出的為數不多的幾樣垃圾用回收袋裝好,送回到車廂裏,回來之後挨着安柔并躺在沙灘上,老半天,喃喃的說:“柔柔,我想帶你去坐船。”
安柔懶洋洋的回了個升調:“嗯?”
尼爾斯像在自言自語:“或許我運氣好,就遇上海難了,然後我們漂流到一座孤島上,島上四季常青,我一定可以養活得了你,島上只我有一個男人,還有你一個女人,太孤單,然後我們制造新生命,不幾年就可以兒女成群……”
安柔心底将将平複的漣漪複又層疊而起,只是她的口吻仍舊是清淡的:“那島叫冰火島?”
尼爾斯也用了升調的:“咦?”
安柔撇嘴:“又是一個武俠小說中毒的家夥!”
安柔記得的,他出生時,尼爾斯他父親正在看金大俠的《碧血劍》,所以給他取名承志。
尼爾斯唏噓,幸好他爹當時看的不是《鹿鼎記》,不然,沒準他就叫了湯小寶了。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日漸西墜,心愈沉。
尼爾斯眸子裏熠熠光彩随日落漸漸黯淡,直至無光。
臨走之前,尼爾斯問:“我可以擁抱一下你麽?”
安柔便柔順的貼進了他的懷抱。
他緊緊的擁着她,貼着她耳畔呢喃:“謝謝你給了我這一生之中最美好的回憶。”
安柔沒立刻應聲,而是伸出手臂回擁住他比之從前細了很多的腰身,喃喃的問:“今晚跟我回安家?”
尼爾斯搖了搖頭:“今晚就走,9號的典禮,我失蹤如果超過三十六小時,他們會報警的。”
安柔小聲的說:“可以打個電話。”
尼爾斯輕輕的嘆:“柔柔,別挽留我,我怕……”
雖然後面的話尼爾斯沒說出口,不過安柔還是噤了聲,她的心也跟着一陣陣的抽痛。
安柔的腳并無大礙,可尼爾斯執意背她,走在沙灘上,陽光将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疊在一起,密不可分。
回到了車邊,尼爾斯将安柔塞進了副駕駛,他看得出她的疲倦,不忍心她再強打精神開車。
安柔知道自己的體力不支,并不堅持。
尼爾斯啓動車子,才開出去沒多遠,臉上的神情驀地一變。
安柔捕捉到了那細微的變化,蹙眉問他:“怎麽了?”
尼爾斯慢慢放緩了車速,眼看就要停下,突然加速,偏過頭望着安柔,目光莫測,輕聲道:“沒什麽。”
安柔嫣然一笑,他說她就信,并不深究。
尼爾斯垂下睫毛,遮住了眼中的起起伏伏。
片刻工夫,安柔就犯了困,頭将将偏靠向車窗,尼爾斯偏過視線看她,心如刀割。
這裏是事故頻繁路段,醒目的提示牌接連不斷。
最為崎岖的路段,前方突然出現一輛重卡,刺目的強光将安柔驚醒,猛地擡眼,發現那輛卡車近在眼前,而尼爾斯一臉凝重。
安柔跟着緊張起來,問他:“怎麽了?”
尼爾斯偏過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嘆息:“剎車……”頓了頓:“失靈了。”
安柔驚呼:“怎麽會?”
尼爾斯猛打方向盤,車子劇烈的颠簸起來,似要将她的心肝脾肺胃一起颠出來一般,在這裏出了什麽事故并不稀有,這樣的路段。
郁千帆和施洛辰都曾說過,尼爾斯的駕車技術爐火純青,想避開那輛重卡并不是什麽難事,事實上,他們也成功的避開了那輛重卡,可随即他們居然直奔着路邊的崖壁撞去。
安柔陷入無邊的黑暗前,感覺到自己的身子被尼爾斯緊緊的抱住,有溫潤的液體慢慢流淌,沿着她的臉頰落入她的領子,流淌過她的心口。
耳畔是尼爾斯無力的呢喃,他說:“那些話,不只是玩笑。”
他還說:“我好痛。”
他最後說:“柔柔,對不起!”
晨曦一如既往的柔和,安柔慢慢的睜開了眼,這裏是她的卧室,她躺在自己的大床上,安安穩穩的蜷曲在施洛辰的懷抱中。
有些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安柔微微的從施洛辰懷中掙脫出來,起身下床,光着腳,纖細小巧的踝骨也還是像從前一般的精致。
在她抽身時,施洛辰便已經感覺到了,睜開不滿血絲的眼,坐起身子看她。
安柔走到壁櫥前,伸手拿起自己的手機,還是平日裏醒來的時間,只是上面的日期卻是9月9號,心中大駭,她居然沒去參加尼爾斯的訂婚典禮。
猛地轉過身,因為動作劇烈,昏眩感漫天襲來,手機應聲掉地,安柔一手扶住壁櫥,一手撐着額頭。
施洛辰見狀,從床上跳了下來,徑直沖到她眼前展臂抱住了她,聲音幹澀沙啞的問:“柔柔,哪裏不舒服?”
安柔輕應:“頭有些痛,怎麽我們還在家裏,今天都9號了,要食言了?”
施洛辰的表情有些奇怪,聲音放得更柔,他說:“你先前昏倒了,太貪睡,怎麽叫你也叫不醒。”
安柔鎖着眉頭:“我好像做過一個夢。”
施洛辰沒應聲。
安柔低頭看向自己的腳趾頭,上面隐約可見一道細小的傷痕,已經結了疤。
那些不是夢,安柔驀地抓緊了施洛辰的手臂,有些急切的問:“尼爾斯呢?”
施洛辰勉強擠出一抹微笑,輕聲回答她:“今天是9月9號,他自然要回國去的。”
安柔仍舊鎖着眉:“我答應過他要參加他的訂婚典禮的。”
施洛辰纏緊她的腰身,哄她道:“這次是你昏倒了,他會理解的,沒關系,不是還有結婚典禮麽?”
安柔仍覺得心中起起伏伏,思緒亂成一團,很不踏實的感覺,想了半晌,俯身就要去撿電話,被施洛辰給撈了回來:“柔柔你幹什麽?”
安柔理所當然的回答:“還是親口跟他解釋一下的好。”
施洛辰聞聽此話,趁着安柔不注意,并不在意自己是光着腳的,直接踏上了安柔的手機,使足力氣碾踩,确保它不可能再正常工作,嘴上說着:“柔柔,這麽要緊的日子,他那種很會裝紳士的家夥,怎麽會帶着手機到處亂跑。”
這話聽着很有道理,總不好司儀主持着典禮,而尼爾斯的電話卻響個不停吧!
不過安柔還是堅持着要撿起手機,執拗的說:“那就給湯叔叔打個電話,賀個喜。”
施洛辰依舊不放松,直到安柔瞪他,他才怏怏的說:“你頭昏,我給你撿。”
說罷當真俯身将她掉在地上的手機給撿了起來,送到她眼前。
安柔看着自己被蹂躏地不成樣子的手機,不解的出聲:“摔一下,怎麽破損的這麽嚴重?”
施洛辰莫可奈何的回答她:“大概是質量不好吧!”
安柔:“……”
自安柔醒來已經一個禮拜過去了,施洛辰日日夜夜的守着她。
這一個禮拜內,安柔除了拖拖之外,沒見過任何一個活着的哺乳生物。
這裏碧海藍天,就像那天和尼爾斯一起到過的地方。
只是這裏比那天去的地方還要閉塞。
海邊搭着個小木屋,施洛辰帶着她住在木屋裏。
拖拖是施洛辰帶來解悶的。
安柔不解的問施洛辰為什麽要帶她來這種地方。
施洛辰幹脆利落:“度假啊,這是真正的二人世界,難道你不喜歡?”
第五個晚上,安柔實在熬不住,說她想睿睿了,很想很想。
施洛辰遲疑了很久,才摸出電話給安柔,電話一接通,安柔直接要求聽睿睿的聲音,睿睿重頭哭到尾,只是不停的重複一句話:“媽媽,你好好養病,睿睿很好。”
安柔就開始不高興,她問施洛辰:“我怎麽病了,我哪裏有病來着,我看你病了吧?”
施洛辰收了手機,連連點頭:“我害了心病,我怕自己的老婆被人搶走了,我小肚雞腸的要把老婆藏起來。”
安柔更不高興:“施洛辰,你別跟我打诨。”
施洛辰便收了臉上的散漫,他們日出而起,日落而眠,可施洛辰眼中密布的紅血絲卻始終未曾消褪,用那雙通紅的眼睛盯着安柔,輕聲說:“柔柔,湯四叔确實說過你要好好的靜養些日子,你要是不信,我們現在就打電話。”
安柔也不客氣,直接将手伸到施洛辰眼前,手心向上攤開:“電話拿來。”
施洛辰這次倒是沒有遲疑,雙手将電話交到安柔手心上。
安柔撥通了湯醫師的電話,開門見山:“湯叔叔,是您讓洛辰帶我靜養?”
對方的聲音也是疲憊的,不過還是十分肯定的回答:“柔柔,前幾天你莫名其的昏睡不起,幾個專家會診後認為,大概是前些日子你身體過度透支,遠離工作了,你才可以安心靜養不是!等你情況穩定了,才不會遇上什麽變故,再昏睡不醒。”
施洛辰的話安柔不信,可湯醫師的話,安柔還是勉強相信的。
湯醫師只匆匆說了這一句便打算切斷電話,安柔适時出聲:“等等,湯叔叔,尼爾斯最近怎麽樣了?”
施洛辰聞聲緊緊的盯着安柔的表情,電話彼端沉默了一陣之後,溫和的說:“他現在,還好。”
然後,再見都不曾說就切斷了電話。
安柔聽着電話裏傳來的忙音,蹙眉看着施洛辰:“湯叔他挂了電話。”
施洛辰綻開一抹溫和的笑:“這麽晚了,他忙了一天,累死了,還要應付你的喋喋不休,當然逮到機會就挂電話了,沒準現在已經關機了。”
安柔癟嘴。
半個月過去了,施洛辰說這是他們兩個的二人世界,他夜夜抱着她入睡,卻從不曾碰她,她曾在半夜醒來發現他不在身邊,出門之後發現他竟在開始變涼的海水裏裸泳。
半個小時後他回來,用淡水沖洗過之後,爬上床來将她的身子擁入懷中。
她不安分的掙紮,他的聲音便開始暗啞,他說:“我泡了那麽久,你再鬧,前功盡棄了。”
她果真不敢動,許久後,喃喃的問:“半個月了,你都不用工作,我們還要與世隔絕多久,我已經好了。”
他靜默片刻,突然翻身将她壓在下面,用那雙眼睛紅得像白兔子一樣的眼睛緊緊的絞着她:“當真好了?”
她肯定的點頭,他說:“那我試試。”
聽海浪聲聲,感受他溫柔的撫觸,用溫熱的唇膜拜過她每一處肌膚,再然後,猛烈的貫穿,用力的沖撞,狠狠的愛……
她仰躺在床上,感覺有溫熱的液體一滴滴的落在她心口,就好像那日她昏迷之前感覺到的溫度。
心瞬間抽緊,前所未有的惶恐他們有事瞞着她,一定的!
風平浪靜後,他趴在她身上不肯退出去。
黑暗中,她看不見他的表情,憑着感覺摸上他的臉,那裏果真一片濕潤。
她輕輕的問:“怎麽了?”
他答非所問:“我愛你。”
她固執的問:“到底怎麽了?”
他沉默片刻,突然俯下頭吻上她的唇,勾她的舌與他共舞,讓她沒辦法繼續追問。
那一夜,他纏着她,仿佛要燃掉畢生的熱情,直至天明。
天亮補覺,下午醒來,施洛辰出門去了,拖拖趴在門口曬太陽。
安柔看着施洛辰放在一邊的衣服,突然來了精神,光着腳下地,來到門口張望,拖拖掀了眼皮看她一眼,繼續打盹,門外方圓幾十米不見施洛辰的身影,安柔的心怦怦的跳,快速跑到施洛辰的衣服邊,伸手探入衣兜,果真摸到了施洛辰的電話。
一陣歡喜,心跳得更快,顫抖着手撥打着電話,不多時便接通了,不等對方打招呼,安柔率先開口:“尼爾斯。”
電話裏一陣沉默,然後傳來一個婉轉優雅的女人聲音:“我是洛琳。”
安柔一愣,先前打盹的拖拖突然沖了進來,跳起來一口咬住安柔的袖口,安柔不備,手一抖,電話掉落在地,拖拖叼起電話掉頭就跑。
回過神來的安柔光着腳追了出去,邊追邊喊:“拖拖,你丫的不想混了?”
拖拖不理她,叼着手機跑出去老遠,直到确定她一時追不到它才停下來,俯卧在地,兩只前爪捧着手機,像啃骨頭一般的啃了起來。
等到施洛辰回來逮到拖拖之後,那只手機已經被拖拖啃得慘不忍睹。
安柔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施洛辰一邊溫柔的給她順着氣,一邊對巴巴着淚眼的拖拖大呼小叫,“拖拖,誰的東西都敢搶,你膽子也太大了,你搶別人的我還能護你一護,可你居然敢搶柔柔的,我想保你也保不住了,你自求多福吧!”
拖拖四肢叉開,狗皮地毯一樣攤開在地上,腦袋也軟塌塌的貼着地面,嗚嗚咽咽,模樣甚可憐巴巴。
安柔到底于心不忍,揮手:“別裝了,出去吧。”
拖拖眨巴眨巴眼,然後一躍而起,支棱着只剩下半截的尾巴,颠颠的離開了。
眼見快到10月了,即便是旮旯胡同也開始有人光顧,施洛辰到底帶着安柔重返“人間”。
安睿聞訊,一早就搬了小馬紮坐在院子裏等,學都沒去上。
見了安柔進門,一頭栽進安柔的懷抱中,哭得那叫一個地動山搖。
長這麽大,他從沒和安柔分開過這麽久。
鮮少會哭的安柔見此情景也落了淚。
圍成一圈的人中,安柔一眼便瞧見了易天南,半年前的他還是一頭的黑發,現在竟然是見不到一根雜色純白,站在人群中,極是顯眼,好像前一段時間将養的豐潤了些的臉龐再次塌陷回去。
安柔心疼他,小聲的問:“爸,您怎麽了?”
易天南懂她的意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笑了笑。
夏婉淑搶着回答:“還不是惦着你麽?”
當晚,安家來了場小型的家庭聚會,包括戴靜萱、郁千帆、湯醫師都到了。
只是氣氛總讓安柔覺得有些說不出的怪。
當然,安柔還是想問尼爾斯,席間聽大家七嘴八舌的講着些可有可無的家常話,便是向來嚴謹的戴靜萱也反常的調侃起了郁千帆:“你爸說今年年底請我吃喜酒,我紅包都包好了,你怎麽還沒領未婚妻給我看?”
郁千帆嬉笑:“萱姨,您沒瞧見我最近正努力着麽?”
一邊說一邊奉上了自己的俊臉:“您試試看,臉都瘦沒了,我容易麽?”
戴靜萱板着表情點頭:“辛苦一時,幸福一輩子,不容易也得努力。”
郁千帆點頭。
安柔默不作聲的聽着,施洛辰不停的給安柔和安睿夾菜,他自己碗裏倒是沒什麽東西。
直至大家的話題暫時告一段落,安柔才放下碗筷,清了清嗓子,鄭重的問了:“尼爾斯最近還好吧,我上次給他打電話,是洛琳接的,很溫婉的女聲,他們的結婚日期訂好了麽?”
湯醫師也放下了碗筷,在大家一起調侃郁千帆的時候,湯醫師只是垂着頭靜默的吃着自己的碗裏的飯,連菜都沒夾一口,這會兒聽見安柔的問題,終于擡了眼,眉頭緊鎖的望着安柔,疲憊的說:“其實,尼爾斯他……”
不等他将話說完,施洛辰突然高聲說了起來:“柔柔,我們趁着這個機會跟大家宣布一下吧?”
戴靜萱在施洛辰說了這句之後,立馬接話:“宣布什麽?”
施洛辰笑着說:“我們打算重新舉辦一場婚禮。”
夏婉淑也插嘴進來:“真的,那我可有的忙了,不行不行,這次你們要多給我勻點時間,我要親力親為,一定要将這場婚禮辦得舉世矚目。”
郁千帆接過夏婉淑的話頭:“你們定好日子一定要事先通知我一聲,好讓我事先準備個老婆,這些日子相親宴吃到我要破産了,等着你們舉辦婚禮時,我正好坐個蹭車,也好省點花銷。”
施洛辰皮笑肉不笑的瞪着郁千帆:“破産了?那好,把永安大廈抵給我,我不但讓你坐蹭車,還負責你所有的相親宴花銷。”
郁千帆白了施洛辰一眼:“奸商。”
安柔目光始終緊緊的盯着湯醫師,并不理會他們一唱一和,堅持的追問:“湯叔叔,尼爾斯到底怎麽了?”
湯醫師輕扯了扯嘴角:“他現在很穩定。”
安柔不死心的追問:“什麽叫很穩定?”
湯醫師無力的應:“就是和大家預估的一樣好。”
安柔自問,或許當真只是她神經質了,尼爾斯和洛琳一切安好。
當夜,安柔沐浴出來後,那一對穿着親子睡衣的父子已經早早占據了她半邊大床。
他們是在隔壁的浴室洗的澡,然後爬到她床上來的。
躺下後,安睿擠在施洛辰和安柔中間,一手抓着施洛辰,一手牽着安柔,喃喃的說:“睿睿真像個寶啊!”
安柔笑着點他小鼻子:“你真厚臉皮。”
施洛辰側卧着,長臂一伸,便将他們母子一并收下,伸出腿勾着安柔的腿,将安睿圈在其中,狹長的眸子裏漾着溺死人的深情,看着安柔,語調輕的好像怕驚醒一場美夢一般:“這樣,就是個家字。”
安柔愣了一下,随着他呢喃:“家?”
安睿嘻嘻的笑:“睿睿是有家的小寶貝。”
這次,安柔沒說他是厚臉皮。
那一夜,他們一家三口,終于同睡在一張大床上。
事後,安睿時常将那一夜挂在嘴邊,他說:“爸爸給我寫了個家字。”
他哭着說:“媽媽,不要拆開這個字,好不好?”
只是,安柔以沉默回應他。
一夜好夢,三個人同時睜開了眼睛。
安睿還維持着一手抓着施洛辰,一手牽着安柔的姿勢。
響亮的打着招呼:“爸爸、媽媽,早安!”
施洛辰笑眯眯的看着他,同樣聲音朗朗的回:“寶貝兒子,早安!”
再然後,視線一轉,來到安柔臉上,聲音放柔:“老婆,早安!”
住在海邊的日子裏,一日三餐都是施洛辰在侍弄,回來之後,他那習慣倒是沒改,問過“早安”後就要下床。
安睿執拗的抓着施洛辰不放,癟着小嘴:“爸爸,你幹什麽?”
施洛辰回身用閑着的那只手刮他的小鼻尖:“爸爸去給你煮粥。”
安睿搖頭:“不要,爸爸再陪睿睿和媽媽躺一會兒,福娘娘會起來煮粥給大家吃。”
施洛辰哄他:“你難道都不想嘗嘗爸爸煮的粥麽,很好吃的,你瞧瞧,爸爸用這個粥,都将你媽媽養得白胖白胖的了。”
安睿搖頭:“姥姥說媽媽吃龍肉都不胖,哪裏白胖白胖的了?爸爸不要起來,起來家就沒了。”
安柔的心一揪,伸手輕輕拉住施洛辰剛剛刮安睿鼻尖的手,笑着說:“不急,再躺會吧!”
施洛辰笑了,心滿意足的躺下,反握住安柔的手,屈起腿輕搭在安睿的小身子上,以鼻尖噌着安睿柔軟的小臉,輕聲說:“安大賴床、安小賴床,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安睿吃吃的笑:“下次再說下次的。”
那天早晨,他們一家三口起來的很晚。
起來後安柔莫名的想念那天和尼爾斯一起去吃過的早點攤,跟施洛辰說了想去外面吃,施洛辰無條件贊成,安睿更是沒有異議。
當然,只要讓他們跟着,安柔想去哪裏他們都會同意的。
早點攤子比上次來的時候冷清了許多,攤子上已不見了微笑的老奶奶,只剩下佝偻了腰身的老爺爺忙忙碌碌的身影。
上一次來,老爺爺始終是靠着老奶奶的,不見這樣不停歇的侍弄着,就好像那張桌子,一會兒工夫,他已經擦了五次。
一個轉身,迎着陽光,安柔似隐約見到有晶瑩滾落,摔在地上,不複見。
安柔心随着摔落的晶瑩瞬間龜裂。
安睿捏着面紙走到老爺爺身邊,舉起小手将面紙遞上,輕聲問:“太爺爺,您怎麽了?”
老爺爺尴尬的接了面紙,胡亂的擦了擦眼角,如當初老奶奶那樣和善的笑,他說:“我想起了一個人。”
安睿仰着小臉問:“想了就去找她啊?我爸爸都把我媽媽找回家了!”
老爺爺伸手撫着安睿的頭:“這輩子我沒機會将她再找回來了,等下輩子吧,下輩子,我一定早早的找到她!”
人總是這樣,這輩子難以遂願,便要将心願寄于來世,可知情知勢的今生都無法掌控,何以掌控不知情勢的來世?
一切,不過自欺欺人罷了……
安柔難以遏制的戰栗起來。
施洛辰适時出手,将安柔冰涼的手慢慢攥緊,貼了她輕輕呢喃:“柔柔,幸好今生今世,我把你找了回來,從今往後,我會一直守在你身邊,不離不棄。”
安柔擡眼定定的看着施洛辰,許久,慢慢的擡起另外一只手,輕輕的覆上了施洛辰攥着自己的那只溫暖的大手,不言不語,只微微的笑了。
那位老者總是叫人能以忘懷,第二天一早,安柔忍不住還要去看他,安睿要去上學,施洛辰不放心她一個人,亦步亦趨的跟了她來。
出人意料的,今天早晨這裏很是熱鬧,街道邊擺了一溜兩行黃色的菊,有人執菊來喝粥,然後默默離開。
一直攥着安柔的手的施洛辰看見了旁人的做法,倒也不具體去問,只拉了拉安柔的手,貼着她耳語:“柔柔,等我一會兒。”
安柔并不多問,只看他眼睛便已明白他心中所想,輕聲回他:“快去快回。”
施洛辰急急跑開,施洛辰知道街角有一家花店。
要追老婆,豈能不下一番功夫,他對這附近的環境很是熟悉。
打開店門,也不必多說,店裏的導購員見了施洛辰,臉微微的泛紅,有些拘謹的問:“也是要來買菊花的吧,實在不好意思,店裏備得不多,每個人只賣一支,可以麽?”
施洛辰也不為難人家,只微笑的說:“給我兩支好麽,我老婆在外面等我。”
導購員的臉上閃過一抹遺憾,不過還是好态度的點頭:“恩,可以的。”
施洛辰挑了兩支,付賬離去。
導購員和從後方走出來的另一個導購員唏噓:“果真,出色的男人都被別人訂走了。”
另外一個導購員一頭霧水:“你又發~春了?”
先前那導購員翻了翻白眼:“切,你要是見了剛剛那男人,肯定尖叫,我多矜持啊!”
不待他走近了,她已回過頭來,仿佛與他有心靈感應一般。
然後他嘴角綻開了笑,向着她,一步步走近,沉穩而踏實,伸手,拉住她向他伸來的手,十根手指交扣,緊緊的。
一人執一支黃菊,挨着前一份擺了,攜手吃粥。
出乎意料的,今天出攤的并不是昨天的老者。
幾個人一起忙碌着,為首者是個大叔,半百年歲,自他臉上依稀可見那一對老夫婦的影子。
待到安柔和施洛辰坐下來吃,先前一直操忙着的大叔竟頓住了動作,湊過來坐了。
施洛辰不解的挑眉,安柔疑惑的望着大叔。
那大叔靜靜審視了安柔和施洛辰良久,才啞着嗓子對安柔說:“我知道你們,我爸跟我提到過你們。”
遲疑了許久,安柔到底問了:“老爺爺他……”
大叔長嘆一聲:“昨晚上走了。”
安柔一愣:“怎麽會?”
大叔的聲音有些哽咽:“誰曾想到,他昨天早晨還來這裏出攤,中午也是好好的,晚飯前突然說我媽晚上要來接他過去,她舍不得丢下他一個人寂寞,我們只當他是思念過度說胡話,昨天是我媽頭七,誰曾想,夜裏他當真去了,不過他走的很安詳,臉上還挂着笑容,他跟我們說我媽就在那裏向他招手,說完這話就斷了氣。”
施洛辰聽了這話,偏過頭來,幽深的眸緊緊的鎖着安柔。
安柔回望了施洛辰一眼,那大叔就從懷中摸出一對相思結,分別交到安柔和施洛辰手上,在他們兩個不解的視線中,凄楚的笑:“這是我爸托我轉交給你們的,他說看見你們就覺得幸福,他也沒什麽禮物,這是一對相思結,只要結住了一對相愛的人,不管遇見什麽波折,最後總會在一起的,他就是求到了相思結,才找回了我媽。”
施洛辰也出聲問了:“可是我只來過一次,受之有愧。”
大叔輕輕揉了揉眼角,幹涉的笑了:“我爸說,看見你就想起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施洛辰沉默了。
大叔說,有雀兒搭橋供牛郎織女相會,他要為他的父母架一座承載思念的菊橋,讓他們之間再無阻隔。
回程途中,他們仍十指絞纏,腕上,各自戴着一串相思結,有桃木的墜珠垂下,随着他們的腳步,蕩着婦唱夫随的節奏。
安柔目光掠過夾道的黃菊,許久,自語似的呢喃:“你相信那些話麽?”
施洛辰的視線絞着安柔:“老奶奶在向老爺爺招手?”
安柔偏過臉,視線對上了施洛辰。
施洛辰将目光放得深刻,果斷的說:“我信。”
安柔溫婉的笑,語調徐緩:“尼爾斯說,他去專門拜訪過靈異大師,大師跟他說,因為執念太深,所以會逗留在人世。”
施洛辰的心揪了一下,安柔又說:“我曾親見了大片大片妖嬈的彼岸花,那裏靜谧祥和,似去到了便不會再有痛苦。”
施洛辰的身不由自主的顫抖,抓着安柔的手不覺加重了力道,似怕她會消失一般。
安柔回了施洛辰一個安撫的笑,兀自繼續:“我想前行,卻依稀聽見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聲的喚着我回,我一直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