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58)
施洛辰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被擠沒了,愣是提前一個禮拜就回國了。
經過了這半年多來的超強度鍛煉,項海如今已經可以獨當一面,是施洛辰能力最佳的幫手之一。
項海提前回來了,施洛辰的工作便輕松了許多。
其實比照着當年施洛辰剛接手施戴投資的時候,若是正常作息,施洛辰完全可以應對自如,關鍵是,他的生活中多了個安柔,一個讓他放心不下的女人。
安柔吃住都在醫院,分分秒秒的守着尼爾斯,替他擦洗身子,給他講當天發生的瑣事。
為了防止無法維系正常生理活動的尼爾斯肌肉萎縮,安柔還需要每天給他做肌肉按摩,按摩的手法和力道的拿捏,是專門雇來的特護,手把手教她的。
這些很正常,令施洛辰挂心的是福嫂無意間說起來,安柔近來吃東西吃很多,可氣色卻越來越差。
貴嬸有些時候也會去醫院給安柔送些當年她喜歡吃的湯粥,有一次送去的時候,安柔微笑着接了,還說一直想念着貴嬸料理出的食物的味道。
安柔剛吃的時候也沒什麽異常,臉上始終挂着優雅的笑,可吃到一半,居然起身跑到衛生間,将剛剛好不容易咽下去的東西幾乎全都給吐了出去。
貴嬸一臉擔心,沒想到安柔回到了病房之後,對貴嬸尴尬的笑,歉然的說是自己失禮了。
看着安柔的樣子,貴嬸連連說沒事沒事,胃火大的人都是這樣的。
可還不等她說出不想吃就別勉強了這樣的話來,安柔竟又捏着羹匙繼續吃了起來,只是臉色更加難看,神情也現出了一絲勉強。
貴嬸猛得想起了五年前出走前的安柔,那時的她,初入住濱海別墅,因為施洛辰的冷落,沒胃口吃不下東西便撂了碗筷,任她如何勸,安柔就是不肯再多吃一口,可一得知自己懷了身孕,害怕自己太過虛弱,孩子的營養跟不上去,就是這樣勉強自己吃東西。
盡管滿腹疑問,可貴嬸并沒有問出口來,等安柔終于吃完了,貴嬸收拾了東西出門,發現福嫂竟也在。
貴嬸很是熱絡的同福嫂打招呼,福嫂也笑眯眯的回應着貴嬸。
只是打過招呼後,福嫂看着貴嬸拎着的保溫瓶,溫和的說:“柔柔吃不下了吧?我剛剛已經給她送過飯了,她吃得一點都不剩。”
聽了福嫂的話,貴嬸當即愕然,狐疑更甚既然已經吃過了,安柔為什麽還要勉強自己再繼續吃?
回了濱海別墅,正好施洛辰也回去探望施奶奶,得了空,貴嬸便将施洛辰拉到僻靜的地方,将心中的疑問同他絮叨了一番:“少爺近來這麽忙,也不知最近有沒有去看過少奶奶?”
施洛辰不解的挑了挑眉梢:“怎麽?”
貴嬸一臉凝重:“他們都說少奶奶最近飲食情況很不錯,可我瞧着她的氣色卻越來越不如從前了,今天我撈着個閑兒,給她送了些湯粥去,她很高興,最開始吃着也很正常,可吃到一半竟跑到衛生間去吐了,其實照顧湯少爺那麽個活死人,胃火大點也很正常不是?可反常的是,少奶奶吐完回來後,居然坐下繼續吃,我瞧着她那個樣子,猛地想起了當初她懷着睿睿時候,也就是這樣勉強自己進食,那神情,瞧着還真讓人舍不得,後來少奶奶終于吃完了,我拎着空保溫瓶出了門,沒想到竟撞見了他們家的傭人,她說少奶奶之前已經吃過了,都吃過了,怎麽還要勉強自己繼續吃呢?”
施洛辰的心一揪,猛地想起了之前郁千帆曾同他說了些意味不明的話:“洛辰你看過尼爾斯那本詩集吧?柔柔這傻女人,恩比命重,你看得緊點。”
尼爾斯的詩集是他收起來的,上面滿載着尼爾斯對安柔的癡,倘若尼爾斯就這樣一直睡到死亡,那麽那本詩集記錄的便是他此生最後的內心世界。
所以,施洛辰明知道或許有一天,那本詩集會被安柔發現,可他還是将它留了下來。
尼爾斯此生最大的願望是什麽?
娶安柔為妻,和安柔共同孕育一個像千歲蘭一樣的孩子!
施洛辰同貴嬸說:“我知道了。”
貴嬸不解的問:“你知道了什麽?”
施洛辰一臉惶恐的答:“柔柔勉強自己進食的原因。”
貴嬸問:“原因是什麽?”
答案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楚的,那個傻女人,善于照顧別人,卻總也照顧不好自己。
她想将自己養得強壯些,可用得方法卻是這樣的差勁,非但沒将自己養得好些,反倒因為飲食結構的不合理,越發拖累了原本就不怎麽強健的身體。
匆匆丢了句:“貴嬸,說來話長,等有時間再細說,有勞您照顧奶奶,我現在就去醫院。”
說罷不等貴嬸回應,拎着車鑰匙就出了門。
秋天的蕭索,沒能阻擋入夜後t市的流光溢彩,晚景斑斓,人影憧憧。
萬家燈火,卻沒有一盞屬于施洛辰。
他開着車,飛馳在高速路上,心中滿滿的惶恐。
先前,他已讓打電話給項海,沒想到不等他開口吩咐項海去調查,項海卻搶先開口同他說米曉淑那個權威的婦産醫師的姨媽告訴米曉淑,安柔已經在她那裏連續打了三天催排針。
項海還說,米曉淑的姨媽勸過安柔,說她的體質實在不适合受孕。
再者,哪怕是正常的體質,以安柔目前的狀态,就算提取了卵細胞,那卵細胞的質量也不會好,受精的概率非常低,找個身體健康的代孕母親,怕都擔不起那麽虛弱的孩子,何況是安柔現在這種身體情況。
奈何安柔根本就不聽,她是非要冒險的。
章節目錄 v78 媽媽不要抛棄睿睿
施洛辰趕到醫院時,安柔正穿着棉質睡衣,坐在床邊給尼爾斯揉捏手臂。
他們已經有将近一個禮拜沒見面了,不是施洛辰不想見,而是安柔不讓他來,她說看見他,心裏會有負罪感。
為了讓她心無旁骛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為了不讓她有負罪感,所以,施洛辰忍着相思不來見她。
瞧見施洛辰,安柔揉捏尼爾斯手臂的動作有些僵硬,卻沒有停止,只是輕輕的問他:“今天怎麽有空?”
施洛辰附和着安柔聲音的節奏,同樣輕聲慢語的,卻沒有直接回答,就像平常的小夫妻,報備着一天中都做了些什麽事情一樣:“今天我回去看奶奶了。”
安柔:“哦,我很久都沒去看奶奶了,她最近還好麽?”
施洛辰:“奶奶最近點狀态很不錯,醫生也說她恢複的很好,雖然依舊會把我錯認成父親或者爺爺,不過心情好的時候,也是能認出我是洛辰,前些天我還帶着睿睿回去住了一晚上,奶奶高興的像個孩子,拉着睿睿直念叨是她的心肝肉,乖乖重孫。”
安柔就笑了:“奶奶一直喜歡睿睿,好像很少将睿睿給認錯了,你有空就多帶睿睿去看看她,對她的恢複肯定是有好處的。”
施洛辰點頭:“我先前也要和你說這件事的,只是一直忙着,就給耽誤了。”
安柔平和的說:“這是正經事,你完全可以自己做主的。”
施洛辰莞爾:“關于睿睿的事情,你有權知道。”
你一言我一語的家常話,施洛辰瞧見安柔漸漸放松了緊繃着的表情,這才慢慢的靠了過去,輕輕的拉過一邊的椅子,挨着安柔坐下。
不動聲色的近距離觀察安柔的臉,看得心中一陣陣的發緊,安柔比上次見面的時候還要消瘦,肌膚蒼白得近乎透明,隐藏在皮膚下的血管清晰可見。
她的手靈活的從尼爾斯的手臂來到尼爾斯的手指,順着他的指關節輕輕的扳動,左手無名指上的鑽戒并不很大,可被她的手指一襯,竟會讓人感覺它大到不合時宜。
無聲的嘆息過後,施洛辰将視線從安柔的臉上移開,轉到尼爾斯臉上。
相對于安柔要死不活的蒼白臉色,尼爾斯倒是比之前好了許多,肌膚紅潤,臉龐似乎也比之前豐盈飽滿了。
他說:“你把他照顧的很好。”
安柔微微的笑:“是啊,醫生說他目前的狀态很不錯。”
施洛辰又靜默了,狀态很不錯意味着什麽?穿刺取精的成活率也會不錯?
施洛辰沉默了,安柔也不主動搭話,一邊繼續按摩,一邊和毫無意識的尼爾斯旁若無人的唠嗑。
安柔喃喃:“平時頂樓是不允許閑人上來的,不過今天有點特殊,早晨高速路起了大霧,發生了一場很恐怖的連環車禍,傷患絕大多數送來這裏了,醫護人員忙不過來,給你打營養針的技術要求不很高,護士長就遣了個實習護士上來了,那個小女孩看見你,眼睛閃亮閃亮的,你瞧瞧自己這個惹桃花的家夥,睡着了,也能煞到小女孩。”
施洛辰偏頭看着安柔專注的神情。
雖然無法和她同居一室,可現在他還有機會坐在她身邊,聽她用綿軟的嗓音低低的輕喃。
雖然那些話不是同他說的,總好過,再也聽不見的強。
安柔兀自沉思着:“我像她那麽大的時候在幹什麽?對了,那個時候我很拜金,眼睛裏只有錢,沒有所謂的帥得掉渣的男人們的存在,如果你早幾年遇見我,一定不會留意到我的存在,那個時候我一件地攤上幾塊錢的套頭t恤可以穿上好幾年,算算時間,正好是你被一群小女孩譽為混血王子的時候,我們兩個完全是兩個世界裏的人,想必就算在大街上偶遇,你也不會多看我一眼的吧?”
聽見安柔這樣說,施洛辰竟覺得十分寬慰,注重外表的是他不是尼爾斯,如果尼爾斯早在他之前遇上她,後果對他來說,不堪設想。
可能安柔真的将他的存在給忘了,沒想到接下來她會這樣說:“然後我就被施洛辰那家夥稀裏糊塗的給拐了,這些年我時常在想,或許那天晚上他喝得分不清楚東南西北了,再不就是精蟲入腦了,那麽色欲熏心的家夥,怎麽可能就把那麽平淡無奇的我給逮着了呢?”
施洛辰的臉垮了下來,他精蟲入腦了,他色欲熏心?
他哪裏有那麽不堪來着,他分明是對她一見鐘情好不好,不然才懶得碰她呢!
那天晚上他那麽賣力的服侍她好不好?雖然事後她說過那天他差點拆了她的骨頭架子,那也是他愛得深刻的表現形式好不好!
想着想着,施洛辰連忙搖晃着腦袋甩掉滿腦子的旖旎情色,八年了,那夜的畫面,居然越來越鮮明起來,那天她帶給他的悸動,時至今日,仍然可以牽動他的身體感官。
他想念她的身體,很想很想,即便想得生疼,卻不敢有半分逾越。
然後,寧肯自己動手解決,也不願像從前那樣,在別的女人身上找她的影子。
等到終于平複了身體某個部位的沖動後,施洛辰偏轉過頭來,沒想到竟然對上了安柔那雙清澈的大眼睛,還有眼底的難以茍同。
施洛辰幹澀的笑:“柔柔,怎麽了,為什麽要這樣看着我?”
安柔板着臉問:“你不認同我的看法?”
施洛辰眨了眨眼,不知她怎麽會莫名的來了這樣的一句:“什麽、什麽看法?”
安柔用眼白對着他:“你很純潔,你很君子?”
施洛辰一陣惶然,原來他剛剛很是憤憤,竟然将心裏的想法小聲的咕哝了出來,他以為她沒注意他的存在,可沒想到那麽小的聲音,她居然聽得一清二楚。
施洛辰頓時垮了表情,小小聲的:“我精蟲入腦了,我色欲熏心了,我酒吧裏看見醉了的女人,直接帶賓館裏迷~奸了,我簡直是萬惡不赦的流氓色狼。”
聽了這番話,安柔的嘴角竟綻開一抹笑痕,她聽見了他的憤憤,自然也聽見了,他說對她是一見鐘情。
那些只有他們兩個獨處的時光,其實,時過境遷後,了解了彼此的心思,再追憶,剩下的,是滿滿的甜蜜。
他的霸道、他的蠻橫、他的孩子氣,鮮明的就像一幅生動的工筆連環畫。
對于他帶着千嬌百媚的女人在她眼前晃來晃去,那時的她從未有過任何明顯的态度波動。
她是他花錢買來的女人,哪有資格過問他的生活?
何況,那時的她本就平淡無奇,又不喜妝點了自己,與他的那些女人簡直是雲泥之別,憑什麽去跟他蠻纏。
沒想到,這樣也可以讓他不高興,在那個時候的她看來,他簡直是在無理取鬧,故意找她晦氣。
而今想來,他是真真的生氣,因為她不在乎他,而他在乎她!
其實,她怎麽可能毫無感覺,畢竟她是他的最初,在她最好的年華裏,他是她的全部,只是,她覺得自己沒資格在意罷了。
他将她壓在床上,對着她怒吼:“蠢女人,你的眼珠子被狗吞了麽,我這麽十全十美的男人,你居然嫌我不夠好,居然不吃醋,你怎麽當人家情婦的,居然連點職業操守都沒有。”
她那個時候漫不經心的問他:“情婦該有的操守?難道不是不吵不鬧,不打擾到恩客的正常生活麽?”
他噎了一下後,更憤憤:“做我的情婦,看見我跟別的女人在一起,你應該表現出你的在意,你要表現得醋意十足,這樣才能烘托出我的魅力,知道麽?”
她讷讷的回他:“哦,我明白了。”
然後,一腳将他踢下了床。
在他一臉陰霾的掙紮爬起來時,她又将他的枕頭砸在他的俊臉上,坐起身子,一邊修理自己的指尖,一邊漫不經心的同他說:“我吃醋了,今天晚上不給你碰,你出去找白天那個女人吧!”
然後,他聲音更響:“不就我碰,你試試看!”
吼完了,咧嘴一笑:“孺子可教,不過下次吃醋,不可以用修指甲掩飾傷心,你要跟我撒嬌,求我要你,不要抛棄你,記住了麽?”
她翻白眼,他惡狼撲羊,實實誠誠的壓住了她:“好了,我滿足你的哀求。”
她哪裏有請求了,那些話分明是他在自說自唱……
似乎上了年歲的人,才喜歡回憶過去生活中的瑣碎點滴。
作為雪蘭,她二十八歲,作為安柔,她二十五歲,還是這樣的大好年華,沉默下來的時候,竟然要靠回憶聊以度日,她這是怎麽了?
心揪了一下,莫非是大限将至的預警?
施洛辰看安柔又陷入自己的世界,試探的出手,輕抓住安柔的手腕,柔聲問:“柔柔,你怎麽了?”
感覺到手腕上的熱度,安柔晃了晃頭,将那些過往從腦子裏清除了出去,慢慢的抽回了被施洛辰抓住的手腕,将視線對上沉睡的尼爾斯,繼續替他按摩起了另外一只手,淡淡的回:“沒什麽。”
施洛辰再也隐忍不住,霍然起身。
安柔從眼角的餘光中看見了他的動作,心裏空落落的,不過連頭都沒偏一下,語調淡淡:“你要回去了?我就不送你了,開車慢點,回家之後早些休息。”
施洛辰沒應聲,安柔從眼角的餘光中瞧見施洛辰颀長的身影快速向門口的方向走去。
然後,開門聲,再然後,關門的聲音。
安柔陷在椅子上的身子便軟了下去,無力的笑,對着尼爾斯輕喃:“又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尼爾斯不會回應她。
安柔悵然,到底忍不住,轉過頭去,沒想到竟對上了施洛辰一雙深深淺淺的眸。
安柔一驚,伸手撫着心口,嗫嚅:“你不是回家去了麽?”
施洛辰如剛才進門時一樣,并沒有直接回應安柔的問題,而是俯身過來,再次攥緊了安柔骨節突兀的手腕,沉聲說:“柔柔,我有話跟你說。”
安柔想向先前一樣掙出自己的手,奈何施洛辰攥得這樣緊,她甩不掉他,遂板起臉,醞出一絲惱意:“放手,有什麽話就在這裏說吧,我不會背着尼爾斯的。”
施洛辰還是沒有遵從安柔的意思,仍緊緊的攥着她的手腕,斂着眉頭,沉聲說:“在這裏說也可以,想來尼爾斯也該聽聽你這個蠢女人最近發得什麽瘋,市婦幼保健院的主任醫師的外甥女和我是很熟很熟的朋友,我回頭就找她外甥女,讓她外甥女轉告她,如果再執迷不悟,搞出人命,我就讓她全家陪葬。”
這個威脅對安柔很管用,她不再掙紮,豁然起身,神色複雜的盯着施洛辰,聲音壓得低低的:“尼爾斯要休息,我們別在這裏吵吵鬧鬧的影響他,出去說。”
施洛辰視線輕飄飄的掠過尼爾斯,始終不曾放開安柔的手腕,拉着她向門外走去。
頂樓本就是閑人免進的場所,如今又值半夜,随便找個地方也不會被人打擾了。
給別的男人生孩子,這件事确實令施洛辰難以接受。
可比之這點,生孩子可能衍生的後果,對于施洛辰來說更是致命的打擊。
那個最令他無法承受的後果,對她來說,倒是沒那麽重要的,所以,他如果以這點為突破口,肯定和她是不歡而散。
想了想,施洛辰将問題的突破口切換到了安柔的軟肋,語重心長的:“柔柔,我明白你的心情,是,尼爾斯這樣了,不管從哪方面出發,給他留下個血脈實屬人之常情,于現今的科學來說,這件事也不是多難辦到的,可你考慮過睿睿的感受沒有,他這些日子消沉了很多,時常摟着拖拖的脖子坐在門前的臺階上癡癡的盯着大門,天都這麽冷了,可誰也勸不住他,拖拖這樣等了你五年,現在它又這樣等着你,拖拖只是你撿來的狗,和你在一起才那麽短的一些時日,而睿睿是你的親生兒子,他的生命之初全是你,也僅有你,你這樣铤而走險的,萬一出了什麽差池,他們就再也等不到你了,你想過他們的感受沒有?”
這個突破口對安柔來說果真是最管用的,施洛辰說着說着,安柔的表情明顯的和緩了下來,緊緊的咬着下唇,眼圈微微泛紅。
就在施洛辰覺得這個突破口很有門,打算再接再厲時,沒想到安柔竟飄忽不定的說:“他們還有你。”
施洛辰攥緊了拳頭:“安柔,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安柔眼神木然,喃喃:“我希望我沒有。”
看她這樣的表情,施洛辰的心又揪了起來,半晌,又轉換了一個角度:“柔柔,我問過了,以你目前的身體狀态,卵細胞會很弱,別說受精的幾率很小,就算勉強受精了,那個孩子想必也很虛弱,你的一個決定,會影響一個生命的一輩子,別任性,好麽?”
安柔扯出一抹安撫的笑:“當初所有的人都說我不可以生孩子,還說就算我生了孩子,也會是個給施家丢臉的孩子,可大家都看見了,睿睿不是很好?辰,或許我會再創造一個奇跡也說不定,給我一個機會,也就是給我們一個機會,行麽?”
這樣下去,不知誰會被誰勸住,安柔的固執令施洛辰無可奈何。
想想當初,所有的人都不同意她生孩子,結果如何,她懷孕了,被湯醫師發現了,然後她居然能到醫院買一個流産證明。
她那時明明是愛他的,為了保住睿睿,寧肯放棄他們的婚姻。
她就是這樣一個頑固的女人,他如何能勸得住她?
施洛辰無功而返,情緒沮喪。
當夜,驅車來到了安家。
安柔的房間的燈還亮着,施洛辰看着那盞燈,一顆心起起伏伏。
這麽晚了叫門,也有人來應。
福嫂揉搓着朦胧的睡眼,見到施洛辰之後驚嘆:“姑爺怎麽來了?”
從前他和安柔是名副其實的夫妻,福嫂卻稱呼他為“施董”,而今他已和安柔解除了婚姻,安家的幫傭們居然同時改稱他為“姑爺”,這點令施洛辰莫名的感動。
他們是以另外一種方式告訴他,在他們眼裏,他始終都是安柔的丈夫,不管有沒有那一紙婚約。
施洛辰回了福嫂一個歉然的笑:“剛從柔柔那兒回來,突然很想睿睿,抱歉,這麽晚了還過來打擾。”
那個曾經眼高于頂的施洛辰,面對着安裴雄夫婦都傲慢無禮的施洛辰,如今會對安家的一個幫傭表示歉意,還真讓福嫂受寵若驚,睡意全消,連連搖手:“沒事沒事。”
施洛辰綻開一抹爾雅的笑,輕聲問:“柔柔的房間裏怎麽還亮着燈?”
福嫂幾不可查的嘆了一聲,一邊引着施洛辰上樓,一邊小聲的說:“睿睿前一段時間跟着姑爺,姑爺大概沒發現什麽,可自從姑爺把睿睿送回來之後,他就睡不着了,後來他抱着自己的小枕頭去了柔柔的房間,這樣還真管用,自從他去了柔柔的房間後,果真能睡着了,只是夜裏總做噩夢,時常會哭醒,不敢關燈,怕黑得狠。”
施洛辰心頭一顫,他像自己的父親,而他的兒子像他沒有母親在身邊的日子,是這樣的難捱,遺傳還真是個奇的東西。
上了樓,輕輕推門,沒想到房間裏除了睿睿外還有別人在。
夏婉淑的覺很輕,聽見推門聲便醒了,回過頭來看着深更半夜來此的施洛辰,很是驚異:“洛辰,這麽晚了,明天不上班了?”
施洛辰輕輕的喚了聲:“媽。”
然後,不知該如何繼續。
夏婉淑看着施洛辰的表情,頓時明白過來他會在這個時候造訪,肯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而這件事十之八九是跟安柔有關的。
轉過頭去看了一眼鎖着小眉頭的安睿,見他仍睡着,輕手輕腳的将他的小胳膊從她的脖子上拿了下去,坐起身子,捏着聲音說:“是柔柔有事?”
施洛辰點了點頭。
夏婉淑便下了床,仍捏着嗓音說:“到書房裏說。”
施洛辰點頭,率先轉身,和福嫂一起離開了。
夏婉淑伸手拿起搭在床頭的大衣披在身上,回頭看了一眼仍保持着先前姿勢的安睿,嘆了口氣,蹑手蹑腳走出了房門。
她沒注意,就在她轉身的一瞬,安睿濃密的睫毛快速的撲扇了起來,不多時,睫毛上便挂上了水珠子。
聽見關于安柔的事情,福嫂也睡不着,夏婉淑和施洛辰也不瞞着她,允許她跟在一邊聽着。
夏婉淑看見施洛辰一臉凝重,聲音不覺顫抖:“洛辰,柔柔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施洛辰搖了搖頭:“媽,暫時還沒發生了什麽,不過她這樣繼續下去,肯定會發生什麽事情的。”
聽見施洛辰這樣說,夏婉淑深深的吸了口氣,嘆息:“是,她心火太重,胃火也重,大家這麽緊着她,可她的身子卻一天比一天單薄,這麽下去,沒多久怕就要倒下了,她自己也知道這個理兒,還說過她倒下了就沒辦法好好照顧承志了,可怎麽調養就是不成,真是愁人。”
施洛辰靜默的聽着夏婉淑的這席話,明白夏婉淑還不知道安柔的決定,他如果跟夏婉淑說了,怕也只能給夏婉淑添憂而已,可他要是不說,動搖了安柔的決心的機會不是更少?
猶豫再三,還是同夏婉淑說了:“媽,柔柔身子日漸單薄這件事好處理,我會專門抽出時間負責她的一日三餐,安排合理之後,會慢慢的改善的。”
夏婉淑聽施洛辰這樣說了,非但沒覺得放松,反而更壓抑,聲音竟有些失真:“既然這樣,你還郁悶什麽?”
施洛辰垂了頭:“柔柔她想給尼爾斯生個孩子,已經在打催排針了。”
夏婉淑身子明顯的抖了一下,從書房的沙發上彈跳起來,眼睛瞪得圓圓的:“什麽,你說什麽,打什麽催排針?”
施洛辰虛弱的:“尼爾斯沒有意識了,連最基本的生理反應也無法靠自身的能力完成,柔柔想給他生個孩子,當然只能靠人工受孕,而且穿刺取出的精子不成熟,需要靠二次培養,柔柔打催排針,等卵子排出來之後,在試管裏和尼爾斯的精|子結合,完成受孕,然後植回母體……”
夏婉淑尖聲:“瘋了,這丫頭瘋了,她這是在玩命,她生完睿睿,整整調養了兩年才慢慢恢複了元氣,而且當初她的主治醫生千叮咛萬囑咐,讓她一定要注意,哪怕只是流産都會給她造成難以彌補的傷害,再生個孩子就更不必想了,當初承志想娶她,我事先就把這點和承志說過了,我說你娶柔柔可以,但是你肯定要做好心理準備,柔柔嫁給你,無法給你生個孩子,承志說他知道,所以我才同意他和柔柔處在一起的,這丫頭究竟都想些什麽,拿自己的命開玩笑?賭老天還會幫她?如果老天當真偏寵她,何必這麽三番兩次的折磨着她和你?”
施洛辰小聲的說:“我勸不住她。”
夏婉淑來來回回的踱步,一邊踱步一邊說:“不行,我絕對不允許她這麽幹,我這就去找她。”
福嫂上前拉住了夏婉淑的胳膊:“太太,外面天黑着呢,柔柔這個時候應該已經睡下了,她都忙了一天了……”
這話對夏婉淑很是管用。
三個人陷在各自的情緒中,沒人發現微微敞開的門縫,有一雙眼正窺着書房裏的動靜。
施洛辰說:“媽,我想睿睿。”
夏婉淑颔首:“睿睿這幾天也一直念叨着你,你來得正好,今晚就在柔柔的房間休息,陪陪睿睿。”
施洛辰道了聲:“媽也好好休息,只有休息得好了,才有精神。”
夏婉淑牽了牽嘴角,她明白施洛辰的意思:想要動搖安柔的決心,委實不是樁輕松的的差事,他們都該好好的休息,做好長期奮戰的準備。
只是沒想到,生活中處處充斥着事與願違,時常,連睡覺這樣的事情,也未必能如意。
施洛辰踱到安柔的房間,推門而入,将視線掃過去,卻沒有如期看見先前蜷曲在床上的小身子,施洛辰愕了一下,随即想着,或者睿睿起夜了,倒也沒多在意。
坐在依稀留有安柔味道的大床上,片刻功夫,思緒便熬成了一鍋粥般,黏黏糊糊,牽絲挂縷,難以明辨。
二樓廊道盡頭的掐絲琺琅古董挂鐘恪盡職守的準時報點,施洛辰的神思瞬間回籠,擡頭看了看床頭的卡通鬧鐘,他已經呆了足有十分鐘了,睿睿居然還沒回來。
心口窩緊了緊,恐懼鋪天蓋地的襲來,當真起夜,也沒必要去這麽久吧?
施洛辰彈跳起來,大踏步向衛生間走去,通過磨砂玻璃窗上的一片暗黑,已經可以了然安睿當真不在這裏,夏婉淑也說了,小家夥近來格外怕黑,若當真如廁,怎麽可能不開燈?
縱是了然,尤不死心,大聲的喊:“睿睿快出來,爸爸來陪你覺覺,不要藏了,爸爸看見你了。”
顫抖着手拉開衛生間的門,裏面比卧室還要清冷,哪裏有安睿的影子。
愣怔了三秒鐘之後,施洛辰當即狂躁起來,恨不得将偌大的安家翻個底朝天,聲聲的喊:“睿睿,快出來,再不出來,等爸爸找到你,一定狠狠的揍你的小屁股。”
随着時間的推移,施洛辰的聲音由強勢漸漸削弱,直至,虛軟無力:“睿睿,別吓唬爸爸,快出來。”
安家所有的人都被攪合起來了,上上下下的翻找,将能藏個孩子的地方都找遍了。
眼瞅着天色破曉,始終未果。
就在大家一籌莫展時,福嫂突然說了句:“睿睿這些天回來之後,常常跟拖拖形影不離的,有誰看見拖拖了麽?”
施洛辰和安裴雄夫婦相視一眼後,一躍而起,所謂關心則亂,他滿腦子都是安睿,竟忘記了還有一條拖拖。
快速沖向旋轉樓梯,給拖拖定制的“小別墅”被安柔安置在二樓大廳一角。
這個狗窩是他第一次帶着拖拖堂而皇之的敲開安家的門之後,安柔特特去定制的,樣式則是睿睿親自挑選的。
濃縮版歐式別墅造型,很有幾分童話幻境的味道,原木的材質,上面的小門小窗子都是可以打開的,小別墅的門前還鋪着一塊草坪樣毛毯,柔軟溫暖。
因睿睿時常摟着拖拖滾在毛毯上,所以夏婉淑雇了人專門打理,每天消毒,如果拖拖在外面瘋得太過,将自己弄髒了,雇來的人還須得替拖拖洗澡,弄幹了之後,才讓它回到它的小別墅。
施洛辰跑到“小別墅”前,伸手打開了它的正門,裏面空無一物,沒有拖拖,更不可能有安睿。
其實早在大家樓上樓下的喊了個遍之後,心中基本都有了論斷,只是每個人都憋着,生怕一語成谶,就擔上了那烏鴉嘴的罪名。
像安睿這麽懂事的孩子,怎麽可能躲在哪個角落,看着所有人徹夜不得休息,只為找他一人。
拖拖出門時挂在脖子上的小口袋沒有了,一并不見了的,還有安睿的小枕頭。
夏婉淑坐在沙發上抹眼淚:“你說睿睿這孩子,我起來的時候瞧着他還安安穩穩的睡在床上,怎麽說會兒話的功夫,他就不見了呢,我們家大門這樣高,難不成睿睿從天上飛出去了不成?”
安裴雄将眉間擠出了個川字,沉吟片刻:“婉淑,我們家有狗洞是吧?”
衆人霍然明朗,急急湧向後院拖拖時常出入的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