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補齊)
顧平安從來沒有看過如此形容枯槁的太後。太後之所以叫太後,是因為她永遠不可一世,在家裏呼風喚雨撒豆成兵。可現在躺在病床上消瘦的不成人形的中年女人,真的是過去那個年逾四十仍會被誤認為顧平安姐姐的女人麽?
顧平安不在家裏住,不知道她的病竟然已經這樣嚴重。有幾次她回家,飯後都是爸爸洗碗,她只以為是年紀大了以後爸爸更加心疼她而已。她從來沒有往壞了想。她家太後一直是她心裏的女金剛。所以她粗線條的沒有發現她常常疼的手都擡不起來,她也沒有發現她的皮膚狀況越來越差。她走入了女人最危險的十年,可她顧平安卻一無所知。
她總是怨恨她對自己不好。可是想想,那也是因為她對自己太好了,所以只要有一點點不好就被無限放大。
她心酸的掉着眼淚。媽媽還沒有醒,整個人睡在病床上毫無生機。顧平安把被角掖了掖。退出了病房。這才發現,忙碌了一整天的爸爸已經累得在冰涼的廊椅上睡着了。
十幾年的秘密和壓力悄悄染白了他的發絲,他連睡着了都緊緊蹙着眉頭。眼窩裏的那片青黑讓他看上去老了很多。
顧平安脫了自己的大衣,輕手輕腳的給他蓋上,但他還是一觸就醒了。睜開的雙眼血紅血紅,充斥着血絲。初醒的他動作有些遲緩,目光略微渙散,聲音也是啞啞的:“平安,你過來了?”
“嗯。”顧平安忍着哽咽,“爸爸,回去睡吧,我在這兒呢。”
倔強的爸爸搖了搖頭,“我不累,你媽媽才累,她身上疼她也忍着不告訴我。”仿佛一夜就老了,一貫堅強的爸爸此刻看上去是那麽悲傷。
癌症晚期。
這四個字讓這個昔日和睦的家庭蒙上了一層灰灰的色調。外面華燈初上,溫暖的萬家燈火把城市裝點的異常美麗。而與萬家燈火成強烈對比的,是這一家人的愁雲慘淡。
顧平安默默探手至爸爸肩頭,無聲的安慰着他。
爸爸輕嘆了一口氣,滿目蒼涼。
“醫生說癌細胞已經在往腋側的淋巴轉移了。再不手術……”後面的話他說不下去。顧平安卻是心裏明白。割除乳/房,這對一個愛美的女人來說是怎樣的決定?
前年大院裏一個很疼顧平安的阿姨因為乳腺癌去世。她那麽活潑開朗的人,因為患病,變得異常沉默。割除了□,本以為就治好了。可沒多久,癌細胞又被查了出來。因為割除乳/房,她老得極快。到死的時候她已經俨然被病魔折磨的不成人形。
太後在那位阿姨的葬禮上哭得很傷心。回家的路上她就對顧平安說:“閨女,以後媽媽要是也不幸得了這個病,你別勸媽媽做手術。我寧願完完整整的死也不想這麽折騰。”
沒想到就真的被她一語成谶,她現在也被這號稱“女性殺手”的疾病折磨,更或者,那時候她就已經知道自己有病,只是一直藏着掖着不說。
這老太太,得病都比一般女人犟。明明就是嬌生慣養的命,偏偏要死撐。
“爸爸,你問過媽媽了麽?做手術的事?”
爸爸搖搖頭:“我和她生活幾十年了,還能不了解她麽?她不可能願意做。”
顧平安沉默。她不知道能說什麽。生命和美麗。這對女人來說是一場豪賭。
半小時後,媽媽終于蘇醒。醒來的她異常虛弱,連喝水手都在哆嗦。
那天平安離開家以後就再也沒有打過電話回家。媽媽一看見她,眼淚就流了下來,她心疼的握着她的手,“死丫頭,又瘦了。”
媽媽哭,顧平安也跟着哭,她緊抿着嘴唇,半晌才回答:“現在就流行瘦為美,你懂什麽?”
“美在哪兒呢?一點也不美!我不看着你就不好好吃飯!”
“你就說我,你自己還不是不好好照顧自己。都整醫院裏來了,吓唬誰呢你!”顧平安和她說話的口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沒大沒小,眼淚卻是成了串的直掉。她不想讓自己看上去太悲傷。可她卻沒有辦法不悲傷。
前一刻她才恨透了她,可這一刻,她卻覺得再大的恨也無關緊要了。只要她能好好活着和她吵架,讓她拿命換她也願意。
“哭喪呢你!我還沒死呢,大過年的,真不吉利。”她還是不懂得說軟話。這輩子她就沒有像別的媽媽那樣溫柔的關切過顧平安。可顧平安卻那麽害怕失去她。比起媽媽,顧平安和沈安平之間的那些情情愛愛突然就不再重要了。
如她所說。媽媽只有一個,情人還可以有很多個。
她不是個孝順的女兒,可她的身份始終是女兒。
人生總是和鐘擺一樣在得到和失去之間來回擺動。得到些什麽的同時,自然要失去些什麽,那把權衡的尺一直在她心裏。而此刻,她終于還是做出了決定。
這個決定雖然跟剝皮割肉一樣疼,但她始終堅信這疼是短暫的。
她緊緊的握着她的手,那樣瘦骨嶙峋的手,顧平安覺得僅僅幾日而已,她竟然瘦成幹屍一樣。心更疼了,恐懼也更深了。
“一定會好的。這病現在一點都不可怕,好多人都治好了。”顧平安在安慰媽媽,也在安慰着自己。
而病床上的媽媽也認真鄭重的點頭,“我知道,我命長着呢!別詛咒我治不好。”
這種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的心情,此刻卻成了這家人唯一的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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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醫院送的匆忙。什麽生活用品都沒帶,顧平安拿了錢包出去買。剛一出病房沒走幾步就碰到了莫非。
這是顧平安知道一切以後第一次和她見面。
她似乎也沒想到兩人會這樣撞見,略顯尴尬,轉身要走卻已來不及。
她有一種優雅的氣質。光潔的額頭,淡淡的眼眉,豔若春櫻的紅唇,笑起來白牙剔透,精致的像是大師精雕細琢的作品。即便是狼狽的表情都比一般人看上去賞心悅目。
大概也是出院沒多久,她比之之前瘦了一些,但這絲毫不影響她的風姿,她有些生硬的轉過身,手上的花擋住了她大半張臉。
顧平安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開口與她說話。
“來看她?”她沒有喊她的名字,也沒有任何稱謂,甚至對媽媽也只用了“她”這個代詞。她們彼此都心結太重。誰也無法無視過往的那些死結。
“嗯。”莫非輕輕笑了笑,把花遞到顧平安手上,“你給帶進去吧,正好我也不是很想進去。”她纖細白皙的手腕上縱橫着幾條醜陋的傷疤,雖然她帶着兩個金屬的大手镯遮掩,但顧平安還是下意識的多看了兩眼。直到她注意到顧平安的目光,又敏感的縮回去。
“你自己送進去吧,我現在要去買東西。”顧平安拒絕為她帶花,事實上也算是一種讓步,她知道媽媽也想見莫非。面對這樣一個被疾病折磨的老太太,能為她做什麽就做什麽,她不想等到來不及的時候再去後悔。
人不都是這樣麽?在痛苦中失落,在失去後懂得。
不想莫非卻冷冷笑了一聲:“你以為我是善心大發來看她麽?不是,我是想來看看把我這個掃把星送人以後她到底過的多好。不過我現在又改變主意了,我不想進去看她了,她不是一直對我有愧疚感麽?我覺得讓她一直愧疚到死才大快人心。”
顧平安難以置信她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緊皺着眉頭斥責:“就算你和她什麽關系都沒有,你說這話也太沒有人性了吧?”
“我和她本來就什麽關系都沒有。”莫非直直的盯着顧平安,“你以為你有什麽資格說我?如果不是你,她能住到醫院裏來麽?你晚上睡覺把枕頭枕高點,好好想想你這幾年都做了什麽,我們倆到底誰更沒人性?我看你才是被寵得沒有人形了,她得病多久了,你關心過麽?”
她一句句指責質問把顧平安說的啞口無言。她辯駁無能。作為女兒,她實在太失敗。
見顧平安不說話,莫非報複的目的終于達到。她高高的揚起了頭,長長的頸項優雅如天鵝,“我要離開這裏了。這裏再也沒有值得我留戀的東西了。我申請了去美國讀博。下個星期的機票。”
顧平安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麽?”
“我、說、我要離開這裏,她想要補償我?我不會給她機會,我會讓她被愧疚折磨,到死都不安生!”
“啪——”
“……”
忍無可忍的顧平安重重的扇了她一巴掌。那張美麗的臉孔上立時出現五指紅痕。她恨恨的瞪着顧平安。顧平安毫不畏懼。
“這一巴掌!我一直都想打。”顧平安停頓了一下,戳着莫非的肩膀又說:“這條命,是她給你的!她沒有說要收回去,你憑什麽吃安眠藥?”她用力的拽起莫非的手腕,金屬手镯往肘處下滑,發出丁玲哐啷的碰撞聲,手腕上的傷痕全數顯露出來,觸目驚心。
“這是什麽?”顧平安冷冷哧了一聲:“我覺得你還真可悲!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到底有什麽意思?”
莫非狠狠甩開她的手,整了整腕上的手镯,故作鎮定的說:“關你什麽事?”
“現在不關我的事了?可我怎麽覺得你做的每件事都針對我呢?”
“呵。”莫非輕笑一聲:“就算是那又怎麽樣呢?反正我就要走了,以後咱們也見不着了。”
“誰準你走了麽?”
“誰能不準我走呢?”莫非的口氣十分不屑,她挺直了背脊依舊只能和顧平安平視,顧平安冷冷看了她一眼,問道:“你到底要怎麽樣?”她沉默了一會兒,“她現在的病情想必你也知道,你能不刺激她麽?說吧,你到底想怎麽樣?”
“我說什麽你都能做到麽?”莫非有些難以相信顧平安竟然也有放低姿态的時候,說話都有些哆嗦。
“嗯。”
莫非終于揚眉吐氣,撩了下頭發,緩緩道:“現在醫院外頭有輛車,車牌號和我生日同一天,我以後再也不想見到這輛車,也不想見到這輛車的主人,能做到麽?”
顧平安的心像被一盆冰水澆過。和她同一天生日,可不就是和自己一天生日麽?可不就是沈安平麽?
這傻子,讓他不要來,他還是跟來了。
“你不是喜歡他麽?”
“可他喜歡你。”莫非冷冷看着她,曾經澄澈的一雙眼被怨毒占領,美麗的臉此刻是那樣扭曲,她一字一頓地說:“努力的争取也得不到,我就想讓你也嘗嘗這感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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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顧平安一直覺得自己不是一個貪心的人,她想要的其實特別簡單,和沈安平鬥嘴,和關小寶插科打诨,逢年過節就回家連吃帶拿吃公攢私,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一輩子,該是多麽幸福?
可她不能。
她不明白,沈安平真有這麽大妖力麽?難道說只要她顧平安和他在一起這個家就散了?就不和諧了?沈安平是哪門子的妖孽到底是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兒了呢?怎麽就都容不下他呢?
顧平安坐在醫院停車場外的臺階上。夜幕低垂,只有院牆外的馬路上還有陣陣汽車引擎做動的聲音,機械的嗡鳴着,像一曲華麗的樂章,各式夜生活真正開始了,閃爍成片的霓虹燈讓顧平安莫名的惶恐。她緊緊的抱着自己的膝蓋,将臉埋在自己凸起的關節之上短暫的休憩。
她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心裏竟然有這麽強的孤獨感。明明是世界那麽大,明明容納她的空間只需那麽一點,她卻為何覺得哪怕只需一點也無處可尋。
莫非是她的親生姐姐,據說她們最初的十個月是在同一個地方度過的。從受/精卵漸漸幻化出人形。彼此見證對方所有最赤/裸的形态。
她惡毒的對她說:“努力的争取也得不到,我就想讓你也嘗嘗這感覺。”
那一刻,顧平安突然對童話故事裏被繼母和姐姐欺負的灰姑娘産生了強烈的憐憫和共鳴。
原來,竟是這樣的感覺啊,那樣的無奈,卻又要打落牙齒肚裏咽。
若是以前,她怕是巴不得莫非更惡毒一些,好讓媽媽看清她的真面目,讓大家都看穿她僞善的面孔。
可是現在,她一點都不想這樣做。她甚至驚慌失措的想要把醜陋的一面掩飾起來。讓大家都看不見,尤其是媽媽。
乳腺癌患者最是要保持心情愉快,動不得氣。
所以她咬着牙答應了莫非的無理要求,那一刻,她前所未有的心如死灰,“我答應你,我會讓他消失。但是你也給我守信用,哪怕是演,你也要給我演一出父慈子孝。”
大概是沒有想到連這樣的要求她都會答應。莫非的臉上青紅相接,半晌都說不出話。末了,她恨恨的嗤了一聲,不屑的丢下一句“做到再說”,走了。
顧平安疲憊的看着天空,與地下燈紅酒綠的不夜城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天幕中星光閃爍的一片靜然。
夜風微涼,顧平安裹緊了衣服,此刻,她發了瘋的想念着沈安平。從來沒有過的想念。她想和他一起去爬山,站在山頂,稚氣的假裝可以摘到星星;她想和一起去旅行,去浪漫的愛琴海,去古老的埃及,去一切他們可以去的地方,俗氣的比着“耶”的手勢拍照;她想……她想……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什麽都不想,成日沒命的折騰,可她現在不能和他在一起了,才知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竟是那樣珍貴。
她不能怨恨任何人,說起來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不是麽?如若不是她過去拾掇沈安平做那缺德的事,如今莫非又怎麽能逮着沈安平說事兒呢?如果不是她過去那麽任性,無數次表達對莫非的讨厭,父母也不會謹言慎行的保守秘密……
以前啊以前,現在啊現在……
前因,後果。
中國文字是多麽的博大精深。
顧平安苦澀的笑着。原來一切都不過是自己一手造成罷了。她不過是自食惡果。現在的她別無選擇,因為她已經做了選擇,所以,即使這個選擇錯了,她也只能硬着頭皮堅持下去。也許,所有繁華的背面都隐藏着凄清的哀傷,也許,所有微笑的背後都隐藏着紛飛的淚水。誰知道呢?
她雙手撐着酸麻的大腿站了起來。如果她沒有猜錯,他應該還在醫院外面吧,該面對的遲早要面對,她決定不再逃避。過去那些溫暖的回憶,最終只成為時光的搖鈴,搖響腦海最深處的回音。
她走的很慢,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但醫院真的沒有多大啊,即使她走的再慢,她最終還是走了出來。
以她生日結尾的車牌號,她一眼就認了出來。
她方才還覺得模糊的形象突然就清晰了。看不清臉,他一只手撐着車窗,車窗下扔了一地的煙蒂,散落的煙灰被夜風吹的淩亂,完全不難推想出他的心情該是怎樣的慌亂。
一貫沉着鎮定波瀾不興的沈安平先生,現在就跟個不知所措的孩子一樣。
他從後視鏡裏看見了他魂牽夢萦的身影,一躍而起,将車門打開,三步并作兩步的跑到她面前。
他眼中有毫不掩飾的欣喜,而她眼中卻只有死水一片。
“你怎麽跟來了?不是讓你不要來麽?”顧平安的表情是那樣冷漠。沈安平幾乎要拿手擦擦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出幻覺了?
他像個犯了錯的孩子,小心翼翼的回答:“我擔心你。”
顧平安的表情還是沒有變。她沉默了一會兒,輕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沈安平,咱們好聚好散了吧,我現在什麽情況你也看到了,沒工夫和你結婚了。”
“那我們可以先不結,什麽時候都可以,也不急在現在。”他開始忐忑不安,一再退讓,毫無底線。
“我沒有時間,我不想詛咒我媽媽,所以我不知道那是哪一天,合适你的女孩多着呢,我顧平安肯定不是唯一一個。”
“是,你不是唯一一個,但是顧平安只有唯一一個,而我只要唯一的那一個。”
顧平安的臉上終于有了表情。她的眼睛裏有強忍的潋滟水光。她失控的伸出拳頭砸在他胸口,他卻一點都感覺不到疼。也沒有去抓她的手,任由她發洩。
“平安,有什麽我們一起商量,沒有什麽解決不了。”
“沈安平你這人怎麽這麽煩吶!非得讓人說狠話是不是?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和你在一起麽?我那是為了氣莫非你懂不懂?我讨厭她!所以她喜歡的我都要搶!我這麽犯/賤你還粘着我幹嘛!!你有沒有點男人的樣子?!你以往的灑脫都去哪兒了!”
沈安平什麽都沒有說。他只覺得心底湧起的欣喜,擔憂,心疼,憐憫,全部像退潮的海水,急速的往下沉,一直沉,直到再也看不見。
他的聲音低低的,略帶沙啞:“我不在意。”這是他最後的挽回。他不善挽回,他是個天生的掠奪者,運籌帷幄才是他的風格,現在全盤失控的場面不是他擅長處理的。
像機械的複讀機,他又說一遍:“不管什麽理由,我不在意。”
“你不在意我在意!沈安平你聽着!莫非她讨厭你,所以不樂意看見我和你在一起了,莫非現在是影響我媽心情的關鍵,我不能惹急她你懂麽?我必須離開你!不然我讓她不痛快了她就會讓我媽不痛快!我媽平日也待你不薄,你就可憐可憐老太太都快進棺材了,讓她消停點,開心點,行麽?”
“顧平安?”沈安平擡眸靜靜的盯着顧平安,問道:“你确定麽?”
顧平安愣了一下,咬牙:“我确定!”
“犧牲我讨好莫非?”沈安平自嘲的笑了:“顧平安你處理事情的方式還真特別。”
“是,我就這麽蠢,只會這麽一個法子,你就當成全我行麽?沈安平你不是說你愛我麽?你愛我你就讓我好過點好麽?”顧平安輕輕撇過頭去,聲調漸漸低下去:“現在我們倆在一塊開心了,可是未來呢?你讓我未來的幾十年都在愧疚中度過麽?我媽現在在醫院裏住着就快死了,我自私了一輩子了,這次不能。”
沈安平覺得她義正言辭的話是那樣諷刺,他冷笑問她:“你現在不是自私?你把什麽都計劃好了,惟獨沒有計劃我。”
“是,對不起,是我自私,我這種女人真是人間難找的自私,你千萬別記着。”
“顧平安,記住你今天說的,永遠都別後悔。”
“我永遠都不後悔。”
“好!我成全你!”
“……”