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婦就在縣城,張自在夫妻剛走沒多久,家裏就剩下孫張氏一個人。
王玉蘭氣的肚子鼓了又鼓,孫張氏看着她不說話。王玉蘭憋了又憋,憋不住,哇啦哇啦把今天在她姥姥家發生的事情都倒出來。
今年王玉蘭姥姥家人來的很全,所有的大人孩子都到齊了,孩子多了就有比較。其他人就不說了,王玉蘭一直看她小姨家的孩子不順眼,今天也就是那孩子笑話王勝是殺豬的,說他大過年的衣服沒洗幹淨就到老丈人家過年。
王玉蘭受不了爸爸被人笑話,伸手打了那孩子兩下,這下捅了大簍子,所有的指責都朝着她來了,王玉蘭氣不過,飯都沒吃自己回家了。
“勢利眼,不是以前跟我爸借錢的時候了,一個個都是白眼狼,現在看我小姨有錢了都去巴結她。哼,我小姨現在做買賣借我們的錢還沒還呢,我跟她要去,少一分我拿個大喇叭到他們家門口喊。”說着就要回家拿賬本算賬去。
孫張氏攔下她,讓她扶自己上了趟廁所,然後坐在院子裏曬着太陽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問清楚了,翻了翻眼皮,給她了個大大的白眼,“就這點事也值得你不吃飯,真是,記住一句話,吃飯比天大,趕緊自己做點飯,吃飽了才有力氣生氣。”
王玉蘭吃着飯呢,王勝就來接她,看到自己閨女,大松一口氣,對孫張氏滿口子道謝。
☆、小煩惱
王勝家的親戚不多,就趙四娘家這些人,大過年的在老丈人家鬧得不愉快,他憋着氣,沒過初五就攆着趙四把店門打開,讓她看店去。王勇嘴上沒說,心裏覺得這樣對老媽不公平,套上個大棉襖陪趙四去了。
家裏有孫張氏在,還是北京來的,張自在家今年過年很多老親戚都登門,一天到晚不斷人,王玉蘭自覺的很,除了晚上睡覺,就待在自己家裏做些手工活。
王勝湊到閨女跟前說話,看着王玉蘭手指翻花織毛衣,覺得賞心悅目。看着被女兒理得幹幹淨淨井井有條的家,王勝心裏感嘆自己家閨女怎麽那麽可人疼呢。
還沒等王勝美夢做醒,王玉蘭說話了,“爸,我覺得我們應該把這些年給親戚借出去的錢收回來,這兩天我理了理,要是下午出門,一天一家,過不了十五就能收完。不能就這麽不清不楚的,陳年老賬都要算清楚最好。”
王勝看着自己閨女更順眼了,他坐在椅子上舒服的嘆了口氣,“閨女,別太較真,你姨家表弟比你小七八歲,跟她置什麽氣。過日子最要緊的是自己舒服,你大過年的登門要賬,這不是自找不自在麽。”
“那就這麽算了?我三姨家新賬舊賬壘一塊都快五千塊了,你不要賬,她還來借。”王玉蘭還是不服氣,在姥姥家數落自己最厲害的就是三姨夫,一個大男人,長了張老婆嘴,就喜歡摻和在老娘們群裏傳閑話,“你不要我要,要出錢來我可自己留着。”
王勝想了想,自己閨女說的也有道理,就給她支了個招,讓她年初八晚上去小姨家等她三姨,肯定能堵到,錢也不用都要出來,有個三四千帳就能揭過去。
家裏的事情只要王勝發了話,其他成員都有了主心骨。王玉蘭初八中午早早的吃了飯,帶着她三姨的一摞借款單,騎上摩托車就去省城她小姨家等着三姨自投羅網。
孫張氏晚上睡得早,等她睡醒一覺王玉蘭還沒回來,她閉着眼咧咧嘴,心想小姑娘人不大氣性不小。還沒等她迷糊過去,王玉蘭悉悉索索的來開門陪她睡覺。
孫張氏聽着王玉蘭的走路聲這麽輕快,就知道她今天馬到成功,旗開得勝了。
“帳要回來了?”老太太一說話,吓了蹑手蹑腳的王玉蘭一跳,她壓抑着高興勁兒,小聲答,“姑奶奶,吵醒你了?”
“沒,剛睡醒一覺,你就進來了。”
王玉蘭悉悉索索的脫衣服鑽被窩,聲音透着高興,“帳全要回來了,一分不少,氣的我三姨夫眼珠子都要爆掉。嘿嘿,活該,讓他管不住自己的嘴,要不是覺得他是個長輩,還得跟他要點利息。”
王玉蘭覺得今天自己是帥呆了,用話堵着小姨,等三姨剛借出錢來,她從裏屋竄出來立馬讓她三姨還錢,他三姨夫被她逼得連賴賬的借口都找不到。
“今天可算了出了口氣,痛快。”王玉蘭在被子裏使勁兒踹了兩腳,恨不得打個滾。
“趕緊睡覺,大晚上的瞎折騰啥,再過幾個鐘頭天就亮了。”孫張氏一副訓斥的口氣。
“好,好,睡覺。姑奶奶,明天我給弄幾根大棒骨,咱炖大骨頭喝,讓你這腿也好的快點。”
“明天你就老實點,早上起來啥也別幹,去豐城醫院給我拿點止疼藥去。”孫張氏囑咐了一句。
王玉蘭從被窩裏擡起頭,“姑奶奶,你腿又疼了?給你貼的膏藥不是挺管用的。”
“你知道啥,我這是預備着,讓你去你就去,順便在豐城玩兒兩天,別回家。”
“知道了。”王玉蘭嘴裏念念叨叨,“現在大過年的,豐城也沒什麽好玩的,不過我有個同學在啤酒廠上班,過年都沒放假,我買完藥找她玩去。”
王玉蘭在豐城玩到正月十五,才帶着兩盒止痛藥回平月。趙四看到她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摔摔打打的不消停。王勝拍拍她的頭,攆她去為孫張氏服務,王玉蘭跑到哥哥屋裏給他打了聲招呼就竄到張自在家避風頭。
孫張氏正帶着老花鏡看報紙,王玉蘭真佩服這老太太,當着保姆還關心大政方針,也不知道識字不識字。看到她進門,老太太用手指敲敲報紙,閉着眼不說話。
王玉蘭接收到老太太發射的信號,沒有馬上坐下提供念報服務。她先把老太太推到院子裏,準備好零嘴和茶水,才拎個凳子開始傳播正能量。老太太喜歡吃點軟軟的小零食,甜口的最好。
沒一會,王勇探頭探腦的沖王玉蘭招手,王玉蘭看孫張氏被正午的太陽曬得頭都擡不起來,她放下報紙就跟他哥哥做報告。
“蘭蘭,你可回來了啊,我這兩天可遭了大罪了。你不知道咱三姨夫天天來家裏堵門鬧啊。怎麽樣,見一面分一半吧,我這罪可是替你受的。”
“行,我下午吃了飯,伺候姑奶奶睡了午覺就到店裏找你去,讓媽一塊等着,咱爸說了,這錢他不要。”王玉蘭現在是財大氣粗,打算讓家裏其他的小夥伴也分享一下喜悅。
“好咧,好妹妹,你想吃什麽,哥哥給你買去,挑最好的。”王勇眉開眼笑,覺得自己這妹妹真是上道,小時候沒白疼。
吃完了午飯,王玉蘭把孫張氏擺弄的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歇午覺。她帶着讨回來的帳到自家肉店裏跟人分贓。
趙四接過錢蘸着吐沫數了數,“蘭蘭,你不是從你三姨那裏要出來小五千麽,就分我一千塊啊。”
“一千就不少了,媽,有你一份就不錯,太貪心不好,再嫌少下次再有這好事就沒你的份了。也不想想,蘭蘭這兩天躲到豐城不吃不喝啊。哥哥我就挺知足的,要是沒有我蘭蘭妹妹,這賬算是爛家裏了。”
王玉蘭點頭,“就是就是,媽,我辛辛苦苦風裏來雨裏去的,多分點也是應該的。你要是嫌少,把錢還給我我再給你加點。”
“算了,一千就一千吧,可別讓你爸知道啊。”趙四擋着,吃到嘴裏的肉怎麽可能再吐出來呢。
“媽,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每次藏錢都讓爸給翻出來,也不長長記性。”王勇邊抱怨趙四邊往外走,“我出去轉轉,聽說有進口的錄音機,去瞄兩眼。”
王玉蘭也高高興興的到商場給王勝買了兩瓶好酒,快手快腳的炒了兩個菜,才又回到孫張氏那裏。
孫張氏正拄着拐翻王玉蘭前幾千曬得幹菜,看到她進來,“今天就吃梅幹菜扣肉吧,我看這菜晾的差不多了。”
“姑奶奶,這次去豐城我可打聽了,您以後要多吃蔬菜水果,少吃肥肉,扣肉多膩啊,今天給你炸個小黃魚吧,在弄個小菜添着,清清爽爽的,有利于消化吸收。”
“行吧,那扣肉明天再做。”孫張氏喜歡吃肉,而且喜歡吃肥肉,她的腸胃經過這麽多年的鍛煉,吸收能力很強,這一點王玉蘭感覺最明顯,每次老太太活動都要把她累出一身汗。最近她正動腦筋修改老太太的食譜,希望她長肉長的慢點。
跟老太太接觸久了,很多生活習慣王玉蘭都抓的很準,孫張氏被王玉蘭伺候的舒服,看她喜歡縫縫補補弄些小手工,還托人給她弄了個編織大全。
王玉蘭別的書看不進去,這這種書倒是當寶貝放到自己的秘密空間裏,沒事兒的時候就拿出來翻翻。為了感謝孫張氏的好心,王玉蘭專門讓她挑了個花樣,自己琢磨着給老太太織了件毛衣。
過完清明節不久,孫張氏去豐城複查,主治醫生誇她複原的不錯,再有倆月就沒問題了。王玉蘭在邊上聽的很高興,抽空給這醫生送了一壇子拌菜。
臨走的時候,王玉蘭跟醫院認識的醫生護士挨個告別,吃她拌菜的醫生正跟個衣冠楚楚的夫妻談話,看到王玉蘭,那醫生眼睛一亮,一把拉住她,
“老翟,你們不是要找看護麽,這丫頭幹活真不錯,待會你可以看看她服務的那個老太太,天天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精神一天比一天好。這丫頭手底下有活,認真學倆月都用不着護士。”
王玉蘭聽着一愣一愣的,看那對夫妻瞪着她看,心裏慌的不行,“郭醫生,你可別開玩笑,我可不是醫院的看護,我就是來跟您再見的。”話說完就溜了。
過了倆月,等孫張氏完全康複了,她約好了人接回北京。這次回去她很高興,覺得老家人還算是靠得住。臨走的前一晚,孫張氏遞給王玉蘭一張寫了地址的紙條,讓她沒事兒就給自己寫信。王玉蘭當寶貝似的收起來,悄悄跟孫張氏說自己還沒給人寫過信呢,如果寫的不好讓她不要見怪。
張自在一家和王玉蘭到人民醫院辦交接手續,接人的是個四十多歲戴眼鏡的中年人,他很正式的跟張自在一家握手告別,連王玉蘭都沒拉下。
這是王玉蘭第一次正式的社交,她把這個日期記得死死地。當時她剛剛把自己做的一大包零嘴給老太太放後備箱裏,覺得自己的手有些髒,不怎麽敢伸手。那人很随和,一點不在意她滿手的白毛汗,還對她致了感謝詞,“王玉蘭同志,感謝你對我家老姆媽的照顧。”
王玉蘭的臉騰的紅了,結結巴巴的話都說不清楚,孫張氏坐在車裏看到了她的窘态,找了個借口把她叫車邊上說了幾句不疼不癢的話,解了她的尴尬。
正要走的時候,那中年人竟然碰到了熟人,王玉蘭仔細一看,是那天在醫院裏找看護的夫妻。等他們打着哈哈說完話,車屁股冒煙走人。王玉蘭一塊松了口氣,覺得這一天可真長見識了。
沒有陌生人在邊上看着,王玉蘭和張自在一家對着臉笑起來,覺得一件大事終于辦完了。張自在一點沒耽擱的回了平月,王玉蘭回家也沒事兒,跟他爸說好了在這兒玩兒兩天。
看着快到吃中午飯的時候,她在外面買了兩個烤地瓜,到自己老鄉那裏弄了兩個小炒,提着去住院部跟自己熟悉的小護士聯系感情。孫張氏住院的時候,兩個人就對脾氣,小護士對她很照顧。現在老太太走了,自己也算功德圓滿,買兩個小護士喜歡吃的聊表謝意。
兩個人找了個沒人的辦公室,關起門來邊吃邊聊。王玉蘭順口就把郭醫生要給自己介紹個看護的活給說了,沒想到那小護士也知道這個事兒,她搖搖頭,嘆了口氣。說那個病號才上初中,是個重度燒傷,兩條腿一點好皮都沒有,一換藥就疼的嚎,複建不好可能就再也站不起來了。家裏條件還不錯,但說話的人太多,已經換了四五個看護了,沒一個能幹滿半個月的。
王玉蘭趕緊澄清,自己沒有當看護的想法,如果是當個護士還會考慮考慮。那個小護士吃着烤地瓜給王玉蘭支招,讓她想辦法上兩年護校,好醫院不容易進,一般的醫院很容易找到工作。
兩個人說說笑笑直到下午上班的時間,王玉蘭跟小護士告別後,笑嘻嘻往外走。正好碰到剛上班的郭醫生,王玉蘭沖着他伸伸舌頭,搖手拜拜。
王勝強烈反對王玉蘭到豐城啤酒廠上班,用他的話說,錢在哪裏都能掙,幹嘛離家那麽遠。王玉蘭有些小憂愁,她覺得爸爸不支持她上進,自己也是有些事業心的,雖然到目前為止她還沒看到自己的事業在哪裏。
回到平月之後,王玉蘭的生活稍微有了些變化,王勝開始安排她相親,這個風聲一傳出,王家的門檻都被踩爛了,各種各樣的小青年都像果園裏的果子,盛在盤裏讓王玉蘭挑。
王玉蘭對未來的結婚對象沒什麽概念,對愛情本身也沒有旖旎幻想,王勝領着她挑了個自認為不錯的去見了之後,問她的意見。王玉蘭說不出好也說不出不好,這時候王勝才後悔自己平時管的太嚴,女兒這麽大了還沒開竅。不過他也會安慰自己,女兒在家裏多留兩年。
從那天開始,王勝有意識的放松了對她的管制,零花錢越給越多,王玉蘭出去玩的時候,他也不再嚴防死守的這不準那不準的。
王勝瞪大眼睛準備為女兒挑個好婆家,王玉蘭的生活卻還在原來的軌道上,過得悠閑自得。她給孫張氏寄過幾次便條,之所以叫便條是因為信的長度實在太短,遠沒有她随信寄出的吃的穿的有深度有厚度。
孫張氏沒有給她回信,每次收到東西都是給張自在打個電話轉告一聲。這更讓王玉蘭堅信這老太太大字不識一筐,以前讓自己念報紙就是想擺譜。
在深秋的某一天,平月第一家民營骨科醫院開張,院長是張自在的本家,當然人家的技術水平比他這半瓶子水可強的太多,孫張氏在平月過年那幾天還登門拜訪過。醫院開張不久,張自在去拜訪,得到了一個在骨科醫院工作的機會。
張自在把這機會給了王玉蘭,他跟王勝提了之後,王勝很感激,馬不停蹄的開始活動,花錢給王玉蘭買了個護校的中專文憑。原來張自在想的很美,老姑姑沒回老家之前能把張桂花弄北京去,自己伺候了她半年後,老姑姑給張苗苗一個好前程應該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但現實總習慣打人臉,張苗苗初中畢業後,等了一天有一天,就是等不到孫張氏讓她去北京的電話。拖了兩個多月後,張自在非常不好意思的跟王勝道歉,去民營醫院工作的機會他要留給自己的女兒張苗苗。
雖然嘴上說着沒關系,王勝跟王玉蘭心底裏都很失望,但抱怨的話說不出口,親女兒沒安排好,張自在真沒那麽高的覺悟先照顧徒弟。
王勝心裏不高興,趙四就倒了黴,天天被支使的團團轉還落不下好。家裏人都不是能存得住話的性格,她要去骨傷醫院工作的消息傳得左鄰右舍都知道,這下一落空,各種閑話都出來了。王玉蘭在家呆着難受,煩的不行。去了一趟豐城,把看護燒傷病人的活給接了下來。
☆、新工作
王玉蘭第二次做看護,從容了很多。她這次下定決心要混出個樣子來,讓鄰居們看看。為賭這口氣,王玉蘭做了長期作戰的準備,除了随身帶着的一個大編織袋,小空間裏也被塞得滿滿的。
郭醫生非常歡迎她的到來,親自領着她找到那對姓翟的夫婦。好長時間沒見,兩夫妻都憔悴了很多,看來這段時間被折騰的不輕。王玉蘭第一天被安排做交接,看到翟天宇的時候,護士正給他換藥,那兩條腿上猙獰的模樣吓的王玉蘭臉都白了。她使勁掐着自己的手心,提醒自己穩住。
翟天宇出事兒的時候剛上初二,父母都忙工作,經常把他一個人留家裏,小小的年紀就自己管理自己。也就是因為這,家裏失火的時候連個求救的對象都沒有。
王玉蘭來的時候,他已經做過好幾個大手術,情況好轉了很多,已經到了快複建的階段。王玉蘭跟着看了一上午,滿臉陰郁的孩子跟父母一句話不說。
翟天宇的爸爸很忙,孩子換完藥他就走了,翟媽媽坐在病床邊上跟孩子說了兩句話,沒得到回應,閉了嘴低頭瞎忙活。
翟天宇有什麽事情都要他媽媽親力親為的去做,翟媽媽瘦的跟幹燈似的,一看就熬得沒剩下力氣,以前的看護就站一邊看着也不幫忙。王玉蘭伸出手來想幫一把,那人一擺頭她又站住了。趁着翟媽媽幫孩子接尿的時候,兩人就在廁所邊上集合。
“白天那小孩你不用管太多,他就愛折騰他媽,被燒的這麽厲害心裏記恨呢。你就管好晚上就行,還有聽到不好聽的就裝聽不到,你是不知道這家人,在單位當慣領導了,說話辦事那個有水平。”聽着前輩那個譏諷的語氣,王玉蘭就知道他說反話。那人拍拍她肩膀,帶着同情的語氣,“好好幹吧,看你脾氣不錯,應該能應付下來。”
王玉蘭心裏七上八下的跟前任看護交接了一個白天,晚上就剩下她和翟天宇大眼瞪小眼。小孩不難伺候,吃藥打針都很聽話,食堂的吃飯也不挑,就是不愛說話。
收拾好翟天宇吃剩的飯碗,王玉蘭覺得自己怎麽着都是為人民服務的,年齡也大幾歲,應該先開口打開的局面。她假模假式的咳嗦兩聲,努力沖翟天宇笑笑,“現在還不到熄燈的時間,你要不要聽我念報紙?”
翟天宇楞了一下,白了她一眼,扭過頭裝睡,他腿不能動,使勁兒僵着脖子扭頭的樣子讓人看着別提多別扭了。想着他睡覺前還有按摩這道程序,王玉蘭拖了個凳子坐在邊上,拉過了孩子的細胳膊。
王玉蘭剛一上手,勁兒使大了,第一下就讓這小夥倒抽了一口涼氣,“你小點勁兒,我又不是木頭,知道疼。”
馬天宇一說話,王玉蘭差點笑出聲,這小公鴨嗓叫喚的,那叫一個酸爽,怪不得不愛搭理人呢。她收了點勁兒,笑容爬上了臉,“按摩就得使勁兒,不使勁兒那叫撓癢癢。剛開始不好受,完了你就等着舒服吧。”
給翟天宇按了半小時,小孩出了一身汗,王玉蘭對了點溫水,給他擦澡換衣服。翟天宇還不好意思,撥拉着要自己來。王玉蘭鄙視的看了看他那還不到自己下巴颏的小身板,三下五除二就強迫性的收拾好了。
她端着盆到衛生間洗換下來的衣服,嘴裏也不閑着,“你剛上初二吧,就跟我姨家表弟差不多大,姐姐我今年夏天還給他洗澡呢,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她把洗好的衣服搭在暖氣片上,“有暖氣就是方便,都不用專門找地方晾,就是不知道烘幹了衣服上有沒有味兒。”
王玉蘭說了大半天話,得不到一點回音。她扭頭看了看翟天宇,這孩子正看書呢。王玉蘭不敢打擾她了,輕手輕腳的收拾晚上睡覺的東西。她本來準備好了在凳子上窩一晚上的,翟天宇說他可以睡陪護的床。王玉蘭感嘆這小孩子真不錯,打定主意要好好照顧他。
王玉蘭晚上睡得不錯,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她迷迷糊糊的聽翟天宇在床上折騰,王玉蘭一下就驚醒了,知道翟天宇是要尿尿。她起來幫忙,臊的翟天宇吼着讓她轉身別看。王玉蘭笑着轉過身,心想這小孩還挺有意思的,人不大講究不少。
翟媽媽第二天八點半準時到了病房,這時候翟天宇都被拾掇好了,就等着醫生過來查房。王玉蘭自認為做的不錯,但翟媽媽來了之後,又重新收拾了一遍,還很仔細的檢查了一下翟天宇的手指甲。
王玉蘭一看,怪不得翟媽媽這麽瘦,操心的事情太多。水杯花要朝外,拖鞋距離牆正好一米,疊好的衣服按照順序排好,她甚至到衛生間看了看,把牙刷的朝向給歸攏了一下。
做完這一些,翟媽媽暗示王玉蘭出去一趟。王玉蘭在走廊上立定站好後,翟媽媽開始了第一次訓話,
“你做的不錯,除了一些細節要注意外,我都很滿意,希望你以後繼續保持。今天你需要改進的地方有........”王玉蘭聽傻了,世界上還有這種人。
翟媽媽跟作報告似的指導了王玉蘭半個小時的工作,直到醫生查房叫她進去。
翟天宇的主治醫生是個圓臉半禿的矮個老頭,姓李,是省裏着名的專家,人很和氣,說話慢悠悠的。王玉蘭觀察了一下,注意到翟媽媽在聽李醫生話的時候兩個眼睛特別的聚精會神,恨不得拿本記住。
後面跟着的實習醫生認識王玉蘭,抽冷子跟她咬耳朵,“這主兒不好伺候吧?”王玉蘭假裝聽醫生說話,趁扭頭的機會沖那人嘟嘟嘴。
“過兩天他們家裏來人你才長見識呢,等着吧。”說完跟着李醫生的屁股繼續學習去了。
照顧了翟天宇兩天,跟醫生護士的混熟了,王玉蘭不覺得翟家人難打交道。翟媽媽就是有些較真,還有臉上表情少了點,喜歡對人訓話,其他的真沒什麽。
翟天宇雖然住院,但仍然拿着課本自學,翟媽媽在一邊輔導。到了這個時間,王玉蘭就可以放放風。她拿出珍藏在自己空間裏的吃的用的小玩意兒,去跟人套近乎拉關系,過得還算如魚得水。
就在王玉蘭以為以後的工作就是這樣的時候,翟天宇的奶奶姑姑來探視了。當時翟媽媽陪着孩子打針,王玉蘭在衛生間裏洗洗涮涮。就聽見一個女人嬌滴滴的喊小宇,王玉蘭的雞皮疙瘩立馬起來了,她只在電視上聽見過這種聲音。
王玉蘭伸出頭來,發現不是一個人,而是翟爸爸領着老中幼三代女人進來,那叫一個有氣勢,都雄赳赳氣昂昂的。她趕緊把東西收拾好,趁着亂勁兒就出去了。王玉蘭不想觸黴頭,之前已經被好幾個醫生護士打過預防針,這家人不怎麽好對付,一定要離得遠點。
拐到骨科,郭醫生正大汗淋漓的給人拆板子呢,護士朋友發藥配藥的忙個不停。王玉蘭偷懶也不能太明目張膽,溜達到後門找到老鄉聊天,順便給翟天宇炖個豬腳湯,醫生說燒傷的病人要多吃蛋白,回去也有個正當借口。
條件有限,豬腳湯炖的有股臭腳丫子味兒,王玉蘭覺得有些砸自己的牌子,就在裏面加了一些小空間裏珍藏的果脯。悶了一會兒,蓋兒一掀開,伸鼻子一聞就覺得香的很。
王玉蘭挑出一塊好肉專門留給老鄉的小孩,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提着人家的湯鍋就給翟天宇送飯去。
剛拐進住院部的大門,正好碰到老翟家的幾口子坐車走。王玉蘭感嘆自己的運氣夠好,時間掐的那叫一個準,以後也要發揚光大。看到她回來,翟媽媽和翟天宇都很不高興。王玉蘭自覺要将功補過,連忙把豬腳湯獻上。
王玉蘭已經做好了傾聽翟媽媽訓話的準備,但打開湯鍋了以後,王玉蘭發現自己今天鴻運當頭,翟媽媽竟然放棄了這次機會,閉上嘴伺候兒子吃飯。
王玉蘭趕緊接過這活,給翟媽媽盛了一碗湯,讓她就着饅頭先吃飯,占着嘴就不好說話了。翟天宇等王玉蘭剔好了肉,才慢條斯理的嘗了一口,後來也不講究了,吧唧着嘴吃的很香,讓王玉蘭想起了爸爸的工作對象。
趁着他們吃飯的時候,,王玉蘭趕緊跟他們解釋,自己是出去給孩子弄點好吃的,老是吃食堂,營養不全面,孩子正在長身體,應該多補補。話說的天花亂墜,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她多勞苦功高。
吃飯的時候,翟媽媽母子都閉緊了嘴當啞巴,等飯一吃完,翟天宇先不認賬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聽了別人說我們家的壞話,躲出去的。要不怎麽這裏來人的時候你出去找吃的,別的時候不去?”
王玉蘭心說這熊孩子怎麽淨說實話呢,她嘻嘻笑着,從口袋裏拿出幾塊果脯,先把小孩兒的嘴填滿,
“這不是時間趕上了麽。豬腳好吃吧,這可是我的獨門秘方,大飯店裏都買不到的。就是有點膩,吃塊果子去去這勁兒。今天別睡的太早,雖然我把最上面那層肥油給撇去了,但這東西吃着還會有點撐人。”
看翟媽媽也想說話,王玉蘭趕緊給她獻上幾顆,“大姐,您也嘗嘗,這東西是我自己做的,嘗過的都說好吃。我問過醫生了,這孩子吃了沒事兒,不麻不辣不刺激。我先洗洗這些東西,待會把鍋給人送回去。”
☆、小驚喜
躲過了一劫,王玉蘭松了口氣,邊洗碗邊偷偷的呲着牙樂。
“用了人家的東西,別忘了道謝。這是飯錢,多了你就留着,記上賬就行,我看小宇挺喜歡吃的,以後隔三差五的再做做。”翟媽媽跟背後靈似的突然說話,也不知道看見她的的大白牙了沒。
王玉蘭趕緊答應,翟媽媽看了她一眼,接着說,“你還沒吃飯吧,洗好了你就去還東西,正好把飯吃了,你的飯錢也算裏邊吧”
“好,好。大姐,忙了半天您也累了吧,要不幹脆上床歇會兒,我給小宇按摩一下讓他也睡,弄好了我再去還東西。”
翟媽媽點點頭,伸手把洗手臺的肥皂盒擺的板板正正,回頭真就躺床上了。王玉蘭邊按摩邊想,這應該就叫心力交瘁吧,還好自己躲出去了,以後找婆家千萬別讓她碰到這樣的。
可能是吃人嘴短,翟天宇在吃了王玉蘭的豬腳後對她态度好了不少,最直接的表現就是王玉蘭幫他尿尿的時候不用轉過身去了,倒是王玉蘭第一次看到他的下三路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個未婚的大姑娘,初次見面受到的刺激有點大。
複建之後,翟天宇就轉到了理療科,他年齡雖然不大卻有股狠勁兒,疼得滿頭大汗,鼻涕與眼淚齊飛還不放棄,翟媽媽的眼淚也跟水龍頭似的,站一邊一點忙幫不上不說還淨添亂,這時候能起到作用的就是王玉蘭。
每次做完一天的複建任務,她都累的坐下就起不來。深深的覺得翟天宇怨恨父母是有道理的,這麽小的孩子遭這麽大罪,折騰來折騰去還不一定能站起來,能不恨麽。
第一天從理療科出來,翟天宇在床上躺半天不動彈,翟媽媽紅着眼圈坐在窗子邊上不說話。王玉蘭歇了會給翟天宇換衣服擦身,翟天宇也累壞了,可憐兮兮的跟王玉蘭讨吃的,
“蘭蘭姐,你那天給我吃的果子還有沒有?”
翟天宇一句話把王玉蘭的淚都給催出來了,她拉過自己的大編織袋,把自己私藏的各種各樣的好吃的都擺在床上,把護士請過來讓她挑出那些孩子能吃的,全塞給他。
“這些都留給你吃,吃完了姐姐再回家拿,我家裏多得是。”要是能讓孩子高興點,王玉蘭給什麽都願意。
翟天宇邊吃邊戳王玉蘭的肺管子,“怪不得我晚上老聽到有聲音,肯定是你偷吃,我還以為這裏有老鼠呢。”要不說青春期的孩子都不好教育,吃着她的東西還揭她的底兒。
這下連翟媽媽都笑了,她走上前數出幾顆遞給翟天宇,“不能吃太多,每樣三顆,待會還得吃飯呢。”
翟天宇有些不高興,臉立刻耷拉下來。王玉蘭拍拍他的腦袋,“你媽說得對,好好吃飯,下午再給你炖個豬腳湯喝”
“吃哪兒補哪兒,我這次吃豬腳,下次吃排骨”。聽兒子這麽一說,翟媽媽的眼圈又紅了,轉身出病房。王玉蘭出去給孩子買飯的時候,她在走廊頭上抹眼淚呢。王玉蘭撇撇嘴,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翟媽媽哭啊哭的就習慣了,為了鼓勵翟天宇努力完成任務,王玉蘭又去她老鄉那裏做了幾次飯。翟媽媽跟王玉蘭商量讓她天天做一頓給孩子補充能量,給她算兩份工資,要是她同意就在醫院邊上租了個房子。王玉蘭答應了,她天天呆在醫院裏,聽的都是鬼哭狼嚎,有另外一個地方換換心情也好。
翟天宇在王玉蘭的精心照顧喂養下越來越精神,雙腿的情況也越來越好。一個月後,各項檢查做完,李醫生看着報告,笑眯眯的跟孩子和父母說,照這樣下去,翟天宇站起來的希望很大。
聽到這句話,翟媽媽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捂着嘴把自己關到衛生間裏,半天不出來。翟爸爸也很激動,笑容滿面的謝了醫生謝護士,就是忘了感謝王玉蘭。
王玉蘭替翟天宇幸福的發暈,看他在床上做了半天鬼臉,覺得小孩子表達喜悅的方法就是與衆不同。這小子潘職止稅胩欤翟诘炔幌氯チ耍笊鹚鄭鞍職鄭慊姑恍恍晃依祭冀恪!庇谑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