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

書名:(空間)我有一個小秘密

作者:疲憊的候鳥

文案

這是一個空間文

寫的是一個小女生

有了一個只屬于自己的空間

也有了只屬于自己的小秘密

內容标簽:豪門世家 布衣生活 随身空間

搜索關鍵字:主角:王玉蘭 ┃ 配角: ┃ 其它:

==================

☆、小空間

王玉蘭在醫院醒來的時候正是午夜時分,單人病房裏的燈被勤快的小護士順手關了,只能在門縫裏看到稍許的亮兒。王玉蘭豎着耳朵聽了聽聲兒,走廊裏什麽動靜也沒有,聽了聽病床上孫張氏的呼嚕聲,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閉着眼接着睡覺。

王玉蘭今年19歲,她的媽媽趙四在這個年齡已經結婚了,上次她回家還被念叨去相親,王玉蘭在心裏撇撇嘴,如果真到了結婚的時候,爸爸肯定會給自己安排好的,媽媽真是操心操不到點子上。

王玉蘭初中畢業剛一年,學習成績爛的一塌糊塗,技校都沒考上,王家全家都不以為恥,高高興興的為升上高中的王玉蘭的哥哥王勇舉辦慶祝大會。

王家人這麽做并不是重男輕女,因為在王家人看來,王玉蘭能初中畢業都要念好幾聲阿彌陀佛。除了學習不好,王玉蘭簡直是全能小超人,是左鄰右舍公認的好女兒,巧女兒,有福氣的女兒。在不久的将來必将也會成為好媳婦,巧媳婦,有福氣的媳婦。

王勝自己開攤賣肉,但他不想自己的小閨女跟着幹這個,王玉蘭很聽他的話,老老實實呆在家裏收拾屋子,給家裏人做飯,沒事的時候打毛衣,縫鞋墊什麽的,很是自得其樂。

不過樹欲靜而風不止,哪裏有青春逼人的小姑娘,哪裏就有看着姑娘拔不動腿的小夥子,何況王玉蘭還是街坊四鄰公認的好媳婦。看着時常在自己家門口轉悠的小痞子,王勝是又高興又不放心,怕女兒待在家裏被人帶壞。走了正式的禮,讓王玉蘭拜同街的跌打醫生老張學正骨。張醫生的一身本事是祖傳的,進不了正經的國營醫院,只能在鍋爐廠當廠醫,街坊鄰居有個頭疼腦熱都找他開藥。

老張跟王勝熟悉是因為王勝的屠宰手藝,他祖傳方子裏有一貼膏藥需要用到黑狗皮,最好是一點雜毛沒有的黑狗,這個東西不好找,王勝趁着鄉下收豬的機會給他弄到過幾條,順道就把皮給他剝好了。老張投桃換李,錢一分不少,狗肉一家一半。兩家借着這個關系走的很近,王玉蘭畢業後在家裏呆着屁股後面老招些男青年還是老張提醒的王勝。

王玉蘭跟着老張學了三年,不知道摸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多少骨頭,別的本事沒學到,倒是長了一身蠻力。王勝很高興,天天把自己閨女挂在嘴上誇上天。王玉蘭從小到大被誇習慣了,一點沒有不好意思,偶爾覺得自己老爹有些自賣自誇。

實際上不但是王勝誇自己閨女,老張對自己這徒弟也是贊不絕口,自己攢了這麽多年的本事,小徒弟學了幾年就青出于藍勝于藍。後來實在沒教的了,就把自己珍藏的一些舊醫書給王玉蘭看,師徒兩人共同參詳,有空的時候還上山下嶺的還原一些老方子。

就在王勝花上錢,尖着腦袋想把自己閨女找個正式工作的時候,老張給她找了個活,他本家的一個姑姑不知道怎麽的摔斷了腿,需要個看護,這人就是躺在床上打呼嚕的孫張氏。

孫張氏是個保姆,但這個保姆不普通,她□□歲被賣到南方,到個大戶人家做丫頭,跟着主家孫小姐出嫁,自己也嫁給了一個姓孫的男人。接着就是戰亂,逃難,輾轉大江南北,一路上孫張氏死了男人,沒了孩子,終于盼到了解放後,但沒過幾年好日子,各種運動又開始了。

主家小姐後面的夫家姓程,是典型高門大戶,高到高不可攀的程度。王玉蘭在讀初中的時候,老師經常随機提溜起學生背一段歷史,這是中學生痛苦的來源之一。王玉蘭學習不好,老師提問的機會不多,但在同學背不下來被抽的時候看熱鬧,也會過一下腦子,程家老爺子的名字就是這時候被王玉蘭記住的。

孫張氏單蹦個一個女人,沒有再嫁的心思,真正做到了跟主家小姐有福共享有難同當,在程家老爺子被剃頭游街,孫小姐病重起不來床,幾個孩子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時候,孫張氏豁出臉去,坑蒙拐騙偷方法用盡,幫着孫小姐把幾個孩子拉扯大。

所以孫張氏雖然只是個保姆,但在程家這個大家族裏有着非常特殊的地位。到了八十年代,快七十歲的孫張氏看着兒孫滿堂的孫小姐,忽然想要在老家找找看有沒有親人,于是老張的名字就出現在了孫張氏的面前。

老張名叫張自在,與孫張氏關系不近不遠,算是五服裏的親戚。張子在的爺爺與孫張氏他爹是親兄弟。按輩分算,張自在算是孫張氏的侄子。知道有這麽個姑姑後,張自在隔三差五就給她寫封信,聊聊近況,每逢年節都會給遠在北京的孫張氏送些土特産。

老張跟王勝閑聊的時候,說過他的打算,在他看來,就這樣與老姑姑處着,等孫張氏閉眼的時候再去北京哭兩聲也就盡到自己這作為大侄子的心意了。

張自在真沒想到,孫張氏在摔斷腿以後會打電話給自己,讓他媳婦去北京照顧照顧。老張媳婦一聽就炸毛了,自己進了張家門就不知道有這門親戚,老太太鐵嘴鋼牙的說去就去啊,怎麽吃怎麽住,老姑姑自己就是個保姆,連屬于自己的一間屋子,他們可能帶不了一天就得回來。

為此,張自在專門到郵局打了個長途電話,邀請孫張氏回平月老家養病,讓自己這做侄子的也有個盡孝的機會。

孫張氏想了幾天答應了,但她沒直接回平月,而是平月縣上一級的的豐城市人民醫院住下。老張媳婦去醫院伺候了幾天老太太,表示一下心意,借口工作忙又把這活推給了張自在。

張自在沒辦法,提着幾盒餅幹到王勝家裏,希望王玉蘭去幫自己照顧半年,一個月給王玉蘭50塊錢。就這樣,王玉蘭來到了豐城,成了人民醫院的準常駐人口,天天對着心寬體胖的孫張氏,半天說不了幾句話。

在有限的十幾年生命裏,王玉蘭接觸的人都是有話搶着說,而且嗓門越大越好,老張還教過王玉蘭怎麽從一個人說話聲音大小判斷中氣足不足,身體有沒有毛病。

所以當王玉蘭第一天正式上崗沒半小時就被老太太罰站了。躺在床上的孫張氏瞪着嘴巴不停的王玉蘭直到她閉嘴,随後只說了一句,“站門邊上去”就不理她了。王玉蘭在家裏聽話聽習慣了,還真在門邊占了倆小時,進來查房的醫生都跟看西洋景似的,把王玉蘭臊的滿臉通紅。趁着吃中午飯的機會給家裏撥電話要回家,但有張自在這層關系在,王勝好勸歹勸的把王玉蘭安撫住,鼓勵她獨立自主,邁開新生活的第一步。

王玉蘭的爸爸王勝原來在平月縣屠宰場工作,改革開放後自己包了個攤位幹個體賣豬肉。他個子瘦瘦小小,但一身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二百多斤的大肥豬扛起來能一口氣能走二裏地。就憑着這個本事,父母雙亡的他硬是娶上了媳婦生了孩子。

王勝能幹,也精明,七十年代大家都吃不飽的時候他就能把家裏的老婆養的下巴颏堆了三層脂肪,褲子都買不到現成的,必須買布找裁縫做。

平常大家聊天,都說能幹的人脾氣不好,這在王勝身上體現的很徹底,平時小打小鬧的看不出來,要是被王玉蘭她媽惹急了,等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的時候,王勝會夾着一百六十多斤的媳婦扔縣城邊上的墨水河裏。當然墨水河水不深,但十冬臘月的天在裏邊泡上兩三個小時,也夠王玉蘭她媽受的。

王玉蘭她媽姓趙,在家裏排行老四,上面有一個哥哥三個姐姐,下面有一個妹妹一個弟弟,這種家庭結構在五十年代出生的人身上很常見,每個家裏要是沒有五六七八個孩子就覺得對不住國家對不住黨。

趙四大名趙豐香,但王勝習慣喊她趙四,左右鄰居也都跟着喊,趙豐香這個大名基本上就放在戶口本上撐門面。王玉蘭在上了初中有點文化知識以後,聽到別人喊自己媽趙四的時候老覺得有些慚愧,王勝跟張學良的差距實在是有些大的摸不着邊兒。

趙四在兄妹七人中,好的壞的都數不着。趙家孩子多了養不起,趙四過了十五,就讓王玉蘭的姥爺半賣半送的嫁給了吃公家飯的王勝。

王勝剛結婚的時候美的很,每個月發了工資老老實實的把錢交給趙四讓她安排自己的生活,自己也享受一下有媳婦的好。但想法很美好,現實很殘酷。沒過半年,他就自覺地重新掌起了財權,做了家長。

用王勝急眼或者喝醉酒後的話說,趙四是幹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新婚時候買的茶碗,用了一個月就沒想起來洗洗。家裏來個人,家裏連個插腳的地方都沒有。

發現趙四不是自己理想中的老婆後,王勝覺得自己虧大發了,用多年的積蓄弄回來這麽個玩意兒,簡直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對着趙四就開始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罵了打打了罵。

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趙四都結婚了再讓她改脾氣,實在是有些異想天開。兩個人打打鬧鬧,趙四三天兩頭滿臉紅紅綠綠的哭一場。這種日子直到她生了個兒子才逐漸好轉,有了孩子以後,王勝那顆蠢蠢欲動的心才真正安定下來,捏着鼻子認了這麽個沒本事的老婆。

王勝覺得老丈人坑了自己,所以除了大年初二這一天能回趟娘家,其他時間趙四要三百六十四天圍着自己轉。要不說什麽鍋配什麽蓋,在持久的家庭鬥争中,趙四自我進化,慢慢的摸索到了對付王勝的方法。當然方法比較消極,就趙四那個腦袋,積極自救的方法也想不出來,不管王勝怎麽折騰,趙四就是憋住了一句話不吭,讓她往東不往西,讓她打狗不攆雞。有時候被左鄰右舍看熱鬧的都急了,趙四就甩下一句話,說自己出嫁前,王玉蘭的姥姥就囑咐了,“以後誰的話都不用聽,就聽自己男人的。”

面對這樣的趙四,王勝最後被整服了。不管怎麽樣,在自己家這一畝三分地,他就是太上皇。雖然他這個太上皇實在是有些憋屈,家裏實在不像樣子的時候,自己還得拿出掃把打掃衛生。

趙四生了兒子王勇以後,也不知道是太胖還是怎麽的,一直懷不上,後來又有了計劃生育政策,夫妻倆的第二個孩子更是遙遙無期。

王玉蘭從小就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也知道自己的親媽現在她叫小姨。關于這一點,王勝是刻意瞞着她的,但趙四沒這麽多心眼,就過年初二回娘家這一天,她還特意領着王玉蘭湊到她小姨面前說幾句話,就差點明說這是你親媽了。回家後趙四就被王勝罵了個狗血噴頭,直到王玉蘭的姥爺過世才讓她重新回娘家。

被王勝收養的時候王玉蘭五歲,已經開始記事。王玉蘭的小姨趙五在幾個孩子中是最漂亮也是最叛逆的一個,嘴皮子利索,幹活也麻利,在娘家的時候簡直把趙四比到泥裏去。

趙四結婚後被不認命的王勝使勁K的那段日子裏,只有趙五拿根棍子坐上汽車到縣城裏給自己姐姐撐腰。這件事情被趙四在以後的歲月裏提了又提,所以不管趙五後來怎麽作,趙四永遠覺得趙五是個好妹妹。

趙四跟王勝結婚的時候剛剛16歲,等她20歲生了王玉蘭的哥哥王勇正坐月子的時候,17歲的趙五跟個男人跑了。等6年後回來的時候,身邊跟這個5歲的王玉蘭,那時候王玉蘭還沒改名,秉承老趙家的傳統,被稱呼為大丫頭。

王勝的老丈人和大舅哥為了趙五專門開了家族碰頭會,會議在王勝家舉行,主要議題就是讓王勝夫妻倆收養大丫頭。理由是現成的,王勝家裏條件比較好,又只有一個兒子,再領養個丫頭,多好的事情。沒有個拖油瓶跟着,趙五還可以找個好點的婆家重新嫁人。王勝當時有些猶豫,但趙四咬死了答應,大丫頭就在王勝的半推半就中成了王玉蘭。

王玉蘭對五歲以前的事情記憶很少,但到了王家之後的所有事情她都記得很清楚。有時候一家子圍着桌子吃飯的時候提起來,王勝就笑着說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但王玉蘭自己知道事實不是這樣,她記性好是有原因的。剛改姓王不久,她就和王勇打了一架。當時兩個人正在争着吃東西,王勝不知道從哪裏弄來幾個大蘋果,兄妹倆都想要大個的。王勇很胖,王玉蘭一使勁就把他推地上摔了個屁股蹲,疼得王勇拾起塊石頭就砸王玉蘭腦袋上了。

等趙四反應過來拉架,王玉蘭腦袋上已經腫起來個大包,明晃晃的,曾明瓦亮,一碰就疼。王玉蘭哇哇哭着踢了胖王勇好幾腳,弄得雞飛狗跳等王勝下班回來才搞定。

趙四把王玉蘭頭上長包的那塊頭發用剪子剪了,抹了點香油。轉頭又翻箱倒櫃的找那個蘋果,被王勝痛罵一頓才罷休。

那個蘋果後來被王玉蘭偷偷在被窩裏吃了,也就是在那天,王玉蘭的記性開始變好,并且随身多了一個黑咕隆咚的小空間。空間很小,剛開始的時候,放了包子就不能放饅頭,放了蘋果就不能再放梨,更別提王玉蘭自己進去看看摸摸了。

有了這個小空間之後,王玉蘭也沒拿它當寶貝,只是在藏自己覺得秘密的東西或者想偷嘴吃的時候才想起它來。

王玉蘭真正對這小空間有個直觀的認識是在自己初次來例假的時候,這種節骨眼的時間她記得非常清楚。那時候她在上初一,左左右右的小夥伴都開始來例假,有太多的先賢傳道授業,王玉蘭對這事兒有充分的心理物質準備。

在初夏的一段,王玉蘭做什麽都提不起勁,下了課就找個角落曬太陽,有天下午下了第一節課,王玉蘭坐在一塊被太陽曬熱石頭上等着上課鈴響,也不知道怎麽的,忽然就感受到了一個四四方方的東西,裏面是自己都忘了的一些兒時的紀念品,有廉價的頭花,有以前很喜歡的鉛筆刀,還有吃剩下的一塊老鹹菜。

王玉蘭看到這些東西就知道自己感覺到的是什麽了,她慢慢的把這些自己小時候很寶貝的東西一樣一樣的擺出來,讓它們站成一列縱隊,像将軍檢驗士兵似的把這些東西從頭看到尾。然後自己在牆角挖了個坑埋了,當時還使勁踩了幾腳加了些僞裝。當天晚上,初潮如約而至,王玉蘭從小女生悄悄的變成小女人。

也就是在這一天,王玉蘭第一次認真的的想了想,要不要把自己有了個小空間的事情告訴家裏人。翻來覆去琢磨了一夜,最後得出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結論,才放下心迷糊了一會。

第二天還沒等她完全清醒,王勇就咣咣砸門叫她起來給自己做早飯,王勝和趙四起來進貨去。王玉蘭被哥哥指揮的團團轉,等她想起坦白這件事情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晚上了。王玉蘭有些喪氣,有沒有這玩意兒,日子還不是一樣過,說不說的也就無所謂了。

在這之後,空間的大小再也沒變過,裏面的東西放了取,取了放。家裏人天天嘻嘻哈哈,吵吵鬧鬧,就沒一個細心的發現她的不正常。王玉蘭就當自己随身帶了個隐形包包,對此越來越視而不見。

多了這個空間,王玉蘭也沒覺得自己有什麽實實在在的好處,她學習上還是不開竅跟不上趟。不管王勇在她身上花多少時間,她的成績永遠在後面十幾名徘徊。

王玉蘭和王勇只差一歲,一塊上的小學。相比思維敏捷反應快學習好的王勇,王玉蘭讀書生涯實在說不上順利。

在沒上學之前,用王勝的話說,王勇完全遺傳了趙四的愚癡饞懶,一身的懶筋,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與心靈手巧,幹啥像啥的王玉蘭真是天上地下。

但說來也怪,他們倆進了學校,完全翻了個個兒,王玉蘭平時的聰明勁一點不見蹤影。平時被王玉蘭比的一無是處的王勇反而開始發光發熱,在學習的道路上勇往直前。受的打擊多了,王玉蘭就盼着王勝帶回來的肥肉能把王勇的腦子糊住,讓他別學那麽好。

王玉蘭小時候經常覺得書本跟她對着幹,看見書本就煩。她能記住每天王勝賣豬肉的價格,也能記住趙四的私房錢都藏在什麽地方,也知道鞋墊怎麽繡才能讓花色更豔麗生動。但對着那些語文數學,三美就是個愁啊。

王勇對永遠跟不上趟的王玉蘭從鄙視到同情到幫助到放棄,作為父母的王勝和趙四反而沒為王玉蘭學習不好着急。後來王玉蘭被安慰習慣了,幹脆破罐子破摔,愛咋咋吧,反正拿個初中畢業證就與學校拜拜了。

作者有話要說: 嘗試寫個空間文,盡量不走尋常路

☆、結善緣

打眼一看,孫張氏是典型的北方女子,個子高,塊頭大,也不知道是不是做保姆的後遺症,眼皮老是耷拉着讓人一眼看到的不是她的眼睛。王玉蘭第一天被罰站後就有些怕她,尤其是在她撩起眼皮,皺着眉頭瞪着他不說話的時候。

可能是這些年受的苦太多,孫張氏臉上沒有普通老太太的平安喜樂,全是苦大仇深,尤其是兩眉中間的溝壑,攤平了能把眼皮拉到後腦勺去。

在被罰站的第二天,王勝扔下豬肉攤子就來到了豐城市看閨女。在拜見了孫張氏之後,借口跟女兒吃飯,王玉蘭跟着爸爸到街上,出了病房的門,王玉蘭的眼淚就忍不住了,心疼的王勝紮煞着手給女兒抹眼淚,領着她就要坐汽車回家。

王玉蘭在公交車上哭了一路,到了汽車站反而沒跟着爸爸回家。再怎麽張自在也是自己的師傅,不看僧面看佛面,王玉蘭也不能撂挑子走人。再說自己前面把活攬下來,這才幹了沒兩天,她也沒臉回去。

王勝看着哭的眼睛跟桃兒似的女兒,不間斷的嘆氣,買了點零食後,慢慢的把底兒交給王玉蘭。

張自在沒有兒子,只有兩個閨女,學習都不怎麽樣,大閨女張桂花跟王玉蘭是同學,本來是安排她進鍋爐廠當工人的,但有孫張氏這老姑姑的關系在,張桂花初中畢業沒多長時間就悄默聲的就到北京一家國營企業幹臨時工了,據說過兩年就能轉正。到時候再找個首都的婆家,怎麽着都比在平月這小地方憋屈一輩子強。

王勝摸摸王玉蘭的頭,囑咐女兒,“咱不求她給你使多大的勁兒,畢竟關系在那裏,就當是結個善緣,趁這個機會跟老太太多接觸接觸,說不定哪天就能幫你個忙。老太太要是實在難處,反正也快過年了,到時候找個借口把這活推了。”王玉蘭點點頭,跟王勝保證自己好好幹。買了回平月的汽車票後,把身上帶的所有的錢都塞給女兒,王勝才左叮咛右囑咐的趕回家。

王玉蘭手底下不缺錢,趙四和王勇都是不操心的主兒,在王玉蘭小學畢業之後,王勝就把記賬的活交給她。在王家小院裏,王勇寫作業,趙四看電視,王玉蘭和王勝在桌子上對賬是王家每天定時出現的場面。

對自己這個女兒,王勝是一萬個滿意。他覺得自己雖然沒有老婆緣,但能享到女兒福也應該知足。王玉蘭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就在趙四的指導下炒菜烙餅,當時周圍的鄰居都看不慣,閑話不少。但趙四就是有這麽一個功能,只要不讓自己幹活,任爾東南西北風,我自巋然不動。

王玉蘭學會了做飯之後,洗衣服擦地打掃衛生,這些活也慢慢交到她的手上。王玉蘭每天放學回家,這些活等着她,更不愛學習了。有她在王家的生活水平直線提高,慢慢的趙四在家裏竟然沒有了位置。

有段時間趙四對着王玉蘭橫挑鼻子豎挑眼,直到王勝瞪起眼拖着養了一身膘的趙四一塊去肉攤幹活才消停,這時候王家的生活才真正走上了正軌。

王勝對自己這個女兒是千依百順,為了減輕女兒的負擔,他們家的洗衣機冰箱都是整條街頭一份。只要王玉蘭開口要,王勝沒有不同意的。

王勇和趙四在王勝那裏要錢,每一分怎麽花都要交代的清清楚楚,但對王玉蘭完全是大撒把。經常兩個人攏完賬,王勝抓過領錢數都不數給王玉蘭做零花。王玉蘭也不客氣,把這些錢全存到自己小金庫裏。嫉妒的王勇兩眼通紅,經常軟磨硬泡,撒賴打滾的從王玉蘭那裏騙錢花。

除了學習好這一點,王勇能拿得出手的優點真是乏善可陳,他一點沒遺傳到王勝的精明勁兒,手裏的錢絕對不會過夜,有多少花多少。

但王勇有一點是家裏人公認的,這人運氣夠好,高三快畢業的時候,空軍到學校選人,那真是過五關斬六将,從頭發梢檢查到腳底板,整個平月縣就選上了他一個。高興的王勝歇業一天,專門領着兒子到豐城游覽一番。

但王勇不想上軍校,他當時的理想是做一名律師,為含冤進監獄的好友父親伸冤報仇。氣的王勝口不擇言,罵王勇癡心妄想,就他那笨嘴拙舌的樣子還相當律師,能的他上天。

在王勝的棍棒教育及威吓治下,王勇屈服了。等高考填志願的時候,王勝怕王勇搞幺蛾子,把兒子鎖家裏,親自拿着志願表到班主任填好交上才放心。

王玉蘭端着王勇最喜歡的雞蛋面,坐在正躺在床上鬧絕食的王勇面前引誘着他,

“哥,爸爸也是為你好,就你這脾氣,越着急越說不出話,打官司還不老輸啊。”

“你知道個啥,我的理想是伸張正義,上天開飛機有這功能嗎。”王勇餓了一天難受的很,實在撐不住了。他忽的從床上坐起來,王玉蘭很有眼色的遞碗遞筷子。

王勇邊呼嚕呼嚕的吃面條,邊跟王玉蘭描述理想中的生活,王玉蘭點着頭,等王勇吃完又塞給他一個西紅柿,邊織毛衣邊跟哥哥聊天,

“我覺得軍校挺好的,別人想進都進不了,吃穿住行國家都管了,你以後就操心找個媳婦,給咱爸媽解決多少負擔啊。而且以後坐飛機還不用花錢,想回家就回家,多美的事兒。”

“女人就是頭發長見識短,跟你說這些是浪費吐沫。把你前段時間弄得肉松拿過來,吃點面條更餓了。這毛衣你可要快點織,我開學的時候要帶着。”王勇擺擺手,反正也無力回天,幹脆多吃點彌補一下受傷的心靈吧。

王勇上學走後,王玉蘭的時間空下來不少,她想出去長長見識,所以張自在跟她說在豐城找個活幹的時候,一點沒猶豫就點了頭。

等王玉蘭回到的病房,看到的是動了幾勺的小米稀飯和傻乎乎咧嘴笑的大饅頭,孫張氏虎着臉一聲不吭,對她的到來一點沒反應。王玉蘭暗自琢磨了一下,老太太別是餓了吧。

她把剩飯稍微收拾了一下,到醫院外面轉了一圈,回來的時候提着一碗酒釀圓子,一碗米飯和一塊清蒸魚。還沒等她把飯準備好,孫張氏的眼睛就睜開了。王玉蘭沖她笑了笑,手腳麻利的伺候老太太吃飯。

這次老太太吃的不少,看了看笑眯眯的王玉蘭,終于開口說話了,“你這飯不是在食堂買的吧,手藝還行,花多少錢?”

“您吃着還行吧,這可不是買的,是我自己在門口借了個鍋自己做的。這醫院周圍的飯館都是做北方菜的,您可能吃不慣。”王玉蘭邊收拾東西邊跟老太太說話,

“醫院後門有家小飯館,老板娘是我老鄉,看她忙的不可開交我順手就幫了她一把,這不她就把炒菜的鍋借我用了用,就那魚花了點錢,其它的都不收錢,這怎麽好意思啊,最後我給他孩子蒸了個蛋才走。有了這個老鄉,以後吃飯都不用愁了,我都跟她說好了,您想吃什麽,我去做去,十天算一次錢,只算成本價。”王玉蘭誇自己從來不客氣,

“我師傅把我找來就是因為我做飯手藝好,只要你說的上來的,我就能做出來。食堂裏的飯幹淨是幹淨,但也就是做熟的水平,不到萬不得已,咱不在那裏吃。本來就是病人,再吃不好,受老罪了。”

王玉蘭手不停,嘴也不停。老太太這次可能吃高興了,沒瞪着眼讓她閉嘴。沒一會,醫生就來查房,王玉蘭趁這個機會出門找護士聊天。

王玉蘭的人緣到哪裏都不錯,沒過幾天,醫生護士都知道她,認識的人多了,幹什麽都方便,消息也靈通。護士醫生都願意跟她聊天,順便教她怎麽護理病人。

就在王玉蘭覺得生活逐漸美好的時候,孫張氏又出幺蛾子了。她吃飽了飯,等王玉蘭給她按摩完,竟然拿出份豐城日報讓她讀。王玉蘭從小到大就沒看過報紙,當時臉就黑了。

前面說了,王玉蘭初中畢業,學習還不好,硬着頭皮跟蒼蠅哼哼似的給老太太念報紙,遇到不認識的就糊弄過去,或者念白字,她以為老太太聽不出來。但孫張氏怎麽可能讓她蒙混過關,念的不清楚就重來一遍,把她弄得一個頭兩個大,不得已還借了個新華字典。

有了報紙,王玉蘭徹底的拴在孫張氏的身邊,上個廁所她都要打報告,每天來打針的護士的眼光別提多同情了。

不過王玉蘭也會苦中作樂,鳳城日報很多頁,王玉蘭最喜歡的是美食專欄和小說連載部分。給孫張氏念完頭版頭條之後,這兩部分就開始重複播出。

念的次數多了,只要條件允許,報紙上的菜也會在孫張氏的飯桌上出現,這個時候孫張氏會跟王玉蘭交流幾句,評價一下她的手藝。慢慢的兩個人熟了,也開始聊天。老太太說話很有水平,哄得王玉蘭高高興興的把祖宗八代自己都交代清楚了。

看出王玉蘭不是有心眼的人,孫張氏對她也不那麽嚴厲,晚上不必靠在床頭,允許她睡在陪床上。王玉蘭高興的兩眼放光,蹬鼻子上臉的申請閑的時候織織毛衣。

在老太太的默許下,王玉蘭讀報紙的時間大幅度縮短,變成織毛衣聊天。沒過幾天,老太太頭上就多了頂八角帽,也就是在那天,孫張氏鬧着要溜達溜達,王玉蘭的苦日子算是來了。

孫張氏高高壯壯,雖然體重沒達到趙四的水平,但王玉蘭一個沒幹過力氣活的姑娘,扶着這麽一個大塊頭斷腿的病人來來回回的活動,也夠她受的。所以在王勇放了寒假到醫院找妹妹的時候,王玉蘭簡直跟看到救星似的。

孫張氏習慣了王玉蘭的鬧騰,再加一個嘴不停的王勇也适應的很快。王勇上了大學,懂事了不少,竟然能想着省下錢給妹妹買了副手套,把王玉蘭感動的不行不行的。

王勇說話跟趙四一樣不過腦子,跟孫張氏聊天的時候順嘴就邀請她會平月過年,王玉蘭在邊上踢着腿起哄架秧子,兩個人真把孫張氏說通了。一邊安排王勇去找車,一邊使喚着王玉蘭收拾東西,老太太還抽空往北京打了個長途電話。

孫張氏摔斷了腿按說應該在北京養傷,也不知道怎麽的非要回老家。回老家就回吧,她也不全回,回了個80%。說到底也是跟張自在太生分,摸不清這個遠房侄子的态度。現在有了王玉蘭這個熟人,心裏有了底氣,在醫院裏幹什麽都不方便,呆的夠夠的,王勇一邀請,順坡下驢就跟着她們回了。

王勇在出去找車的時候趕緊跟老爸打了個電話,把最新的情況轉告給張自在。所以孫張氏時隔一個甲子再次回到老家,感受到的是家鄉人夏天般的熱情。

由于口味和習慣的問題,回到平月以後,王玉蘭直接住到了張自在家,貼身照顧孫張氏。這個安排讓王家和張家還有老太太都滿意,王勝家能經常看到女兒,張家也有時間緩沖,重新定位跟老姑姑的關系。

白天的時候大家都有事做,王玉蘭用輪椅推着孫張氏在平月到處溜達,其它的時間,一老一少商量着做好吃的或者對着磨牙磕嘴。孫張氏越來越放松,身上的肉也蹭蹭的長,王玉蘭是痛并快樂着。

大年三十晚上,王勇王玉蘭和張自在的二閨女張苗苗給老太太磕頭,老太太破天荒的有個笑模樣,還挨個發了紅包。

年初二,王勝一家子去丈母娘家,剛過晌午,王玉蘭就氣哼哼的回來了,躺在孫張氏睡覺的床上不說話。老張媳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