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壹是被浴室裏的水聲吵醒的。

她向來都有賴床的習慣,皺着眉起身想罵人,睡眼惺忪地睜開眼,才發現自己身處酒店。陌生的大床柔軟,她整個人陷在裏面,浴室的磨砂玻璃上覆蓋着朦胧的霧氣,水聲嘩啦。大腦遲鈍地反應了一秒,漸漸回憶起昨夜的片段,她呆愣了一下。

懊喪地揉亂了頭發,初壹腳一蹬,夠到了自己的牛仔短褲,趕緊扒拉上來穿上,一個機靈從床上跳起來,落地的那一刻膝蓋一彎,差點腿軟磕地上。

她的眉頭蹙得更深。

好疼!

胸罩被丢在沙發上,旁邊還有男人的西裝和襯衫。她的背心被團成一小團,袖口勾着茶幾邊緣,要掉不掉地挂着。時間尚早,清晨明亮的光透過紗窗淺淺的照射進屋子,她三下五除二穿好了衣服,期間聽着浴室裏嘩啦啦的水聲,不住地皺眉,記憶回籠,昨夜的一切都慢慢變得清晰起來。

一切都源于昨晚的那一個該死的吻。

她這些年酒量見長,一般情況下不容易醉,可架不住久別重逢遇初戀,一切都亂了套了,她依稀想起來自己昨晚微醺,揪着顧景瀾的領帶吻他,男人的唇瓣微涼,很軟,叫她的心裏炸開萬千朵煙花。

後面的事情她記不太清楚了,氣息亂了,一切都亂了,最後的歸宿是這張床,床單上的紅痕說明了一切。

她咬着牙,從褲子口袋裏摸出兩百五,這年頭鮮少用現金,這點錢還是前幾天張淼和她換錢,她随手塞口袋裏的。

也罷,這數字應景,看了一眼浴室玻璃上的影影綽綽的影子,初壹把錢壓在了床頭的水杯下,想了想又覺得不夠解氣,幹脆又報複心極重的寫了一張紙條一并壓着,做完這一切,屁滾尿流地跑了。

房門“砰”地一聲關上的同時,浴室裏的水聲停了。

顧景瀾穿浴衣出來,身上還帶着些許水汽。

水珠順着他的黑發淩亂的滴下,滑過臉頰,無聲地淌進浴衣裏,偌大的房間裏寂靜無聲,他黑沉的眼眸掃過空無一人的房間。

床上淩亂一片,全是昨夜戰鬥過的痕跡。

而始作俑者已經在他洗澡期間跑了,只餘一室芬芳。

他的目光漸漸落在了床頭櫃上,水杯下面壓着一小沓現金和一張紙。

男人的眼眸倏的一暗,周身的氣息乍冷。

……

入秋的洛城,梧桐樹葉落了一地。

車子平緩的駛出酒店,秘書許讓忍不住一直偷偷從後視鏡裏偷看顧總的表情,也怪不得他八卦,主要是做顧總秘書三年,還是第一次看到顧總的臉上出現類似生氣的表情——哪怕創業初期,慘遭商業間諜,公司機密洩露,顧總都永遠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而此時此刻,後座的男人眉頭緊緊地鎖着,神情冷漠,正垂眼看着手裏的一張紙條。

顯然是匆忙寫下的,少女的字跡龍飛鳳舞:

「服務一般,看在你那麽賣力的份上勉強給個中評吧。」

任憑哪個男人在這種地方被女人看低,心情都愉悅不起來,再加上那可笑的兩百五現金,某種諷刺的意味愈發的明顯。

昨夜她喝醉,他本意想帶她回家,可她喝得爛醉,根本說不清話,偏手還不老實,在車上扯開他的領帶,手腳并用地想要爬到駕駛座吻他。

他無法,最終帶她到了酒店,本意只是想要讓她好好睡覺,可她跟個八爪魚一樣,纏在他身上,偏力氣還大,難以拖拽,動作間她在他懷裏又香又軟,磨得他理智全無。

高中時她就總是喜歡撩撥他,而那時他自覺自己無法回應她的感情,總是冷冷對待,可她卻出現在他每一晚的夢裏。

而他壓抑了那麽多年,心底的那團火瘋狂地叫嚣着要擁有她。看她嬌聲喊他的名字,內心是這輩子都沒有體會過的快樂與滿足。

只是一夜過後,撩人的小貓跑了,還不忘記嘲笑他。

他面無表情的把紙折好,放進衣服口袋裏。唯有緊緊繃着的下颌線昭示着他的不悅。

——哪怕這麽多年過去,她還是能輕而易舉地挑起他各種各樣的情緒。

初壹回家後洗了個澡,吹完頭發後往床上一倒,蒙頭就睡。竟一覺睡到天黑,萬幸的是她的睡眠質量依舊很不錯,沒有噩夢,也沒有不安寧。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晚上五點的時候丁寧打來電話,和她敲定伴娘禮服的事情,兩人選好伴娘裙,丁寧說到倪光,初壹輕描淡寫地回:“分了。”

電話那頭的丁寧聲音拔高了好幾個度:“分了,怎麽又分了?!”

雖然有些見怪不怪,可得知這個消息時,丁寧還是忍不住驚訝。

這些年初壹也談戀愛,多是男人追求得瘋狂,初壹怕麻煩,幹脆就答應下來。

可那些在追求時锲而不舍的男人,卻總是在和初壹戀愛後飛快的分手。

初壹自卧室走到客廳沙發邊,手機開擴音,從茶幾上拿了個橘子在手裏剝,輕描淡寫地回:“不然呢,綠帽子都扣腦袋上了。不分留着過年麽。”

丁寧立刻義憤填膺,“這人怎麽這樣啊!是該分了,這種男人還好沒和他有親密接觸,否則得惡心半年!”

初壹不在意,和丁寧扯其他的話題,快要到挂電話之際,丁寧猶豫了一會兒,忽然有些鄭重地說道:“壹壹,有個事我得告訴你一下。你不準生氣。”

初壹問:“什麽事?”

丁寧說:“顧景瀾回來了。”

顧景瀾這三個字,像是帶着魔力,無論何時何地,這三個字都能叫她心頭突突一跳。

初壹心跳得飛快,手一松,橘子掉在茶幾上,濺起幾滴汁水,她面無表情地把橘子撿起來,佯裝淡定地往嘴裏塞,“我知道。”

丁寧忐忑極了:“我老公和他是大學同學,婚禮也會給他發請帖,我是昨天看到寫賓客名單的時候才知道的……你可以嗎,壹壹。”

初壹不以為意:“這有什麽不可以的。”

丁寧:“我怕你見到他情緒崩潰。”

“大概吧。”橘子很甜,化開在唇齒之間,初壹又伸手去剝第二個,“不過我們已經見過了。”

丁寧驚了:“見過了?!那……你還好嗎?”

初壹含含糊糊咽下第二個橘子:“電話裏說不清,明天見面說吧。”

挂了電話,她沒了睡意,徹底醒了。饑腸辘辘,家裏沒東西吃,幹脆點了外賣。做完這一切後,她才有心情打開消息99+的微信。

張淼:「初壹姐,你今天不來店裏嗎?」

張淼:「今天有個大單子啊!老板你在哪裏!速回速回!」

紀子軒:「怎麽不接電話?」

夏秋雪:「《學會這碗養生湯,舒舒服服過秋天》」

除開這些,多半是問她分手消息和新男朋友狀況的。昨晚沖動之下發的那條朋友圈裏的邁巴赫太過勁爆,激起不少八卦群衆們的好奇心。

初壹一條一條地掃過消息,最後目光落在了一個陌生的微信頭像上,沒有備注,點開朋友圈,也是一片空白,一切都很陌生,卻叫她心髒跳得飛快。

L:「壹壹,在哪。」

是早上發的,時間恰好在她走後。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加上的。

她在心中讀出這句話,莫名添上幾分熟稔語氣,心中萬分篤定:這人一定是顧景瀾!

大腦“嗡”的一聲,像是有一根弦斷開,手機在這一刻變得萬分燙手,初壹兩眼一閉,幹脆把他删了。

很久以前她也想過和顧景瀾再遇,那時候她特別沒骨氣地想,只要他一個眼神,她還是能輕而易舉地淪陷,屁颠颠地跟在他身後,每天問他什麽時候會喜歡她,他之于她是一見鐘情,更是此生難忘。

可時間又匆匆過了這麽些年,年歲漸長,她早已沒有了當年臉比城牆厚的孤勇。

可即便硬下心腸做了決定,當晚睡覺時,在一片黑暗裏,初壹忽的又想起那一年秋天。

那一年他們十七歲,市一中門口的香樟樹郁郁蔥蔥,樹葉被風吹得沙沙響,風中混雜着街角小攤販的叫賣聲,紀子軒摩托車轟隆隆的響聲,還有無數學生聊着天從他們身邊走過。

她坐在紀子軒的摩托車上,遠遠看見顧景瀾從教學樓裏走出來。

那一刻,萬物俱靜,所有背景都失去色彩,唯有眉眼冷冽的少年,一步步地向着門口的方向走來,落日的餘晖落在他身上。

她萬分嫉妒,心想陽光、微風,都能擁住他。

而她笑得比夏花還燦爛,揚聲喊他的名字,他卻只淡淡分她一眼目光,眸光冰冷,毫無溫度。

一眨眼,七年過去了。

初壹不過沒在店裏一天,店門玻璃就叫幾個高中生砸出一個窟窿,呼呼地往裏漏氣,好在并沒有其他損失。

張淼畏畏縮縮地給她倒茶:“初壹姐……我可是謹遵你的教誨,絕不給未成年人紋身。哪想到那幫小兔崽子脾氣這麽大,趁着晚上沒人來砸店呢……早上我看到的時候都懵了……”

初壹抿一口茶,倒是沒多大情緒,“你找出監控,給洛城職高都發一份,除了要賠償,還要一份檢讨書。”

張淼不明所以:“哈?這……這怎麽發?”

初壹翻抽屜拿出張紙,遞給張淼。張淼低頭一看,那紙上竟然寫滿洛城的初高中學校教導主任的郵箱,不由自主地感嘆一句:“初壹姐……牛逼啊!”

初壹指了指對面牆上一排的檢讨書,自信地揚眉:“咱可是社會主義刺青店!”

張淼:“……”

話說到這,張淼忽的記起來昨天的大單子,“初壹姐,說起來,昨天來了個好帥好帥的男人。出手也闊綽,不過他點名要你紋,全款都付了。”

初壹睜大眼,“紋什麽圖都沒說,怎麽就付全款了?”

“他說多退少補——你猜給了多少?”張淼神秘地眨了眨眼,想吊胃口,又架不住想炫耀,伸出五個手指,“五萬啊!!!”

初壹跳起來:“什麽要求都沒說你就收人錢?那人留電話了嗎?趕緊給他打電話道歉,約好時間讓人來說要求!”

張淼炫耀不成反被罵,有點不服氣,但畢竟初壹是老板娘,只好恹恹地應了,轉身去給那人打電話。

時間近中午,初壹和丁寧約了飯,等吃完飯後陪丁寧試婚紗,交代了張淼幾句後攔了輛的士走了。

張淼目送着她出去後,萬分不情願地給那大方客戶打電話道歉。

電話被接起時,店門也恰好被人推開,門上的風鈴叮叮當當響起來。

張淼應聲看過去,男人個子很高,穿一身合體的白襯衫和黑西褲,眼睛上方架一副金絲邊眼鏡,襯衫的扣字一絲不茍地扣到最上方,表情淡漠。

氣質與紋身店格格不入。

張淼在紋身店裏也見了不少人,大多數紋紋身的人,性格都比較外放粗狂。

而面前的這位,氣質內斂又冷漠。

張淼在心裏偷想,講不定人家禁欲的外表下有顆狂野的內心呢?

她挂掉電話,站起來給他道歉,“不好意思啊先生,昨天你什麽要求都沒說,我就收了你全款,今天被我老板罵了一頓,還是得走程序哈,我把您的錢退給您,只收定金,您把要求描述一遍,我老板好畫設計稿哈。”

顧景瀾不動聲色地掃過門上的那個窟窿,“她人呢?”

張淼客客氣氣地答:“不好意思啊,我們老板今天有事出去了哈。您可以在這裏寫一下要求。然後在這裏留個名字和號碼就可以了。後續的問題我老板會聯系您的。”

顧景瀾坐下,在名字處寫了一個字後,又重重劃掉。

他站起身,“我希望等她在店裏當面談,你方便通知一下麽。”

張淼點頭如搗蒜,“理解理解!那等我老板回來我給您打電話!”

顧景瀾禮貌點點頭,走出去。

張淼這才後知後覺地對着他的背影花癡,唔,好帥啊,聲音也好好聽!

直到男人走道馬路對面,打開了車門坐進車內,車子緩緩發動後駛開。

只是……

這輛車怎麽有點眼熟?

好像在哪裏看到過似的……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顧九歲'30瓶;黑豬啊5瓶;故人3瓶;傑尼傑尼2瓶;迷你曼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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