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8)
可是過了律考的正規律師,要是他想在這方面挖坑給房建跳,那肯定一挖一個準。
第二天,房建帶着所有的文件回了省城,通過翟大哥找到事務所最好的産權方面的律師,鑒定手裏文件的真僞。結果是他被程偉家擺了一道,文件裏重要的條文都與現有法律相沖突,屬于無效協議。
房建氣得好長時間坐下起不來,他這些年所有的資産都放在程偉家的公司。這些文件要是無效,他這麽多年的辛苦錢可就都打了水漂。
律師很同情房建,傳統的買賣人多重視口頭的協議,遵守所謂的言出必踐的老理,對形成文字的法律文本不重視,大多當成是走程序。哪知道如今社會的游戲規則早就變了,任何承諾不落實到文字裏都是個P。即使落實到文字上,眼前這位不也被騙了麽,還被騙的傾家蕩産。
房建緩了好一會兒才把心裏的那口氣順過來,律師看他臉色雖然還不好看,但還能聽得進話,很盡責的提醒他最好查一下以前經手的文件,別簽了什麽不該簽的字,負了不該負的責任。如果這裏出了纰漏,坐牢都有可能。
房建坐不住了,帶着律師連夜趕回北京。這兩天恰好過年放假,值班員工非常懶散。房建把程偉家辦公室的門撬開,和律師在裏邊研究了一晚上。
律師把文件看完,心裏大嘆了口氣,今天這位要翻身可就難了。程偉家在一年前,把公司的法人代表變更成了房建,接着老鼠搬家似的把公司的資産都轉移了個一幹二淨,債務全給房建留下,公司現在變成了個資不抵債的空殼公司,他還一點兒不知道。
律師感嘆這位同行做事幹淨,法律上的尾巴一點沒留下。也是,有什麽漏洞一年的時間彌補不了啊。不過今天這客戶可就倒黴了,這麽多的債還不得還到孫子輩啊。
房建精明了半輩子,沒想到在程偉家這個年輕人手裏栽了大跟頭。他一直欺程偉家年輕,覺得自己是行業裏的老把式,根本沒把程偉家放在眼裏,覺得公司離不開他,還隐隐以此為傲。現在可好,不但欠了幾千萬的債務,弄不好還會有牢獄之災。律師臨走前說了,如果公司以前的工程出點問題,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房建接下來幾天瘋了似的給程偉家打電話,讓他回來把話說清楚。兩個人事實上已經翻臉,程偉家怎麽可能如他的意。房建氣的心口疼,口不擇言亂罵一氣。程偉家這時候也沒讓房建抓住口上的把柄,堅持公司的債務與自己無關。
王玉蘭又氣又急,房建這樣的性子,真氣出毛病來就壞了。她第一次因為家裏的事情找了孫張氏,讓她幫忙聯系程偉家。
孫張氏坐在樹下的竹椅上,閉着眼聽完王玉蘭的話後,感嘆了一句,“老爺走後,程家的門風就壞了。”說完她閉了嘴,沉默很長時間。
“蘭蘭啊,我啊,雖然年紀大了,但說到底還是那個閻王殿前的小鬼。我說話在平月好使,在豐城可能也還行,但在北京城,那就不行了。以前啊,我站在小姐身邊,家裏的年輕人還給我三分臉面。現在我老喽,又在這小院等死,說話不管用了,這就是時移世易。所以啊,這事兒姑奶奶幫不上什麽忙。”王玉蘭聽了,猶如一頭涼水澆下來,從頭涼到腳後跟。
中國人辦事,有時候拖拖拉拉看不到頭,有時候卻兵貴神速一天一個樣。房建這個法人代表過完年上班後,要債的人擠破門。不斷有人起訴,要求法院強制執行。工商局的人上門查封了公司,房家的的部分資産被強制凍結,走完法律程序後進入司法拍賣。
這些王玉蘭都能接受,房建被程偉家擺了一道,是他本事不到,對人沒有防備心。就像蔣松說的,錢沒有了還可以在賺,這個坎總有辦法度過。
在王玉蘭的不斷勸解下,房建逐漸接受了現實,一邊變賣家産,一邊求爺爺告奶奶的借錢還債。蔣松潘青翟大姐這些人都答應幫忙,郝建軍忙強忙後的,也出錢出力。只有房城夫妻倆的态度暧昧,跑腿可以,但出錢不行。
在這種艱難的時刻,夫妻倆支撐着,官司打了一場又一場,債務還了又還,仿佛無窮無盡。當夫妻倆所有的資産都變賣幹淨,在各方的幫忙下,秋風乍起的時候,公司走完破産清算,事情終于告一段落。
房建碩士畢業,但工作泡湯了,什麽戶口,什麽學區房,都成了鏡中花水中月。夫妻倆現在住在潘青在北京買的一套酒店式公寓裏,她生完孩子後回了省城,這個落腳點空下來,知道王玉蘭日子艱難,臨走前把鑰匙交給她,讓她随便住。夫妻倆很感激,房建用木頭刻了個小動物,王玉蘭在佛前誦經,給剛出生的孩子挂在脖子上,祈禱孩子身體健康。
王玉蘭開診所的夢想被無限期的擱置,生活要柴米油鹽,丹丹上學也要花錢,他們現在首先要解決生存問題。
以前有公司的事情趕着,房建努力撐着處理事情。現在公司的債務處理完了,他那股勁兒也松了。王玉蘭看他的樣子很擔心,安排他在家休息,自己出去找工作。在王玉蘭輾轉于各個醫院面試的時候,房建一紙訴狀,把程偉家告上了法庭。
程偉家是在程偉山的辦公室收到的起訴書,他去找大哥商量事情。完了之後,程偉山的秘書笑着把起訴書交給他。程偉山用看熱鬧的語氣開玩笑,“清淨了幾年,你的起訴書又來了,二伯家的表妹夫知道你今天來我這裏,讓我轉交給你。”
程偉家把起訴書拿過來翻了翻,随手扔到廢紙簍裏,“看來折騰他半年還不夠,還沒真正接受教訓。行了,我知道了,告訴表姐夫,就說我欠他個人情。”
程偉山無可無不可的勸,“何必跟這種人置氣,人家也幫你賺了不少錢,功過相抵,算了吧。”
程偉家冷笑一聲,“給我賺錢就能對我呼來喝去了?這是看不起我,到了北京城還想做我的主,真是不知道馬王爺三只眼,不教訓教訓他不知道少爺我的厲害。能幫我賺錢的人多了,都站在我頭頂上拉屎,我還混什麽混。等着吧,少爺有的是招。”
程偉山看這位弟弟好像真火了,“哎,算了吧,人家再怎麽說也是老姆媽的老鄉,你以前不也在他家住過麽。”
“就因為這,我沒把他送監獄裏去,懂事點的就應該偷着樂,這位倒好,跟我這個律師打官司,真能想的出來。”程偉家站起來,“行了,哥,反正這案子在自己家人手上,到時候我自己為自己辯護,好長時間沒上庭了,怪想那裏的。”
程偉山送他,“聽說這姓房的老婆那天得了奶奶的一個镯子,你不想辦法弄過來?”
程偉家愣了下,笑了,“是嗎,那女人倒是不錯,平常就很有老人緣,老姆媽這麽孤拐的脾氣,被她一哄哄了十多年,也算是一種本事。哎,既然我知道了,那镯子肯定沒跑,放心吧。”
王玉蘭剛在一家私立醫院上班,就接到了程偉家的電話,才知道房建剛跟他打完官司。程偉家打電話問她想不想私下解決,想的話就找個時間到孫張氏的小院聊聊,他贏了官司,心情正好,就不跟房建一般見識了。
王玉蘭跟程偉家約好了時間,匆忙趕回家,本來憋着一肚子氣想跟房建吵架,但看到房建手裏的槍,吓得她一屁股坐地上了。房建心如死灰,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讓程偉家這麽對待自己。槍是以前在豐城的時候,郝建軍幫他對付的,這麽多年他藏得嚴嚴實實,生怕拿出來吓着家裏人。這次實在逼急了,又氣憤又羞惱,一時想不開,才拿出來想找人拼命。
王玉蘭尖叫着把娘家人都叫來,一個個輪番上陣,勸解連帶看管房建。到了時間,她匆匆忙忙趕到孫張氏的小院。這次她沒吃到閉門羹,自從上次說過那些話,王玉蘭直接被這裏列為拒絕往來戶,王玉蘭也終于徹底明白了自己的位置。
程偉家潇灑如同往日,正坐在庭院裏殷勤的給孫張氏泡茶,看到王玉蘭進來,沖她微笑着點頭,繼續輕聲細語的邀請孫張氏到他在海南的別墅過冬,說老年人在那裏過冬舒服。
孫張氏也笑着跟程偉家聊,直到一壺茶盡,她才開口,“偉家,既然今天你把蘭蘭叫來,就把把話都說清楚。你平時也忙,蘭蘭平常也沒機會見到你,事情點到為止才是最好,就算給老姆媽面子。老讓人堵到門上來,我也煩。”程偉家點頭,孫張氏拉着王玉蘭坐到他對面,出去了。
王玉蘭聽得難受的直想掉眼淚,平月和北京真的是兩個世界,事不同人不同。
程偉家站起來,恭敬的目送孫張氏出門。等人孫張氏的人影看不到了,他才重新坐下,安靜的喝了半杯茶,看着眼眉低垂的王玉蘭說,“蘭蘭姐,房大哥這兩天還好吧?”
王玉蘭壓抑住心底的悲涼,“程先生,我們跟你認識多年,你也知道房建的脾氣,他就是有些想不通,做事有些欠考慮,我在這裏替他向您道歉。”
程偉家嘆了口氣,點點頭,“咱們都這麽熟了,道什麽歉啊。房大哥的脾氣我還是了解的。本來我是一心想做件好事兒,他這兩年幫忙很多,我無以為報,才把公司轉手給他,沒想到竟然成了這樣。不過北京城就是這樣,只以成敗論英雄,房大哥有今天這個教訓,以後說話做事都有所敬畏,肯定還能起來。”
聽了這話,王玉蘭笑了,對這種人你還能說什麽呢,“程先生,我們夫妻倆都是小門小戶出身,到了這北京城,說話做事得罪人也不知道,這次也吃夠了教訓,不知道您說的私下解決是個什麽章程?”
程偉家慢慢悠悠的又喝了杯茶,覺得抻夠了王玉蘭,才擡起眼看了看她:“說實話,蘭蘭姐,我收到法院傳票的時候真的很生氣。公司是在房建做法人代表的時候賠的錢,告我有什麽用?雖然我不怵打官司,但他老這麽糾纏不休,我也煩。你也勸勸他,見好就收,大家都好做人。”
王玉蘭點頭稱是,“房建這段時間急糊塗了,老幹些倒三不着兩的事情,我也已經說他了,以後這樣的事情不會發生。他脾氣就這樣,認死理,雖然我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但真不值得為了別人把性命賠進去。一輩子還長着呢,誰能保證不發生點什麽事情。”
程偉家的眼睛閃了閃,笑了,“是啊,蘭蘭姐,所以我才主動打電話找你啊。我知道你們這段時間很困難,雖然我幫不上什麽忙,不過我認識一些喜歡收集古玩玉器的人,你如果手裏有這些東西,我可以幫你找些買主。”
王玉蘭笑了,她身上也就這些東西值得他惦記了。程偉家一直自诩是個文化人,喜歡一些有底蘊的東西。就是知道這一點,她今天才把值錢的首飾都帶着,“你還別說,我還真有一些。本來想從你這回去我就找個典當行,既然你能幫忙,那就你先挑。”
王玉蘭走的時候,帶走了程偉家給的十萬塊的支票,留下了手裏所有值錢的東西。聽着背後咣當的關門聲,王玉蘭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重新走進這個小院,把這十萬塊錢重新拍在程偉家臉上。
臨走前,王玉蘭替房建問了一個一直困擾他的問題,“程偉家,房建到底有什麽地方對不住你,讓你這麽記恨他?”
程偉家拿着王玉蘭從程孫氏那裏得來的镯子,對着太陽仔細看,“房建也很納悶吧,哎,實際上也沒什麽,我就是看不得他說話的時候沖我瞪眼。我姓程,在北京城能沖我們家人瞪眼的還不多,房大哥很明顯不在其中。”
王玉蘭真沒想到房建這段時間遭受的滅頂之災就是因為這麽件小事兒,她苦笑了一下,點點頭,“替我告訴姑奶奶,這段時間給她添了不少麻煩,以後不會了,還請她多多見諒。”
☆、人為刀俎
王玉蘭回來後把程偉家最後那番話原原本本的轉述給房建。他跌的這一跤太慘了,從一開始就被算的死死的,一點勝算都沒有。房建從小到大,一直都順風順水,這讓他與人交往的時候隐隐帶着些居高臨下,有些人不介意這些,但程偉家介意,他這次翻車也是因為這個。
房建覺得自己輸得不冤,都是他識人不清惹的禍。認識程偉家這麽多年,飯吃過不止一頓,還是在家住過的客人,他竟然沒發現這是個睚眦必報的小人,不是眼瘸是什麽。
程偉家有心算無心,把他的家産騙了個精光,還讓他白打三年工,肯定在私底下也偷着樂,笑話他是個冤大頭。房建翻來覆去的想翻盤的可能性,越想越覺得這輩子不可能。
看着王玉蘭忙前忙後,他也想打起精神,但身上的股勁兒卸了之後,再積攢起來非常困難。他已經四十歲了,兩口子用盡全力,把欠債全部還完至少要十年,五十歲的他還能幹什麽呢。
王玉蘭沒想那麽多,王家人就沒有這種基因。被人打一頓摔倒了,打個滾重新爬起來再來就是,天天想那些有的沒的根本沒用。她也沒精力像房建那樣悶在屋裏總結利弊得失,家裏現在負債累累,一出門就要花錢。這個時候,她必須站出來支撐這個家。
王玉蘭在一家專科醫院找了個白班護士的活,夜裏在家行醫。如果有需要,她還可以出診。親戚朋友知道她現在困難,都力所能及的幫忙。張婷婷把醫院裏不少病人推薦給她,能治病治病,不能治病可以幫着康複,再不行也可以買些藥回去。潘青和翟大姐在省城也幫她介紹一些私活,有時候王玉蘭還得在省城和北京兩頭跑。
她現在不挑病人,只要給錢,她什麽病人都敢接。只要治療有效果,幾十上百萬的她敢要,十塊二十塊的也不嫌少。王玉蘭現在需要錢,家裏現在就是個無底洞,有多少錢都不夠還債的。
王玉蘭經常一忙活就是一夜,房建在屋裏憋了一段時間,不好意思再窩在家裏,積極出門找工作。
相比房建和王玉蘭過日子的捉襟見肘,房城這段時間可謂春風得意。在房建忙着打官司的時候,他買了新房,擴大了店面,老天爺可能覺得這還不夠,又送他一份大禮,張蘭終于保住了個孩子,還是個男孩。徐桂梅高興極了,老兩口二話沒說到北京來照顧未來的大孫子。房愛國也不鬧着要看丹丹了,老老實實跟在徐桂梅屁股後面買菜燒飯。
這些事情都是郝建軍說的,王玉蘭早把房城列為拒絕往來戶。年底是所有欠債人最難受的一段日子,欠人的錢總要有個說法。王玉蘭算了下存折上的錢,差不多能填郝建軍的窟窿,就打了個電話約了見面,把欠條換回來。
所有的欠債,郝建軍是最少的。王玉蘭前段時間經潘青介紹,幫兩個想要孩子的有錢人治療調養,使出渾身解數成功把她們弄懷孕。潘青獅子大開口要了三百萬的診療費,讓她發了一筆。潘青那邊早說好了,只要她堅持幫她和小孩調養,錢什麽時候還都行。王玉蘭把家裏這段時間攢的零打細碎的錢都加起來,正好能堵上郝建軍的窟窿。
坐在小飯館裏,王玉蘭下定決心好好伺候這些有錢的老爺太太。郝建軍吃着飯唠唠叨叨的說劉萍現在怎麽着,房建怎麽着,她都沒入耳聽,她沒力氣操別人的心。
跟郝建軍客氣了兩句,拿回欠條就回家了。房建現在給張院士做助理,私底下也接點私活,雜七雜八算起來賺的也不少。家裏的吃穿用度,丹丹的學費這些都是他來負擔。這份工作是張潇幫忙介紹的,畢業以後房建才知道,張潇是張院士的親孫女。
過年前,王玉蘭準備好艾葉,讓家裏每個人都好好泡了個澡,去去這一年的晦氣。除夕晚上,她在家裏做了幾個菜,溫了壺黃酒,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吃飯聊天看電視,聽着窗外噼裏啪啦的鞭炮聲,就這麽過了年。
王玉蘭喝了酒,醉醺醺的躺在床上,她側過身摸摸房建瘦削的臉頰,“老公,這一年熬下來你的身體都沒出問題,我很驕傲。只要有人在,難關總會過去的,什麽都不用擔心,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房建摟着王玉蘭不說話,兩個人現在是相依為命。在他最困難的時候,王玉蘭沒有離他而去,他很感激。每天早上睜開眼,能看到她就是幸福。
新年第一天,房建帶着丹丹給父母拜年,王玉蘭以接診為由在家裏收拾屋子。門鈴響了,張潇捧了束花來拜訪。
王玉蘭忙請她坐,端茶倒水的間隙給房建打了個電話讓他回來招待客人。張潇讓她不要忙,她說完事情就走。王玉蘭在她的側對面坐下,很好奇她為什麽來。
“王護士,我來找房建是想談談他工作的事情。”張潇開門見山的說,“我知道你們去年一年的日子不好過,這麽多的債務壓身,普通人根本接受不了,你們夫妻很不錯。我也是正好有個工作機會想介紹給房建,就是力所能及的幫幫忙,工資還行。”
王玉蘭笑的眼睛咪咪着,現在的房建已經沒有什麽值得女人在他身上費心了,“多謝你的關心,他就快要回來了,你稍等一下,最好親自給他說,你們這行的話我聽不懂。”
“也好,”張潇扶了扶眼睛,跟王玉蘭聊起了家常,“王護士,一晃都過去四年多了。你看着沒多大的變化,倒是我年紀越來越大,成了剩鬥士了?”
張潇這一提,讓王玉蘭想起了四年前,那時的房建是多麽的意氣風發。她苦笑了一下,“哪有,你不知道,我累的腦子都不轉了。”
房建回來了,王玉蘭拉着丹丹走到一邊坐下,聽張潇說。她對着房建說的更深了些,“房建,我說話不會拐彎,請你不要介意。你雖然年齡比我大,但也是我一手教起來的,看你今天這樣我也替你着急。”說到這裏她笑了笑,“你受了最嚴格的研究生教育,有豐富的工程經驗,這個專業能力到哪裏都能混碗飯吃,要是荒廢了,我都替你可惜。”
房建苦笑一聲,“我現在哪有精力想那麽多,先解決眼前的困難再說吧。”
張潇搖搖頭,拿出來一份合同樣本,“房建,憑你的專業能力,被束縛在國內賺每月的幾千塊錢虧了,應該重新開始。我接到了英國最大的建築事務所的一個offer,可以給你争取一個助理的職位,年薪二十萬美金。我們以前在學校裏合作的不錯,正好能互補,相信到了英國也可以重新打開一片天。你先看看吧,這個工作除了賺錢,還可以讓你換個環境,調整一下心情,把這段迷茫期過去,對你很有好處。如果你願意,就給我打電話。”說完,她起身就走。
王玉蘭送客回來,就回來房建拿着合同發呆。王玉蘭知道這個機會對房建來說有多麽重要,張潇這時候送這麽個東西來,還有她說的話,無一不說到房建的心坎上。如果沒有她和丹丹,房建肯定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房建一晚未眠,最後他還是把合同鎖到抽屜裏,對回娘家的王玉蘭說,“蘭蘭,就當這事沒發生過吧,我不能把你們娘倆扔下不管。無論如何,我們都應該一塊扛過去。”王玉蘭笑的很開心,破天荒給了他一個擁抱。
過年上班沒幾天,王玉蘭接到了程偉家的電話。她惹不起這種人,不得不把電話接起來。程偉家先笑嘻嘻的問她過年好,幾句話之後說想讓她幫着護理一位特殊的病人。
王玉蘭跟着程偉家跑了一趟,認出病人就是酒會那晚與華遠志華醫生演言情劇的的那個姑娘。姑娘姓方,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嫣然,是程家長孫程偉山的姨家表妹,也是程家的親戚中最有錢的人家。
王玉蘭想象不出程偉家口裏的有錢人到底有多少錢,但進到方家的別墅,看着裏面的名家手筆,也可以窺見一斑。
在方家,王玉蘭看到了好幾個熟人,原來為了方嫣然,程偉山的媽媽發動全家族的人找全國最好的醫護,程偉家帶着王玉蘭是來面試的。
懷孕後的方嫣然怕影響胎兒的發育,聽停了治癫痫的藥,這讓她犯病更加的頻繁。王玉蘭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剛犯完病恢複,臉色蒼白,有氣無力的沖華遠志笑。
華遠志兩眼含淚,自己把嘴巴子抽的老高,方嫣然心疼的摸着他的臉,輕聲安慰。她的父母一臉無奈的坐在一邊,提醒正你侬我侬的女兒看看哪個護理人員順眼。
方嫣然嘟着嘴,随手指了幾個漂亮的,嘴裏嘟哝着,“挑了又有什麽用,反正最好的又不會留給我。”華遠志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方嫣然又跟個小貓似的笑了。
王玉蘭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她被選上了。方夫人給程偉家交代了一番,王玉蘭又被帶了出來。
坐在車裏,王玉蘭不想跟程偉家說話,她翻這方嫣然的檢查結果,覺得情況很不樂觀,除了癫痫,檢查結果上還有其他的病,這個有情飲水飽的姑娘完全是拿命拼這個孩子。
王玉蘭擔心到時候到時候出了事,她付不了這個責任。不得不開口把話說明白,“程先生,方小姐的情況很危險,不适合生孩子,這些您都知道吧。”
程偉家點點頭,“嫣然的病是有些麻煩,你盡力就好,這次方家請了很多人,國內外知名專家差不多都來了一遍。”王玉蘭有些煩,這人聽不懂人說話是不是,“程先生,我覺得與其這樣滿世界找醫生護士,不如說服方小姐放棄生孩子的打算,這樣才是對病人好。”
程偉家的臉一下沉下來,房家這對夫妻真有意思,以為北京城是他們家炕頭呢。方嫣然的病情怎麽樣,用得着這個女人插嘴嗎。他們夫妻在平月的時候跟他說話不注意也就算了,到了北京城還改不了這臭脾氣,真是欠教訓。
程偉家陰沉沉的警告她,“王護士,嫣然是程家的親戚,不是耕田挖糞的農村老娘們。她想生孩子,我們就會想盡辦法完成她做媽媽的夢想。就是為此送命,那也是她自找的,怨不得別人。怎麽對家人好,我們自己心裏有數,用不着你操心。你也不用拿你在平月打個小地方得到的經驗來衡量北京的專家。你能負什麽責任,我讓你負責任了麽,你該做的是随叫随到,我讓你幹什麽你就得幹什麽。把自己的位置擺正了,記住,你就是我送給表妹的一件禮物,做禮物最好的辦法就是閉緊嘴,好好幹活。”
王玉蘭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成禮物了,這還是不是□□的天下了,“程先生,我是沒見識,但我長這麽大,沒吃你家一口飯,沒穿你家一身衣,憑什麽你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我看,不是我應該把自己的位置擺正,而是你應該拿鏡子照照自己,看看自己到底多粗多長。”
程偉家停下車,虎着臉王玉蘭從車上拽下來,指着她的鼻子罵,“王玉蘭,信不信今天晚上我可以讓你在這裏消失的無影無蹤。告訴你,北京城是我的地界,把你在平月的那套收一收。少爺我現在用的着你是你的福氣,再敢這麽對我說話,小心我讓你一家子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耍完橫,把王玉蘭留下,開車就走了。
王玉蘭好不容易打了個順風車回到家,房建已經被警察帶走,據說是公司開發的工程出了質量問題,直接責任人要受到處分。
王玉蘭拿錢托人去看守所看他,房建面如死灰,滿臉絕望。王玉蘭滿臉是淚,算是見識到了到了什麽是豪門子弟,什麽是世家門風。這些人眼裏哪有什麽王法,哪裏有什麽道義,只要他一個不高興,就要折騰的人不死不活。
玉蘭打電話給程偉家承認錯誤,希望他大人大量高擡貴手,以後她肯定做到随叫随到。聽到王玉蘭服軟了,程偉家心裏那股邪火也沒了。房建被放了出來,讓他們又見識程偉家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兩夫妻相對無言好久,還是王玉蘭先開口,“房建,你跟着張潇走吧,帶着丹丹。我們惹不起這些有錢有勢的瘋子,走的遠遠的,省的他們想起來就折騰人。”
“我們一塊走吧,躲開幾年,過了這個風頭就好了。”房建摸摸王玉蘭的臉。
“咱還欠着一屁股債呢,都跑了多招人恨。再說,我去了國外養活不了自己,給你添負擔還不如在家守着。你好好賺錢,把丹丹帶好就行。”王玉蘭咬着牙,“我也想看看,程家人這麽折騰,會有什麽樣的結局。”
房建接受了張潇的合同,帶着丹丹去了英國。臨走之前,他打電話給蔣松和潘青,說了出國的事情,保證債務肯定會還,讓他們不要為難留在國內的王玉蘭。
房建被逼走的那天,王玉蘭請了一天假去送。房建的臉上除了感傷,還有隐隐的如釋重負。王玉蘭笑着把她生命中兩個最重要的人送走,悲涼與痛恨裝滿了心。
房建臨走前,留下了一份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協議書裏他把所有的債務都扛走,只要王玉蘭簽了字,她就可以一身輕松的開始新生活。王玉蘭把這個放到箱子的最底層,帶了幾件衣服,去看方嫣然怎麽死。
房建辦簽證的時候,程偉山的秘書就通知了程偉家,他以為能接着看一出貓捉老鼠的好戲,但程偉家找到了新的樂子,王玉蘭這段時間也挺老實,就把房建放走了。
☆、寄托
方嫣然無疑是幸運的,其他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對她來說都垂手可得。最近,她又收獲了浪漫的愛情,在她最無助的時候,華遠志如同王子般拯救了她。當時,華遠志溫柔的呵護,如同一個大提琴手奏起了愛情的樂章,讓她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她本來期待一個完美的婚禮,但不湊巧的是,兩人愛情的結晶不期而至。她想把孩子生下來,為此寧願把婚禮推後。方嫣然知道自己的身體不适合有孩子,但她更相信好運會如從前一樣,降臨在自己頭上。
她的遺傳病來源于父系,母親當年也是扛着巨大的壓力生下了她。父母拿倔強的女兒沒辦法,只能盡力為她找最好的醫療團隊,除了家裏的營養師和護理師,還有王玉蘭這類經過專門訓練,從全國各地選拔來的特級護理。
跟王玉蘭一批的四個護理師,不但專業能力好,長得也漂亮,每人都有一手絕活,可以為病人提供快速有效的服務。幾個人中,王玉蘭年齡最大,資歷最老,還生過孩子,方母也是看中這一點才把她留下。
護理團隊的小頭目是方家原來的護理師,她希望手下每個人發揮自己的長處,全心全意為雇主服務。但王玉蘭沒事不往方嫣然跟前湊,只完成職責內的任務。小頭目覺得她不好管,有意無意的冷落她。
這正中王玉蘭的下懷,她對與程偉家有關的人和事都帶着排斥的心理,怎麽可能全心全意為病人服務。
上崗沒幾天,她就成了個邊緣人,這讓她有跟多的時間沉下心觀察。方嫣然的确心思淺,身上帶着嬌小姐任性的毛病,但這些在華遠志面前,都不是個事兒。她拼了命的想生孩子,也是被華遠志的花言巧語糊弄準了。
王玉蘭不知道方家的父母怎麽想,但如果換成是丹丹,她絕不會願意看到自己的孩子被人玩弄于股掌。華醫生的确有迷小姑娘的本錢,護理團隊的小頭目帶頭,其他三位漂亮的護理姑娘跟上,只要看到華遠志,都隐隐的有些搔首弄姿。
華遠志也不是什麽好鳥,經常趁着方嫣然休息的時候揩油。王玉蘭是個三十多歲的大媽,華遠志可能覺得太老了,沒有沖她放電的沖動。但對年輕漂亮的護理師完全不一樣,王玉蘭看到過好幾次他有意無意的碰小姑娘們的敏感部位。
王玉蘭從程偉家身上吸取了教訓,把以前說話沒把門的毛病改了不少,她輕易不對周圍的事情發表意見,別人也覺得她是個不大機靈的老實木讷的女人,這讓她有機會聽到不少方家的私事。
方嫣然習慣了被人衆星捧月的哄着,她從小身體不好,親戚朋友對她都禮讓有加。她習慣了別人對她的笑臉,對木頭樁子似的王玉蘭不喜歡,覺得她不會念書,也講笑話哄她開心。小頭目順着方嫣然的心意走,想盡辦法不讓她露臉。
王玉蘭不管她這些小動作,沒事兒就呆在一邊裝傻,不撥一撥不動一動。有次方嫣然在太陽下睡着了,王玉蘭找了個陰涼地,對着她凸起的小腹發呆。看着看着,她模模糊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