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壹滿頭大汗驚醒過來的時候,發現電影才剛進行到一半。電影是随手挑的文藝片,新人導演的敘述能力有些弱,她索然無味地看了兩分鐘,幹脆準備回家。
最近失眠加重,又有點感冒,心情算不上多好,出門的時候恰好撞見倪光和一個小姑娘親密地摟着,這才叫她腳步頓下,駐足欣賞自己男朋友往她腦袋上潑髒水的把戲。
“花花,你信我。我和初壹真沒什麽。她性冷淡,我和她談戀愛談了三個月了,別說是上床,連親都沒親過!”
初壹扯了扯嘴角,倪光講的是實話。
他對着她锲而不舍地追求了兩個月,為了博取她的歡心,天天來她店裏。紋了左胳膊,又紋右胳膊,眼見兩只胳膊都紋完了,又只好開始紋腿。
初壹不忍,在三個月前答應了他。
但她無法和他親密,多多少少心裏總有一道過不去的坎。
“真的?”那女生明顯不相信:“那小賤人每天穿的騷的要命,你說你們倆沒什麽,我怎麽一點也不信呢?”
倪光點頭如搗蒜:“早知道這樣,我當時還追她幹什麽,你說說她這樣,還能叫女人麽,我找個男人都比她爽。你信我了,哥哥怎麽可能騙你。”
他說着,就要低頭往花花臉上親一口,餘光瞥見有個高挑的身影,又茫然擡起眼來。
見着初壹,倪光大驚,把那女人往身邊一推:“壹壹!你今天關店這麽早?”
是挺早的。
不然怎麽能欣賞到這出大戲。
初壹勾勾唇,笑意未達眼底便散去,唇線緊繃着,給他遞一根煙,“來一根?”
他擺手說不要,語氣裏全是關懷:“抽煙傷身,你少抽點。”
初壹幹脆收回手,把煙叼進自己嘴裏,一邊往外走:“分手吧。湊合着也沒什麽意思。”
渣男愣了一下,趕緊追上來:“壹壹,你聽我解釋!”
只不過,他的手剛搭到初壹瘦弱的肩膀上時,忽的被一股大力拉扯,緊接着,視線天旋地轉。
“砰!”的一聲巨響,引起周遭無數人的圍觀,皆是倒抽了一口涼氣。
下一秒,渣男落地。
初壹有些嫌惡的拍了拍手,居高臨下地看着躺在地上龇牙咧嘴疼的打滾的男人,聲音冷淡:“麻煩你以後離我遠一點。”
出了電影院後,初壹的心情也稱不上複雜。
倪光追求她的終極目标,是床,是蕩漾和歡愉。
她給不了。
夜幕下,少女的眼神裏多了一分迷茫。
她嘴裏叼一根煙,深吸一口,緩緩吐出,看着清白色的煙霧在夜空中飄散,思緒有些飄忽。
手機“叮咚叮咚”地響起來,小助理張淼發來消息:「初壹姐!你和倪光哥分手啦?!」
真是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裏,她咬着煙屁股郁悶地回:「誰給你講的?」
張淼:「沒,我看倪光哥發朋友圈曬女朋友了,那摟着的不是你,我這不就猜上了……」
初壹一口煙差點沒嗆喉嚨裏,咳得撕心裂肺的同時打開了朋友圈,一眼就看見倪光新上傳的動态:确認過眼神,我遇見對的人[愛心][圖片]
嗬。
夠快的啊。
照片背景就是電影院,渣男和新歡對着鏡頭笑得一臉燦爛,甚至還在評論區艾特她:壹壹,好聚好散,真愛沒法強求。
初壹:“……”
這死渣男還挺來勁。
她一口吸完煙,摁滅煙頭。
電影院門口全是車,她晃蕩了兩步,看見輛邁巴赫。
鬼使神差的,她掏出了手機,默默的借着這邁巴赫的背景,拍了張自拍,麻溜地發了個朋友圈。
【初十五:新男友的車。[圖片]】
朋友圈剛發完,車子就忽的響起“滴滴”的開鎖聲。
初壹讓這聲音吓了一跳,難免有點做賊心虛,攏攏頭發正準備走開,忽的與一個剛走過來的男人差點撞上。
她匆匆擡眸,忽的呼吸一滞,下意識的擡頭多看一眼。
映入眼簾的,是那張無數個夜裏,反反複複夢到的臉。
男人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絲邊眼鏡,白襯衫外是一件熨燙妥帖的黑西裝,他背着光站在光影裏,又好似站在無邊的曠野裏。
初壹微微張着唇,感覺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似的。塵封的記憶之門打開,眼前的男人逐漸與青蔥歲月裏那個身姿挺拔的少年重合起來。
他垂眸看她,聲線平緩:“好久不見。”
初壹坐在江邊,對着江景發怔。
時隔七年,再見初戀,那人已經從當年的窮小子變成了業界新貴。
而她穿一身常服,沒化妝,臉色蒼白,穿小背心和牛仔短褲,腳上還踩一雙黑色夾腳拖鞋,樣子看起來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像個撈女一樣倚在他的車邊拍照。
也許是自尊心在作祟,她沒骨氣地跑了。
一路跑到洛江邊,爬上護欄,高中時與他在一起的畫面不斷地在眼前飛快地閃過,她眼角有幾分淚意。
手機鈴聲不知疲倦地響到第三遍,初壹才如夢初醒,接起電話。◆-------
是她媽夏秋雪,一張口就是相親的事,在那頭苦口婆心地勸:“壹壹,真不是媽媽催你。這回還是你爸提起的,說是同事兒子,大家對雙方的家庭條件也都知根知底,我們也不是那種不開明的父母,只不過是讓你們先接觸接觸嘛,要是談得來,再聊後頭那些事。”
夏秋雪又嘆氣,“你爸今天還和我發愁,說你這職業,得趁早嫁了。否則年紀越大越不好找對象,你也就聽聽我們的,去和人小夥子見個面而已。”
初壹忍不了母親诋毀自己的職業,青筋直跳,“什麽叫我這個職業?”
夏秋雪忙改口:“哎呀,你不要這麽極端嘛。沒說你做刺青師不好,只是你看啊,這自由職業,不穩定吧!也沒有五險一金,以後養老都成大問題,你要知道這些都會成為男方那邊考量你合不合适的因素的。”
傳統家庭的父母就是這樣,五險一金成了衡量一個職業是否正經的關鍵因素。
初壹心底的煩躁幾乎要壓不住,但她不想和夏秋雪吵,煩躁地揉了揉眉心,敷衍地哼哼兩聲算作應下,“行了,我知道了。”
夏秋雪喜出望外:“我把地址發你手機上!下周五晚上七點鐘,給我記住了啊!”
初壹收了線,江面上的豪華游輪閃着某銀行的贊助短暫地鳴了個汽笛聲,她怔怔地對着夜色發了會呆。
頗有種挫敗感。
無比地想找個人出來喝酒。
丁寧不合适,丁寧正在為當美麗的新娘做準備,自己這樣的消極負面的情緒不适合帶給她。
紀子軒……
電話打了兩通,無人接聽,也不知道在哪個夜店嗨。
翻遍通訊錄,除了不熟的,都是有伴的。看來看去還剩一個沈渡。她無意打擾他,幹脆手機一合,轉身進了酒吧。
買醉大概是不需要理由的。
……
初壹的酒量很好,都是大學的時候和紀子軒拼酒練出來的。
她有意想要醉一回,點的都是烈酒。
幾杯苦酒下肚,胃裏火燒火燎的辣,意識卻仍舊清醒萬分。酒吧裏人聲鼎沸,她趴在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蕩着杯中的酒。
深褐色的液體在透明的玻璃杯裏轉了轉,暈出溫潤的酒色。
有人過來搭讪,“小姐,一個人啊?”
鹹豬手順勢搭在她肩頭。沒料到她出手如電,叫她“咔噠”一擰,手差點脫臼。
那人“嗷嗷”地喊起來,一邊拿過酒瓶,“砰”地在吧臺上砸開,氣勢十足地罵了句髒話。
她懶懶地掀了掀眼皮,三兩下把人踹飛。
也許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力道沒把握好,那人摔得極重,站起來的時候啐了一口,放了句毫無新意的狠話:“小婊砸你給我等着!”
這樣的事情在酒吧裏屢見不鮮,衆人只因為響動分來一眼,便又都扭頭投身于喧嚣之中。那搭讪的小流氓沒再上前來,約莫是叫人去了。
初壹笑了,等着就等着,憋悶了一晚的情緒有了個宣洩口,她求之不得。
笑完又無端沮喪,她就是那種無論把她丢在哪樣的環境裏,都能保護好自己的女人。
單手托腮又喝了一杯,總算勉勉強強有了點醉意,眼前的燈光全暈成了細碎的圓形光影,身後鬧哄哄,吵得她心煩氣躁,手機屏幕乍然亮起,她舉着手機挪近,屏幕上影影綽綽一大塊模糊的黑色,竟然看不清上面的備注。
看來是真醉了,她笑起來,猜想電話那頭是紀子軒,接了電話。
那頭沒聲音,酒吧裏的勁爆歌曲震耳欲聾,她扯着嗓子喊了兩聲,這才聽見那頭微弱的冷沉聲音:“在哪裏?”
她把地址告訴他,在酒意的驅使下,竟然袒露心扉:“我今天見着顧景瀾了。”
那邊原本要挂電話,聽見她這麽說後遲疑了一下,又問道:“怎麽樣。”
她咂咂嘴:“人模狗樣。”
那邊傳來一聲低低地輕笑,她便也笑:“你快過來,我要醉了。”
初壹沒等太久。
許是醉了的緣故,感覺只一個眨眼的功夫,人就到了。
只是站在她面前的男人似乎要比紀子軒高些,着裝也萬分不像,穿西裝系領帶,是紀子軒最嫌棄的打扮。可來人卻叫她一點也感受不到陌生人的氣息,反倒透着幾分親近,還帶着隐隐的清淡薄荷香,莫名地撫平了她心頭的那點兒煩躁。
她是真醉了,敲敲腦袋,一手撐在他肩膀上,胃裏火燒火燎的全是酒液,“阿軒,送我回家。”
沒有應答,她忍不住又喊一聲,“阿軒——”
男人無奈,扣住她的下巴逼她擡起眼看他,皺起了眉:“你喝醉了。”
很平緩的陳述句,聲線又冷又淡,像是極其鋒利的刀片,驟然叫她心頭一緊。
她擡着頭,嘴微微地張着,眼皮似有千斤重,一睜一合地開閉,眼前男人的臉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俊秀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絲邊眼鏡,七年過去,足以叫當年的清冷少年沉澱成一位風度翩翩的成熟男人。
她心頭突突一跳,酒醒了大半。
他眼睫微垂,與她對視。
她喝了酒,美目流轉,眼中似點綴着萬千星辰。不願看他的眼睛,嘲諷地勾了勾唇,喊他的名字。
“顧景瀾。”
他說:“我在。”
她的睫毛微微地顫抖着,唇邊的諷意卻更盛:“你能離我遠點嗎?”
他的動作略微一頓,扣在她下巴上的指尖僵住,似乎沒預料到她的抵觸态度。
她在心底默默倒數。
從五數到一,男人似乎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她腦袋發昏,心底卻有個聲音瘋狂地叫嚣着,帶着這七年來的不甘于執念,叫她熱血沸騰,心動不已——
睡他!
電光火石之間,她伸出舌頭舔了舔唇瓣上的酒液,旋即勾住他的脖子,強勢地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