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仁醫(四)
經歷了一系列的事情後,福山澤夏與南方仁二人總算是有了落腳之地,而且還是不用付住宿費的那種。
咲小姐所在的旗本——橘家。
“雖然術後情況恢複的很好,但是,還是需要當心傷口發炎的可能性。在完全愈合前,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在給橘恭太郎額頭上的傷口更換完紗布後,福山澤夏對他叮囑道:“如果有任何覺得不适的狀況,請不要猶豫,第一時間告訴我或者是南方醫生。我們會想辦法的。”
“啊,多惠夫人那邊我去過了。”
南方仁拿着包裹走進屋來。
“傷口恢複的情況非常好。”
“我給橘先生的傷口換過藥了,狀況良好。”
福山澤夏對南方仁講了下自己這邊的情況後,就換上咲小姐給她改好的男式和服,準備出門了。
“我出去一下。”
聽到福山澤夏這麽一說,南方仁立刻追問道:“福山,你去哪裏?”
“去找開源節流的具體方法。”
留下這麽一句話後,福山澤夏便走出了門口。
遵照醫囑,尚且還卧病在床的橘恭太郎問着身旁的南方仁。
“南方醫生,不和福山醫生一起去嗎?”
被這麽追問了,南方仁也只能尴尬的撓撓頭,如此說道:“怎麽講呢……我和福山君的關系還沒有親密到這種地步……他的行動力可是第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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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福山澤夏與南方仁講過了,為了行動方便,她就以男性的身份對外示人,南方仁也得改口,将她當成一個男人來對待。
說實話,若非清楚見過福山澤夏女裝的模樣,就連南方仁自己也會經常忘記福山澤夏的真實性別。
再加上足有兩年的時間讓他們二人沒有進行過正常的交流……
南方仁發現自己對于稱呼福山澤夏“他”毫無抵觸之情。
手肘撐在桌上扶額嘆息,而福山澤夏則一臉倦意的回了家門。
“出診回來,那位大小姐真是難搞啊。”
福山澤夏将醫藥箱放下後,大口大口的喝着水,對着南方仁抱怨道,“我下次再也不去看着我會臉紅的大小姐家裏出診了。”
“诶?”
不知道從何處開始吐槽比較好,所以南方便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那位小姐得了什麽病?”
“肺結核。”
福山澤夏将手上的茶杯放下後,說了一個現如今屬于不治之症的名字。
“不過發現的很早,吃個一年左右的藥就可以了吧。”
“福山醫生還帶了治療肺結核的藥嗎?”
“嗯,但是只有一人份,這次用完就沒有了。”
福山澤夏顯然将此世只有一份的肺結核的藥物賣了個好價錢。
“我收了八百兩的診金。”
突然從她口中說出了非常可怕的話。
“八、八百兩的診金!”
“是做木材生意的大盤商家的獨生女兒,捧在手上的千金大小姐呢。得了肺痨這個病,家裏人擔心的不得了,聽說有能治療這種病的藥,立刻就把全部的診金奉上了。”
福山澤夏滿不在乎的說着自己做下的大事。
在只有兩個人的房間裏,福山澤夏認真的注視着南方仁:“比起拿這些藥去治高杉晉作啊……或者說是‘少女漫畫的最愛’沖田總司,他們能拿得出這麽多的錢嗎?”
福山澤夏将手上的茶杯放回了桌上。
“我想去做的事情要錢,很多很多的錢。”
一個月後的夜晚,那位做木材生意的大盤商便将八百兩的診金親自奉上。
福山澤夏看着裝滿兩箱子的滿滿當當的銀小判,從中數出十枚交給了橘恭太郎。
“這些時日多有打擾,此等微薄的謝禮請務必收下。”
接下去的一年還要繼續給那位大盤商家的千金大小姐複診,根據病情的狀況也要準備其他的食物進行食療,還要注意飲食,總之接下去還有許多麻煩的事情要做。
在三天一次的複診當中,福山澤夏也與那位千金大小姐的父親——松山正一郎熟悉了起來。
在某次閑談中,松山先生忽然問道:“福山醫生聽說過虎狼痢嗎?”
“虎狼痢……?”
福山澤夏好像從來沒聽過這個病名,但是随後想到了了另外一個相近的病名:“是霍亂嗎?”
日本人的語言裏面沒有翹舌音真是個大悲劇。
“在西方是叫做霍亂這個名字嗎?”
松山先生似乎對于福山澤夏編纂的“前些時日從從美國學醫回國”的身份深信不疑了。畢竟是醫術超群又完全采用了蘭醫的治療手段,如果他不說自己是從西洋留學回來反倒是沒法相信了。
更何況,他在和服裏面還穿了一身高領的襯衫和西褲的裝束,這是只有在長崎(當時日本唯一對外開放的港口)才能見到的西洋人的衣服。
當時,福山澤夏對自己這種穿着方式是這麽解釋的:“雖然我的心沒有變,但是身體已經完全習慣了西方的生活。”
“是的,如果是霍亂的話……”
福山澤夏又将記憶裏和霍亂相關的病症一一講出,詢問松山先生是否和虎狼痢的病症相對。
“果然,是霍亂啊。”
福山澤夏嘆了口氣。
霍亂在這個時候,應該是非常可怕的傳染病吧,聽松山先生的講解,在前些年的江戶城裏造成了十萬多人的死亡。
“這個病的話,其實很好預防。”
福山澤夏将記憶裏應對霍亂的方法講出來。
“霍亂細菌在生水,生的食物,患者的糞便、嘔吐物中都有。通過嘴進入人的身體,所以最重要的是不讓細菌擴散而隔離患者。”
“将病人隔離嗎?”
松山先生拿出紙筆,認真的寫下了應對的方法。
“是的,在中國……啊,就是海對岸的那個現在叫做‘清’的國家,在歷史書上不都有記載,在這個清朝更早之前的朝代,官府的官員們都會将得了瘟疫的病人與健康的人隔離起來。有時候也會采取将整個患病的村子連人帶村一起燒光的做法。雖然這種做法聽上去是很殘酷,但是從長遠的角度來看,在面對哪個醫者都束手無措的疫病面前,這是最徹底的根治辦法。當然,如果有其他辦法可行的話,我完全不贊同這種方法。”
“那麽,哪個細菌是指……”
“當成是某種邪風入體來理解可能比較好吧……一時半會兒我也沒辦法講清楚。”
福山澤夏對于怎麽将細菌的定義用簡單易懂的方法講出來很是苦手。
所以她幹脆跳過了這個問題,繼續下面的內容。
“然後,最重要的是不能讓生的水和食物進口,一定要完全用火燒過後才能食用。水要燒開後,食物要完全煮過才可以。而且,所有被污染過的東西都要徹底的消毒——消毒就是‘将細菌消滅’的意思。”
“這樣子就能預防了嗎?”
松山先生停下筆,繼續追問道,“那麽,怎麽治好那個……霍亂呢?”
“多喝水就好了。不,光光是水還不夠,應該是喝ORS。”
福山澤夏将記憶裏的英文念了出來,但是立刻搖了搖頭,翻譯成了能讓人聽得懂的方法。
“ORS就是将一升的水——當然要燒開後的水,加入2勺的鹽和10勺的糖,然後不斷的給病人喝下去,就算吐出來了也要硬灌下去,雖然最初看上去可能沒有什麽效果,但是一定要堅持将水灌下去。霍亂就是因為身體大量失水才會導致人的死亡。”
“這樣簡單就行了嗎?”
松山先生聽到那個簡單的方法,楞了好一會兒。
“嗯,病人排洩的糞便和穿過的衣物都要挖上坑,撒上石灰後再用土埋掉。”
福山澤夏又補充了一點。
“這樣就應該可以了。”
“這個方法,”松山先生從位置上站起身,跪在福山澤夏面前,認真的拜求道,“請問,我能這些告訴其他人嗎?”
“當然了。還請麻煩松山先生您通過自己的人脈,将這個辦法告知大家。能夠提早預防的話,也能少死很多人。……這是功德無量的大善舉。”
福山澤夏很大方的就将這個辦法讓了出去。
松山先生立刻表示,自己一定會用的速度将這個預防和治病的方法傳播出去。
帶着松山先生硬是給的謝禮——最後福山澤夏帶着裝在木盒中的十個豆沙包回了住所。
“南方,我帶了豆沙包回來……”
福山澤夏走進屋才發現已經有客人在了。
她抱歉的笑笑,拿着手上的豆沙包給了橘咲。
“咲小姐,這個豆沙包就麻煩您了,我對處理這種點心真心苦手。”
“好的,我”
“啊,您是之前那位給多惠夫人動手術的醫生——”
一旁陪同的青年認出了福山的樣子,她看着那位青年,總算是辨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你是那個時候……那個大夫啊。”
“請問……”
福山澤夏看着來勢不小的一行人,低聲問着身旁的南方仁。
“南方,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個問題的聲音似乎大了一些。
在場的幾個人都聽見了。
“我們,是來向二位請教治療虎狼痢的方法。”
“我剛剛才說明了一遍啊。”
福山澤夏扶額。
說實話,她真心讨厭這方面的解說工作。
教過她的老師都認為,她完全不具備有教師育人的才能。即便她是這些老師們生平所見——最為優秀出色的學生也一樣。
南方立刻向福山問道:“講了嗎?”
“病人的父親問起了這個問題,我為了診金也得說啊。”
福山澤夏扶額嘆息。
她就知道那八百兩的診金不好掙。
“原來是這樣啊。”
最後将對那位松山先生所講的內容,重新再說了一遍。
但是因為來的人是醫學所的蘭醫們,所以福山澤夏立刻将随身攜帶的筆記本和鋼筆取了出來,開始畫起了簡易圖。
“霍亂……啊,就是那個虎狼痢的病,大多數病患無法将ORS喝下去,所以要做出像是這樣子的器械……請問可以制作出來嗎?”
事已至此,南方仁也開始配合起福山澤夏:“請問……有橡皮管這個東西嗎?”
“有的。”
叫做緒方洪庵的老者的回答,讓這二位現代穿越過來的未來者感到高興不已。
“那麽,這種針頭也可以制作嗎?”
福山澤夏從醫藥箱中取出了已經用了挺多次數的一次性注射的針管,将針頭部分取下後遞給對方。
這種針的中間是中空的。
“手藝好的師傅可以做到的。”
“那麽,請務必——”
福山澤夏俯下l身,對于她而言,別說跪地鞠躬請求了,就算讓她喊對方爹媽,只要能達成目的她也會去做。
自尊心這種時候完全屁用沒有。
等醫學所的一行人離開後,福山澤夏則和南方仁關起門來,争論福山澤夏的做法是否正确。
“這是改變歷史……”
“我們是醫生吧。”
福山澤夏抓着南方仁的衣領,沖着他喊道。
“是醫生的話,就要治病救人,要救的就是眼前的人!哪個醫生會面對需要救的病人還會猶豫——救了他是不是會改變未來,這種想法啊。”
她放開了手,整理了下自己也有些淩亂了的衣服,沖着尚且畏懼改變歷史而猶豫不決的南方仁丢下一句:“連救人都要害怕改變歷史的話,不如放棄當個醫生吧。”
她快步走出門後,從衣袖中取出那張專門從錢包裏取出的照片。
照片上,那幾個非洲孩子們的笑容依然如故。
她伸手在照片上摩挲了一番。
如果能改變歷史的話,她想給他們一個更好的未來。
這也算是一個癡人說夢的宏願的話,就請讓她将這個宏願做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